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李丹青臉上一熱, 有些尷尬。
輪回裏,兩人要逃亡,不得不相依為命, 那時自是親密無間,有些話顧不上避嫌, 說就說了。
因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命喪當場。
但現在, 他是武安侯之子, 她是魏家婦,身份地位不同,男女有別,有些話已不適宜說了。
更何況身邊還有別人在。
李大鼎和郭夫人見得這一出,麵麵相覷。
上京途中結拜成兄妹, 兄妹情深, 但是你們這模樣……
怪不得狀元郎要疑你們!
李丹青正想說句話化解這份尷尬,齊子蟄又開口道:“丹娘, 魏家把你害成這樣,不能待在魏家了。”
魏淩光的聲音響起道:“齊三爺, 你是不是越界了?丹娘的父母在此, 夫婿在此,不管是何事, 都輪不到你來指指點點。”
魏淩光適才目睹齊子蟄衝到床邊,說出那樣一句話,幾乎氣炸了肺。
這當下攥著拳才壓下怒火。
他惱怒道:“還請齊三爺自重!”
齊子蟄轉向魏淩光,“魏狀元既已攀上榮昌公主, 何不放丹娘一條活路?”
魏淩光臉色陰沉如水,“齊三爺, 我是有婦之夫,你這般汙蔑榮昌公主,小心她在聖人跟前告你一狀。”
說著又冷笑,“無憑無據的事情拿出來說,你們武安侯府,果然活得不耐煩了。”
正爭吵,烏管家在外稟道:“狀元爺,武安侯來了!”
齊子蟄一聽,知道武安侯是來帶他走的。
反正已瞧過李丹娘,知道她無恙,李將軍諸人也守著她,尚算安心。
他朝李丹青道:“丹娘,你好好養身子,我明兒再來瞧你!”
說著抬步就走。
魏淩光氣極,在後麵冷聲道:“齊三爺當這兒是你自己家呢,想來就來。”
齊子蟄頭也不回,揚聲道:“我來瞧瞧義妹怎麽了?”
李大鼎此時卻是問李丹青道:“大虎,若這會坐馬車回將軍府,你身子能撐住否?”
李丹青大喜,忙忙點頭道:“能!”
不能也得能。
隻要能離開這兒。
魏淩光則是攔住道:“嶽父大人,丹娘的身子弱,還是養好再去將軍府罷。”
李大鼎搖頭,揚聲吩咐張娘子道:“把你們適才坐過來的馬車整理一下,咱們回將軍府。”
魏淩光眼見攔不住,眉頭一蹙道:“丹娘病成這樣,我也不放心她。嶽父大人既一定要帶走丹娘,那我也跟著走,總要看著丹娘好起來,方能安心。”
魏淩光現下還是李丹青夫婿,他要跟過去將軍府照料,眾人也不能拒絕。
稍遲,郭夫人和張娘子一道,半攙半抱著李丹青上了馬車。
魏淩光帶著烏管家和魏平,策馬護在馬車左右。
李大鼎和李仲然跟在一側。
一行人往將軍府而去。
馬車一顛簸,李丹青又咳嗽起來,郭夫人忙給她撫背,一邊喊車夫道:“慢些,再慢些。”
李丹青咳嗽完,有些昏昏沉沉。
待馬車到了將軍府門前,她伏在郭夫人身上睡著了。
郭夫人和張娘子諸人,小心翼翼抱了她下馬車。
張娘子悄聲道:“丹娘太瘦了,輕飄飄的,隻剩下一把骨頭了。”
郭夫人歎道:“這孩子可憐。”
當時李大鼎突然恢複記憶,說自己鄉下有一個女兒,想讓人接她上京時,郭夫人有些愕然,跟張娘子和蘇娘子嘀咕過,說不知道將軍這女兒,是何等樣兒的。
若是一個好的,什麽都好,若是一個難纏的,將軍府家宅不寧。
張娘子和蘇娘子跟著郭夫人在邊關時,也見過鄉下潑婦,心下極怵那樣的。
因心下也害怕李丹青不好相與。
待到了石龍鎮,聽得李丹青的遭遇,一時便覺得她可憐。
及至回京見著人,便徹底放下心來。
丹娘是一個嬌柔可親的,並不難相處。
當下郭夫人抱著李丹青進自己寢室,一邊回頭朝李大鼎道:“還沒收拾廂房,丹娘今晚先睡我房中,將軍自便。”
魏淩光跟在後麵,本要跟進去,一聽這是嶽母的房,隻得停了腳步。
自有下人來帶魏淩光諸人另去廂房安置。
進得房中,魏平嘀咕道:“大郎,將軍一家好生囂張。”
魏淩光擺手道:“這是人家的地盤,少說話。”
他坐到床邊,心下急速盤算。
聖人雖還算壯年,但他日間沉迷書畫,夜間沉迷丹藥,有些事,說不準。
論來論去,想當人上人,還得靠秦王。
當務之急,是要幫秦王除了麗嬪這個把柄。
最好讓麗嬪死在戚家人手中。
戚家隻要一出事,就會牽扯晉王。
到時晉王縱然能保全自己,也保不住戚家和武安侯府。
想起武安侯府,就想起齊子蟄。
魏淩光眼眸幽深,齊子蟄,你覬覦丹娘,毫無掩飾,是借了誰的膽呢?日後,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李大鼎這會,卻又溜進郭夫人寢室,問道:“大虎如何了?”
郭夫人道:“適才有些咳,現下平穩了。明早還得再請宋禦醫來診一診。”
李丹青迷糊間聽得李大鼎的聲音,便喊道:“父親!”
李大鼎上前道:“大虎,你好些了麽?”
李丹青調整呼吸,讓自己說話沒那麽喘,方道:“父親,齊子蟄到狀元府時,跟你說了什麽?”
父親突然不顧一切,吩咐下人備馬車把她帶回將軍府,一定是齊子蟄說了什麽。
得先問清楚,之後如何對付魏淩光,才有勝算。
李大鼎在床邊蹲下,把齊子蟄說的話,全部複述了。
又道:“魏家那等狠毒,魏狀元心思難測,狀元府自然住不得。”
李丹青卻是吃驚,齊子蟄當著魏淩光的麵,說了秦王和麗嬪幽會之事……
自來男人要登頂,再如何愛那個女人都好,若那個女人礙了他的大事,都是會死的。
齊子蟄這句話,其實是提前送麗嬪去死了。
就不知道,麗嬪會如何死?
李大鼎安撫李丹青道:“現下到了將軍府,自己的地盤,一切都是妥當的,你好好養病。”
郭夫人卻是趕李大鼎道:“好了,好了,丹娘要休息了,你走罷。”
李大鼎依依不舍出了房。
第二日一早,李大鼎令人去請了宋禦醫過來給李丹青診脈。
李丹青因已身在將軍府,又是歇在郭夫人寢室內,魏淩光並不能輕易進出,心下安穩,情緒安穩,這一日早上,脈息也平穩了一些。
宋禦醫診了脈,點頭道:“比昨日平穩了許多。”
李丹青趁機道:“宋禦醫醫術高明呢,昨日開了藥,我今日就好多了。”
她嬌音瀝瀝,“怪不得狀元府的人提及宋禦醫,說麗嬪娘娘初進宮就懷孕,若是別的禦醫,斷然診不出喜脈來,也隻有宋禦醫,才診了出來。”
咳,她當然不知道是誰診出麗嬪的喜脈,這不過是在試探。
魏淩光現是秦王一黨,他要請禦醫,也定然是借著秦王的關係才能請到。
既如此,這位宋禦醫,大概率是秦王的人。
也大概率是能接近麗嬪,並且給她診脈的人。
宋禦醫一聽她這話,微微不喜,狀元府的人好生嘴碎,他給麗嬪娘娘診脈的事,豈能隨便討論?
李丹青見宋禦醫不搭話,馬上斷定,確實是他給麗嬪娘娘診出喜脈來的。
若不是他,他定不敢居功,定要分辯一聲。
因是他診出來的,才不作聲。
李丹青又幽幽道:“麗嬪娘娘進宮一個多月就有孕,好生福氣。可歎我成親三年了,還未能懷上。”
“狀元府這些人,為著這個,也輕看我。我昨日還跟大郎說,若能如麗嬪娘娘那般容易懷上就好了,大郎卻說……”她一下止話,有點惶然,看了看宋禦醫,一副差點失口的模樣。
宋禦醫大疑,嘴裏卻淡淡道:“狀元夫人身子有些虧損,待養好身子,自也能懷上,倒不敢多慮。”
說著起身告辭。
郭夫人和張娘子忙送出去。
李丹青看著宋禦醫的背影,朝侍立門邊的小丫鬟招手。
小丫鬟上前,問道:“娘子有何吩咐?”
李丹青小聲道:“你去請仲然過來一趟。”
李仲然很快來了,問道:“大虎姐姐有何吩咐?”
李丹青讓他近前,壓了聲音道:“快點備馬,悄悄兒去跟上宋禦醫,看他是不是進了秦王府。”
“對了,你知道秦王府在哪兒嗎?”
李仲然翻個白眼道:“我去年就來京城了,哪能不知道秦王府?”
李丹青指一指門外,“快去,見到他進了秦王府,馬上來告訴我。”
李仲然不解其意,但見李丹青一副很著急的模樣,忙去了。
半個時辰後,李仲然回來了,進房跟李丹青道:“大虎姐姐,宋禦醫果然進了秦王府。”
李丹青倚在枕上笑了。
很好很好,宋禦醫果然是秦王的人。
他在自己這兒聽到的話,定會遂一稟報秦王。
秦王當下便會得知,魏淩光身邊人不靠譜,竟將麗嬪的事到處亂說。
還有,自己最後那句話,特別引人猜測,秦王聽了,定要疑心魏淩光知道了麗嬪喜脈之秘密。
在麗嬪沒死之前,秦王會不會先除了魏淩光呢?
且養好身體,到時看好戲。
魏淩光這幾日,特別鬱悶。
他到將軍府之後,連著幾日,都沒見著李丹青。
郭夫人的寢室,他這個女婿,愣是進不去。
李丹青養了幾日,身體漸漸好轉,有了些精神,便喊李仲然進去,問及魏淩光在將軍府的行蹤。李仲然道:“狀元爺守禮,樣樣都挑不出毛病,烏管家也服服貼貼,就是那個魏平,每見著漂亮丫鬟,眼珠子總恨不得貼人家身上去,惹人厭。”
李丹青臉色一沉,魏平竟跟來將軍府了,這一回,他得死!
她幽幽吐一口氣道:“仲然,我這身子,實在太弱了,有什麽法子強健些?”
李仲然道:“要不,等你好了,跟著我打拳?”
李丹青抿唇一笑,“我想學劍術。”
她指使李仲然,“找一柄劍給我罷!我先掂一下份量,看看能不能拿得動。”
李仲然去找劍時,李丹青讓丫鬟扶她去院子裏散步。
待李仲然找了劍來,李丹青試著拿了拿,笑道:“雖有些重,還是拿得動的,且放這兒,我早晚先拿著練練力氣。”
午後,李丹青又讓丫鬟扶她出去散步。
在院子裏坐了坐,讓丫鬟把劍拿出來,她舞著玩。
一會兒,她又讓丫鬟去打探魏淩光的行蹤。
丫鬟打探完,很快回來稟道:“狀元爺在前邊院子和二爺走棋。”
李丹青問道:“他那邊那個魏平呢?”
丫鬟道:“在旁邊侍候呢。”
李丹青微微一笑,吩咐丫鬟道:“你悄悄兒喊魏平,讓他進來一趟,說我有事問他,先不要讓狀元爺知曉。”
頓一下,接著道:“魏平進來一炷香時間後,你再請狀元郎進來,說我要見他。”
丫鬟應聲下去了。
片刻功夫後,魏平就來了。
李丹青正舉著劍把玩,見他來了,便朝丫鬟道:“你下去罷!”
丫鬟下去了。
魏平見院子裏隻有李丹青一人,便近前行禮,問道:“嫂子有何吩咐?”
他說著話,迅速抬頭,睃了李丹青一眼。
嫂子這樣的天香國色,他多瞧一眼都是賺。
李丹青輕笑,問道:“上回跟著大郎到京的,怎麽全不見了?現隻見著你一人。”
魏平答道:“嫂子竟不知道麽?上回跟上京四個人,路上遇著賊,有兩個被殺了,隻活了兩個。這兩個身手不錯的。前幾日,大郎命這兩個拿了信回石龍鎮,要接老夫人並二郎和三娘上京。”
“大郎高中了,總歸要在京做官,可得接老夫人來享福。”
李丹青道:“論起來,你身手也不錯的。”
“待得了時機,我向大郎說說,到時也給你安個職位。”
魏平大喜,施禮道:“多謝嫂子!日後得誌,一定為嫂子效力。”
李丹青正要答話,突然花容失色,扯著領口尖聲道:“有一隻蟲子,有一隻蟲子,魏平,你來捉走它!”
魏平趨前,問道:“在哪兒?”
李丹青低頭看胸口,“這兒啊!”
魏平有些猶豫,這兒不好伸手呢。
李丹青突然閃電般捉住魏平的手,尖叫道:“魏平,你怎麽敢欺負我?”
“丹娘!”魏淩光的聲音響起。
李丹青瞬間放開魏平的手,拿起身邊的劍,舉著要刺向胸口,一邊哭道:“我不活了!”
魏平嚷道:“嫂子……”
他一下回不過神來,猶想去搶下李丹娘手裏的劍。
下一刻,魏淩光上前,劈手奪下李丹青的劍,回身,一劍捅進魏平胸口。
血濺了一地。
魏平倒下,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