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瑪麗小巷
◎瑪麗小巷◎
從警局出來，希思沒有回家，而是決定先去瑪麗小巷一趟。
瑪麗小巷是這座城市的貧民窟，牆壁和房屋破敗矮小，路邊泥濘潮濕，住在那裏的人魚龍混雜，空氣中長久淤積著汗漬、酸臭和排泄物的味道，衝得人喘不過氣來。
巷子彎曲狹窄，擁擠不堪，希思小心翼翼地在熙攘的人群中前進。
耳邊充斥著酒鬼的夢囈、悍婦的怒罵、站街女人的請和無人看管小孩的哭鬧聲，相比於市中心整潔華麗的街道，這裏就像這座城市藏匿在陰影中的部分，容納著不為人知的汙穢肮髒。
穿過幾個拐角，就來到文件給出的案發地點。這是一棟破舊的帶院子的小房子，在庭院內，一叢玫瑰花正怒放著，像紅色的烈焰，與灰蒙蒙的小巷格格不入。
路過這棟房子的行人，都向這裏投以驚恐的目光，隨後便匆匆離去，不願沾上這裏的半點氣息。
“玫瑰下的三具屍體，殘忍殺人狂藏匿在城市中！”
塞羅都日報是這樣報道的，惹得人心惶惶，大家都把這裏視為不祥之地。
溜進庭院，希思徑直走向那被挖掘出來的玫瑰叢。這花叢被連根掘起，底下露出黑黢黢的泥坑，在坑邊散落著許多綠色的嫩葉和紅色的花瓣。
希思蹲在坑前，開始觀察著這些死人身上長出來的玫瑰花。
這些玫瑰的根莖都被破壞了，大部分**在外麵。枝頭盛開的玫瑰當中，有一部分已經枯萎，而其他的則還在異、穠豔地綻放，似乎要耗盡血肉的最後一點養分。
不敢用手直接觸碰這些玫瑰花，希思用金絲覆在手掌表麵，從外麵看不出什麽，但實際上他的手已經戴上了一隻金絲手套。
摘下一朵玫瑰，那紅色如鮮血一般，嬌嫩欲滴，美得心驚。
一瞬間，他恍惚間感覺周圍的吵鬧聲都變得無比遙遠，凝視著這朵玫瑰，周圍的一切都在急劇後退，詭異的感覺像浪潮般席卷而來。他好像聽見了一種奇怪的聲音：那是美妙的歌聲，也是扭曲的嘶吼哀嚎、絕望者死前的呐喊。
玫瑰…玫瑰……
希思屏住呼吸，冷意爬上身體，他手掌的肌肉抽搐了幾下。
再一回神，周圍的聲音又重新響起，他似乎還感覺到路人朝他投來驚詫、好奇的打量。眨了眨眼睛，希思將這朵玫瑰用金絲包起來收進懷裏，他想帶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希望能找到一些線索。
“嗬！他膽子還不小——”艾凡躺在沙發上，發出一聲嗤笑，懷表在他眼前規律地擺動。
“怎麽了？你又看見什麽了？”坐在旁邊的維麗娜抬起頭，眨了眨大眼睛，好奇地詢問。
“沒什麽，隻是又看見了有趣的事情，那個大偵探跑去了瑪麗小巷的案發地點。”艾凡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懶洋洋地回答。
“沒想到多蘭先生膽子這麽大，看來他能從厄舍府逃出來，靠的不僅僅是運氣。”
維麗娜微微張開嘴，看起來有些吃驚，她現在倒有些佩服這個家夥了。
“哼！”
艾凡厭惡地皺起眉，將懷表塞進懷裏，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屑。
和維麗娜不同，他極其討厭希思·多蘭這樣的人，仗著自己有點本事就莽撞自大，什麽都不知道還要去送死，這種人能活下來就是個奇跡，偏偏他還運氣好到能逢凶化吉，真是令人討厭。
從瑪麗小巷離開，希思在街上漫步，他準備逛逛這座城市，熟悉一下周圍的環境，順便再去圖書館借幾本書。
前些日子他一直呆在家裏，整理腦子裏前身留下來的記憶。那些記憶就像被揉成一團的麵包，他的腦子可不能像餓鬼吞咽麵包一樣幾口消化掉所有的記憶。
腦海中的記憶並不完整，一些地方早已經晦暗不清，還有一部分甚至混亂顛倒。希思打算去圖書館借書，也是想更多地了解這個世界的曆史和生活環境，彌補記憶的空白。
更重要的是，前身在這個叫“瓦爾拉文圖書館”的私人圖書館裏辦過借書卡，每年可以免費借閱一定數量的書，不需要交多餘的錢。
穿過幾條街道，很快就到了城市中一個偏僻的拐角，在這裏，有一家古樸的黑色建築。
穿過鐵柵欄，希思推開厚重的黑橡木大門，映入眼簾的就是高大的紅色書架。
這個圖書館極其寬敞，穹頂很高，蜿蜒而上的樓梯和豎框的窗戶都透露出典雅莊重的風格，鼻尖縈繞著紙頁、書墨的氣味，盯著天花板久了頭腦會感到暈眩、昏沉。
“您好，尊貴的客人，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助你嗎？”一道溫柔低啞的聲音從背後傳過來，希思轉過身，發現那裏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男人戴著金絲眼鏡，頭發金黃，長而蜷曲，蓬亂地覆在額頭上。鏡片後麵的眼睛是罕見的紫色，像是剛睡醒，眼底藏著昏懵、倦怠，卻又時不時射出一線寒光，仿佛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開他的窺伺、監察。
上下打量了一遍，希思緩緩開口：“你是這裏的圖書管理員？”
“是的，您叫我尤金就可以，這個圖書館是我的家族產業。”男人用手梳理了一下蓬亂的金發，笑著回答。
從口袋掏出借書卡，希思遞給他：“我想要借幾本關於曆史的書，還有一些記載了神秘未知事件的書籍。”
“哦？原來是多蘭先生——”男人笑了笑，眯著眼睛盯著他，“多蘭先生還對曆史和神秘事件有興趣？”
“隻是打發時間罷了。”
微微扭過頭，希思避開他打量的眼神，男人的目光讓他感覺很不舒服，那種目光透入肺腑，像是能刺進心底的深淵。
“圖書館裏有許多這樣的書，多蘭先生需要哪種？”
“最完善的那種，信息越全麵越好。”
“嗬嗬，好——”
男人踏上旋轉蜿蜒的樓梯，走到了圖書館的最頂層，取下了幾本厚重的書籍。
“這些書應該是多蘭先生需要的？它們寫的還算不錯。”男人把書放在桌子上，推到希思麵前。
低頭隨意翻了幾頁，希思發現這些書大致滿足自己的需求，剛抬起頭，視線就與尤金那雙獨特的、朦朦朧朧的紫色眸子相遇。
窺伺的、被注視的感覺……真讓人不舒服。
希思的眼神移向別處。來到這個世界的一瞬間，他就發現自己好像被某個存在所注視，那個目光消失之後，他對於被注視也多了一種敏銳的直覺。
那晚離開報社後，他就知道報社在盯著自己，後來艾凡的話也印證了這一點。但現在，除了那熟悉的被監視的感覺，麵前這人給他的凝視更複雜，也更令人毛骨悚然。
“這幾本書我都要了，麻煩你了，尤金。”
他覺得自己還是早點離開這裏比較好。
“好的。”尤金笑吟吟地盯著希思，辦理完手續，又把書包裹好遞給他。
“多蘭先生有空可以多過來坐坐，圖書館平時的客人很少，我會很歡迎您的到來。”送他走出大門，尤金靠著門框，熱情地說道。
“我會的。”希思點點頭，“再見。”
“再見，多蘭先生。”尤金半睜著眼睛，彎起嘴角，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黑橡木大門慢慢闔上，把那窺伺的目光隔絕在門後。希思看了大門一眼，轉身，朝著馬路走去。
他真不喜歡這個圖書館。
馬路邊的梧桐樹枝上停著一隻黑烏鴉，歪著頭盯著前方正在行走的希思，張開翅膀撲棱了幾下，烏鴉像魔鬼的影子一樣跟了上去。
拎著沉甸甸的書，希思放棄了在街道上漫步的想法，也沒有多餘的錢坐馬車，他隻能一步一步走回事務所。
離開建築物，熟悉的監視感又來了，他知道這是報社的人在盯著他，不過這種監視似乎有限製，在建築物內部會喪失效果。
今天還是格外寒冷，天空是陰沉的鉛灰色，像罩著一層暗淡無光的紗幔，教堂的鍾聲響起來，一陣寒風吹得他打了個噴嚏。
有什麽地方不對勁……腳步一頓，他扭過頭看了看。
身後還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並沒有異常之處。
奇怪……為什麽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垂下眼簾，希思加快了行走的步伐。這個世界真是危險！
黑烏鴉站在高高的樹枝上，凝視著下方的身影，一雙眼睛泛著詭異的光芒，籠罩在扭曲、怪誕的幻影中。
“啞啞——”
它看見希思進入房子，又將目光移到門口的黃銅牌匾上，一陣風吹過，烏鴉就像落葉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回到家，關上門，詭異的感覺刹那間消失不見。希思鬆了一口氣，倒坐在沙發上，從懷裏拿出那朵被金絲包裹住的玫瑰花。
這鮮紅的玫瑰還是嬌豔欲滴，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他沒有找到任何詭異之處。
輕輕歎了口氣，希思拿出一個空牛奶瓶，倒了些水，把它插在裏麵。
線索果然不是想找就找得到的，心裏湧上一絲挫敗感，希思將花瓶放在窗台上，轉身就上樓休息去了。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希思正坐在沙發上看書，突然聽見一絲奇怪的響聲。
他循著聲音一看，發現窗台上有些枯萎的玫瑰竟然開始綻放。
玫瑰的每一片花瓣都閃著熒熒的光，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希思詫異地瞪大眼睛，立刻站起身靠近了幾步。
花上似乎有一隻小鳥的影子，它扭曲掙紮著想要逃出來，但玫瑰表麵還纏繞著金絲，使這鳥影被束縛住無法掙脫。
幾秒過後，鳥影在月光下慢慢消散，玫瑰也化為灰燼消失在空氣中，一片小巧的紅色羽毛落在玻璃瓶邊。
合上書，撿起那片羽毛，他沉吟片刻，拿起外套走出了事務所。
“晚上好啊！希思！”維麗娜打開門，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晚上好維麗娜，羅恩在嗎？我找他有急事。”希思問她。
“老大和艾凡出去辦案了，說是夜鶯再次出現，恰好被教會的守夜人發現了。你找他們有什麽事嗎？”
希思從懷裏拿出那片羽毛，遞給她：“這是我在瑪麗小巷案發現場摘的玫瑰，它現在變成了這樣，我有些擔心，就想拿過來讓你們看看。”
維麗娜看著手裏的羽毛，眼裏閃過一絲驚訝，但仔細看了幾遍，她臉上又露出失望的表情：
“這是和夜鶯有關的邪物，屬於邪靈的一部分，但現在它沒有了邪惡的氣息，應該是被夜鶯拋棄了，它恐怕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沒有用嗎……希思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將羽毛收回來，他對維麗娜微微一笑：“多謝你了維麗娜，那我就先告辭了。”
“不用客氣，你需要在這裏等他們回來嗎？”
“不用了。”希思搖了搖頭，“我還是回家吧，我隻是一個普通人，也幫不上什麽忙。”
“不必這樣想。”看見他這幅失落的模樣，維麗娜心裏一軟，“以後有機會，你可以請求羅恩介紹你去教會，隻要通過考核，你就能成為我們的一員，我也可以幫你向老大求情。”
“真的嗎？”希思臉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嗯。”維麗娜點了點頭，露出一個聖潔的笑容，“像你這麽勇敢的偵探，一定會通過考核的。”
“維麗娜，你真是個好人，真的太感謝你了。”希思朝她感激地笑了笑。
“不用客氣！”維麗娜半張臉籠罩在屋子裏的燈光下，仿佛鍍上了一層銀光，看起來像個純潔、天真的修女。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大家的支持，這本書不會坑，我會一直寫下去的，所以大家可以放心閱讀，給大家比心心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