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魏淩光二話不說, 持了匕首走到李丹青跟前。
李丹青嘴裏被塞了帕子,沒法說話,隻得仰起臉, 哀哀看著魏淩光。
輪回裏,魏三娘非得戳她的臉, 現下榮昌公主一次兩次想毀她的臉。
就保不住臉麽?
魏淩光對上李丹青的視線,動作頓了頓。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李丹青的情景。
少女怯生生、嬌羞垂頭, 如初春新綻的花骨朵, 讓人移不開視線。
那時隻一見,心裏全是她,誓要娶她。
新婚夜,少女嬌柔無力,要他承諾永不負她。
斯情斯景, 自是抱了她到窗前, 對月盟誓,永不負她!
後來, 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是她先負了他。
她與齊子蟄上京,她與齊子蟄共騎, 她為了齊子蟄, 設局令他寫下休書。
他一身才華,自忖能得到秦王重用, 不是非得尚公主不可,可現在……
榮昌公主因適才不防備被李丹青用梭針抵上咽喉,這會心有餘悸,並不敢上前, 隻喊葉嬤嬤道:“拿開她嘴裏的手帕子。”
必須聽聽她被劃花臉時發出的慘叫。
魏淩光看著葉嬤嬤掏出李丹青嘴裏的帕子,對上她的眼神, 終是問道:“丹娘,你還有什麽想說的?”
你好好求我,或者我會設法,暫時保著你的臉。
李丹青確實有話要說。
她悶咳一聲,忙忙開口道:“蕭宇墨是我生父!”
魏淩光驚愕,轉身看向榮昌公主。
榮昌公主也驚了,“啊”一聲道:“這怎麽可能?”
這幾日有八卦,說舅舅去了將軍府一趟,想娶李丹娘為妻。
她正想尋機問問舅舅,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這會子,李丹青突然說舅舅是她生父……
李丹青又咳一聲,迅速整理思路。
她道:“蕭宇墨當年和我母親私奔出京,半路拋下我母親……”
“那時我母親已有孕,不得已嫁了我現在的父親。”
“公主殿下若不信,盡可以請蕭宇墨過來當麵對質。”
榮昌公主上前一步,研究一下李丹青的臉,一時覺得她眉眼有一點點像蕭宇墨,一時又覺得不像。
她問魏淩光道:“你瞧她像我舅舅嗎?”
魏淩光看定李丹青,眼神摩著她眉眼,半晌道:“先前沒覺得像,但這會子又覺得有點像。”
李丹青看著榮昌公主道:“論起來,我和公主殿下,卻是表姐妹。”
榮昌公主蹙一下眉,吩咐葉嬤嬤道:“堵住她的嘴!”
什麽表姐妹,一點不想聽。
榮昌公主又吩咐杜嬤嬤道:“嬤嬤去昭陽宮一趟,跟母妃說,李丹娘自稱是我舅舅的親女兒,請示一下母妃,還要不要殺她。”
杜嬤嬤應聲出殿。
李丹青嘴巴又被堵住,卻稍稍鬆一口氣,在杜嬤嬤未回之前,自己這張臉至少是保住了。
另外,從榮昌公主這句話中也可聽出,最後要不要殺她,還得聽蕭貴妃的。
齊子蟄提過,蕭貴妃和秦王這些年極倚重蕭宇墨,若聽得她是蕭宇墨女兒,或會手下留情。
也或會先跟蕭宇墨說一聲,聽取蕭宇墨意見。
李丹青認為,蕭宇墨當年拋下楊蕊娘後,不能忘懷,心結難解,在聽到她被囚消息時,為著要保下她,不管相信不相信她是他女兒,都會先承認,她就是他女兒。
如此,她的命就保住了。
命在,就有機會破局。
榮昌公主此時又嫌殿內血腥味重,看了看地下七弦的屍體,皺了皺眉。
葉嬤嬤一見榮昌公主的表情,馬上道:“奴婢收拾一下!”
李丹青看著葉嬤嬤去拿袋子套住屍體,抹掉地下血跡,馬上蓄勁。
她嘴巴被堵住,雙手被縛,但雙足還能動。
這當下撥足出殿,是不是能跑掉?
在魏淩光撥出匕首,遲遲沒有往她臉上劃時,她便知道,魏淩光其實對她尚未忘情。
現下葉嬤嬤顧不上她,榮昌公主受傷不敢妄動,魏淩光肯放她一馬,她就有機會奔出殿外。
李丹青雙足輕彎,足踝轉了轉,做著“熱身運動”,準備百米衝刺。
下一刻,她猛然站起,撥足就跑。
現下就希望殿外有晉王的人。
如此,隻要跑出去,就得救了。
李丹青拚了全身力氣,一口氣奔到殿門邊,奮力躍過門檻,順著奔向前的力道正要下台階,後領一緊,已被掀住。
榮昌公主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道:“捉住她!”
葉嬤嬤掀住李丹青,把她掀進殿,按在椅子上,縛了雙足。
縛完朝榮昌公主道:“貴妃娘娘早前諭示,天黑之前,請公主殿下勿出壽春宮。”
這一回,手足縛得太緊,李丹青不斷調整姿勢,想讓自己舒服點。
一邊思忖,葉嬤嬤讓榮昌公主天黑前不要出殿,則是說,蕭貴妃篤定,天黑前,秦王便能製住晉王一黨了。
若齊子蟄和父親活不了,她縱能憑借“蕭宇墨女兒”的身份活下來,也沒意思。
榮昌公主看著李丹青手足被縛得結實,度著她不能再使壞,便上前,指甲戳在她臉上,邊戳邊道:“既是表姐妹,你怕什麽,跑什麽?”
她戳幾下,抬頭問魏淩光道:“你瞧她相貌跟我相像麽?”魏淩光凝視榮昌公主道:“殿下如明月,她不過小星,如何能相比?”
榮昌公主“咯”一聲笑了,“淩光,你就是會討人歡心。”
李丹青閉上眼睛,心內嗚咽,這個局怎麽破?
現下父親在哪兒,齊子蟄在哪兒?
殿外傳來聲響,朱峰的聲音道:“秦王殿下有令,先扣押著李丹青和齊子蟄。”
李丹青聽得“齊子蟄”三個字,馬上睜開眼睛。
殿門外,朱峰押著齊子蟄走了過來。
齊子蟄雙手被縛,披散著頭發,發間猶有血朝下滴。
他一眼看到被縛的李丹青,嘶聲喊道:“丹娘!”
李丹青又悲又痛,齊子蟄在石龍鎮時,數次被朱峰擒住,現下進宮,又被朱峰擒住了。
他怎麽就鬥不過朱峰呢?
齊子蟄見得她的眼神,卻解釋道:“隻是破了頭,沒破相。”
李丹青心下“嗚嗚”連聲,快要死了,還管什麽破相不破相!
齊子蟄又道:“丹娘,別怕,事情沒到最後,一切未可料。”
魏淩光看不得這種時候,齊子蟄還和李丹青對視說“情話”,當即喝道:“堵了他的嘴,扔到一邊。”
朱峰聞言堵了齊子蟄的嘴,拿繩索把他縛在李丹青旁邊的交背大椅上。
做完這一切,他拱手道:“魏狀元和公主在此看著他們,屬下還要往前頭複命。”
說著揚長而去。
李丹青側頭去看旁邊的齊子蟄,一邊咀嚼他適才說的話。
他說未到最後,一切未可料。
是不是說,晉王現下還有機會?
朱峰說秦王殿下有令,暫扣押著他們,是不是說,秦王也沒有十足把握,所以想留著他們的命,若事情不順,要拿他們當人質去威脅武安侯府和神武將軍府?
李丹青振作起精神,未到最後一刻,就不要氣餒。
九輪沉塘,最後幾輪,本已絕望,但和齊子蟄攜手,最終也逃了出來。
這一回,或者到最後一刻,轉機來臨呢?
她注視著齊子蟄,齊子蟄點了點頭。
榮昌公主瞧見他們還在對視,心下生氣,和魏淩光道:“我想挖掉他們的眼睛。”
魏淩光轉過頭,吩咐葉嬤嬤道:“打昏他們!”
一邊朝榮昌公主道:“離天黑還有兩個時辰,光看著他們令人生氣,打昏了省事。”
葉嬤嬤當即拿了木棒上前。
李丹青聽得要打昏她,緊緊盯著葉嬤嬤動作,判斷她要朝那個方向下棒。
反抗不得,閃避不了,隻能順大棒打來的方向歪,卸去一些力,這樣不會被一棒打死。
大棒帶著風聲打過來時,李丹青一矮頭,緊接著頭上一痛,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李丹青做著噩夢。
夢裏血流成河,到處是死屍。
秦王站在高台上,指揮一隊侍衛朝下射箭。
不遠處,李大鼎正護著晉王,回首見箭來,揮刀砍飛了箭,不提防旁邊另有一人欺身而上,提刀去砍晉王。
李大鼎吼了一聲,回刀砍在那人身上。
另有一支箭,破空而至,正好射在李大鼎背上。
李大鼎反手撥掉箭,悍勇如前,把刀舞得風雨不透,掩護晉王往外跑。
不遠處,有個聲音大喊道:“父親!”
是李嫣然的聲音。
李大鼎回頭。
瞬間箭如雨下。
李丹青在夢裏大喊道:“不!”
她奮力一掙,醒了過來。
天已黑了。
她好像不是在壽春宮內。
她動了動,發現身邊還有一人。
那人睜開眼睛看著她。
燈籠餘光映在那人臉上,他是齊子蟄。
杜嬤嬤的聲音道:“公主殿下,大事已成。貴妃娘娘說,李丹青和齊子蟄,任公主處置。”
榮昌公主歡呼道:“成了,成了!”
她歡呼完,吩咐道:“將這一對狗男女沉到荷花池!”
李丹青至此才發現,她和齊子蟄被裝在一隻豬籠內。
榮昌公主和魏淩光,正要將他們沉塘。
齊子蟄動了動,調整姿勢,歪過身子,身後被縛的手指,勾住了李丹青的手指,在她指腹上點了點,畫了一個心。
李丹青雙眼酸澀,鼻子一股酸意,卻沒有眼淚。
她手指也在齊子蟄手指上點了點,一樣畫了一個心。
不遠處,有打更聲。
戌時初刻。
豬籠被吊起,緩緩入水。
很奇怪的,並沒有窒息感。
下一刻,傳來榮昌公主的聲音道:“淩光,去劃了她的臉,削下她的鼻子!”
李丹青猛然睜開眼睛。
天色未黑,她身處壽春宮,此時坐在交背大椅上,雙手被縛,嘴巴被堵。
魏淩光正持著匕首朝她走過來。
輪回!
是輪回!
她又輪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