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孩子怎麽樣了?”
寒冷是什麽感覺?
縱然如今的秋景秀無法用言語將這種感覺完全表述出來, 但不代表,他沒有親身嚐過徹骨的寒意。
畢竟在冷宮的時候, 那個女人就是這樣, 強行抓起冰冷發餿的吃食往他的嘴裏塞,那時寒冬臘月,冰涼從**翻騰胃部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的血液裏, 凍的他渾身發冷發僵,牙齒顫抖, 幾乎失去知覺。
在某一個時刻,秋景秀甚至希望自己能死在那個大雪紛飛的雪夜裏,好歹不用一直活在望不到頭的黑暗與絕望裏。
這樣的想法一直持續到秋君藥將他從冷宮裏帶出來的時候, 才瀕臨消散。
秋君藥的懷抱是那樣溫暖,帶著梅花淡淡的清香和藥味的沉穩,讓他留戀其中。
那是他從未嚐過的君父之愛, 是他從出生起就數度渴望的安全感。
隻要父皇在, 一切的寒冷和恐懼終將消散,黑暗也變的和藹可親起來。
但現在,在看到秋景明的那一刻,秋景秀忽然意識到,他的好日子似乎要倒頭了。
幸福來的如此的短暫, 短暫到他甚至來不及遺憾,就重重墜入了冰冷的池水之中。
他的眼睛很快被清澈的池水所淹沒,刺痛命他重新閉上眼睛,他下意識掙紮了幾下,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越拖越深, 口鼻好似被捂住了一般,連神誌也開始昏昏沉沉。
秋景秀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不甘心就這樣離開秋君藥,但人類的身軀終究抵不過從四麵八方湧過來的池水,他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沉,帶著他的靈魂也一同向下墜去。
父皇......母妃......
就在此時此刻,秋景秀才發現,原來當想起秋君藥和引鴛的那一刻,他心中竟然有那麽多的不甘,有那麽多的不舍。
“噗通——”
在秋景秀的意識幾乎要渙散、腦子裏幾乎要轉起走馬燈時,好似被一層膜堵住的耳邊,忽然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入水的聲音。
或許從這細微的動靜裏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生機,秋景秀眯著眼睛,試圖睜開雙眼,但眼皮卻重如千斤,無論他如何努力也隻是宛然。
就在他的肺部因為缺氧窒息而火辣脹痛,幾乎要感受到死亡氣息將近的時候,他的腰後忽然傳來一陣大力,緊接著,一隻有力的臂膀拽著他的腰,猛然向他往上拉。
“嘩啦——”
在秋景秀幾乎要暈過去的前一刻,秋景和終於拽著他,從池子裏冒出了頭。
周圍的太監和宮女們圍了半圈,麵上都帶著焦急和緊張,當秋景和和秋景秀終於從池子裏露出一張臉時,還有人因為過於激動而癱倒在地。
秋景和率先撐著池子邊起身,而秋景秀比他慘多了,小臉煞白煞白,隻剩一口氣吊著,眯著眼睛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看著他,眼珠子黑潤潤的,像極了落水狼崽。
秋景和自己小時候也落過水,對水有陰影,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狠心學了遊泳和急救措施。
他按住秋景秀的胸口,讓秋景秀吐出水,隨後又將他抱起來,輕拍他的背。
直到秋景秀趴在他肩膀上,低低地吐出了幾串意味不明的字句,一眾太監和宮女們懸起的心這才放下來。
秋景和抱著秋景秀,掃了一圈這些宮女太監,正想秋景秀到底是怎麽落水的,片刻後不知為何又沉默下去,沉吟片刻,隻吐出了簡單的幾個字:
“帶本殿下去見父皇。”
“是。”幾位太監宮女們誠惶誠恐地互相對視一眼,低頭應了。
而正在勤政殿裏批奏折的秋君藥完全沒想到,自己僅僅隻是上了個朝,不久就有太監來報,說是秋景秀落水了。
好在營救及時,沒有鬧出人命。
秋君藥的心剛剛放下,聽著耳邊的太監的匯報,就越想越不對勁——
為什麽秋景秀會忽然落水,那時候沒有太監宮女看住他嗎?
而秋景和又怎麽會這麽“恰好”地路過那處池子,將秋景秀救起?明明秋景和母妃的宮殿和蓮池隔了那麽遠,即使是出宮,也絕對不會經過那條路啊?
心中那麽想著,秋君藥麵上卻不露聲色。
他讓來福將秋景和召了進來,居高臨下地坐在龍椅之上,看著秋景和走進來,跪在他麵前,行了一禮:
“父皇。”
“你感覺怎麽樣?”即使心底有太多的疑惑,秋君藥也在第一時間問了秋景和的身體:
“有沒有凍著?”
秋景和看了秋君藥一眼,隨即搖頭,麵上是一如既往的溫和有禮:
“未曾。”
他說:“多謝父皇。”
秋景和在幾個孩子裏是最不冒失,但卻也是最有心機的那一刻,和他打交道,秋君藥從來不敢掉以輕心:
“你弟弟如何了?”
“........”秋景和靜靜地看了秋君藥一眼,片刻後開了口,聲音低低的,好似被砂石磨過:
“不知。”
他誠實道:“太醫和母後在照看著,兒臣聽到父皇的傳喚,不敢耽擱就來了。”
聽到引鴛的名字,秋君藥的心頭忽然一跳,不自覺擰起了眉。
秋景和慣會察言觀色,見秋君藥皺了眉,也不敢再多聲,片刻後,謹慎地開了口:
“陛下,若沒有旁的什麽事情,兒臣就先下去了。”
“....你且慢。”秋君藥站起身,負手慢慢走下樓梯,踱步行至秋景和的身邊,低頭看秋景和:
“朕且問你,你弟弟落水的時候,你有沒有在蓮池邊看見別的什麽人?”
“.......”袖子裏的指尖不自覺地攥緊,但秋景和麵上依舊淡然:
“未曾。”
“......是嘛。”秋君藥笑:“可是朕聽太監們說,在你來之前,景明曾經來過蓮池旁,打發他們去尋玉佩。”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慢條斯理,像是未曾開鋒的劍刃,不露聲色:
“而片刻後,景秀就落水了,而你恰好又從旁邊經過,這一切,是不是太巧了?”
秋景和藏在袖子裏的指尖倏然掐入掌心,力道大的幾乎要掐出血,發著抖:
“陛下這是在懷疑兒臣和景明嗎?”
“你和景秀都是朕的孩子,朕對你們一視同仁。”秋君藥蹲下身,和秋景和平視,聲音很緩:
“但對於玩弄心術手段的人,朕絕對不疼惜。”
秋君藥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但視線落在秋景和身上時卻如有實質,像是要將秋景和身上的每一寸小心思都看透:
“告訴朕,你到底有沒有想利用你弟弟?”
“........”秋景和咬緊後槽牙,猛地抬起頭:“若是兒臣說沒有呢?”
秋景和的心中忽然升起一陣無力感,這種無力感曾經無數次出現在他的生命力,而他時常都感到無可奈何:
“......兒臣沒有。”
秋君藥又問了一遍:“真的沒有嗎?”
“真的沒有。”秋景和聲音穩穩的,卻沒再看秋君藥,俯下身在秋君藥的腳邊磕了頭:
“兒臣未曾想利用這件事來獲得聖心。”
他聲音隱隱帶著顫抖,似乎是有些委屈,但強忍著:
“若父皇不信,兒臣........”
“朕相信你。”
而在秋景和幾乎要穩不住冷靜的外表時,秋君藥卻忽然開了口:
“我信你。”
“.......父皇?”
“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秋君藥歎了一口氣,將秋景和從地上扶了起來,久久凝視著秋景和,抱歉道:“是父皇疑心太過了。”
秋景和搖搖頭,沒有吭聲,但眼睛裏卻還帶著未散的驚懼。
“嚇到了?”
秋君藥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這個半大的少年,走過去,拍了拍他的後背:
“對不起。”
“......沒事。”秋景和的聲音還帶著隱忍的沙啞:“隻要父皇不懷疑兒臣便好。”
“朕自然是信你。”秋君藥凝視著秋景和的臉,片刻後重新走回龍椅上,看著站在下首的秋景和:
“你救了弟弟,這件事做的很好。”
“你想要什麽,朕都可以賞你。”
“什麽都可以嗎?”秋景和問。
秋君藥怔了怔,片刻後笑:
“你且說說看,你想要什麽。”
“兒臣想請父皇收回成命。”秋景和複又跪下:“關於遣散後宮的事情,請父皇三思。”
秋君藥聞言,收了笑,麵上意味不明:
“為何?”
“後宮幾位娘娘皆為陛下誕下過子嗣,勞苦功高,豈能說遣散就遣散。”秋景和話說的情真意切:
“陛下這般,不僅會傷了她們的心,更會傷了朝中老臣的心。”
秋君藥沉吟片刻,竟然讚同了秋景和的看法:
“你說的沒錯。”
秋景和心中一喜,正想趁熱打鐵再說兩句,卻聽秋君藥再度開了口:
“不過,朕能這麽做,皆是和幾位娘娘商量過,她們也都同意了朕的決定,朕才下的令。”
“至於你說的會傷了那幾位朝臣的心......”秋君藥頓了頓,語氣意味不明道:“難道是朕的後宮和朝中有所纏綿,割舍不清,所以朕的家事,才會動搖他們為朕效命的決心,進而威脅到朕的這把龍椅嗎?”
秋君藥話雖然淡淡的,但卻自帶千鈞之力,當下就把秋景和嚇得滿身是汗,跪在地上不敢吭聲:
“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後宮不得參政,一直是自古以來的祖訓,秋景和有些懊悔自己的失言,讓秋君藥開始懷疑後宮和前朝牽扯不清了。
心不在焉地和秋君藥提了幾個賞賜之後,秋景和就不敢再多言,恐有多失,趕緊告退出去了。
來福一直在秋君藥的身邊侍奉著,他一邊給秋君藥磨墨,一邊謹慎地打量著秋君藥的神色。
秋君藥又拿起毛筆,在奏折上批了幾筆,片刻後,忽然從鼻子裏哼出一聲輕笑:
“人小鬼大。”
“陛下在說什麽?”來福俯身,誤以為秋君藥是在命令他。
“沒什麽。”秋君藥在奏折上筆走龍蛇,頭也不抬:“去庫房裏給景和挑幾樣簪子和玉佩,他平日裏穿的也太素淨些,一點兒也不像個皇子。”
“是。”來福不敢多揣度聖心,領命退出去了。
不一會兒,引鴛便走進殿內。
他剛走到殿中心,就想行禮,被急急走下來的秋君藥握住手,低聲止住了動作:
“你無須跪我。”
“陛下怎能如此偏廢禮節。”引鴛得了便宜還賣乖,揶揄道:
“若讓旁人知道了,又得說是臣妾勾引陛下,才哄得陛下不知南北,遣散後宮了。”
“你難道沒有嗎?”秋君藥穩重道:
“當日是誰說要和朕行**的?”
“........”引鴛被秋君藥的話一噎,半晌沒蹦出一個字來,伶牙俐齒都不知飛到了那個犄角旮旯裏,被秋君藥捏住下巴,不得不仰視:
“現在看來,朕的皇後還真有幾分姿色。”
秋君藥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引鴛清麗的容貌:
“若是能再為朕生個皇子,怕也是不錯的。”
“兩個皇子已經將陛下弄得這般憔悴了,陛下還要第五個?”引鴛臉上微紅,襯的愈發人麵桃花:
“陛下確定?”
秋君藥:“.......”
他瞬間放開了攬在引鴛腰上那隻蠢蠢欲動的手,一秒變回正人君子的模樣,義正詞嚴道:
“還是愛妃說的有禮。”
引鴛:“.......”
他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被秋君藥握著手坐到龍椅上,手中很快就落了一隻毛筆:
“來,”
秋君藥一手撐著太陽穴,偏過頭笑著看引鴛:
“批吧。”
“看來陛下一點也不擔心景秀,也不擔心宮外炸開鍋的朝臣。”
引鴛看了秋君藥一眼,熟練地開始模仿秋君藥的筆跡批奏折:
“陛下都不知道,臣妾在宮內,都被穿成禍國殃民的妖後了。”
秋君藥聞言,兀自樂了:
“你還在意這個啊。”
秋君藥說:“朕還以為你不在意。”
“臣妾為何不在意。”引鴛說:“陛下遣散後宮到底是為了誰不得而知,卻讓臣妾背了這個黑鍋。”
“是你受委屈了。”秋君藥忽然湊過去,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引鴛的耳側,激起一片雞皮疙瘩,耳邊縈繞的曖昧和低沉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分不清是誰的心跳更大聲:
“不如就讓朕將你蠱惑人心的妖後地位坐實,如何?”
“.........”聽著這玩笑中帶著認真的話語,引鴛麵上強作鎮定,實際上筆下的墨已經暈的哪裏都是:
“陛下又說胡話了。”
“切。”看著引鴛與往常無異的神情,秋君藥一屁股坐了回去,趴在桌上,臉上竟然罕見的帶上了孩子般的挫敗:“沒勁。”
看著秋君藥這幅少年獨有的鮮活表情,引鴛忍不住笑:
“陛下。”
他說:“看來你是真的不在乎那些大臣了。”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需要在意的人很少。”秋君藥捧著臉,遙遙地看向遠方:
“我曾經以為,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麽值得我在意的人了,父母也好,理想也罷,在死亡麵前,都不重要了。”
說著,他頓了頓,語氣一轉,聲音低低:
“直到朕遇見了你。”
“什麽?”引鴛沒聽清。
“沒什麽。”秋君藥支著腦袋,看著引鴛笑:
“朝臣那邊,朕會讓你父親去安撫,再賜下重金,不怕他們不老實;實在有非要勸諫的,隨便抓點那些人的小辮子,私下威脅威脅讓他們就範,朕就不信,他們為官多年,手腳能有多幹淨;至於那些後妃,她們也是自願與朕簽下和離書,不管她們想要出宮還是留在宮內,朕都不會強求。”
“陛下,你該知道,籠絡朝臣,後宮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引鴛勸道:“不如再考慮考慮吧。”
“如果禦朝用賢、穩定朝政需要那些女子犧牲自己的幸福,來陪著朕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駕崩的糟老頭子,那我這個皇帝,也趁早別當了。”
秋君藥握住引鴛纖細白皙的手,細細摩挲:
“朕不希望看到這些......也不想那些女子委曲求全,她們有自己的幸福和追求,與其強留她們在此,不如放她們離開。”
“那臣妾呢?”引鴛輕輕偏過頭,看向秋君藥,頭上的步搖輕輕晃動,襯得他眉眼愈發鮮妍秀致:
“陛下就沒想過臣妾的幸福,也未必在宮牆中嗎?”
“你?”秋君藥揪住引鴛的頭發,語氣懶懶散散的:
“你和她們不一樣。”
“哪不一樣?”
“你比較漂亮,也討朕喜歡。”秋君藥笑:
“就算是朕日後會死,你也得親眼把朕送走。”
他說:“你記住,這三年裏,你是屬於朕的,全身上下,哪一寸都是,所以就算你心不在我這裏,也哪裏也不準去,也不許想別的男人,明白嗎?”
“.......哼。”引鴛說:“昏君。”
他說:“虧景秀在睡夢中還念到著爹爹,沒想到爹爹半點也不掛念他,還在這裏說一些漫無邊際的渾話。”
“哎,”一提到秋景秀,秋君藥果然開始頭疼了:
“那孩子怎麽樣了?”
“染了點風寒,昏昏沉沉的,本來就說不清楚話,現在更迷糊了,隻會叫爹爹,旁的什麽也問不出來。”引鴛歎氣:
“臣妾也問了貼身服侍他的太監和宮女,都說遇見了大皇子,是大皇子支開他們尋找玉佩了,然後一回來就看見景秀和景和落水,至於景明,當時是半根毛也不在。”
“沒有證據啊.......”秋君藥頭疼地倒在引鴛的肩膀上,小聲道:“那麻煩了。”
“拿不出證據,隻能疑罪從無。”
“陛下是在懷疑誰?”引鴛問。
“在沒有找到證據之前,景和和景明都很可疑,但不排除是兩個人聯起手來演戲給朕看,算計著朕,隻為了給景和一個提出暫緩遣散後宮意見的機會。”
秋君藥說:“啊......朕頭疼。”
“陛下別想了。”引鴛說:“索性這次景秀無大礙,隻是感染了風寒,至於景明和景和.......來日方長。”
引鴛說:“不管他們如何算計陛下,臣妾總歸是站在您這邊的。”
“當真?”
“當真。”引鴛伸出指尖,輕輕揉著秋君藥的太陽穴:“臣妾之心,天地可鑒。”
在另一邊,被秋君藥和引鴛掛在嘴邊的秋景和一出宮門,臉上一直掛著的淡笑就消失了。
他坐著馬車,來到自己的府衙前,邊進門邊解下身上的披風,煩躁地直接朝管家身邊一扔,結果剛進大堂,就被一雙手抓住了衣領:
“秋景和!”
秋景明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冒了出來,粗暴地推搡著秋景和,將其按在牆上,憤怒道:
“你是不是天生就要和我做對?!”
“你們先下去吧。”被秋景明這麽一抓,秋景和麵上也絲毫不見慌亂,依舊是那副冷靜的模樣,揮手讓底下人下去了。
很快,堂中隻剩下了對峙的兩人。
除了燭火的嗶啵聲,秋景和甚至還能聽見秋景明粗重的呼吸,像是野獸般,壓在他身上:
“你到底為什麽要救那個小雜種?”
“你嘴巴放幹淨點,什麽小雜種。”秋景和伸出手,想要扯開秋景明的束縛,但又礙於沒有秋景明這種從小習武的人力氣大,掙紮片刻後隻能放棄,換上一臉冷笑:
“他是我們的弟弟,你不知道嗎?”
“他算什麽弟弟!”秋景明仿佛被這句話刺激到了,更加粗暴地將秋景和推搡到牆上,以絕對的力量死死地按著他,燭火下他的神情算得上猙獰:
“你別忘了,他就是低等宮女說生的賤種,和你,我,秋景月,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上的人!”
“是不是一個層次上的人,時至今日,他也已經不同了。”秋景和冷笑:
“你別忘了,陛下已經遣散後宮,如今,秋景秀已經是當朝國母之子,是嫡子,未來還可能是皇儲,太子......隻要陛下說是,誰還能在他麵前提一句,說那秋景秀的母親是當初那個辛者庫裏的賤奴?”
“......”秋景和一句話直接把秋景明刺激到了,秋景明頓時臉色煞白,嘴唇哆嗦了半天,許久沒能說出一句話。
秋景和冷眼看著秋景明的反應,在心底嗤笑一聲,隨即趁著秋景明愣神的功夫,輕鬆掙脫開了他的桎梏:
“你應該感謝我,今天救了你一條命。”
“感謝你?”秋景明覺得可笑:“為何要謝?”
“因為如果我沒恰好路過,把秋景秀救起來,那麽秋景秀一死,父皇第一懷疑的人就是你。”
“誰有什麽證據說是我害的他。”秋景明打死不承認:
“隻要我說我隻是恰好路過,他是在我走之後才失足落水的,誰能還能查到我頭上?”
“你看看你,我隻要一詐,你就什麽都說了。”秋景和漠然看著他:“就你這個腦子,還想騙父皇?做夢。”
秋景明:“.........”
他被戳穿,忍不住勃然大怒:“你.......”
“父皇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父皇了........他心裏想什麽,沒人知道,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出來我們的話漏洞百出。”
秋景和打斷秋景明的話,整了整被弄亂的衣領,看著秋景明,麵上有些厭煩:
“別再衝動了,秋景秀不是你能動的人。”
“你少在這裏給我假惺惺裝好人。”秋景明惱羞成怒,臉都紅了,索性撕破臉:
“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有多忌憚那個話都說不清楚的傻子。”
他說:“雖然我不知道你今天為什麽要救他,但我告訴你,如果我們不殺了他,那麽等到他登上皇位那一天,會被殺的就是我們。”
秋景和繼續麵無表情地看著秋景明,好似對他的話無動於衷。
但下一秒,秋景明的話就讓他心尖一顫,連原本的假麵都維持不住:
“還有,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對母後有意思。”
“你在胡說什麽?!”秋景和差點破防,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她是我們的嫡母!”
“你究竟有沒有把她當嫡母,你自己心裏清清楚楚,”秋景明眼角吊起一絲嘲諷,身影幾乎要和窗外的濃重漆黑的夜色融為一體:
“我勸你最好和我聯手,早點收拾了那個賤奴的兒子,免得他日後羽翼豐滿.......至於殺了他之後,你我究竟是誰當上皇位,就各憑本事。”
他頓了頓,道:“如果你喜歡小媽,我會讓........”
“滾!”秋景和終於失態,隨手抓起桌上的花瓶擲向秋景明,捂著胸口呼哧呼哧地喘氣:
“出去!”
“惱羞成怒。”秋景明敏捷地躲開秋景和丟過來的花瓶,終於像是找回了一點兒場子一樣,抱臂得意地站在不遠處,譏諷地笑:
“我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要不要和我聯手。”
他說:“否則,我到時候連你一塊收拾。”
秋景和幾乎要被這個蠢貨氣出心髒病了,他靠在牆上,緩緩下滑,直到目光裏再也沒有秋景明的聲音,才慢慢平複著劇烈的幾乎要跳出胸膛的心髒。
秋景明的話,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刃,挑開了秋景和懷裏一直曖昧不清的遮羞布,隻剩不能見人的內裏。
其實對於秋景和來說,在看到引鴛的那一瞬間,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仰視多一點,還是戀慕多一點。
或許兩者都沒有,他隻是遠遠地看過引鴛一眼,然後就開始在心中勾勒起了有關母妃的回憶。
因為慧妃身體不好,經常需要吃藥靜養,更兼素日閉門吃齋念佛,所以秋景和很少見他真正的母妃。
他對於自己母妃的記憶很淡薄,印象裏,他很少見過他母妃,母妃這個詞隻在回憶深處,成為了一個概念,一個模糊的影子,影影綽綽並不清晰,甚至在夢裏也不曾見過。
直到秋景和真正見到引鴛,喚引鴛一聲“母後”的時候,他在恍然間又開始懷念起自己母妃的模樣,然後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記不清母妃的模樣。
淡薄的親緣聯結在心中不斷淡化,然後引鴛的樣子就在他的麵前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深刻,最後連秋景和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對引鴛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
或許那是對缺失的愛的長久的凝視,是對不曾有過的東西的強烈追尋,就像他從未得到的君父之愛般,久而久之,已經成了極其偏執的執念。
秋景和不知在何時,已經被自己的心腹扶了起來,坐在椅子上,用熱毛巾敷了臉,才從恍惚中緩緩回過神來。
“主子。”他的心腹是一個長相極其平淡的男人,平淡的一眼看過去幾乎要記不住他的樣子:
“蕭舒妃的貼身宮女倩華說,今日,景明果然因為遣散後宮的事情,和蕭舒妃大吵一架。”
“意料之中。”秋景和還是有些沒緩過神,但好歹腦子在慢慢運轉了:
“蕭舒妃在進宮之前,本就有戀人,隻不過被父皇拆散罷了。她記恨至今,又是個剛烈性子,隨便被倩華挑撥幾句,就和秋景明吵起來也不奇怪。”
“嗬。”秋景和冷笑:“我早就猜到秋景明那個沒腦子的衝動之下會對秋景秀下手,所以聽到他今日進宮就匆匆趕去,沒想到還真被我撞個正著。”
“可惜沒能利用父皇給的恩典讓父皇收回成命,白費了倩華這幾日在暗地裏拱火,也白費了我下的一盤棋,真是可惜。”
秋景和將擦臉的帕子丟回洗臉盆裏,水波**漾,將他俊逸的臉龐照的有些扭曲和陰冷。
“那殿下如今打算怎麽辦?”
長隨白墨輕聲問:
“大皇子殿下一心想要在此刻拉攏你,怕是不太好應付。”
秋景和低聲說了一句我會怕他,忽然間,又問了一句和當下的話題完全不相幹的話:
“對了,母妃她.......還是不肯出宮門嗎?”
“......是。”白墨道:“慧妃娘娘對遣散後宮這件事並不上心,至於您的外祖父........他雖擔任中正官,但年事已高,近幾年權利也逐漸被其餘幾名副中正架空,已經不想再參與這件事中了。”
“.......”秋景和閉了閉眼,放在椅子上的手背青筋鼓起,即使是這般隱忍,也擋不住他張開嘴,暗罵了幾句。
等秋景和發泄完,白墨才掀起眼皮,看了秋景和一眼,小心翼翼道:
“殿下,您.......”
“明天,約秋景明見一麵吧。”秋景和睜開眼,眼中的複雜情緒早已褪去,變成了誰也看不透的一片黑沉:
“既然他這麽急著送死.....那我就發發善心,送他一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