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白流光不是那起子矯情的小娘子, 少年這裏既有門路可走,那她軟磨硬泡便是。
“衣服脫了。”白流光命令。
少年一愣:“不。”
不脫衣服怎麽敷藥?這樣濕衣裹身, 若他燒暈過去, 白流光不是白獻殷勤了嗎?
她挑眉,上手去撩。
少年抵抗了一下,又牽動了傷口, 疼到無力, 隻得任她作祟。
少年緩過這一陣,低語了一句:“我在病中……不方便。”
白流光呆若木雞,緩了很久才品出這話的意思。
她笑得曖昧不清:“啊?你不會以為我是想這麽快就兌現獎勵吧?想得倒美哦,都沒救我出去,我憑什麽給你甜頭?”
少年抿唇,不知該應什麽。
太羞恥了, 他從未這般丟臉過。
好在白流光也就欺負他一陣,很快, 她便認真地為少年郎清理傷口以及上藥了。
少年從未被人這樣悉心照料過, 若是有人盡快幫他處置傷口, 定是有所求,譬如主子命他快速養好身子,再外出取下仇家的首級。
眼前這個女人照顧他,也是有所求吧?她想離開這個鬼地方, 所以才施舍那麽一星半點兒的好心。
如他不能實現她的願望, 她就會棄他而去。
紅塵熙攘, 皆為利往。
她也不能免俗。
少年垂下眼睫,不再多說什麽。
橫豎這世上沒有真心可言, 眾人能糾葛交織於一處,都是各有所圖。
隻是, 在互相貪圖好處的時刻,他可以稍稍汲取那麽一點暖意,即便是假象,即便稍縱即逝。
張牙舞爪的小狗終於被白流光順下了炸起的毛發,他低眉順目,任她擺布。
難得乖巧,沒有和她劍拔弩張相處。
白流光好奇地抬頭,正對上少年霧靄沉沉的一雙眼。他這樣盯著她做什麽?
白流光逗他:“看什麽呀?我好看?”
少年的耳朵一下子紅了,他結巴:“厚、厚顏無恥。”
“嘖嘖,撒謊都不會。”
“……”確實,她很精通此道!
撒謊成性的女人,瘋女人!
白流光想到少年還什麽都沒吃,她從懷裏拿出一個貼鍋烤的饢餅,裏頭沒肉,但抹了雞油,好歹有味兒。
她把饢餅掰成細碎的一小塊一小塊,丟入沸水煮的鮮蛤蜊湯裏,道:“你隨便吃點墊肚子,等我找機會,給你帶點好吃的。”
白流光心裏就一個念頭,這是她半路領來的好大兒呀,往後都依仗他了,總得把人喂飽吧?
少年記起白流光挨餓受凍才得來一點點幹糧,心底五味雜陳。
不管怎麽說,她還是救了他,或許兩個人可以不必這樣交惡。
少年抬手打算端碗喝湯,還沒碰上勺子,被白流光推搡一把:“我來。”
“我有手。”
“就一隻。”
“……”
“我喂你吧,早點養好傷,咱倆也好早點逃出去。”她已經在教唆他一塊兒叛逃了,有意耳濡目染,賊心昭昭。
少年緘默。
白流光看他沒有反駁,心裏偷笑,就該這樣,慢慢讓他明白這是互惠互利的事,帶上她這樣知冷知熱的小娘子出逃,多好呢!
白流光吹了吹湯,待涼了,喂到少年唇邊:“張嘴。”
少年一低頭,看到小娘子纖長濃密的眼睫,黑尾翎一般的小扇,陰翳落在挺翹的鼻梁上,有種莫名的溫馨感。
她待他算很好嗎?算吧……至少她本可以不喂他的。
“風淩。”少年忽然開口。
“嗯?”白流光眨巴眨巴眼。
“我的名字。”
“……”啊,白流光忽然意識到,原來他們已經熟悉到可以互換名字了。
她笑彎了眉眼:“我叫白流光。”
“流光……”
“對。”
“往後,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她指的是賊船。
偏偏風淩聽岔了,當她一心想著床笫之間的事,喃喃:“一條床?”
“嗯!”
“哦……”他沒有很反感,所以這一次,風淩沒有反駁。
白流光大喜過望,也就是說,她虜獲了風淩的心,她往後就可以拿他當踏板,逃出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鬼地方了!
白流光幾乎有機會就來找風淩,這一次,她帶了一隻燒雞。
風淩是殺手,身體本就比常人要好很多。他之前兩次受傷,也不過是因為想叛逃出組織,偏偏他的主子不願意放他走,這才下死手獵殺他。
而風淩寧願自斷一臂也出逃,得力部將受損了,主子覺得沒意思,也就懶得再追人了。
這般,受傷的風淩才得以逃出生天,他落海,一塊浮木隨著海潮,被送上了這座島,恰巧與白流光相遇。
不得不說,緣分是有些玄妙在其中的。
白流光在屋裏,喊外頭練劍的風淩:“快來!今日偷的是一隻燒雞!給你補補身子最好。”
“撒謊,哪裏有雞給你偷……無非是換來的。”
風淩不傻,知道她手臂上有很多傷疤,特別是今日還多了淤青。
吃了多大苦頭才護著這樣的食物呢?傻子,不需要她做到這個份上。
白流光身上的傷其實是追雞的時候,不小心跌傷的,還被雞啄了兩下。
但她記起之前拿這個借口騙過風淩,眼下再澄清,不就坐實了她乃“騙子”的事實嗎?既如此,還是不要說了。
白流光訕笑:“哈哈沒事,你的身子最重要。”
風淩覺得自己是個靠女子養活的小白臉,心生不滿:“你以後別偷了。”
“啊?”
“我……我能挨餓。”他不想她有事,男子漢大丈夫,餓一頓沒什麽。
白流光後知後覺意識到,啊這小子不會是在擔心她吧?嗚嗚嗚,好大兒總算養成了,還會孝敬她了!
她踮腳,摸了摸風淩細碎的發尾:“我們家小淩好乖呀。”
“小淩?”風淩眉頭一皺。
這次她倒是沒喊“小兄弟”了。
“親密小友間的愛稱,不喜歡嗎?”白流光有意和他套近乎。
風淩卻無措地望著天空,內心想:她什麽意思啊?怎麽就喊起“親密的稱呼”了?還特地添個“愛”字……她不會真的愛上他了吧?
風淩冷著臉,生硬地答:“隨你吧。”
懶得和她計較,麻煩死了。
兩人的關係日益緊密,白流光從那些獄卒口中得知,過幾日有船會到島上,貴人們擇下的小娘子要離島了。
她也是其中之一。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白流光必須把握住。
夜裏,白流光叮囑了風淩許多事,他必須要斬殺一名獄卒,且喬裝打扮成對方的樣貌,取而代之。
死在獄卒手上的小娘子不計其數,白流光並不在意惡人是如何殘酷的死法。在他們害人之前就該知道,早晚有一日,他們施加在外人身上的諸般苦難,終究反噬其身。
前一夜,風淩忽然問白流光:“逃出去以後,你想做什麽?”
白流光和他如今相處很融洽,關係親密。
她想了想,笑說:“我想吃很多蜜煎櫻桃,從前家人總說女子身段要柔美,不敢給我多吃糖飴。從今往後,我自由啦,我想隨心所欲!”
“好。”風淩頓了頓,忽然耳根泛紅,“這個我還買得起。”
“……嗯?”白流光呼吸一窒。
她似乎明白了什麽,又似乎沒明白過來。
她隻知道,一貫惱人的海風,在那一刻竟也變得親切可人。
白流光望著風淩漂亮的眉眼,隻覺得上蒼有些許良心,待她不薄的。
許是島上的人根本沒料到還有風淩這一個武藝高強的殺手隨侍,白流光的出逃很順利。
刺客們怕小娘子都不能送往貴人的手中,隻得先辦完差事,再去稟報李佩玉,由他拿主意。
白流光出逃了,老宦官那處不好交代。
李佩玉知曉這事兒,氣得殺了好幾個手下。
眾人悸栗栗不敢搭腔,隻得勸說,再挑個漂亮的頂上?總歸耽擱不得。
最終,李岷還是讓親子選了蘇曼送過去,橫豎都是美人兒,那老閹貨隻是拿來製燈,應當不會怪罪那麽多。況且,他們也沒打算暴露白流光私逃的事,隻說工筆畫像識人不準,畫師起了點子偏差,搪塞過去便是。
保險起見,他們還是拖了一段時日,待蘇曼皮肉養豐腴了,達到老宦官的定準,這才把嬌嬌娘子送往他京城郊外的家府上。
而那兩隻誤入家府的蚱蜢,李佩玉也必須除去。
若是讓出逃的白流光和風淩麵世,那他們藏了這麽多年的普濟堂就要公之於眾了。
用世家裏冰清玉潔的小娘子們當閹/黨家夫人,拉攏內侍省的宦官,這樣的話柄傳出去,官家怎可能置之不理?
要知道,掖庭裏頭,屬宦官同皇帝走得最近。
李家上交兵權,卻在背地裏搞這樣的小手段,鑿天家牆角,豈不是有反心?!
多少顆腦袋都不夠人掉的!
李岷沉著臉:“找!必須把這兩人找出來殺了!”
另一邊,白流光死裏逃生,她難以置信地撲到風淩懷裏:“真的嗎?真的嗎?咱們活下來了?”
風淩很費解,這並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憑他的身手,帶走一個小娘子不算什麽難事。
不過,知她這般高興,他也不想掃興。
風淩嘴角掛著自己也沒察覺的溫情笑意:“嗯,活下來了。”
他想起一件事。
他帶白流光去了自己藏賞錢的城隍廟,挖開梨花樹下的土堆,裏邊全是金銀錠子。
白流光目瞪口呆:“小淩,你原來這樣有錢嗎?”
風淩皺眉:“還行,從前主子賞賜的錢財太多了,我嫌累贅,都埋這兒了。你不是想吃蜜煎櫻桃嗎?這些應當夠你吃很久了。”
白流光回過味來,笑得狐黠:“小淩,你是想養我嗎?”
風淩耳根燒紅,冷峻的臉往旁側一偏:“總不能一直叫姑娘家養著……”
“哈哈哈。”他的模樣太嬌了,白流光捧腹大笑。
她笑著笑著,眼淚又糊了滿臉。
恍惚間,白流光想到乳娘死的時候,她在兄長麵前也是這樣笑的。
真奇怪,人在悲傷的時候會笑,高興的時候卻會哭。
隻是,她以為她的日子一直看不到天明時分,原來人壽那樣長,一直煎熬下去,肯定能捱到曙光蒞臨的。
看呀,她多幸運呢,等到了風淩這樣一個可以暖和她心的燭台。
他們如同一對小夫妻一樣生活在一塊兒,風淩會出門打獵,而她在家裏頭吃蜜煎、糕點,偶爾給風淩裁幾件衣裳。
許是家宅太小,夜裏他們也沒有分房啦。
一對小兒女躺在同一個炕上,窩在同一個被窩垛子裏,互相取暖。
這樣“互惠互利”,一如他們在海島上串通一氣密謀出路的時刻一樣。
人啊,不就是扶持著,一塊兒走下去的嗎?
白流光嘴饞得緊,摸了一把蜜棗塞嘴裏。餘光瞥見風淩直勾勾盯著她,以為他也要吃,想了想,笑著塞了他一顆。
風淩失落地垂下眼睫,嘴裏的甜棗沒味兒,味同嚼蠟。
白流光怎不知他在想什麽,她故意逗他的。
她笑了下,翻身,覆上風淩:“你手不方便吧?”
風淩望著麵前眉歡眼笑的嬌俏小娘子,一時失神。
好半晌,像是想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我可以……”
餘下的話,沒說完,就被軟.綿的唇齒覆蓋。
“我說你不行,你就不行。”小娘子當家做主慣了,霸道極了。
她小心探向溫/熱的被褥,轄製住郎君的命門。
人都要被她勾去魂魄,風淩眼眶潮紅,悶悶喟歎一聲。
白流光把玩著小卒,教他如何得趣兒。
這一回,他們說著甜言蜜語,彼此攀/纏、交融,合為一.體。
今夜,他們分別是彼此船上的人,賊船並做一艘,即便白色濁.浪再大,也不分離了。
隻可惜,好景不長,人生向來諸多苦難。
在風淩出門的時候,白流光被李佩玉抓到了。
惡人要帶走她。
白流光問:“你是想重新把我送給那名老太監嗎?”
李佩玉笑:“是,隻要你和我們走,我們就不為難那位小兄弟。”
白流光害怕風淩有事,這麽多的麻煩因她而起,她也不想再拖累他了。特別是斷了一臂的少年郎,再驍勇善戰,也難能打得過這樣多的刺客。
“能否容我寫一封信,就一刻鍾。”
“好。”難得,李佩玉答應得這樣爽快。
白流光思來想去,還是給風淩留了一封信:
“小淩,其實我一直都在利用你——逃出島,是;說愛你,也是。
隻是這一次,我生出良心了,不想再利用你了。
好好把握機會,不要再被壞女人騙。
然後,忘了我。”
她寫的字不多,一邊寫一邊笑,心道:還好風淩的眼睛好了,否則她都不知該如何同他道別。甜蜜的歲月雖短,卻是她今生摯愛,已經滿足了。
已經足夠了。
可惜了,擅長撒謊的小娘子,這一回也得到了報應。
她被李佩玉騙了。
她是棄子,絕無服侍貴人的可能,之所以留她一條命,也不過是為了誘風淩束手就擒。
江湖人講道理,也護家宅,她既是他心上人,逼他拿命來換,不至於不肯吧?
他們來到一處懸崖峭壁守株待兔。
李佩玉坐一旁,從下人手裏端來一杯剛沏好的茶。
他同手下人說笑:“既要騙她的情郎來,總得教人好好心疼一番。”
李佩玉故意裝作手抖,一盞茶杯落地,摔了個四分五裂。
他冷笑,撿起那麽一片,劃開了白流光的手臂。
鮮血淋漓。
白流光捂住傷口,惡狠狠地盯著李佩玉:“隻會使一些下作手段傷小娘子嗎?真夠惡心的。”
聞言,李佩玉上手便是一巴掌:“你算什麽東西,爺能容你活幾日,已是恩賜,你倒敢來同我叫板?!”
他忽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五指狠狠鉗住白流光的下顎:“你的小情郎是練家子,耳力總不錯吧?倒是給我叫啊!快引他來啊!”
白流光知他這樣迫切,是想殺了風淩。
她笑著,不肯就範。
任李佩玉怎樣打罵,她都不願意高聲喊。
血湧上喉頭,她悶聲咽下去,吞到肚子裏。
她絕對、絕對不會再騙風淩了。
是啊,白流光的脾氣一直這樣硬。
她一直很有骨氣,也不許旁人折損她的自尊。
李佩玉算什麽東西,他也配?!
隻可惜,她沒算到風淩用情有多深。
他還是來了。
哎呀,真是不聽話的小子。
白流光想朝他笑,隻是那笑容太勉強,有幾分瘮人。
她一貫是愛漂亮的,總不會嚇到他吧?於是,白流光收斂了嬌嬌的表情,板正起臉。沒一會兒,又覺得這樣太教人擔心了,還以為她怕疼呢……
其實還好,她連死都不怕,早不在意肉身的痛楚了。
風淩是不懂的,他隻覺得白流光太可憐了,放了這樣多的血,都快流幹了。
李佩玉,該死!
他冷著臉,抽出腰上長劍。凜冽的銀刃晃過人眼,不過一下震顫刃芒,李佩玉身側的刺客便斷了一隻手。
李佩玉知他多能耐,不敢硬碰硬。
他轄製住白流光,警惕地道:“隻要你雙手縛繩,跳下山崖,我就放了白流光。”
這樣,風淩必死無疑。
李佩玉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去賭,萬一他近身殺風淩,反被對方所傷呢?與其由他取人性命,還不如逼風淩跳崖,兩邊都省心。
風淩不傻:“若我赴死,流光必死無疑。”
“可你不死,她現在就會死。”李佩玉沒什麽好心腸,他為了驗證自個兒的惡言,故意用指尖劃傷白流光的脖頸。
殷紅的血落下,觸目驚心。
白流光疼得難耐,痛苦之餘,她又是哈哈大笑,一如在她兄長麵前的那樣。
白流光死死盯著風淩,嘴裏不住說著冷情的話——
“我都騙了你這麽多回,你還信我做什麽?!”
“快給我滾啊!誰要你救!我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女!委身給你這樣的草芥之輩已經夠丟人了!”
“快滾!我看到你就惡心!”
“你算什麽東西?!要不是為了逃出那一座海島,我絕不可能和你有私情!”
“給我滾啊!”
她一聲又一聲,迫切地逼風淩離開。
白流光知道,他是有資格自保的,隻要他狠心舍下她。
為了她這種人,豁出性命,不值得吧?
白流光從來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從來不覺得自己卑賤如斯,也從來不覺得自己肮髒。
可是她遇到了風淩,他是那樣幹淨純善的少年郎。
她忽然想,如果她能再潔淨一點,家世簡單一點,遇見他的契機再恰當一點。
他們是不是能活得更好、更快樂。
不必今日這樣,兩個人都滿身泥濘,狼狽不堪。
她沒了小娘子的天真嬌媚,滿心滿眼都是市儈與算計。
她會搞砸一切,她配不上風淩的喜歡。
她已經入了地獄,她不想再拉風淩下來了。
隻是,白流光這次戲演得一點都不好,明明是狂妄大笑。
可她鼻腔好酸啊,眼睛好痛啊。
眼角苦澀,眼淚就落下來了。
要被發現破綻了,不要看她。
都怪風淩,和他這些時日相處,都忘記平日裏在世上是用怎樣的假麵過活。
她明明很擅長撒謊,怎麽今日破了功,竟會這樣拙劣。
白流光哽咽著,仰起頭,不讓眼淚流下。
她的頸子明明那樣好看,白皙修長,像是寒潭裏引頸的仙鶴。
“流光,你撒謊成性。”風淩下了定論。
他可能忘記告訴白流光了,他早就知道她是什麽樣的人了。
他能透過她堅強的外殼,看透她的本質。
她也隻是一個想要被人關懷的小娘子,特別是夜裏被噩夢魘住的時候。
他每次都把她抱到懷裏,哄她入睡。
他心疼她每一段過去,也知,正是那些淒愴的往事,塑造了如今的白流光。
所以,他坦然接受她的一切,也想保護這樣的白流光。
他從來不覺得白流光髒,他隻覺得這個人間醜陋,待她不公平。
她這樣好的女子,卻沒能有很好的人生。
就連她最後擁有的家,也成了幻影。
李佩玉倒是想白流光多說幾句,也好逼風淩跳崖。
隻是小娘子嘴太硬了,再這樣說狠話下去,恐怕要惹惱了風淩。
他皺起眉頭來,原以為該是好辦的差事,得自個兒出馬殺雞儆猴,豈料這樣棘手。
早知道,他就不來了。
李佩玉掐住了白流光的脖頸,靈光一閃,他想到了有趣的玩法。
他把白流光推向懸崖,對風淩笑得不懷好意:“她下去了,你總會去救她吧?”
“你敢?!”風淩切齒。
“我怎麽不敢?”李佩玉越想越覺得這個法子不錯,“既是苦命鴛鴦,那我就成全你們。”
他終是鬆了手,放任小娘子緩緩墜下山崖。
“流光!”動了殺心的風淩本該一刀斬殺李佩玉,偏偏白流光落入了懸崖。
他沒時間猶豫,最終選擇縱身一躍。
他想保她,哪怕希望渺茫。
風淩不住下墜,他睜著眼睛,迎著割骨的風,努力朝白流光伸出手。
他想抓住她,卻怎樣都夠不著她。
風淩突然好恨自己斷了一隻手,他抱不到她。
白流光朝他溫柔地笑,她的眼淚被山風吹得朝上漂浮,落在風淩的頰側,流入唇縫之中,是鹹的。
她開口,對他說:“對不起。”
風淩其實,從未怪過她啊。
那一刻,風淩想,他原以為自己寧願廢除一根臂膀也要逃出組織,應當是很想好好活下去。原來,他也可以一心赴死,為了一個壞女人。
她害慘他了。
可他並不後悔。
山崖底下有長河,風淩墜崖時,被無數藤蔓緩和了衝勢。砸入水中時,即便肋骨斷了,也並未立時死去。
他被謝青救了,可白流光卻沒那麽幸運。
白流光不見蹤跡,河裏找不到她的屍體。
風淩不知她被河水帶去了哪裏,他負傷來尋她,傷口被水泡爛了好幾次。
風淩希望她是活著的,希望她會回來找他。
所以,他一直在家裏等她。
不僅如此,風淩還買了很多她愛吃的蜜煎櫻桃。
白流光說過的,她愛吃這個,很愛吃。
可是她這回為何遲遲不肯來吃一口呢?
她還是騙了他。
她是個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