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皇帝當晚便病倒了。
寵愛多年的兒子原來在宮中埋伏了人馬, 時時準備逼宮。
今日,兒子試圖謀反,在殿前被另一個兒子捅死。
盛寵長達二十年的蕭貴妃死了。
掌上明珠榮昌公主也死了。
皇帝心內極哀傷。
這個哀傷無處可訴。
禦醫集中在養心殿寢室內, 輪著上前給皇帝診脈,都知道皇帝是心病, 因隻開了溫補的藥。
別的病猶可治,心病無藥。
鄭太後知道皇帝病了, 沉默良久, 歎口氣,問前來傳消息的小石公公道:“誰在禦前侍疾?”
小石公公稟道:“晉王殿下今晚沒有出宮,他在禦前侍疾。”
鄭太後點點頭,“他一向有孝心。”
說著轉頭看向李丹青,“你也去侍疾罷!”
李丹青當然知曉, 皇帝病著, 這當下多去刷刷臉,於以後有好處。
她便領著盈月一道過去養心殿。
才至殿前, 被郭公公攔下了。
郭公公道:“公主殿下,陛下才睡下, 叮囑了不見人。”
李丹青淡淡道:“是皇祖母遣我過來侍疾的。”
郭公公一聽李丹青是領了鄭太後旨意, 忙換上殷勤笑臉,避開身子道:“公主殿下請!”
李丹青到得寢室前, 另有內侍進去通稟。
一會兒,內侍出來道:“陛下請公主進去!”
李丹青讓盈月守在外間,自己跟著內侍進寢室。
皇帝正倚在枕頭上跟晉王說話,抬頭見李丹青進來, 便道:“樂陽來了!”
李丹青忙近前行禮問疾,傳達了鄭太後的意思。
皇帝歎口氣道:“朕這一病, 倒教母後憂心了,是朕不孝。”
李丹青忙道:“皇祖母說,請父皇好好養病,早點好起來,她也會在佛前為父皇祈福。”
皇帝點頭,示意李丹青坐下,這才道:“樂陽,你在母後跟前時,且替朕好好盡孝。”
李丹青應下了。
皇帝閉眼長歎,一會兒又睜眼,朝晉王道:“老二的喪事,以秦王的規格辦,對外宣旨,說他急病而亡。”
頓一下,“蕭美人和榮昌的喪事,也以貴妃和榮昌公主的規格辦。對外宣旨,說她們因老二急病而亡,傷心過度,也跟著去了。”
晉王應了,恭聲道:“一下子要辦三人的喪事,人手卻不夠,兒臣想喊戚氏進宮來協助著辦,請父皇恩準!”
他嘴裏的戚氏,是晉王妃戚書婉。
皇帝三個年長的兒子中,太子早亡,秦王居二,晉王排三。
秦王十七歲時娶了陶家女為秦王妃,前年秦王妃亡了,未再續娶。
這位已故秦王妃,和宮中的麗嬪是表姐妹。
秦王妃未亡時,麗嬪未出嫁,常去秦王府。
晉王和王妃戚書婉,本是表兄妹。
齊子蟄姑姑嫁與戚大郎。
戚書婉是戚二郎的嫡女。
總之,論起來,勳貴們皆連絡有親。
之前晉王輸秦王一頭,戚家也一直被壓著。
現下趁著喪事,戚書婉進宮協助,在人前露臉,以後,戚家也能站到人前。
皇帝恩準了晉王的請求。
想起什麽來,又看向李丹青道:“樂陽,你年歲不小了,趁快擇一位駙馬。”
李丹青道:“兒臣想留在宮中多服侍皇祖母和父皇幾年,不想那麽快出嫁。”
皇帝苦笑道:“樂陽,突厥新王繼位,嫌你姑母年老,已派使者上京,準備求娶年輕的公主為妻,現時宮中成年的公主隻有你一人,你不趕緊擇駙馬,是要去和親麽?”
李丹青大吃一驚,她縱有些急智,可身體太弱,若去突厥,隻怕撐不了幾天就會病亡。
而且,和親公主能有什麽好結果?
晉王在旁邊道:“樂陽,子蟄是不能成為你的駙馬了,你得另擇一個。”
“除了子蟄,你心中可有什麽人選?瞧中誰了,皇兄幫你撮合。”
李丹青搖頭,“暫時還沒有人選,待我好好想想。”
皇帝道:“不要想太久。突厥使者一個半月後就到京城,你半個月內須得擇定人選,一個月內成親。”
李丹青抿著唇,心下犯難,這個時候去哪兒尋一個合適的人選?
況且,和齊子蟄的情份,也不是說棄就能棄的。
一時宮女端了藥來,晉王接過,親自試了藥,這才坐到榻邊服侍皇帝喝藥。
李丹青便在旁邊遞帕子。
皇帝喝了藥,準備就寢,吩咐李丹青道:“這兒有老三就行了,你回罷。跟母後說,朕沒事,請她放寬心。”
李丹青便應一聲,站起告退。
回至景陽宮,李丹青跟鄭太後說了皇帝病情,說畢才提起突厥使者要上京求娶公主之事。
鄭太後聽畢臉色變了,罵道:“滿朝男兒,無一人能打麽?送了一個公主不夠,還要送麽?”
李丹青忙給她撫背道:“皇祖母勿動怒,父皇也說了,讓孫女早些擇一個駙馬避過此事。”
鄭太後喘著氣道:“飛龍和親十五年了,這十五年間,大夏朝無一絲長進,突厥要來求娶,就得答應麽?”
李丹青忙給她順氣,“皇祖母息怒!”
鄭太後罵了幾句,出了氣,漸漸平靜,這才問李丹青道:“除了齊子蟄,你還有什麽人選?若有,哀家自為你做主。”
李丹青搖頭,“暫時沒有。”
鄭太後便問道:“你瞧天奇如何?”
李丹青歎口氣道:“皇祖母,孫女不是薄情的人,這當下雖說要趕緊擇駙馬,可除了齊子蟄,誰也瞧不上。”
鄭太後搖頭,“為著那個誓言,齊子蟄斷不敢當駙馬的。”
李丹青有些發愁,低聲道:“待孫女好生想想。”
第二日,晉王妃戚書婉進宮,她先去叩見皇帝,在病榻前和晉王一道侍疾。
皇帝喝了藥,便擺手道:“這兒自有人服侍,你們下去罷。”
晉王這才帶著戚書婉告退,另去給鄭太後請安。
鄭太後得知戚書婉進宮,是專門來協助晉王辦理秦王諸人喪事的,便道:“喪事繁瑣,你們且去忙,不必杵這兒。”
晉王和戚書婉便告退。
出了景陽宮,戚書婉問道:“依陛下的意思大辦嗎?”
晉王見左右之人避得遠,便低聲道:“表麵上,自要依陛下的意思大辦,按著他們的品級和位份辦,私下麽,差不多就行了。”
戚書婉籲口氣道:“真大辦,那可太糟蹋錢了。現下國庫空空,拿什麽去填這些窟窿?”
她左右瞧瞧,壓低聲音問道:“還沒下旨抄秦王府麽?若抄了,多少能填一下國庫。以後這些可就是……”
晉王一下打斷她的話,“有些話不要說得太早。”
戚書婉忙噤聲,隔一會又笑道:“如今還有誰能跟你爭?”
晉王搖手,“父皇心思不定,底下也還有年幼的皇子。另有一個,父皇最近頗寵愛樂陽,樂陽說的話,父皇都聽進去了。”
戚書婉有點不快,“一個在鄉下長大的,又嫁過人,且和子蟄鬧了那些八卦……”
“就因為長成那樣,個個都要寵著她麽?”
晉王臉上沒有表情,腳步卻加快了。
戚書婉知曉這是不快了,忙小碎步跟上,小聲道:“好啦,不說就是。”
晉王慢下腳步,淡淡道:“這些有的沒的,少說。”
他話鋒一轉,“父皇準備給樂陽擇駙馬,你有人選嗎?”
戚書婉吃一驚,“怎麽這麽突然?”
晉王簡單說了原委,“父皇因當年送姑母和親,被皇祖母怨到如今,現下樂陽在皇祖母跟前侍候,父皇不願再因這種事惹皇祖母生氣,所以……”
戚書婉壓著嗓音道:“所以就不顧國事了?萬一突厥娶不到正牌公主,一時惱了,要起戰端怎麽辦?”
晉王臉色一沉,“輪不到你操心的事,別操心。”
“你隻說,你有駙馬人選沒有?”
戚書婉想了一下道:“我表弟王嘉若便是一個合適的人選,明兒先去問問他願意不願意當駙馬。若願意,便讓他家到陛下跟前求娶。”
晉王點頭道:“王嘉若也不輸齊子蟄多少。”
李丹青要選駙馬的事,第二天就傳揚出去了。
太後壽辰那一晚,皇帝禦前認女時,當時有幸參加壽宴的諸多貴族子弟,都被李丹青驚豔過。
當下聽得她要擇駙馬,便有許多人求到父母跟前,表示想進宮求娶。
因宮中還在辦秦王諸人的喪事,眾人暫時按下心思。
待秦王頭七過後,各家便行動了。
這一天,先後有七輛馬車進宮,皆是想求娶李丹青的。
這七人先後到皇帝跟前請安,直接表示想當駙馬。
皇帝瞧了瞧,一時也瞧不出誰更好些,便讓內侍帶著去景陽宮給鄭太後請安,實則是讓李丹青過眼。
李丹青這日睡了一個懶覺,才洗漱畢,用了早膳,就聽得內侍來報,說鄭天奇來了,太後請她出去會客。
李丹青知曉,太後還沒死心,還想撮合她跟鄭天奇。
她換了衣裳,收拾一番便出去了。
鄭天奇正和鄭太後說話,抬頭見李丹青來了,差點移不開視線。
李丹青今兒穿了散花如意雲煙裙,梳著飛天髻,頭上一支步搖,腰間環佩,款款而來,緲緲如仙。大家互相見過,落座,宮女上了茶。
才說幾句,內侍報進來,說王家兒郎王嘉若來給太後請安。
鄭太後笑一笑道:“請他進來!”
王嘉若相貌出眾,素有才名,倒也是一個駙馬好人選。
王嘉若進殿給鄭太後請安,待抬頭要給李丹青請安時,也差點移不開視線。
他才落座,內侍又報進來,說孫家李家方家的兒郎來請安。
殿中一下子擠了五位駙馬人選。
鄭太後瞧瞧這個,瞧瞧那人,有些為難,個個都不錯呢。
五位人選正暗暗較勁,又來了兩位人選。
先進來的,是郭靖安。
跟在郭靖安後麵進來的,是李仲然。
李丹青一見李仲然,差點打翻杯子。
啊,仲然才十五,湊什麽熱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