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音音的丹煉得很快,但為了選出最好的丹藥,她特意多煉了幾爐,再從中選出形狀“姣好”的“丹丸”。

畢竟是賣給別人的丹藥。

所以蘇青魚來取藥的時候,都吃驚了。

“這次捏得這麽圓?”

音音白了他一眼,等他檢查完,伸手借過沉甸甸的靈石。

仔細數好,音音這才收進了儲物袋。

“這個丹藥不能服用地過勤,最好……”不要服用。

後麵的話音音沒說。

別人隻要了個丹藥,而她隻是個煉丹藥的,不負責診脈看病。

“最好什麽?”今日音音和他多說了些話,蘇青魚有些高興,“丹藥的服用,方師兄一定清楚。”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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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這一送,就真送出了大問題。

午間,音音剛去膳食堂取了今日的午食,不想一群穿著黑袍子的弟子直匆匆地奔她而來,一個個麵容嚴肅,腰間帶著長劍,禦劍而下就火速將她團團圍住,好似她翻下什麽滔天罪過。

但等他們言明,情況也大差不差了。

“你可是清丹峰弟子音音。”

“我是……”

“清丹峰弟子音音,罔顧宗門律法,奉命押送至懺悔堂懲處。”

音音嚇得愣怔許久。

懺悔堂?

音音很不喜歡這個地方,甚至可以說畏懼和敬畏,速來隻有犯了大錯的弟子才會被押到哪裏,可她犯了什麽錯?

“不必多言,懺悔堂的長老會給你機會辯駁。”

音音第一次來懺悔堂。

這個地方由滄海宗的四大退隱長老負責看管。即便心髒嚇得“怦怦”跳動,音音依舊極力維持自己的鎮靜。但因為緊張,音音白皙的臉潤著細膩汗霧。

“殘害同門,罪證皆在,你可知錯。”

渾厚蒼老的聲音從首席襲來,帶著讓音音難言的威壓,音音雖然跪著,但麵色很是倔強。可聽完執法長老的話,又被按下罪過,素來寡然的音音此刻整顆心瞬間跌落穀底。

罔顧宗門律法,殘害同門?

她一個丹修能傷害誰?

劍修隨意一劍,或者宗門豢養的靈獸就能了結她。

“弟子無罪。”

音音跪得挺直,瘦削的身子並未因對方未收的靈力壓迫而軟縮。

她自覺無錯,但等她煉製出的丹藥出現在她麵前,昨日才交給蘇青魚的丹藥現在被碾碎,乳白色的丹塵染著鮮紅的血漬。

她才覺察出不對勁之處。

甚至,蘇青魚,和劍宗方襲雲也在。

執法長老看向對峙雙方:“音音,你這鎮心丹可是賣於劍宗弟子方襲雲。”

“的確是我賣的,但有什麽問題麽?”

“劍宗弟子方襲雲告發,因你的鎮心丹,顧皎皎突染重疾,命懸一線,對方舉證你故意奪人性命,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可還有辯駁?”

音音眉頭皺得極深:“我煉製出的鎮心丹,無毒。”

她很確定這一點,才敢出來以丹藥交易靈石。可現在告訴她,因為她的丹藥,顧皎皎吃出了死生劫難?

“經滄海宗燕丹主檢驗,你擅自改了一味藥材。”

方襲雲麵色冷凝,他素來不喜音音,偏愛顧皎皎,甚至顧皎皎在靈泉莊修養的日子裏,他比顧敘之探望地還勤。

音音跪望著對方跳動不已的筋脈,再將方襲雲目眥盡裂的神色納入眼底,音音不由眉頭微蹙。

看出對方目中的仇視和蔑意。

音音不躲不閃:“對,那是因為這丹藥的藥效烈,改為較為溫和的拂幽草才適合身體虛浮的人服用。”

方襲雲冷嗤:“你怎知這鎮心丹是給虛疲人用的?”

音音默了默。

她自然知道,方襲雲最喜歡顧皎皎的事,宗門不是秘密,況且方襲雲從未從她這麽購丹藥,這麽突然托蘇青魚,自然是為了顧皎皎。

可不管方襲雲如何疾言遽色,音音就是不認這罪。

方襲雲瞬間發難:“各位長老師叔們,弟子希望可以嚴懲音音,昨日若不是燕丹主恰好在,皎皎或許已經……可眼下此等惡子還不知悔過,弟子請求動用鞭刑!”

鞭刑!

一共九段鞭,這要是打下去,人就少了半條命!

“不行!”蘇青魚一下子嚇清醒了。

他看向方襲雲:“方師兄,音音的丹的確無毒啊。”

“你都被她蒙蔽了麽?”方襲雲怒目而視,“她是什麽身份,音音是什麽身份,難道你還不知道?她就是妒忌皎皎,才會如此。”

音音氣消了:“那你為何還讓青魚師兄找我煉丹?”

“什麽?”

“你不喜歡我,厭惡我,卻讓我為你最喜歡的小師妹煉丹,你又懷著什麽心思!”

方襲雲被問得啞口無言。

他有什麽心思,不過是顧著皎皎夜裏夢魘難眠,才會在顧皎皎撒嬌問他要丹藥的時候攔下這事。可這丹藥不好煉,找來找去,新得了丹修大比第一的音音最合適。

音音長睫微抬著。

她質問:“燕丹主隻說換了藥材,可有提及丹丸才是招致顧皎皎的罪端?我不認這莫須有的罪,若有人服用了正常的丹藥而發生危險,是否日後的煉丹者都要遭受無妄之災?”

“你!你這是在詭辯!”

方襲雲氣得喘著粗氣,執法長老低語商量。

這的確是滄海宗規定的漏洞之處。

門規沒有說明丹藥出錯會如何,但音音換藥材煉丹,險些招致人命是事實,殘害同門弟子罰處鞭刑的定言牢牢刻在宗規律石之上。

執法長老欣賞音音的傲骨和決斷,但禮法不可違。

半炷香後——

“丹修音音煉製丹藥成份存疑,犯戕害同門弟子罪,現罰以鞭刑五段。”

“劍修方襲雲,丹修蘇青魚,助丹修音音,同犯戕害同門弟子罪,罰鞭刑兩段。”

當第五道法鞭狠甩而下時,音音悶哼一聲,嘴角的鮮血汨汨而出,脖頸處的筋脈猙獰而暴起,不住的跳動著,好似下一須臾就要跳出她單薄的皮膚。

身旁的蘇青魚眼睛都急紅了。

即便他待會也要受,也不比現在急。

要不是不允許代罰,他早就衝上去了,都怪他,作甚答應方師兄做事……

“大師兄!”

宗門裏能這麽被稱呼一聲“大師兄”的,就隻有顧敘之。

他腳步匆匆,踱步而入。

不顧蘇青魚和方襲雲,得到眾位執法長老的同意後,顧敘之無聲帶走了痛到近乎失去所有知覺的音音。

音音一言不發。

每一步,都是痛的,但大師兄沒讓她走回去,長劍出鞘,禦劍而行,不過呼吸之間,就回到了屋裏。

音音落座,後脊骨滿是血痕。

後進門的顧敘之眉頭輕皺,自從取了血,知道音音的身世後,他就一直沒見過她。

竟不想,她和皎皎之間會出事。

顧敘之看著音音被肉被血濡濕的青色外衣,神色幽微。

音音其實挺疼的。

但她能忍痛,微抬頭去看,大師兄還是這幅樣子。

鼻梁高挺,窗外的日光落在他的顴骨上,勁瘦藏鋒,落下不均勻的深沉意蘊,斷情絕欲,無悲又無喜。

但不知道是不是音音的錯覺,她總感覺就大師兄看她的眼神不對勁,很微妙,又捎帶著難以捉摸的同情。

同情她今天受了鞭刑嗎?

可,她見到大師兄的第一眼,以為大師兄也是來問罪的。

顧敘之並未久留,臨別前,他沉默地看著音音,眸子似深潭,神秘又難以捉摸。

他給她遞了兩瓶藥:“這個有用。”

驀然間,音音心中流過幾許暖意。

“謝謝大師兄。”

“今天這件事,會有人查。”

“大師兄相信我嗎!”

“……有人查。”沒說信不信,但顧敘之眉目溫潤,聲音已然同平時的冷淡截然不同。

沒有直接將罪名壓在她頭上。

音音已經心滿意足。

送走了顧敘之,音音抵門而立,掌心的丹藥和藥粉存在感很強,帶有某種清幽的竹葉氣息。

後背是疼的,要趕快上藥。

音音回到裏屋,踉蹌斜靠著床沿,長長地抽了一口涼氣。其實白日的時候,她有許多藏在心裏的話想宣之於口,埋怨的,氣憤的,可當她對上方襲雲鄙夷的表情時,都消然於唇間。

因為對方的表情明明什麽都沒說,可又好似全說了清楚。

或許有些東西,就是說不清的。

垂落的發絲輕動,半掩住音音那張失魂落魄的麵容。

但,好在大師兄沒說這是她的錯。

音音收拾好複雜的心情,寬衣抹藥。

她停在鏡子前,盯著自己血涔涔的傷口。

不用鏡子都能看見後背的累累傷痕,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上外敷的藥粉又疼得音音臉發白,唇咬得發紫。

疼意拉長了時間,瞳仁沁上一層清透水光。

不等她換好藥,軒窗邊的外衣擱置架突然閃過灼眼亮光。

音音眯眼,沒太注意。

但很快,傳音器再次亮起,還連亮了三下。

好像是她放在外衣兜裏麵的傳音器?

是阿昭啊?!

音音之前積攢的失落一掃而空。

顧不得藥沒上完,音音瞬間扯上裏衣的衣袍。

但不等她踢踏著鞋子摸過去,就聽見突然的一道聲音襲來,熟悉的聲線清沉勁峭,又稍顯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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