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據大寧朝的《假寧令》所說——年節給假七天, 自臨近除夕的三天到元日後三天。
大街小巷揚起各式各樣的錦綢幡子,以絢麗顏色迎接新年。不少店家還會在除夕前推出新菜, 以撒暫這種“先惠後利”的方式, 分給諸位食客嚐嚐鮮,若覺得葷食、酒品口味不錯,便可入店家購買成品, 帶回家中供除夕夜團圓飯時品嚐。
沈香跟謝青上街采買年貨的時候就嚐過玲瓏齋裏分食的山煮羊, 羊肉連同杏仁一塊兒用小甕燉煮,軟爛清淡,吃起來很爽口。沈香吃了覺得好,要了一碗羊肉。
正好入冬,店家聰明,在食盒裏裝滿了壓實的雪, 繼而放上羊肉碗子保鮮。這樣冰凍,置個兩天, 羊肉都不會爛, 正好能當除夕夜上桌的硬菜。
除了羊肉, 沈香還買了酥黃獨。
謝青沒見過這樣式的吃食,笑說:“一股子紫芋味。”
“夫君鼻子真靈。”沈香狡黠地道,“就是用煮熟了的紫芋,再沾上碾碎的胡桃粉、芝麻碎以及崖蜜混的麵衣, 放油鍋子裏炸出的芋頭小餅。吃起來油味大, 卻很軟糯香甜, 我前些日子常買,您要不要嚐嚐?”
謝青對甜食不感興趣, 搖了搖頭:“不必了。”
知他不喜,沈香壞心又起, 故意高舉起油紙包住的酥黃獨,遞到謝青唇邊:“您好歹賣我個麵子,嚐一口嘛!”
“大庭廣眾,這般不好。”謝青頗有幾分為難。
沈香眨眨眼,沒想到夫君很在意儀容,竟不願當街吃食。
謝青不想,那她更要逼迫了,誰讓她偏好勉強夫君呢?
不過,沈香好歹給謝青留了那麽一丁點麵子,她拉他到昏暗的巷子,再一次送上甜餅:“此處無人,可合您心意了?”
謝青微笑,纖長指節扣上沈香的腕骨,高抬起炸芋餅。
明明湊到唇邊了,就是不咬。
郎君刁鑽,稍一偏頭,吻上了沈香的唇。
“轟隆——”沈香的腦顱裏百種煙花爆竹炸開。
等、等等!這算什麽?!
趁沈香錯愕,謝青輕巧撬開牙關,舔咬了一回丁香小舌。
到底是白日,謝青隻淺吻了一下,很快離遠了沈香。
“居家時,我任小香予取予求;在外,還望小香顧及為夫顏麵,不要強人所難。”謝青像一隻老狐狸,笑得眉眼彎彎,“唉,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俊秀的郎君難為情地側目,鳳眸清冷,指腹輕擦過薄涼唇瓣。明明是行-凶者,卻偏偏做足了惹人憐愛的撩人姿容,勾人神魂。
“分明是夫君在詐我……”
沈香內心流淚。薑還是老的辣!
她被擺了一道,再不敢同謝青叫囂了。
除夕前夜,謝青同孫晉閑談公事,心情不錯,多飲了幾杯屠蘇酒。
他興致好,苦的便是沈香。昏昏欲睡的小娘子被晚歸的夫君擁住,郎君軟磨硬泡摧折,在昏昏欲睡的情況下,沈香也被謝青折騰了大半夜。
想起來真是羞惱……隔天沈香直接睡過了頭,到傍晚時分才睡眼惺忪睜開眼,有了一絲清醒。
好吧,實話是,吃了酒的郎君醉玉頹山,一雙鳳眸媚眼如絲,實在撩人。他擠入被窩垛子,壞心攬住小妻子的腰肢,咬耳,慵懶地請求:“小香,疼疼我,好麽?”
氣音兒裹挾人耳,撓得她心尖尖上發癢。
怎麽不好呢?
沈香自己意亂情迷,也沒把持住,就這般半推半就成了事。
好在除夕這日,孫家忙夜宴,還要招待賓客,並沒有人注意到沈香的缺席。
沈香醒轉了,迷茫一看,屋內紅漆花腿方桌上,一應菜品擺得正好。猜也知,是謝青專程給她開的小灶,用以飯前墊墊肚子。
沈香心裏五味雜陳,也不知該說謝青貼心,還是不貼心。
他要是真有良心……麻煩子時後禁**,謝謝了。
“小香醒了?”
謝青端來巾櫛、骨刷與牙藥膏子,供沈香洗臉刷牙。
不知昨晚沈香是不是被謝青擺弄、邀吻,渡了太多酒氣,她腦殼子宿醉一般疼。
幸而洗漱後,謝青給她端來桂花山蜜糯米圓子,吃了兩口,甜食下肚,總算緩過了神。
沈香問:“幹娘在灶房裏忙活嗎?”
謝青頷首:“是。他們堆了庭燎篝火,喊張主簿一道兒來炙烤山豬肉。不過灶房裏還沒備好菜,要想吃除夕夜宴,恐怕還得一個多時辰,你先歇歇。”
“不好再躺了,要被人笑話。”沈香不想大家夥兒擔心她身子,每每來猜她哪裏不舒服。
就前兩日,孫嬸娘看她白日裏犯困,還擔憂地暗示沈香,要不要給她請個大夫瞧瞧。怕她是喜脈,自個兒不知道,年輕媳婦兒沒經驗,耽誤孕事。
沈香耳廓發燙,隻能以月事剛走,巧妙圓了過去。
一想到謝青的欲心,沈香心裏很是發愁。難不成夫君有塔娜胡人的血脈,這才特別身強力壯麽?她就是犁地的牛,也得隔三差五歇一歇吧!
謝青道:“小香隻管休憩,旁的事,我來處理。有為夫坐鎮,無人敢笑話我妻的。”
“是,我全依仗夫君庇護。”
沈香領受謝青撐腰的恩情,決定不同謝青掰扯太多,眼下先應對完除夕夜再說。
今日,沈香給自己和夫君都準備了新衣。
她挑了月兔搗藥繡紋櫻草紫底夾兔毛襖裙,梳了靈動的雙蟠髻,烏黑油亮的發間插了一支鎏金桂花葫蘆翠玉簪子。頭麵是謝青贈的,典雅極了,聽說是鋪子裏的俏式。
沈香本就容貌稚氣,衣飾上了身,打扮起來兔兒花兒的,更添幾分小娘子的青澀朝氣。和持重的謝青站著,不像他妻,像獨得他偏疼的家妹。
再看一眼謝青,今日衣著真貴氣,穿一襲雲水藍仙鶴紋袍衫,指上搭了個翠玉扳指,腰上掛著無暇白玉,長身玉立,端的是清俊飄逸,器宇不凡。怕他冷,沈香還給謝青拿了件雪狐對襟大氅披上,供他禦寒。就是那一枚明明不應衣色的荷包,謝青偏要偷偷係在腰上,怎樣哄騙都不肯摘下。
謝青牽沈香出門,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瞧著真喜慶。小兩口感情好,連帶著官吏們對謝青的畏懼都減弱了不少。
一個疼媳婦的郎君,再陰險又能壞到哪裏去呢?
除夕宴席上,大家紛紛把上位讓給謝青坐。
謝青簡單說了幾句“福延新日”的漂亮話,大家終於敢動筷子開席了。
他自個兒沒吃幾口菜,盡是給沈香夾菜:“嚐嚐這個盞蒸羊,還有這份金玉羹。”
凡是好吃好喝的,謝青全給沈香舀了一份,直把小娘子的小腹喂到滾圓。
一時間,沈香想,誰說謝青和謝老夫人沒有祖孫相呢?勸人進食這一點,真是一脈相承。
夜裏,謝青和沈香吃飽了先下桌,老輩人還在喝肉酒談天。
他們十指相扣,沿著暗沉沉的巷弄散步。遠處傳來孩童們的嬉戲,間或震耳的爆竹聲。
漫無目的地走,謝青笑問了句:“小香想去哪兒?”
沈香想了一會兒,傻氣地答:“不知道。但跟著夫君走,到哪裏都好。”
她一派天真爛漫,嬌聲兒喜人。
謝青揚起嘴角,心情忽然很好。
璀璨煙花的映照下,沈香不僅看到了火樹銀花,還看到了謝青晃人眼睛的明麗笑容。
“您總是對我笑。”沈香問出口。
謝青反問:“不喜歡嗎?”
“喜歡。”
“您看到我,心情就很好嗎?”
“是。”
“為什麽?”
“大概是,我愛小香。”
謝青啊,明明是不懂情愛的怪物郎君,竟有朝一日參悟俗人的七情六欲。他莽撞、狂妄地朝她低下頭,對她說世上最動人的蜜語。
沈香收到謝青的心意啦,她狐黠一笑,決定收養這一隻不為世情所容的野獸——“是,我也愛您。”
她歡喜地回應謝青,於燈燭輝煌中,與他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