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鄭太後年老喜熱鬧, 壽宴設在禦花園,準備一邊吃宴,一邊聽戲。
宴前, 各府賀壽的人陸續到了。
內侍按官階品級,引著各府的人坐下。
武安侯府是一品, 府中諸人坐在最靠近禦前的席上。
神武將軍是二品,將軍府諸人離禦前隔著三桌。
各各坐定, 因著鄭太後和聖人還未到, 隔桌相熟的,免不了先攀談起來。
有坐不住的,則跑到戲台子下邊說話。
還未開戲,台子下倒算清淨。
李丹青心中有事,想著要跟齊子蟄說幾句話, 抬頭見他站在戲台子不遠處, 便起身過去了。
齊子蟄見她過來,便引著往另一側走。
兩人站在略背人的地方說話。
李丹青問道:“妥麽?”
晉王之計劃, 可準備妥了?
齊子蟄看向戲台子道:“今日這出戲,籌劃多時, 自然要讓聖人和太後娘娘盡興。”
李丹青心下擔憂, 卻又不知道說什麽。
晉王與秦王爭鬥多年,當熟知對方手段, 不會輕敵罷?
今日若不成功,隻怕將如蕭宇墨所言,各府要血流成河。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道:“我說怎麽一抬頭不見了你們,原來跑這兒說悄悄話。”
卻是郭靖安跟了過來。
郭靖安湊近, 朝李丹青道:“丹娘,我怎麽聽說蕭大人前幾日到你們府中, 特意找你說話?”
李丹青道:“沒有的事,都是謠言。”
郭靖安一聽,搖頭道:“現在的謠言,越來越離譜了。”“不單說蕭大人去見你,還謠傳,說他想娶你!”
李丹青淡淡道:“確實離譜。我前夫魏狀元娶了蕭大人外甥女榮昌公主,我要是嫁了蕭大人,魏狀元豈不是要喊我舅母?”
郭靖安“嗤”一聲笑了,彎著腰捧腹,好一會才直起身。
三人說著話,見巡守的侍衛往這邊過來,隻好散了,各回各席位。
李丹青不動聲色觀察左右,又往禦前席位看。
皇家諸人未至,禦座左右侍立著幾位內官,皆肅容。
她又看向巡守的侍衛,領頭的侍衛身材雄壯,眼神淩厲,有一股威壓感。
李仲然見李丹青不時看向侍衛首領,便悄聲介紹道:“他是宮中侍衛長,姓高,叫長山。”
李丹青問道:“他武功很厲害嗎?比之嚴江離和朱峰如何?”
李仲然道:“那當然比嚴江離和朱峰要高。就是他身後那人,看到沒有,就瘦高瘦高那個,聽聞去年秋狩在禦前比試,那人和嚴江離就打了一個平手。”
李丹青看了過去,因隔得遠,也瞧不清瘦高個侍衛相貌,因隨口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李仲然道:“姓易,叫木心。”
姐弟正低語,就聽得上麵內官大聲道:“太後娘娘到,聖人到,貴妃娘娘到!”
眾人忙起身,整衣跪下。
一陣響動,皇帝的聲音道:“各位卿家免禮,起來罷!”
眾人謝恩,山呼萬歲,又祝太後壽比南山,福如東海,這才起身列席。
待落座,李丹青悄悄往禦前看。
鄭太後是壽星,坐在正中間,皇帝和蕭貴妃坐在左側,右側坐著一眾皇子和公主。
皇帝四十歲左右,身上一股自然而然的威壓,讓人不敢仰視。
李丹青隻瞧一眼,就馬上垂頭。
隔一會,才又抬頭,看向鄭太後。
鄭太後長年吃齋念佛,乍然一瞧,倒是慈眉善目。
李丹青才看一眼,就察覺到另一處有視線看著她。
她一側頭,看到魏家一家子。
魏淩光三兄妹並魏母,列席坐在禦前不遠處。
魏母和魏三娘正惡狠狠瞪她。
魏淩希眼神則帶點莫測之意。
魏淩光臉上帶笑,看了她一眼,馬上轉頭,看向榮昌公主那一席。
李丹青感覺晦氣,忙也轉頭。
這一轉頭,卻對上了蕭宇墨的視線。
蕭宇墨坐在皇室一家人下首。
蕭宇墨一觸上李丹青的視線,便動了動嘴唇。
他無聲問道:“考慮好了嗎?”
待見李丹青迅速移開視線,也不以為意。
蕊娘當年,開始也是這般不搭不理。
後來還不是……
今日將大變,總要護著蕊娘的骨肉。
以後,她會知道自己的苦心。
百官開始獻壽禮,又說賀壽詞,也有文官現場寫詩祝壽。
鄭太後一一笑納,極是開懷。
獻完壽禮,宮女上菜,宴席開了,戲也開場了。
眾人先舉杯祝了太後和皇帝一家子,方落座吃席。
李丹青無心飲食,隻等著晉王身邊的人發難,彈劾蕭宇墨。
一出折子戲畢,趁著太後喊人打賞,一個官員上前了。
他跪地稟道:“陛下,臣有事啟奏。”
皇帝還沒開口,蕭貴妃就嬌笑道:“陛下,今日眾人給太後娘娘賀壽,正高興呢,孔大人突然一臉苦大仇深上來,說有事啟奏,不用問,都知道要奏的事很敗興。就不能等宴後再奏嘛?”
孔大人著急,叩頭道:“陛下,臣……”
皇帝打斷他的話,“孔愛卿,有什麽事宴後再奏!”
孔大人無奈,隻好退下。
李丹青急死了,啊,宴後孔大人還有機會見到皇帝嗎?
她瞥向齊子蟄那一席,見他舉杯,手指在杯沿劃了劃,便收回視線。
齊子蟄在杯沿上劃了一個圓圈,表示此事還有轉圜餘地。
又一出折子戲開場了。
鑼鼓喧天。
不是說話良機。
李嫣然看戲目,點評了幾句,又問李丹青道:“姐姐喜歡這出戲嗎?”
李丹青回過神,胡亂點頭道:“喜歡。”
說著看向戲台,勉強定神聽了一下。
李嫣然又跟她討論折子戲劇情。
李丹青搪塞幾句,一轉頭,卻見禦前空了兩個座位。
鄭太後和皇帝,不知何時已走了。
她大急,問郭夫人道:“太後娘娘和聖人怎麽走了?怎麽沒聽見恭送聲?”
郭夫人失笑道:“太後娘娘喝了幾杯,又聽了兩出折子戲,這當下自是累了,須得回去更衣,略略休息一下才會回來。”
“聖人自然也要更衣。”
“宴散前,還會出現的。”
正低聲說話,卻有一位嬤嬤過來,說了自己的身份,又問了李丹青姓名,這才道:“李娘子隨我來,太後娘娘有話詢問。”
李丹青驚疑,看向郭夫人。
郭夫人認出對方是鄭太後身邊的杜嬤嬤,便朝李丹青點頭道:“去罷!”
李丹青再朝禦前看一眼,蕭貴妃和榮昌公主在座,秦王正和蕭宇墨說著什麽。
這些人在席,那杜嬤嬤就是真個領她去見鄭太後的。
目下,她與鄭太後之間,並沒有矛盾關係。
這一趟,是因榮昌公主即將大婚,而她是魏淩光前妻,太後要詢問幾句?
她站起,看向齊子蟄那一席。
這一看,發現齊子蟄正被郭靖安纏住說話,不由微微搖頭。
杜嬤嬤見李丹青神色不安,便道:“李娘子不須怕,太後娘娘最是慈下,此回召見,不過例行問幾句。”
李丹青安慰自己,眾目睽睽之下,太後娘娘令身邊的杜嬤嬤來召她,不會有事的。
見到太後娘娘時,正好趁機埋伏蕭貴妃和榮昌公主幾句。
杜嬤嬤領著李丹青出了禦花園,往壽春宮方向走去。
到得殿前,李丹青抬頭見殿門牌匾上掛著“壽春宮”三個字,這才鬆了口氣。
她進宮前問過了,鄭太後住在壽春宮,蕭貴妃住昭陽宮,榮昌公主住在朝霞宮。
她這廂進宮,要提防的是蕭貴妃和榮昌公主。
按理來說,這兩人就算要折磨她,也不會挑太後的寢室。
進得殿內,寂靜無聲。
李丹青腳步一頓,笑道:“聽聞太後娘娘喜熱鬧,我還以為到得壽春宮,定是歡聲笑語,到處是人呢。”
杜嬤嬤一笑道:“今日太後娘娘壽辰,放了恩典,在前麵辦了一席,讓壽春宮的奴婢們也去吃喝,這會子殿內自沒什麽人。”
說著,領了李丹青往內殿走。
李丹青見杜嬤嬤神態自若,心裏暗笑自己多疑。
進得內殿,方才見到幾位宮女。
宮女們見得杜嬤嬤,就笑道:“太後娘娘正念叨,這就來了。”
杜嬤嬤問道:“你們怎麽不在寢室內服侍,全跑出來了?”
宮女道:“太後娘娘喝多了幾杯,說要躺一下歪一歪,打發我們出來,隻留葉嬤嬤在裏麵服侍。”
杜嬤嬤一聽,便朝李丹青道:“李娘子稍候,我進去稟報,若太後娘娘要小睡片刻,還煩請李娘子多等等。”
杜嬤嬤進了寢室,早有宮女過來引李丹青落座,又奉了一杯茶給她,笑道:“隻怕要多等片刻了,隻管喝茶等著。”
李丹青隻好接茶。
她不動聲色觀察宮女,見宮女們低聲說著宮中舊事,又說今日壽宴盛事,並沒有什麽異常,便端茶呷了一口。
等著無聊,又呷一口茶,隻想著不知道要等多久,怕要小解,便不敢多喝,擱下了茶杯。
又等片刻,漸漸有些困意。
李丹青忙坐直身子,深呼吸一口,看向寢室方向。
她一時感覺眼皮沉重,有些撐不開,忙掐手心。
瞬間想起什麽,便扶在椅背上想站起來。
雙手一動,卻有宮女過來按住她肩膀,笑道:“李娘子喝了兩口茶,竟還能撐到現在,厲害了呢。”李丹青一下驚怒交集,掙紮著道:“太後娘娘呢?我要見太後娘娘!”
宮女笑吟吟道:“這當下,太後娘娘該是在佛殿。今日多喝了幾杯,總要在佛前懺悔幾句。”
她說著,提氣數道:“一,二,三!”
李丹青軟軟倒下,昏了過去。
宮女轉身看向宮殿門。
門外走進數人。
走在前麵的,是榮昌公主和魏淩光。
跟在後麵的,豁然是嚴江離和朱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