第53章 遺詔
因為秋景月的到來, 所以一頓飯在一陣雞飛狗跳中,勉勉強強吃完了。
不過, 倒不是因為秋景月不想大鬧一場, 而在飯桌上還有秋君藥坐鎮,他就是想鬧,也得看親爹的眼色行事。
隻是, 秋景月還是看楚瑜不爽,飯桌上有意無意地擠兌楚瑜, 楚瑜比他虛長幾歲,雖然並沒有把他當一回事,但一場飯下來, 也實在是有夠難受的。
尤其是秋景月還有意無意地和秋景和親近,非要秋景和給他夾菜,喂飯, 那些默契的小動作落在楚瑜的眼睛裏, 就顯得格外礙眼起來。
連秋君藥也感受到了三個人之間奇怪的氣氛,為了秋景和和楚瑜的婚事著想,不得不出言警告秋景月,秋景月雖然明麵上老實了,但秋君藥卻看得出來, 他一定私下裏沒憋好屁。
果然,當飯後楚瑜提出想要回國師殿的時候,秋景和這個準夫君就提出要送楚瑜回去。
本來這是給小倆口培養感情的好機會,沒想到秋景月不知道是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硬要跟上去, 說等秋景和送完楚瑜之後,他還有話要對二哥說, 但秋君藥看得出來,他擺明就是想破壞秋景和和楚瑜的獨處時光。
秋君藥沉吟半晌,心中有一個想法漸成,於是給秋景秀遞了一個眼神。
剛剛還在埋頭幹飯的秋景秀抬起眼,瞬間心領神會,於是裝作天真懵懂的舉手,說自己也要去。
秋景秀都說自己要去了,眼看著兄弟幾個都走了,秋景明本來就有點怕秋君藥,不敢和他單獨相處,於是也提出要一起送送楚瑜,當做飯後散步。
這下,原本楚瑜和秋景和小倆口的獨處變成了秋家兄弟團建出行,秋景月雖然有些不開心,但想來想去總比讓秋景和和楚瑜兩個人單獨相處來的好,於是也就默不作聲,當做同意了秋君藥的安排。
送走自己的四個兒子之後,秋君藥就坐回了銅鏡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歎了一口氣。
引鴛此刻正在給秋君藥梳頭發,他聽見秋君藥歎氣,下意識問:
“怎麽了,陛下?”
“阿鴛,從你嫁給朕那一天開始算,是不是有半年多了?”秋君藥問。
“快一年了。”引鴛給秋君藥扣上金冠,又挑了一隻白玉蘑菇首螭紋,給秋君藥簪上:“臣妾是去年十一月嫁給陛下的,現在已經是來年六月了。”
“六月了?!”秋君藥一驚:“這麽快?”
“是啊。”引鴛道:“距離春獵也已經過了三四個月了,陛下您整日忙於公務,莫不是連時令也忘了。”
“........”秋君藥其實不是忘了,他隻是不想去記到底過了多久。
時間一天天過去,他也引鴛相處的時間也越來越少,等到三年之期到了,他就會按照原文寫的那樣,腎虛而死。
“阿鴛......”
秋君藥站起身,抱住不明所以的引鴛,在他脖頸上蹭了蹭:
“我舍不得你。”
“.........”引鴛聞言,伸出手拍了拍秋君藥的背,聲音低低的:
“臣妾也舍不得陛下。”
“我不怕死,隻是,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這幾個孩子還是一樣的令人操心,若我走了,你被欺侮,誰來替你主持大局呢?”
秋君藥摸了摸引鴛白皙柔軟的臉頰,和他額頭抵著額頭:
“要是在九泉之下知道你受苦,我必痛入骨髓。”
“臣妾不會讓陛下擔憂的。”引鴛搭上秋君藥撫摸他臉頰的手背,仰頭和秋君藥對視,彎著眼笑:
“陛下若走了,上窮碧落下黃泉,臣妾也是要跟著去的。”
他說:“陛下在哪,臣妾就在哪。”
秋君藥聞言,心中一驚:
“你在說什麽胡話。”
他道:“若我死了,你得好好活著......再不濟,也得給我守寡三年,三年內,不許隨便尋死,知道了嗎?”
三年,足夠將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思念淡忘。
引鴛聞言,眼底的笑緩緩消失,變成難過:“陛下這是在誅臣妾的心嗎?”
他說:“您明明知道臣妾不能沒有您,還不允許我跟著您一起走嗎?”
“阿鴛,沒有誰離不開誰,若我能活,必然是想和你白頭終老。”
秋君藥道:“可是的身體你也知道.......三年已經是極限,我走之後,請一定要將我拋之腦後,不許追思,也不許祭拜,按照三年之約期滿的約定,你出宮去,過自己的日子,知道了嗎?”
引鴛已經不想再聽了。
他鬆開抱著秋君藥的手,轉身就想走。
秋君藥想拉住他,片刻後不知又想到了什麽,到底沒有伸手。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秋君藥忽然覺得,既然自己總有一天會大限將至,當初,又何必去撩撥引鴛呢?
他明明知道引鴛是個一根筋的傻子,認定的人和事就不會後悔,如今卻說什麽希望自己死後,讓對方將自己拋諸腦後,這不是擺明了不信任引鴛嗎?
引鴛會怎麽想他呢?而引鴛究竟會不會像他所說的那樣,在自己死後,毅然決然追隨他而去?
他還那樣年輕,那樣貌美,那樣聰慧,若是因自己的緣故而死了,那豈非是他秋君藥的罪過?
思及此,秋君藥不由得方寸大亂。
他坐在椅子上,有些坐立不安,片刻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叫來來福:
“來福。”
“陛下。”
來福一直在秋君藥不遠處候著,聞言躬身過來:
“陛下有什麽吩咐。”
“隨朕去禦書房。”秋君藥說:“朕.....朕要立遺詔。”
“遺詔?”來福聞言,心中一驚,忙跪下道:
“陛下春秋鼎盛,遺詔之事,不如再.......”
“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
秋君藥細細叮囑道:“遺詔之事,隻有你我知曉。等朕死後,交給......算了,到時候再說。”
“........”
來福有些不解,但麵上還是聽從道:“是。”
秋君藥說要離遺詔就立遺詔,一下午就一直在禦書房忙活。
因為事關立儲這些身後事,所以秋君藥需要認真思考,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擾,引鴛身邊的大宮女凝碧來請了幾次讓秋君藥吃午飯都被秋君藥忽視了,把引鴛氣的不行,以為秋君藥存心要和自己冷戰,幹脆也不等他,自己吃過午飯便上床睡覺了。
因為沒有秋君藥抱著,他一開始還翻來覆去睡不踏實,兩刻鍾後,才好不容易睡著。
夢裏,他恍恍惚惚之間,好像夢到了一個短頭發的秋君藥。
夢裏的秋君藥比現在還要更青澀一點,穿著藍白色的外袍,露出健壯白皙的手臂,看上去很不檢點。他還染著黃色的頭發,短短的僅到耳邊,帶點微微的自然卷,但不明顯。
從別人的口中,引鴛好像聽到別人喊秋君藥叫班長,還勾著秋君藥的肩膀,問秋君藥要不要去打籃球。
看著別人和秋君藥這般親密,引鴛有些不開心。
他像是著了魔一樣走過去,站到了秋君藥身邊的高中生麵前,鼓起臉頰,一副十分生氣的模樣,說:
“不要臉。”
他道:“勾引別人的夫君,你太壞了。”
但秋君藥身邊的人似乎沒有看到引鴛,也沒有聽到引鴛的話,直接從引鴛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引鴛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看著自己半透明的身體,一時竟然沒有出聲。
他兀自沉思著,沒有看到秋君藥像見了鬼似的,轉過頭來看著引鴛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身邊一無所覺的同伴,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剩下的幾天裏,無論秋君藥走到哪裏,引鴛都會跟在哪裏,甚至秋君藥做作業,引鴛都會搬一把椅子坐在秋君藥身邊趴著看他,把周圍的人嚇了一跳——
任誰看到一把椅子到處飄來飄去,都會害怕的吧。
就這樣一連跟了幾天,秋君藥終於忍不住了。
就在引鴛有一天,再次飄進浴室,想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秋君藥洗澡的時候,秋君藥終於忍無可忍,關掉花灑,轉過身看著引鴛:
“你是誰啊?”
他問:“幹嘛整天跟著我?你有什麽冤情左轉去警察局好嗎?”
“.......”引鴛聞言一愣:“你看得到我?”
他一開口,秋君藥也是一愣:
“你男的?”
秋君藥說:“那你幹嘛穿女裝?古代也有女裝大佬嗎?”
“我穿女裝是因為我替妹妹嫁給你了呀。”引鴛認真解釋道:
“而且你不是也喜歡我穿女裝嗎?每次我穿女裝,你都很激動,尤其是在**,都把我弄得........”
“喂!”秋君藥滿臉通紅:“你在說什麽呢?我還未成年呢!”
“........”引鴛委屈:“可是你我是夫妻,夫妻之間,連床笫之事也不能說嗎?”
“......你看看你自己。”
秋君藥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身上穿的,這一看就是古裝,發飾和穿戴,還是很貴重的那種.......說明你幾百年甚至幾千年是非常非常受寵的妃子或者皇後,我還沒有這麽大的本事,能穿到幾百年前去娶一個妃子或者皇後吧?”
“什麽現代,什麽古代?”引鴛聽不懂,執拗道:“你是我夫君啊?這是多少年也不能改變的。”
“.......我懶得和你說。”秋君藥說:“你讓開,我要學習了。”
引鴛委委屈屈地讓開。
秋君藥不管他,自顧自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拿起筆開始學習。
引鴛飄到他身邊,搬起一把凳子,趴在桌邊,看秋君藥學習。
看著看著,他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直到引鴛睡著,秋君藥才抬起眼,看向麵前這個半透明的鬼魂。
奇怪的是,不知道為什麽,所有人都看不到引鴛,隻有秋君藥才看的到——
甚至摸得到。
盯著引鴛看久了,秋君藥甚至神使鬼差地伸出手,碰了碰引鴛的臉。
冰的。
很涼,沒有什麽人氣。
秋君藥繼續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摸,直到摸到沒有脈搏的脖子,摸到引鴛脖子上的那道紅色的痕跡。
秋君藥側過臉去看,發現那條痕跡有些寬,像是一道明顯的勒痕。
難道這個漂亮男鬼,上輩子是被勒死的?
秋君藥心想。
他兀自沉思了一會兒,看見引鴛睡熟了,想了想,便湊過去,將引鴛打橫抱了起來,放到了自己的**。
引鴛其實很瘦,但抱起來卻有些重。因為他穿的有些多,看上去像是刻意盛裝打扮過的,不僅頭戴鳳冠,連身上的服裝都是一些精巧的金線繡成的花紋,腰間還掛著一個九龍紋的玉佩。
自古在古代,隻有皇帝才能佩戴九龍紋玉佩,不難想象麵前這個男扮女裝的男鬼究竟是有多受寵,才能戴著這個屬於帝王的東西到處跑,還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神使鬼差之間,秋君藥摘下玉佩,打算好好研究一下。
他本來就對曆史有些興趣,打算高考後報帝都的曆史係,雖然看到引鴛有些不可思議,但不管引鴛是人是鬼,這麽一個活生生的可以研究的古代人放在自己麵前,他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
但他沒打算偷引鴛的九龍玉佩,而是把那九龍玉佩的模樣和花紋拓印下來,畫在了經常翻閱的《資治通鑒》的扉頁上。
做完了這些之後,秋君藥把那個玉佩掛回了引鴛的身上,但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做完這個動作,引鴛的身體就忽然發起了淡淡的瑩光,整個人像是透明的一般。
秋君藥嚇了一跳,九龍玉佩掉落在地,他本想搖醒引鴛,卻見引鴛忽然睜開了眼睛,盯著秋君藥看了一會兒,忽然湊過來,吻住了他。
在兩個人嘴唇相貼的一瞬間,秋君藥頓時大腦一片空白。
他本想推開引鴛,卻被引鴛死死抓住。
周遭的一切都急速的向後退去,最終扭曲變成模糊的虛影,連秋君藥隻覺自己的身體忽然變的虛弱起來,再也支撐不住,猛地向後倒去。
引鴛在看著秋君藥倒地的那一刻,下意識想要去扶他,但沒想到他剛碰到秋君藥的那一刻,身體像是崩裂般遽然消散,變成了一個個小光點。
他愣了一下,低頭看著自己逐漸消失的身體,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刻,他忽然聽見秋君藥喊他——
“阿鴛,阿鴛?”
秋君藥從禦書房回來就看見引鴛一個人睡在**,似乎是做了什麽噩夢,滿頭是汗,夢裏還不斷地喊他名字:
“陛下,陛下.......”
“阿鴛,你怎麽了?”
秋君藥有些擔憂。
他想要伸手,給引鴛擦去額頭上的汗珠,卻沒想到,引鴛在那瞬間就睜開了眼睛。
他像是害怕極了,醒來之後,瞳孔還微微縮著,像是陷入了極度的驚恐之中,一看到麵前的秋君藥,就直起身抱住了秋君藥,哭著道:
“陛下........”
他說:“陛下........”
“怎麽了?”秋君藥一時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還以為引鴛是因為之前和自己的對話在生氣:
“哪裏難受了?還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臣妾不生陛下的氣。”引鴛抱著秋君藥的脖子,眼淚從臉頰上淌下來,浸濕了秋君藥的衣領,哽咽道:
“臣妾隻是夢到了陛下........但是陛下好像不認識我,也不要我了。”
“怎麽會呢,”秋君藥不以為然地笑:“我怎麽舍得不要你。”
他摸著引鴛的頭發,哄道:“夢裏的事情都是假的,不能信。”
“真的嗎?”引鴛哭的鼻尖都紅紅的,眼淚汪汪:
“陛下什麽時候都會記得我嗎?”
“真的。”秋君藥低下頭,給引鴛擦眼淚,心疼地去親他:
“你那麽漂亮,我肯定一眼就記住你,第二眼就就會喜歡上你,最後看你第三眼,就會你魂牽夢縈,走到哪裏都忘不了。若你走了,肯定總得找到你才能罷休。”
秋君藥的話哄得引鴛破涕為笑。
他撲進秋君藥懷裏,喃喃道:“我也是。”
他堅定道:“陛下無論去哪,我都會跟著去的,一定。”
“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不吉利的事情。”
秋君藥不知道引鴛做了夢,以為引鴛還在惦記自己時候要給自己殉葬的事情,索性轉移話題:
“景秀回來了,正到處找你呢,我們去看看他。”
“好。”引鴛話雖這麽說著,還是緊緊地黏著秋君藥,甚至比之前黏的還緊,惹得秋君藥哭笑不得,隻能幫他穿好衣服,把他從**抱到塌上。
秋景秀顯然是剛從外麵鬼混回來,一回到披香殿,就興衝衝道:
“父皇!”
他說:“兒臣有要事稟報!”
“你說吧。”秋君藥還在哄引鴛,右臂攬著引鴛的肩膀,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拍著,間或低下頭去觀察引鴛的神情:
“秀秀,你要稟告什麽事啊?”
“兒臣要稟告,景月哥哥好像和景和哥哥打架了!”
秋景秀道:
“他們打的可厲害了,景和哥哥功夫不好,差點被打吐血了!”
“啊?!”秋君藥嚇了一跳:
“真的假的?!”
“父皇,是真的。”此時,秋景明也從一旁走了過來。
他一直和秋景秀一起,秋景秀看到了什麽,秋景明自然也看的一清二楚:
“不過兒臣當時也在場,見此趕緊把他們都拉開了,現在二弟已經出宮了,景月也回了蘭竹殿,一切暫且無大礙。”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秋君藥皺了眉:
“景和景月感情不是最好嗎?為什麽兩個人會忽然打架?!”
“這.......”秋景明和秋景秀對視一眼,隨即異口同聲道遲疑道:
“似乎是因為........二哥\\二弟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