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李丹青說不清自己此時的感覺。
有一種大仇得報的痛快感覺, 但又雜著一點淒酸。
為什麽會有一點淒酸呢?
隔一會,她甩頭,拋開這點莫名的淒酸感, 轉向夏公公和季家媳婦。
她沉吟一下道:“夏公公,你收拾一下, 去守皇陵罷。”
夏公公聞言,跪下謝恩。
眼看蕭貴妃和榮昌公主已是倒台, 他待在宮中是沒有活路的, 去守皇陵雖孤獨清苦,但能揀回一條命。
季家媳婦適才見著魏家人下場,已是嚇得雙腿發顫,當下見李丹青發落夏公公,臉色更加蒼白。
待李丹青轉向她, 她一下落淚, “丹娘,我兒子還小, 我若死了,他會遭罪, 能不能容我多活幾年?”
李丹青凝視季氏媳婦, 想起魏氏祠堂裏,她一輪接一輪當證人, 指證自己私通外男,她明知道這樣指證,自己必死無疑,但她沒有猶豫過。
她是自己的陪房, 是奴婢,她這樣做, 是背主。
背主在這個時代,是很大的罪。
自己現是公主,身邊奴婢無數,若今日讓季家媳婦活著,身邊這些人便敢生出輕忽之意,以為在自己手底下縱做錯了事,隻要求一求,到最後也能揀回一條命。
李丹青歎了口氣,突然明白自己適才為何有一點淒酸了。
是因為陷害她,背叛她的,是身邊的人。
原主曾對魏淩光十分癡戀,想來也曾十分厚待季家媳婦,可最後呢?
李丹青喊進盈月,指指季家媳婦道:“給她一個全屍,著人送她回原籍安葬。”
說畢出殿。
季家媳婦的哭聲在背後響起,很快被堵了嘴,再不能發聲。
李丹青回至景陽宮,才落座,藍玉便來稟道:“殿下,禦膳房送飯菜的小內侍適才來報,說蕭美人今日沒有倒掉餿掉的飯菜,硬是吃了下去。”
李丹青端茶的手一頓,問道:“隻吃一口兩口,還是全吃了?”
藍玉道:“說是吃了半碗,似乎想嘔,才停了。”
李丹青問道:“榮昌那邊呢?哦對,陛下剛令人革奪她公主封號,她現下不是榮昌了,隻是二公主。”
藍玉道:“二公主沒有吃飯,但也不再鬧騰,安靜了許多。”
李丹青手指在椅背上敲了一下,“一個突然硬著頭皮吃飯,一個不再鬧騰……”
“嗯,難道是得了什麽消息,一心要振作起來?”
李丹青現下依然記得,太後壽宴那一晚,她和齊子蟄被捉,昏迷時做的那一個夢。
夢裏,秦王站在高台,指揮一批弓箭手射殺李大鼎等人。
那一晚她和齊子蟄被沉塘前,還聽到榮昌公主歡呼,說秦王大事已成。
秦王布局多年,身邊養著許多能人,真甘心束手就擒?
他會不會將計就計,要謀另一個局?
李丹青定定神,吩咐藍玉道:“派兩個機靈的小內侍,專門盯著蕭美人和二公主的動態,她們有一點異於平時的動向,馬上來報。”藍玉應了。
第二日齊子蟄進宮求見李丹青,兩人在景陽宮見麵。
齊子蟄待李丹青遣開身邊人,這才道:“我已派人沿路去‘照應’魏家一家人,他們能不能活著到流放地,全看天意。”
魏老太和魏三娘,一個年老受了驚嚇,一個臉上被戳傷,這兩個人料著活不到流放地。
魏淩光和魏淩希有武功在身,年輕力壯,活到流放地的可能性極大。但途中有人“照應”,能不能逃過,就看上天讓不讓他們活了。
齊子蟄又替朱峰和嚴江離轉達了會全心全意效忠的話。
李丹青點頭,提起蕭貴妃和榮昌公主的異常,小聲道:“秦王隻要一日不死,恐另有計策。”
齊子蟄尋思片刻道:“戚大人和高侍衛昨日憑著老管家的名單,迅疾挖出秦王埋在宮中一些侍衛,雖如此,恐還有深藏的人沒挖出來。”
“若秦王要謀反……”
“那他應當會兵圍皇宮,再發動宮中深藏的人,裏應外合。”
李丹青咬著唇,“既如此,索性成全他,給他一個機會提前發動。”
“提前發動,難免倉促,其中自有不周全之處。”
“到時可一舉挖出宮中那些深藏的人,也可一舉殲滅他在宮外私養的兵。”
齊子蟄湊近李丹青道:“估摸秦王會求見陛下,陛下令人帶他進宮的時候,便是他的良機……”
李丹青接嘴道:“在那個良機之前,你讓朱峰和嚴江離秘密進宮見陛下,密告秦王準備裏應外合謀反。”
“陛下不管信不信,聽了密告,當要調動兵馬進宮。”
“你到時護著陛下,尋機射殺秦王,解決這個心腹大患。”
兩人商量畢,李丹青端茶送客。
齊子蟄不舍得走,凝視她道:“丹娘,這些事你都有法子,你我之事,當也有法子才是。”
李丹青笑一下道:“子蟄,當務之急,是把敵人拿下馬,其它的,以後再論。”
齊子蟄站起,突然趨前,蹲到李丹青跟前,輕輕歎息道:“丹娘,輪回時,我們相依為命,何等親密,一旦不再輪回,你就離我越來越遠,我心中難受。”
李丹青伸手,撫了撫齊子蟄的鬢邊,低聲道:“時候不早了,回罷!”
齊子蟄伸手,捧住她下巴,指腹在她唇邊撫了撫,帶著試探。
李丹青沒有閃避,隻帶笑道:“再不走我潑茶了。”
齊子蟄見好就收,站起來告辭。
隔兩日,小內侍一大早來見李丹青,稟道:“殿下,蕭美人和二公主今日有些異常。”
李丹青問道:“如何異常法?”
小內侍道:“她們這些天被禁足,本無心打扮,整天素著臉,但今兒早上,卻收拾了一番,看著體體麵麵。”
李丹青又問幾句,待打發了小內侍,忙去見鄭太後。
她遣了身邊的人,上前扶住鄭太後手臂道:“皇祖母,今日隻怕要宮變,咱們要守在殿內,哪兒也不去。”
鄭太後臉色一變,問道:“哪兒來的消息?”
李丹青說了蕭貴妃和榮昌公主的異常,分析道:“孫女判斷,二皇兄今日會進宮……”
她低低說了一番話。
鄭太後臉色凝重起來,半晌喊進魯嬤嬤道:“哀家昨晚得夢,今日須得領著全殿的人閉宮禮佛。你吩咐下去,關閉景陽宮,不許人進出。待哀家禮佛畢,再開殿門。”
魯嬤嬤雖有點詫異,還是照著吩咐,領著人去關了大殿門。
才關嚴大殿門,便聽外間一陣喧嘩聲,接著是刀箭聲,還有侍衛喝道:“什麽人?為何在宮中射箭?”
喧嘩聲中,有數支箭從空中射進景陽宮內,有一位小宮女閃避不及,中箭倒地,哀叫出聲。
魯嬤嬤大驚,喝道:“都不要亂跑,躲在牆角,射在牆角。”
說著話,自己卻是快速跑向殿內,一邊跑一邊喊道:“太後娘娘,不好了!”
鄭太後喝道:“快進來!”
魯嬤嬤進門,回身關嚴寢室門,守到鄭太後和李丹青身邊。
一時臉色發白,喃喃道:“這是怎麽回事?”
鄭太後臉色很難看,歎道:“宮變了!”
李丹青接口道:“二皇兄進宮,發動宮變。”
她說著又安慰魯嬤嬤,“父皇早有準備,最多亂一個時辰,不用怕。”
魯嬤嬤強裝鎮定道:“陛下英明,定能很快平了叛亂。”
一個多時辰後,有人拍宮門,齊子蟄的聲音喊道:“太後娘娘,丹娘!”
李丹青聽得喊聲,頓時大喜,奔向殿外喊道:“開殿門!”
內侍開了殿門,齊子蟄奔進來,一見著李丹青,顧不得許多,一把抱起她,貼在她耳邊道:“秦王殿下今日求見陛下一麵,陛下召他進宮,他一進宮,禦前有兩名侍衛便撲向陛下,外間有弓箭手出現在高牆。”
“虧好陛下早上聽了朱峰和嚴江離密報,召了我和晉王殿下進宮,另喊高長山領著人埋伏在養心殿內。”
“高長山擒下了禦前兩名侍衛,我和晉王殿下身邊的人擒下了那些弓箭手。”
“李將軍在宮外攔下秦王身邊的私兵,剛報進來,私兵已降。”
李丹青籲出一口氣,問道:“秦王呢?”
齊子蟄低聲道:“已在禦前伏誅,血流了一地,陛下到底是傷心了,畢竟是寵愛多年的皇子。”
李丹青問道:“是誰動手的?”
秦王是皇帝愛子,這當下雖因謀反死了,皇帝回過神來,說不定會遷怒那個動手的人。
齊子蟄道:“晉王殿王動手的。”
“當時高長山剛擒下禦前侍衛,陛下震怒,喝令人擒拿秦王殿下,晉王殿下搶在侍衛之前,手持匕首,一匕首捅進秦王殿下胸口,一刀喪命。”
李丹青有些吃驚,晉王當著皇帝的麵殺秦王,顯得有些凶殘和魯莽,不大像他的作風。
魯嬤嬤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道:“齊三公子,你抱了那麽久,可以放手了沒有?”
齊子蟄轉頭一瞧,這才發現一眾宮婢和內侍站在院子中,正圍觀他們。
李丹青也回過神,從齊子蟄懷中掙脫出來,嘴裏問道:“蕭美人和二公主呢?”
秦王死了,還有殘黨。。
殘黨說不定會尋機救出蕭貴妃和榮昌公主。
這兩人手中有了效忠的人,又將成心腹大患。
齊子蟄拉起李丹青的手進殿,避開魯嬤嬤諸人,小聲道:“晉王殿下適才已令人去解決了蕭美人和二公主。”
李丹青突然有點不適,晉王今日舉止,和他平素作風太過相違。她定定神道:“秦王一死,晉王就一家獨大了,料著很快就能封為太子。”
齊子蟄道:“晉王仁厚,我們能過些平靜日子了。”
被稱讚仁厚的晉王,這會子站在禦前,正朝皇帝道:“父皇,突厥使者已至半途,兒臣打聽過了,突厥新王繼位,嫌長公主老了,特派人來求娶年輕的公主。”
“榮昌剛剛沒了,宮中隻剩下樂陽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