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

什麽聲響??

怎麽她還沒按,傳音器就接通了!

難道是傳音器壞掉了麽??

音音不懂這是某隻大龍新設置的雙向通訊鈴聲,當下她愣頭呆腦地立在原處,傻傻地不敢碰傳音器。

對方清朗且吊兒郎當的聲線相繼而至——

“有一隻鵪鶉,早上不生蛋,下午不生蛋,隻有晚上生,所以大家都叫它……”

這是什麽動靜,怎麽就突然說了一群會生蛋的鵪鶉,還早上不生蛋,中午不生蛋,隻有晚上生?音音痛到快要凝滯的腦子溫溫吞吞地轉動著。

突然,音音眉梢一挑。

阿昭是在說:晚鵪鶉蛋。

或者是——

晚安,蠢蛋。

音音默了默,一時無言。

她接通了傳音器,靠著床沿坐下,隨著這一動作,她的後背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不由“嘶”出了聲。

衡昭興致勃勃,本想問問她丹修大比的結果如何,聽到她的抽氣聲,瞬間收斂了笑意:“受傷了?”

音音沒想到一下子就暴露了。

可她受下的鞭刑實在太過霸道,她沒瞞住。

她將今日的事,簡單地描述了一下,那頭的衡昭愈發沉默,眉峰微壓,人形時的狹窄眸子多添幾分不好惹銳利感,不怒而自威。

他不過就睡了個小覺,音音怎麽就被陷害了?

這種感覺就是玩養成遊戲時,精細養著的崽崽一夜暴斃。

暴!斃!了!

他這脾氣,忍不了。

“那個顧皎皎難道不是陷害你丹藥有錯?不過你們滄海宗的都是大傻逼嗎??你改了一味藥材,他們那些破長老查出來了藥無大錯,還對你動用鞭刑?這麽沒長眼的話,是不是以後藥店賣藥的都不能給客人賣藥了?!”

衡昭怒氣難掩,一頓輸出讓音音不知從何打斷。

但聽到阿昭的想法和她一樣,音音就沒之前那麽難過了。

“阿昭就不懷疑我故意的?”

“故意什麽?煉丹害那個顧皎皎?”

“嗯……”

“噗……你是那樣的人?”

音音很感動。

很快。

“小傻批你每天忙著卷生卷死地煉丹學習,腦子守恒定律,小傻批你又不是我,才沒有多餘的腦子做別的事。”說完還妖孽似的惡劣一笑,很氣人。

音音剛凝聚起的感動煙消雲散。

好了好了!不用阿昭你反複提醒我就是個傻批。

不過她可不就是個傻的!

為什麽要賺這個丹藥錢,還是方襲雲的錢!

“吃一塹,長一智。”衡昭鼻挺眉深,他捏捏鼻梁骨,不開玩笑時帶著濃鬱的生人勿進的疏離,“以後別那麽好心。”

說實話,這事音音如果不出於好心換藥材,顧皎皎還拿捏不住機會害她。

衡昭不虞道:“你以後離顧皎皎遠點,這次你在她手上吃了虧,她這段時間應該會安穩些。”

音音也是這麽想的。

但衡昭尤覺不夠:“你離顧敘之也遠點。”

音音:“啊?”

衡昭不滿:“‘啊’什麽‘啊’,遠點對你沒壞處。”

音音小聲解釋:“大師兄沒懷疑我,還說幫我查清楚,甚至還接我回來,給我送了處理鞭刑的藥。”

衡昭:“……你擦亮眼,你沒發現,你現在所受下的罪,都因為你那個大師兄嗎?”

“怎麽會?”

“如果不是他,你怎麽會被顧皎皎妒忌,但凡他忽視你,不搭理你,顧皎皎就不會將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

“等等,阿昭你說顧皎皎嫉妒我?”音音聽笑了,她柔軟道,“她什麽都有,為什麽會嫉妒我。”

“誰說她什麽都有,她沒有你健康的身體,也沒有你煉丹的修為,換句話說,日後你努力努力,活個幾百年說不準就能飛升了,但她……沒有靈氣和金丹,最多百年就化塵。”

衡昭沒有咒顧皎皎的意思,隻是他看過凡世太多的生老病死,顧皎皎即便有天靈地寶續命,也活不過音音。

壽數,已經是小傻批最大的優點。

衡昭越說越覺得音音就是個傻白鹹。

看在眼裏,他越發覺得音音喜歡顧敘之,但他覺得這個男人不行,或者,他覺得所有名字帶“敘”的男人都不行。

對,夾帶私人感情,他就是不喜歡。

但他沒有多說什麽。

小傻批這個年紀,還單純著,他不說小傻批就不開竅,萬一他說多了,小傻批反而意識到自己的感情就弄巧成拙了。

衡昭思緒轉得很快,成熟穩重切換到玩世不恭,不過眨眼間。

“ 不說別人了,你丹修大比的結果怎麽樣?”

音音卻還沒走出來。

阿昭為什麽總說大師兄不好。

大師兄不好,這世間還有誰是好人?她不想翻閱前塵,但在她還是個村落的小野童時,是大師兄取回了她的一碗糙米,沒有大師兄,就沒有現在的她。

音音半聳著眼,頭一回沒有積極回應衡昭的話。

“阿昭,大師兄在我心裏是大恩人。”唇瓣吐出的氣息溫熱,正在低頭看剩下的藥粉,音音聲音低而慢,“可以說,沒有大師兄,就沒有我;蘇青魚告訴我,當初宗門師兄們來接我的時候,大家都不喜歡我,不願大雪趕路到我住的山腳,是大師兄,一個人,過來。”

“大師兄幫我埋了娘親,也救了我的命。”

音音聲音,多了些許難言的苦澀。

沒有人知道,她娘死後,她也沒有繼續活著的念頭,隻想把她娘埋下之後,一把火燒了茅草屋,和山雪相融。

可是大師兄將她帶回了宗門。

還遇到了龍神使者下界收取宗門的供奉,她有了新的希望。

音音頭一次說這麽多的話,這些過往的苦痛,被她第一次細密地掀開展現在衡昭的麵前,苦痛已經度過。

現在她可以在宗門好好活著。

可以報答大師兄的恩情,還能遇見阿昭這樣一個厲害的大妖怪。

“這樣的人生,我很珍惜。”

“我要好好煉丹!”

“以後大師兄要飛升了,我就給他準備最有用的往生丹!”

-

這場對話不算愉悅。

因為音音說完這句話,傳音器那頭陷入久久的沉默。後來,阿昭狠狠地低罵了一句音音聽不懂的話,似乎說她之後會……挖野菜?

隨即就掛斷了傳音器。

音音不解。

她現在已經吃飽穿暖,不需要如小時候那樣挖野菜了。

一晃過了中秋,又過了重陽,時至今日,兩人已經近七個月沒有交流。大師兄說要查的事,查出來了,她的丹藥無錯,隻是顧皎皎體質不適,這件事不痛不痛地過去。

沒有人給音音一個道歉。

音音也不在意了。

反倒是回宗門的孫鄲望氣得衝上了懺悔堂,然後被架了下來。

轉頭還是音音安慰孫鄲望,勿動氣。

日子恢複了到了原先的平淡,煉丹,溫書,時不時看幾頁有關龍神的話本子,此外,她隻是日日睡前看著傳音器,發呆。

音音起初以為阿昭又睡過去了,還默默想著,阿昭這一睡,還不知道睡幾年啊,但後來,她後知後覺,阿昭好像生氣了。

音音無奈歎氣。

好像每次提到大師兄,阿昭的反應都很激烈……

今天是除夕,初降大雪。如今宗門的結界自從阿昭之前弄壞以後,雖不下大雨,但轉為陰晴雨雪正常,不過一日,山腳積雪一片,滄海宗也罕見地樹木凋零,積了厚厚的一層雪。

音音穿得厚厚的,現在蘇青魚看著她總麵懷愧疚,還逢節就給她送東西,今天給她送了山腳賣的最香的烤雞。

音音回以一個狐毛筆。

蘇青魚接過狐筆,臉色不知是凍的,還是別的,紅通通的,說話都磕巴:“謝、謝謝。”

“不謝。”

不過一個狐狸毛製作的筆,類似的狐狸皮,她還有三張。都是孫鄲望特意給她的,怕她受了鞭刑後脊骨脆弱,染寒疾,給她保暖用。

音音用了一張做了小背心。

還有兩張做成了毛茸茸的圍脖,送了一份給大師兄,另外一紅狐做的圍脖……

音音決定,今晚她要主動聯係阿昭。

理由就是,她給阿昭準備了年禮!

-

衡昭沒睡。隻是他心裏煩躁,煩音音的“戀愛腦”,也煩自己的,當日的話,何曾不是說給自己聽的。

明知道對方有了喜歡的人,有了道侶,還對人家起心思。

肮髒!

他已經很煎熬了,所以才不想音音也這樣。

衡昭一煩躁,日頭不曬了,潭子也不泡了,龍尾一擺,須臾間消失於雲間。

很快,天上各路飛升或得道的人鬼魔獸炸翻了鍋。

“什麽是《未成年人/妖保護法》?”

“《勞務法》又是什麽?”

“掃黃打非辦公室……‘創辦目的:依法阻止有些妖修不務正業,以強欺弱,惡意采補弱勢人群。’什麽,我還是組長?哎哎!我本來就是靠雙修修煉的妖怪啊!”

看他|她|它們忙碌起來,衡昭心曠神怡。

龍尾一甩,深藏功與名。

但剛回到另一處的龍宮,好心情又消失了。

這裏他不常來,因為種著的桃花林太嬌氣,他若不收著靈氣就靠近,桃花轉眼就飄落,他不喜歡養這些精細的東西,死了就死了,但這不隻是花的事,這片林子她喜歡,之前看半片林子的花落了,就紅了眼……

那個時候,洛繁音第一次闖入他的龍宮。

為了追一隻亂竄的紅狐,穿白衣的小仙女在他的陣法裏四處亂繞,狐狸沒追到,殘花落滿頭,她拂去搭在睫羽間的花蕊,突然停下步子,看向驟然飄落而下的桃花。

衡昭是故意的。

他靠躺在林中唯一的一棵紅桃樹上,微微眯眼,吊兒郎當:“你在做什麽?”

洛繁音並不怕他,也沒有和其他小仙子一樣紅了臉。

她隻抿了下唇:“我在找我的狐狸。”

她努力形容:“紅色的,有三條尾巴,左邊的耳朵缺了一角。”

“嗯。”衡昭跳下了樹,鬆垮垮地抱臂,矜然提醒,“不要亂跑,這裏有主。”

洛繁音動作有些僵。

“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事。”反正是他的龍宮。

初來乍到的小仙子沒認出龍,她剛有人形不久,以為所有的仙人都寡言清冽。

她沒遇到衡昭這種……套路深的。

但她很好心:“這些桃花你好好種。”

衡昭懶懶道:“如何?”

洛繁音似乎一時之間找不出合適的措辭,思忖許久,才道:“這裏的桃花需要好好養著,你現在種的……不太好,可能會被園子的主人責罰。”

小仙子還在很認真地關心桃花的,順便關心他。

但前者才是關鍵。

因為說到桃花時,她明顯很喜歡,眼睛很亮,像小鹿眼那般圓潤潤的,但顧著仰頭和衡昭說話,洛繁音光潔白膩的兩頰被陽光傾灑,眼眸微微眯起,多了幾分桃花眼的楚楚醉意。

衡昭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他沒骨頭一樣靠在桃樹枝幹,隨手撚著落花把玩。

將她說的話,聽得七零八落。

他道:”可我不太會。“

小仙子微微偏頭,沒聽懂:”什麽?“

衡昭遮掩第一回 騙小姑娘的臉紅:“我是新來的。”

洛繁音很擔心:“那怎麽辦啊……”

看著眼前小仙子凝眉的模樣,他耳畔的風聲熱鬧,心脈也跳得熱鬧,衡昭忽就笑了:“這樣吧,你幫我種,我幫你找狐狸,怎麽樣?”

小仙女的眼眸瑩瑩發亮:“好啊!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

他被洛繁音的一張好人卡忽悠得暈頭轉向。

後來他幫洛繁音找到了小狐狸。

洛繁音卻在接通傳音器後,一手攘袂,一手挈狐,急匆匆地離開了他的桃林,連名字也沒留下。

衡昭輕嗤一聲。

想他第一次的心動,就被某人始亂終棄。

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