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退回
很快, 知青們的身影出現了。
周紅兵夫妻和佟開陽幾個性情相投的知青走在一起,剩下的也是三五一撥兒的各找各伴兒。從顧湘要嫁馮滿成時鬧出幾件事非後,知青院裏分了好幾派, 人心也散了。
周紅兵也涼了心,隻管著大差不差, 和梁曉敏一起,夫妻兩個再沒往前那麽熱心腸了。
看到李重潤,三個人都朝他這邊緊走過來。
周紅兵前兒就得他透了信兒, 夫妻臉被巨大的驚喜砸到頭上,這兩天都是恍惚的, 李重潤在他們眼裏就是金光閃閃的大貴人了。
“重潤萊萊今兒咋這麽早?”梁曉敏人還沒走到, 已熱情地招呼上了。
兩邊互相招呼問好,惹來別的知青羨意的目光。
誰能想到文弱少語的李重潤會有這麽大成就, 都後悔沒早些跟他交好。
現在看他隻跟周紅兵夫妻和佟開陽來往,也不好意思沒眼色地湊上去。
剛馮萊萊說了要等給佟開陽一個名額的事傳出去,再決定要不要給馮滿成兄弟一個名額。
李重潤就知道該如何行事了。
等到人, 李重潤直接說明來意, “開陽, 過幾天縣裏有機修技術員培訓,我給你留了個名額,要脫產學習一個月,考核合格後, 可以分配到公社機修站做技術員, 你去不去?”
和周紅兵夫妻一樣, 突然的喜從天降, 佟開陽懵逼了好一會兒。
看李重潤不像開玩笑,旁邊周紅兵夫妻也都直衝他點頭, 說錯不了,他才敢相信是真的。
說話時舌頭都打轉了,“去……重潤你讓我去,我……就敢去,大恩不言謝,兄弟一輩子記你情份。”
高高瘦瘦的男青年,說到後來眼角都帶了濕意。
李重潤伸臂擂了他一拳,“自家兄弟廢什麽話,那開陽你就別跟著回去了,等我送了萊萊來接你。
你跟我先打幾天下手,這樣學起來也事半功倍。就是一個月沒工資,你要缺錢缺糧就說一聲,我給你周轉。”
他要想賣好,那就會麵麵俱到,前世他身邊因此圍攏了多少精幹忠心的下屬。
這會兒佟開陽和周紅兵也差不多了,都是恨不能為他肝腦塗地了。
“行,那我就擱這兒等著。”佟開陽鼻音濃重地回著。
李重潤又給周紅兵吃了定心丸,“跑不了,就這一兩天的事。”
周紅兵夫妻對視,要不是怕人多眼雜帶累李重潤,差點去要喜極而泣了。
周紅兵要內斂一些,隻是重重跟李重潤點頭,“一輩子兄弟。”
丈夫真要到公社做了幹事,他們這幾年的困苦煎熬就全值了。
熬不住的時候,夫妻倆也恨命運不公,明明周紅兵各方麵能力都突出,卻連這個村子都走不出去,隻能埋頭種地。
整整九年過去了,放棄了希望的時候,沒想到是李重潤拉了他們一把。
一切都重新美好起來,梁曉敏滿懷感激感恩。
她對馮萊萊說:“萊萊,以後家裏縫縫補補的活兒都交給我吧,你就別費那個事了,好好上你的班兒,我看你就適合讀書寫字。”
李重潤給的好,馮萊萊可不好意思領人情。
卻不想,有人代他接了話,“多謝嫂子,我們家萊萊是不太擅長這些,等幾天她還要做衣服,少不了麻煩你。”
梁曉敏連聲說,“好好,可別和我見外。”
說了話,李重潤發動摩托車先送馮萊萊上班,佟開陽看著周紅兵夫妻回家,他自己留在路邊等著。
近距離耳聞目睹了一切的知青們,再往知青點走時都變得沉默起來。
技術員培訓的名額說給就給了,雖說之後還要考核通過,可有李重潤手把手教,隻要下死力學,還有不過嗎。
做了機修站技術員,最低也能領二十七塊五的工資,一個人吃喝花用外還能攢不少,最關鍵的是不用出工幹農活了,發展好了,前途隻能越來越好。
這會兒男知青們誰不想捶心肝,心裏長草一樣各種念頭雜生。
而等到上午出早工,才八點多點,大隊長田永根就到地頭喊領著知青們幹活的周紅兵。
他態度異常親近地,“紅兵啊,你趕緊收拾收拾走吧,公社來電話讓你去報到呢。”
周紅兵緊張到都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他盡量壓製住發顫的聲音:“大隊長,啥事兒啊?”
梁曉敏也扔下鋤頭跑了過來,夫妻倆暗自交換著眼神,沒想到早上李重潤剛說完,轉頭就來了信兒。
田永根都要悔青了腸子了,看著李重潤走上去了,他咋就沒更近一步示好呢。李重潤這裏不好說話,就是趙四海那裏也該常走動關心一二呀。
現在好了,早上剛聽說李重潤給佟開陽領走,這已是板上釘釘的機修站技術員了。
轉頭又出了周紅兵一個。
要是這倆人一直就和李重潤交好,田永根也沒這麽難受。
可村裏都看著呢,之前李重潤在知青點除了顧湘,和誰都是淡淡的。
是從馮萊萊爬床的事出來後,周紅兵夫妻替他出頭拿主意,佟開陽也是陪著開解他,李重潤才和他們走得近的。
誰能想到,他有那麽大能耐,還這麽念好念情,隻是小小的相幫,就換來他這麽大的回報。平複著心裏的翻湧,田永根對周紅兵說:“是李技術員在公社曲書記麵前推薦你,說你根正苗紅,工作組織能力突出,公社想調你去當幹事呢。你快去,曲書記見了你沒問題,你就能留那兒工作了。”
事情確準無疑,周紅兵再難以抑製,跳起來就要走,“大隊長,我馬上就去。”
被梁曉敏一把抓住,“好歹換件衣服,你還一身泥呢。”
田永根幹脆說,“梁同誌也別幹活了,趕緊回家給他打點好了,上午就別出工了。”
夫妻倆連連謝過了,小跑著往家奔去。
早上佟開陽的消息還沒消化完,轉頭又出來周紅兵這一件更震撼的,田間地頭炸鍋了一樣,都沒心思幹活了,三三兩兩地湊一起說著這事兒。
之前整個大隊能脫出農門的,除了早年當兵回來縣裏分配工作的馮有旺,再就現在正當兵的幾個,加上魏冬生和馮英英可說少之又少。
而魏冬生這個本鄉本土的公社幹事,他的成功風光都是大家看得到的,就格外顯眼,也更叫村裏人看重。
一個近千人的生產大隊,走出去的連十個人都沒有。
所以,現在李重潤一出手就多出兩個,在這些人這裏等於掀起了驚濤駭浪。
更重要的是,他這明擺著在縣裏公社領導麵前說話管用,給個建議都要重視采納的。
多數人跟李重潤扯不上關係,知道想也是白想,也就說個熱鬧。
可自認為跟李重潤有點關聯的,心裏是都跟著火了似的,咋也平靜不下來。
趙水柳已經拽著馮有順在氣憤地嘀咕著什麽,馮滿成和顧湘似起了口角,之後顧湘泫然欲泣,馮滿成又打疊起小心去說軟話。
馮滿同似煩了一樣,從爹媽兄嫂邊上走開去了老遠。
馮家大房二房都急眉瞪眼起來,特別是馮大錘和馮有福是真氣老三一家,好好的女兒女婿生生給推遠了。
這可是兩個公社上班的工作,馮滿成當那個技術員挺合適,老大馮滿全做個公社幹事也不在話下。
這樣一來,整個沅溪大隊,馮家就是第一等人家,啥魏家,都得靠後站了。
可現在生便宜了兩個外人,父子倆心疼得直抽抽。
那邊顧湘昂頭甩開馮滿成去了女知青那邊,姚愛紅幾個卻沒像以往那樣圍著她說話,幾個人還顧自說得熱鬧。
“哎,愛紅你不是和佟開陽是老鄉嗎,平時我看你倆也能說幾句,要不你倆處對象吧?他當了技術員,一個月工資省著點兒,他家裏再補貼一二,你就不用出工下地了,多好的日子,和梁姐也差不多了。周哥工資是高點兒,可架不住家裏還養兩個孩子呢。”其中一個說著。
姚愛紅有些羞答答地:“這事兒也不好女方主動啊。”
“這還不簡單,找梁姐幫你帶個話。”還是剛那位女知青。
然後是另一個女知青歎氣說:“誰能想到呢,整個沅溪大隊日子最好過的竟是馮萊萊,她和李重潤工資加一起都得八十了吧,天呐,花不了的花吧。”
顧湘現在最聽不得這些,眼裏噴火一樣,衝口就是:“她要能花上李重潤的錢,就不會做了兩身衣服再沒動靜了。李重潤要是真給你花錢,衣服鞋子雪花膏花樣多這著呢,兩身衣服他可拿不出手。”
幾個女知青就記起,那會兒顧湘月月添東西,飯不好吃就吃點心,是女知青裏最會花錢的了。
她那會兒也不說清楚,都當是她家裏條件好。
可後來李重潤結婚搬出去,顧湘的日子就窘迫起來。
都不傻,心裏也都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姚愛紅幾個和她好,自然站她這邊。
那天顧湘定親,見到李重潤幫著馮萊萊擠兌顧湘,都覺著就是被逼的,或是另有隱情,他也不用那樣劃清界限。
替顧湘委屈不值。
可也有眼明心亮的,特別是李重潤結婚後再沒跟顧湘有丁點來往,走得義無反顧的,舊情難忘什麽的就更扯了。
這會兒再看周紅兵和佟開陽隻是對他稍照顧些,他就能那麽大方地幫兩人解決工作。
所以,這人骨子裏就是豪闊的。
再聯係他對顧湘,好像也是一個意思,很可能就不是男女之情,隻是看不得顧湘日子苦,順手幫一把?
要這樣,顧湘還不依不饒的就說不過去了。
宋海燕最見不得這樣占了便宜還覺著委屈的,刺兒道:“拿人那麽多東心也不知念好,自己結婚了還惦記別人咋過日子,這樣人我還是頭回見。
李技術員看著就是日子幸福的,我可看到了,他和佟開陽說話,都要瞅著馮萊萊笑呢。
沒準馮萊萊會過日子不舍得買呢,誰家男人結婚後不得聽媳婦的過日子。人呐,別總盯著不是自己的眼紅,想要什麽讓自己男人給買,這樣說算什麽?擺著讓人瞧不上。”
顧湘這才反應過來,她把當初沒少花用李重潤的事兒給說漏嘴了。
宋海燕說的話又委實難聽,剛馮滿成竟敢在外頭跟她起爭執,兩下裏一激,她可不就惱羞沒臉了,“我們滿成就不少掙,做幾件衣服還不是都隨我,用得著惦記別人?我隻是看馮萊萊表麵風光,可憐她罷了。我敢把話放這兒,李重潤的錢她根本沾不上,可我家滿成的一分錢都要跟我交代,我還嫌煩,是她要眼紅我才對。壞人姻緣的就不會有好下場。”後一句,她幾乎是在咬牙切齒。
說完,顧湘連姚愛紅幾個都怨上了,“佟開陽家裏兄弟姐妹多,他家裏可補貼不了他什麽,二十七塊工資兩個人花,肉都吃不上兩頓,愛紅你眼皮子咋那麽淺!”
她自己說痛快了,也不管姚愛紅有臉沒臉。
見都停了幹活,幾個隊長挨個出來喊話,都止了話回自己隊伍繼續幹活。
再有啥想法也隻能等家去商量了。
可今天事兒都趕一起了,中午下工回家,還沒坐穩,就有住得近的聽到魏家亂了套,孫大巧哭爹喊媽叫屈的聲音傳出老遠來。
旁邊幾家女人連午飯都沒心思做了,都站自家牆根底下支著耳朵聽。
可不就是魏家出了不得的大事了,魏冬生這個魏家大出息被公社退回來了,說是啥他不足以勝任公社幹事的工作,讓他回沅溪大隊當民兵營長。
大隊的民兵營長空缺了一陣子,都是三個生產隊的小隊長輪值的,也算是給三個小隊長的特殊待遇。
生產隊的小隊長也是要出工的,整個大隊就大隊長,會計,民兵營長,和婦女主任四人是脫產幹部。
前三者一天拿滿工十分,婦女主任是八分。
因為田永根,馮有福,加上錢桂英這個魏家媳,剛好三姓一家一人,所以民兵營長這一人選給誰,另兩家都不讓份兒。
幹脆就不設這一職,三個小隊長輪值,換誰輪值誰就不用出工幹拿工分,各方才都沒意見。
沒想到這回平衡被打破了,公社不想留魏冬生,也不好讓他回來接著當農民,想起沅溪大隊還有這麽個空缺,就給他安排過來了。
若沒有公社幹部這回事,大隊裏民兵營長在村裏足夠人高看,不用出工就有滿工拿,隻監督生產,再農閑時組織民兵聯防練兵,多少人惦記著。
可到魏冬生這裏卻是窩囊憋屈了,四十二塊五的工資沒了,滿工分到年底也就是能分夠口糧,再能拿個三四十塊錢就頂多了。
這就是天上地下的差距,擱誰身上都要想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