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喜歡很濃又很淡,衡昭寂默著從回憶裏抽身。他很快就恢複好了,自己解慰自己,等洛繁音眼睛好了,才知道誰是最好的。

不過現在他什麽都沒做。

也不去見她。

他了解自己,如果多見幾次,哪怕知道她心裏隻有那個男人,自己也會忍不住出手。

但他懶懶散散地想,若有朝一日二人分開,那……

他再做些什麽,就合適了。

他難得起了暢言的心思,不想音音很同情他。

看他似乎額蹙心痛,還軟聲安慰:“感情的事情勉強不來。”

衡昭沒想到自己會被一個小學生。

哦,不,高中生安慰到。

剛想說沒必要同情他,她若是過得不辛福,自己也未必不會出手。

但音音很快,“噗嗤”一聲,笑了。

抱歉,實在有些沒忍住,在她看來,阿昭一直是個很聰明的人,如果論套路這件事,也向來隻有他套路別人,不曾想……阿昭也有被套路的時候。

音音笑得衡昭耳朵熱。

笑什麽笑!

笑他剃頭挑子一頭熱,追不到小姑娘?

艸,丟人。

衡昭端著傳音器,努力維持自己的尊嚴:“別學我,大哥不碰愛情的時候,能力實在沒話說。”

音音忍笑,寬慰一般地附和道:“嗯。”

衡昭還覺不夠:“我倆也算患難相恤了,但戀愛腦影響學習,你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煉丹,別的都別瞎想。”

音音心想,她也沒瞎想。

不過就是晚上疲倦上床的時候,惑然阿昭為何不搭理她。

但音音敏銳地沒問,她換了個話題:“阿昭最近在忙什麽?”

大半年沒見,也不知道阿昭在天上做什麽。

衡昭看著岸邊桃花,格外有閑情逸趣,他四處閑閑地走,愜心道:“搞事情。”

“搞事情?”音音滿腹狐疑,這並不算好詞。

“嗯,就出了些律法。”

“什麽律法啊?”音音好奇。

衡昭想了想,並未隱瞞:“《未成年人/妖/魔/獸保護法》,《反暴力法》,哦,還辦了個掃黃打非辦公室。”

別以為他飛得快就看不見,沿路他不知遇到多少公然搞黃色的妖怪,天為被,地為床,作為一名現代文明人的衡昭看不得這個。

辣眼睛。

音音聞言,“啪啪”鼓掌:“阿昭好厲害啊!”

衡昭不覺:“這厲害什麽。”

音音搖搖頭:“就感覺阿昭對天上的律法好熟悉,而且還會自己製定律法!”

雖然還不知道律法的具體內容,但光聽名字就不明覺厲。

阿昭就是龍神大人最得力的手下!

音音兀自歆羨著,自愧弗如。

如果她熟悉滄海宗的律法,說不定就不會吃鞭刑的虧。

音音不由默默喟歎:“阿昭怎麽會這麽熟悉律法呢?”

聽其言,衡昭金瞳豎起。

為什麽…自然是他當過法盲,還吃過虧。

想當初他心心念念追人,不想在這個世界追人不算數,要姻緣石上刻名字,得了天道的認可,才算數。而等他知道這件事,小仙子的名字已經和別人牢牢地刻在一起。

即便沒有歃血為誓,但那也證明,對方是洛繁音的未婚夫。

所以他那些不為人知的追求,都是不道德的。

傷風敗俗,蔑倫悖理,寡廉鮮恥!

他這是在當男小三!

通竅了這個真相,衡昭恨不得一尾巴揚了那塊姻緣石。

媽噠!

就知道欺負新來的!

可是衡昭隻能生吃了這個大虧,隨後他開始惡補自己的知識漏洞,從律法、修煉功法、到這個世界的天地組成,他明白了自己居然是天底下最厲害(年紀也最大)的龍!

沒神可驕傲的,他反而更氣了。

明明他又高又強又帥,還追不來喜歡的人?

他一氣之下,便睡了十幾年,再醒來,就下凡找滄海宗麻煩。

音音不敢再笑,怕阿昭惱羞成怒,也怕阿昭掛斷傳音器。不知道為什麽,她時常有這種感覺,明明阿昭的年紀比她大,但有時候的心性還和孩子似的,需要哄著。

等等,阿昭怎麽會讓她哄?

是她開始飄了。

阿昭明明是個超級厲害的大妖怪。

音音拍拍臉。

如醉初醒。

很快她看著麵前紅色的狐狸圍脖,欣喜躍然。

這才想起這次通言的目的。

“阿昭,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禮物?”

“狐狸圍脖毛色水潤,觸手細膩柔軟,顏色也很適合阿昭呢!”

根據音音的描述,這個狐狸隻是最普通的紅狐,毛裏還有白色的雜毛,但油光水滑的,是她師傅給她留的好皮子。

現在音音送了他。

甚至在不知曉他能不能收到的情況下,贈予他。

衡昭難得被人惦記著,心裏欣幸。

這還是一隻紅狐狸的圍脖!

通過這次的開誠相見,二人和好了。

雖然衡昭不承認二人鬧了別扭,但音音還是覺得這是他們頭一回爭吵,即便沒有硝煙,也可能產生罅隙。

但音音很快沒時間想這些。

年過後,她十九了,新一年的宗門大比也即將到來,作為去年一舉奪魁的滄海宗弟子,音音今年依舊是奪魁的大熱門。

和去年的緊張不同,今年的音音晏然自若。

音音是第三批出場,也是最後一批。

比賽前的音音還看見了顧敘之,今年的顧敘之不再參加比賽,因為整個崇虛境已經無人可以看出顧敘之當下所處的階段,有人說他就快飛升了,隻等一個契機。

音音不懂這個。

但她真真切切地為大師兄高興。

現在大師兄還過來看她的比賽,音音心頭煦暖,喜溢眉梢。

但在她不曾注意的角落,顧皎皎也在。

其實早在第一場比試的時候,顧皎皎就出現在這裏。

當時陪著她的,是內門其他的幾個弟子,方襲雲,還有幾個剛參加為劍修比試的師兄,眉眼間染著激戰後的疲倦,但他們還是來了。

為的就是陪他們嬌弱的小師妹。

“皎皎小師妹,不如我們去看靈獸的比試吧,這裏的丹修總是炸爐,空氣都不如那邊清新。”

主要這裏有音音,方襲雲不喜她。

嫌礙眼。

“方師兄你就讓我再多待一會兒~”

顧皎皎眨眨眼,做出了一個可憐巴巴的懇求表情:“我想看看這裏有沒有厲害的丹修,以後還要求求他幫我練丹藥~”

顧嬌嬌愛撒嬌。

可一般隻對顧敘之撒嬌。

現在看到小師妹的嬌俏模樣,打小就喜歡圍著小師妹轉的方襲雲心軟得不行,眼下更是更加細致地照顧著小師妹,給她添了熱茶,又披了一方薄毯。

“上次丹修誰第一啊,是青魚師兄嗎?”

顧皎皎嫣然一笑,嬌憨地問。

不知是無意,還是試探。

方襲雲不聲不吭,上次皎皎重疾的事,他到現在都沒告訴皎皎小師妹,那丹藥是音音煉製的。

就因為那丹蘇青魚沒把握,才推薦了音音。

許久後,他才低聲道:“我也不清楚。”

顧皎皎眼波斜流:“哦。”

很快,她又噙著笑意,道:“那我這次一定好好看看,誰能拿第一。”

音音還是第一。

領獎的時候,仙鶴飛舞,驚號響起。

音音穿著和滄海宗清丹峰弟子都穿的青色長衫,麵色溫善,一條長長的金色發帶束起黑發,稍顯圓潤的眼睛在日光下格外明亮,透出幾分溫和而有力的光芒。

她有柔軟的心,也有堅硬的骨。

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初來之時大不相同。

怎麽,就這麽耀眼呢。

顧皎皎突然轉身,不去看音音領獎的樣子。

也不去瞧某處顧敘之讚許的視線。

“小師妹?”方襲雲驚覺顧皎皎亂了氣息,似乎悒悒不樂。

“沒事。”

她扯著嘴露出一個笑。

為什麽大師兄會將給她的愛分給別人?

回憶上次大師兄逼問她的話,大師兄是為了一個宗門的私生女懷疑她嗎,顧皎皎妒火中燒,偏生她藏匿地分毫不現。

大師兄是她的,隻能是她的。

顧皎皎重重地納氣調息,須臾間恢複了以往的寧謐恬淡。

她甜甜地笑道:“方師兄,我有些累了,先回去吧。”

-

這個小插曲音音全程沒有注意到。

但顧敘之微勾的唇角卻被她清晰地納入眼底。大師兄這是在肯定她!音音捧著新得的藥材,立下雄心壯誌一定要煉出往生丹。

當晚,衡昭知道後,鄙夷不屑:“就這就這?”

“這怎麽了?”

“你就沒點宏偉的大誌向嗎?”

“還要怎麽大啊……往生丹已經很難煉了。”

哪怕是她師傅,成功率也不高的。

如果能煉出來,音音就已經遂心如意。

就著這個話題,二人湊趣兒。

衡昭的聲音低悠又懶散:“可別說什麽吃飽喝足了,這些已經實現了,有沒有別的?”

“別的?”

“小傻批你就沒幻想過你也可以飛升?”

飛升……自然想過。

音音摸摸鼻尖,似乎真在認真思索。

很快,她咬唇,緊繃繃地道:“如果能飛升,我在天上也要當一個圍著大師兄轉的師妹;如果不能飛升,我就在九重天之下,給大師兄煉一輩子的丹積福。”

“積福?”衡昭覷笑,“不能搞封建迷信。”

“封建迷信?”

“嗯。”

他到這個世界數不清多少年了,除了他實打實來滄海宗收的供奉,其他類似香火一樣的東西,他可從來沒收到。

音音也笑,笑容溫緩和宜:“不管能不能收到,我是認真的。”

不止打算給大師兄煉丹積福,她還偷偷給龍神大人燒了好多金紙疊的元寶。

仔細數數,都燒了幾千份了!

就是不知道龍神大人收到沒有……

衡昭自然沒收到。

當下看她不在意,衡昭漫不經心地雙手抱胸,冷峻的麵容在音音看不見的地方卻稍顯不虞,他道:“妹妹,我告訴你,男人可以做消遣,絕不能做依靠。那個顧敘之給你一點點糖你就上趕著給人家煉這等逆天丹藥?小姑娘家家的,別這麽不值錢。”

“可我本來就不值錢啊。”音音眨眨眼,氣息很舒緩。

她就是滄海宗隨處可見的雜草。

不被路過的人見到就踩一腳,已經很好了。

但意識到自己被喊妹妹,音音莫名有些開心,隨後她修改著丹藥方子,又解釋得理所當然,“總有人願意死心塌地、不求回報地對別人好,阿昭不就是?”

不就是什麽?

指的是他對洛繁音好?

衡昭愣怔一瞬,遂而頷首不語。

音音沒等來衡昭的回應,她抬首去瞧傳音器,想起什麽,忽就抵了口氣。

是她肆意了。

隨意說笑戳到了阿昭的痛處。

音音慌神兒,鬱鬱地覥顏,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解釋。

可傳音器那邊水聲喧豗。

看音音看不見的地方,衡昭已然恢複以往的懶散不羈。他伸手點了點傳音器白潤的玉節,鳳眼微眯,幾下輕敲之間,熟悉且恣肆的“衡昭式”說話風格再次出現。

他微挑眉,暇逸輕說:“小傻批,你羨慕啦。”

仿佛被敲腦袋的音音:“?”

音音詫異,羨慕什麽啊?

羨慕阿昭喜歡的那個小仙子嗎……

其實還真有點……

能被阿昭死心塌地地記在心裏,多好啊。

音音的忖思被人戛然打斷。

“沒想到大師兄這麽快從秘境回來了。”

“那麽危險的秘境,也就大師兄來去從容。”

微闔的軒窗外有三兩弟子隨意閑聊,還在討論大師兄。音音一心二用地和阿昭談話,漫不經心地聽著窗外的言語,很快,隨著交談地深入,音音耳朵豎起。

企圖聽得清清楚楚。

但還不如傳音器那頭的衡昭呢。

人形的衡昭靠著桃花樹,一腿半屈,一腿閑閑地晃**在半空之中,隨手撚著飄落的花瓣,仿佛同這塵世格格不入。

突然間,衡昭沉言:“奇怪……”

“怎麽了?”

“顧敘之這才修煉多少年,這麽快就要飛升了?”

大師兄要、要飛升了嗎……

音音蹙額,握著傳音器的指節瞬間捏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