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魏淩光抽劍, 看著劍尖的血滴入鞋麵,洇成一團暗紅。
魏平胸口的血還在往外湧,血湧向他的鞋底。
隻一瞬間, 他就站在血海中。
血腥味襲鼻而來,無處躲避。
魏淩光有一瞬間的恍惚。
住進將軍府這幾天, 不知道是睡不好還是因為見不著李丹青的緣故,總有些心浮氣燥。
昨日, 將軍府的張娘子還跟他告狀, 說魏平不老實,眼珠子總粘在漂亮丫鬟身上。
今日,李仲然跟他下棋,也跟他提過,說魏平閑聊石龍鎮的事時, 言詞裏對李丹青無禮。
魏淩光聽著這些, 心裏憋著火,想著稍遲尋個由頭, 把魏平打發回狀元府。
心裏正不痛快,就有丫鬟來稟, 說李丹青在院子裏散步, 請他過去一趟。
魏淩光大喜,當即就跟著丫鬟往前。
才至院門口, 就見魏平湊近李丹青,一隻手似乎要去摸她的胸口。
李丹青則尖叫著,喊道:“魏平,你怎麽敢欺負我?”
魏淩光當時隻覺血往頭上湧, 憤怒已極。
他一個起躍到了李丹青跟前,見魏平猶自不退後, 李丹青卻拿劍要自殺。
怒火瞬間至沸點。
他劈手奪過李丹青手中的劍,回身就捅向魏平。。
看著魏平倒下,他方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是在將軍府,魏平再如何好色,也不會進入院子裏對李丹青無禮。
這純是找死。
還有,他平素遇見事情,總會問清前因後果,理清真相才動手。
今日,怎的失了理智?
他抬頭,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也看著他,眼裏閃著光,沒有尖叫,沒有昏倒。
魏淩光至此完全確認,李丹青,不是以前那個李丹青了。
她像是變了一個人。
可笑他以為李丹青還是以前那個軟弱的李丹青。
這才會著了道。
他啞聲問道:“為何?”
為何要設局讓他親手殺了魏平?
魏平做錯了什麽事?
李丹青嘴角有一絲殘忍的笑。
緩緩開口道:“魏平在石龍鎮時,對我無禮,他該死!”
魏淩光另有一個疑問,問道:“你在我身上做了什麽手腳?”
李丹青笑而不語。
魏淩光隻略略一回顧,馬上想了起來,咬牙道:“是藥膳。”
前幾日,宋禦醫開了藥,其中有一味大補的藥膳。
宋禦醫說了,此藥膳隻適應李丹青的身體,正常人若吃了,易心浮氣燥。
李丹青一聽,過後卻是悄悄叮囑身邊的人,每日做兩份藥膳,一份給她,另一份送去給魏淩光。
說是她體貼他辛苦,讓他跟著她一起補身體。
魏淩光知道藥膳是宋禦醫所開,且各府中,時常也會讓禦醫開藥膳,給體弱或者辛勞者補身體。
他欣然接受藥膳,每日跟著李丹青補身體。
補了幾日,時有心浮氣燥之感,卻沒往藥膳上想。
種種因素加起來,他適才便失了理智,一劍捅了魏平。
魏淩光努力壓著心頭翻湧的怒火,看著李丹青,質問道:“魏平對你無禮,你大可跟我說,我自會處置他,為什麽要弄成這樣?”
李丹青歪頭,“跟你說,你會一劍捅了他嗎?”
“你大概率雷聲大雨點小,高拿輕放,讓他繼續逍遙。”
“我是要他死!”
“現下他死了,我總算痛快些了。”
魏淩光眼裏全是怒火,“李丹娘,你太狠毒了!”
李丹青仰頭,“哈”一聲笑,笑畢道:“若有男子調戲你母親,對你母親無禮,你母親想要這男子性命,你覺得你母親狠毒嗎?”
“怎麽,對你母親無禮,那人就該死,對我無禮,就能繼續活著?”
魏淩光臉色鐵青,“李丹娘,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到底是誰唆使你這樣做?是武安侯府的人?是齊子蟄?”
李丹青“嗤”一聲道:“魏淩光,你是不是打心眼裏認為,女子全無想法,隻能任打任罵,沒有男子撐腰,什麽也做不成?”
“我告訴你,這一切,全是我自己想做的,也是我自己做出來的,沒有任何人唆使我。”
院門口,終於響起丫鬟的尖叫。
“殺人了,魏狀元殺人了!”
很快的,腳步聲紛迭而至。
李丹青待郭夫人衝進來,奔到她身邊時,適時昏倒在郭夫人懷內。
好啦,剩下的爛攤子,你們自己收拾吧!
李丹青睡一覺醒來,床邊便有兩人上前撩帳子,其中一人笑道:“丹娘別怕,我們都在。”
是張娘子和蘇娘子。
張娘子扶李丹青起來,喂她喝藥,輕聲道:“都過去了,沒事了。”
丫鬟早告訴了郭夫人,說魏平對李丹青無禮,狀元爺撞見,一劍殺了魏平。
張娘子嘀咕一聲,說那魏平該死。
李丹青喝完藥方問道:“狀元爺呢?”
張娘子答道:“他帶著烏管家和魏平的屍體回狀元府了。”
蘇娘子接口道:“狀元爺走時,神色很不好看,估摸是身邊人不爭氣,心中生鬱。”
李丹青籲了口氣,魏淩光終於走了。
他再繼續住在將軍府,時日長了,外人便會認定,將軍府也是秦王一黨。
秦王也會默認,將軍府遲早歸附他。
若這樣,秦王指不定會幹涉榮昌公主婚事,讓榮昌公主另擇駙馬。
如此,魏淩光不再是駙馬人選,隻能緊緊捏住將軍府這門婚事。
那樣的話,想和離更加難。
現下,須得再製造風波,讓魏淩光徹底死了心,願意和離。
這一晚,李丹青睡了一個安穩覺。
沒有再做噩夢。
第二日早上醒來時,不再驚惶朝旁邊看。
她清醒知道,沒有輪回,身在將軍府。
這一日早膳,她胃口頗佳,多吃了半碗粥。
張娘子欣慰道:“丹娘今早氣色不錯。”
飯後,略散了散步,卻有丫鬟進來稟道:“齊三公子又來了!將軍叫人請了他進府,正在書房說話。齊三公子執意要見丹娘。”
李丹青愣了愣,問道:“什麽叫又來?”
張娘子笑道:“齊三公子這幾日天天來問娘子病情,因狀元爺在府內,大家怕他們又起衝突,就沒讓齊三公子進來。”
“將軍隻讓顧管家出去應答幾句,說一下娘子的病況。”
“今日狀元爺不在府中了,將軍就請了他進府。”
“娘子要不要見他?”
李丹青想一想道:“不見的話,隻怕他還會天天來,見一見罷!”
她這般說,張娘子諸人忙幫她換衣梳頭,給她妝扮。
待收拾好,便扶了她至會客廳,這才去請齊子蟄。
齊子蟄進了會客廳,見李丹青俏生生端坐著,氣色還算過得去,一時鬆了口氣。
他喊道:“丹娘!”
李丹青站起,笑著喊道:“子蟄!”
又問道:“你眼睛好了麽?”
齊子蟄雙眼幽亮,含笑道:“全好了,能百步穿揚。”他近前,站到李丹青對麵。
又看向張娘子諸人,很自若道:“你們且退下,讓我們兄妹自在說話。”
張娘子諸人愕然,看向李丹青。
李丹青神態也很自若,吩咐道:“你們下去罷!”
雖然於禮不合,但是……
張娘子想了想,還是領人退下了。
室內一靜,齊子蟄和李丹青互相凝視。
李丹青想確認齊子蟄的眼睛真個沒事了。
齊子蟄卻是幾日不見李丹青,坐立不安,現下見著,非得多看幾眼。
李丹青先移開視線,含笑道:“別瞧了,我沒事兒。”
說著,兩人落座。
齊子蟄回過神道:“昨日晚間,我便聽聞,魏淩光帶著烏管家和魏平回狀元府了。”
“適才聽將軍說,魏平昨日被魏淩光殺了。”
李丹青點頭,將事情經過簡略說了。
她咬著牙道:“魏平是我的噩夢,他死了,我昨晚睡了一個安穩覺。”
齊子蟄正要說話,廳外傳來腳步聲,便止話。
是張娘子端了茶進來。
張娘子含笑斟茶給齊子蟄和李丹青,之後侍立一旁。李丹青見狀,隻好和齊子蟄閑話家常。
她問道:“回京後,你一直待在府中麽?可有出去遊玩?”
齊子蟄道:“之前眼睛還沒全好,怕吹了灰塵,沒有出去。這幾日一醒來,就是往將軍府跑,怕你病情有變。”
李丹青仰臉道:“我現在好多了,料著再養幾日,就能出去玩了。”
張娘子插嘴道:“將軍府養人,個個強健,丹娘住這兒,身子很快也會強健的。”
李丹青笑道:“待我好了,我要跟著父親學劍,以後遇著歹徒,憑自己身手,一劍結果了他。”
張娘子念佛道:“有將軍在,還有什麽歹徒敢來冒犯娘子?”
齊子蟄另提起一事道:“我父親打算待你病好了,過府和將軍談一談,想正式收你為義女,如此,我們走動起來,更方便些。”
張娘子笑道:“齊三公子,丹娘有夫婿,若侯爺要收她為義女,也得她夫婿同意。”
齊子蟄道:“魏狀元會同意的。”
他還有好些話想跟李丹青說,隻張娘子在側,實在不方便開口。
李丹青看向張娘子道:“張娘子,我和子蟄有幾句話要說,你守在門外罷!”
張娘子沒奈何,隻得退到門外。
終於又隻有他們兩人了。
齊子蟄道:“魏淩光因你之故,親手殺了魏平,過後反思,定然遷怒於你,要防著他對你不利。”
李丹青道:“擒賊當擒王,魏淩光所仗的,是秦王之勢,我們隻有扳倒秦王,才能徹底安生。秦王一日不倒,我們的命一日不屬於自己。”
齊子蟄道:“秦王勢大,此事極不容易。”
他看著李丹青,“丹娘,對付秦王這件事,不像輪回裏可以補錯,若失敗,我們將粉身碎骨,沒有回頭路。”
李丹青伸起手掌。
齊子蟄意會,伸手與她擊掌。
三擊掌,與君共進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