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李丹青早起陪著鄭太後到小佛堂上香, 回至景陽宮時用了早膳,閑話幾句,便有針線局的胡司衣拿了衣裳式樣來稟話。
鄭太後親自看了衣裳式樣, 嫌不夠精致,皺眉道:“胡司衣, 這是給樂陽做衣裳,不是給哀家做衣裳, 這款式和顏色明顯老氣。”
胡司衣本想著李丹青已十九歲, 且嫁過人,容貌定然憔悴,壓不住鮮亮衣裳,因挑了保守的顏色和款色,不承想李丹青容貌比當年的長公主還要嬌幾分, 一時有些暗悔自己短見。
她當下陪笑道:“太後娘娘, 臣回去就換了鮮亮顏色。”
鄭太後早喊出兩個嬤嬤,讓她們去庫房把早前得的好料子尋出來給李丹青做衣裳用。
胡司衣見狀, 重新估量樂陽公主在鄭太後心中的位置。
因榮昌公主即將大婚,針線局日夜在趕做她的嫁衣, 委實調不出人手來。
本想拖延一下樂陽公主衣裳這事, 現下瞧著,拖延不得了。
魯嬤嬤敲打道:“做事多長點眼睛。”
胡司衣忙道:“謝謝魯嬤嬤教導!”
送走胡司衣, 魯嬤嬤和鄭太後道:“太後娘娘這幾年不理事,宮內這些人隻看貴妃娘娘眼色行事,越法沒個章程了。”
說著話,孫總管來稟報, 說鄭天奇進宮了。
鄭太後道:“傳他進來罷!”鄭太後一眾侄孫中,數鄭天奇最為出色, 也最得鄭太後喜歡。
鄭天奇今年二十歲,一直拖著沒有議親,隻等鄭太後給他指一門婚事。
鄭太後挑來挑去,沒挑到合適的,便拖延了下來。
這兩日瞧著李丹青,再想起鄭天奇,一時另有想法。
鄭天奇進得殿內,朝鄭太後行禮問安畢,再朝李丹青行禮道:“見過樂陽公主殿下!”
那一晚太後壽宴,皇帝當場宣旨,認了李丹青為女兒,鄭家之人當時在席上,見狀皆驚呆了。
鄭天奇當時看向禦前,也呆了,卻不是因為皇帝認女之事,而是因為李丹青的相貌。
鄭天奇數年前在父親書房看到一幅仕女畫,當時為畫中的仕女所迷,向父親討要這幅畫,卻被父親拒絕了。
及後,父親還收起了這幅畫,再不讓他看一眼。
他卻念念不忘。
這幾年,他也看過一些美人,忍不住會拿美人跟仕女圖中的仕女比較,深覺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仕女的。
心下又遺憾,想著畫像中的仕女當是想像出來的,凡間定沒有人長得那樣美。
萬萬沒料到,壽宴上,他卻見到跟畫像仕女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
這女子還是皇帝新認下的女兒。
論起來,他與女子是表兄妹。
自古以來,表兄妹最易成就良緣。
他隻要等著良機就好。
今日太後召見,他忙忙前來,進殿後果然便見著心心念念的表妹了。
他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心下雖雀躍,言行卻溫文有禮。
李丹青從鄭太後嘴裏得知,鄭天奇之父少年時在外遊曆,曾到過突厥,會武功,擅技巧,通曉突厥語。
鄭天奇自小聰慧,從其父身上學了技巧並突厥語等。
他現時在工部領著閑職,官職六品。
李丹青之計,是準備讓人密告蕭宇墨裏通外敵,和突厥人勾結。
再讓人偽造蕭宇墨跟突厥人的書信往來,放到蕭宇墨書房內。
到時皇帝讓人去搜蕭宇墨書房,便可搜到密信。
縱搜出密信,也未必能扳倒蕭宇墨。
因他定會為自己分辯,要求徹查。
秦王一黨也會為其奔走澄清。
隻如此一來,他為了避嫌,當自請去職,閉門謝客。
此時晉王一黨就該出場了。
孔大人該指證蕭宇墨就出來指證。
有禦醫要質疑麗嬪之胎就趕緊出來質疑。
盡力攪混了水。
水下,定有意想不到之證據。
李丹青希望自己能織出一張網,把蕭宇墨和秦王一黨一網打盡。
她和鄭天奇說話,一邊暗暗觀察他。
若鄭天奇有能力,她打算讓鄭天奇和齊子蟄一起牽網。
年輕男女說了幾句話,很快就熟絡了起來。
待宮女上來換茶,鄭天奇已經親熱喊李丹青為表妹了。
說著話,內侍又報進來,說齊子蟄求見。
鄭太後忙令人快傳。
齊子蟄急匆匆下馬車,待進了宮,卻強令自己放緩步子。
到得景陽宮前,他動作越加舒緩。
沒錯兒,他今兒是京城人人稱讚的貴公子,舉止有度,進退得宜。
要讓丹娘見了,就移不開視線。
齊子蟄跟著內侍進殿,繞過屏風,朝正中間坐著的鄭太後行禮問安。
行禮畢站直身子,抬頭去尋李丹青時,方發現她轉過來看他一眼,隻點點頭,又繼續和身邊的男子說話。
那男子,是鄭天奇。
齊子蟄頓時很不是滋味。
他自然認識鄭天奇。
鄭天奇官職不高,仗著是太後寵愛的侄孫,平素端著架子,眼高於頂,對人愛搭不理。
對他這個禦前行走,也是不冷不熱。
今兒倒好,瞧他跟丹娘說話時,笑得一臉春風。
他不知道自己平素很少笑,突然笑起來很討嫌麽?
眾目睽睽之下,齊子蟄也極講究禮節,過去給李丹青行禮道:“見過樂陽公主殿下!”
李丹青忙著和鄭天奇討論突厥人習慣,見齊子蟄來了,笑著道:“子蟄,天奇表哥說平素和你極熟的,正好,快坐下說話。”
人齊了,便要開始說正事。
李丹青看向鄭太後。
她之前和鄭太後商量過,她拉著鄭天奇和齊子蟄偽造書信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太後也不要參與。
若事情敗露了,太後“不知情”,能保下他們性命,且對長公主沒有影響。
稍遲,鄭太後帶著一眾人去小佛堂上香。
殿內隻剩下李丹青三人。
李丹青笑道:“子蟄,你守著殿門口,我先跟表哥說說偽造書信之事。”
齊子蟄看向李丹青,見她輕輕一笑,心下馬上意會。
嘿,這件事重大,她其實不敢十足信任鄭天奇,因要分開來討論。
萬一其中有差錯,便能知道是誰出了錯。
鄭天奇見李丹青遣開齊子蟄,心下很妥貼。
商量事情時,他並不喜歡齊子蟄在旁邊。
他自然聽聞過齊子蟄從石龍鎮帶了李丹青上京,又和李丹青共騎出遊的八卦。
那時還竊語,認為他們荒唐,認為李丹青不守規矩。
現下見著人,心下早有許多言語幫李丹青解釋當時之言行。
一個弱女子麽,當時是逼不得已。
他且也聽過謝五郎和長公主之事。
心下認定齊子蟄和李丹青不可能。
待齊子蟄去守在殿門,李丹青才看向鄭天奇道:“表哥須得先拿到蕭宇墨親筆書信,照著筆跡偽造出幾封信來。”
兩人低聲討論起來。
討論了兩刻鍾,方才討論完。
鄭天奇很上道,站起來道:“我去守殿門。”
他到殿門口,換了齊子蟄進殿。
齊子蟄進殿,坐到李丹青對麵,趁著隻有兩人在,端詳她一番問道:“這兩日過得好麽?”
李丹青點頭道:“有皇祖母護著,挺好的。”
齊子蟄視線粘在李丹青臉上,不舍得移開,低聲道:“我卻過得不好。”
李丹青詫異道:“這幾日秦王諸人按兵不動,平平靜靜,也沒聽見你們武安侯府有事情,怎麽不好了?”
齊子蟄歎道:“你在將軍府時,我想見你,還能躥到將軍府門口守著,你在宮中,我想見你,要等傳召。”
“我這兩日想見你,苦於沒辦法子,自然過得不好。”
李丹青笑了笑,這會卻不是說兒女私情的時候,因轉了話題道:“先說正事。”
她道:“子蟄,你出宮後,悄悄見一見朱峰,說田侍衛已在蕭宇墨跟前密告他和我們有勾結,因他知道秦王殿下太多事情,秦王不會容他活著。”
“他若想保命,隻能易主。那就是跟著我。”
“他為表效忠,定會主動問及,需要他做什麽。”
“到時,我再親自見他,向他保證,會保他全家性命。”
“一切妥了,再讓他把偽造的信放到蕭宇墨書房內。”
兩人討論起各種細節,務必沒有漏洞。
對於朱峰,齊子蟄尚有些不放心。
李丹青道:“論起來,他確實是我姨父。上次,確實是他提了菜筐進佛香閣,把麗嬪換了出來,才攪了秦王之局,也才有我跟父皇相認之機。”
“換走麗嬪一事,是緊要一環,若爆出來,他性命不保。”
“如今他勢在騎虎,必定要有選擇,我便是他最好的選擇。”
李丹青細細分析一遍朱峰的處境。
齊子蟄設身處地,想了片刻道:“若我是他,確實也隻能這麽選。”
兩人討論畢,又迅速交換這兩日各自發生的事。
李丹青提起謝五郎和長公主的事,問齊子蟄道:“你母親發了什麽誓?”
齊子蟄道:“若應誓,她短十年壽命。”
李丹青聞言撫額道:“這麽說,咱們隻能有緣無份了!”
齊子蟄急道:“丹娘,咱們當初在石龍鎮,那麽多生死關都有法子破解闖出來,我母親誓言這件事,定然也有法子破解的。”
李丹青笑吟吟道:“我知道,你定然想,大不了到時勸丹娘不要當公主,這樣就可以在一起了。”
她笑畢,臉色一肅,“我不當公主的話,就是普通民女一個,到時在你母親跟前,豈不是要做低伏小?這件事沒得談。”
齊子蟄搓手道:“定然還有別的法子的,別急,慢慢想。”
李丹青又笑了,“說實話,我好好當著公主,一點兒不想嫁人。我一點不急。”
齊子蟄這下急了,“丹娘,丹娘,我……”
鄭天奇在殿外候了半個多辰,見齊子蟄還沒出來,忍不住重重“咳”一聲。
這小子不會假公濟私,纏著我表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