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魘 [含14W營養液加更]

張星火在群裏通知了下午開始拍攝的時間,賞南在茶水間連著喝了三大杯水,才衝散了口腔和喉腔中的艱澀黏膩感。

賞南把自己重新摔在**,直挺挺的,被子都還壓在身下。

反正也不冷,而且他心不在焉,他想的都是昨晚的魘,那是傅蕪生的入侵,他隻是出演了夢魘中的一個角色而已。

該角色由傅蕪生設定,所有的劇情也由傅蕪生設計。

隻是不太清楚對方這樣設計的真實動機,自進入這個世界以來,他沒想過和傅蕪生發展什麽比較曖昧的關係,一是兩人實力差距過大,而是年齡……好吧,反正傅蕪生也不會死,賞南該擔心的應該是他自己。

結實的房間門被人從外麵叩響。

賞南受驚似的從**彈起來,他看向門的方向,他思考著,周立有他房間的房卡,周立從不敲門,有事就會直接進來,現在還不到周立來送早餐的時間,所以不是周立。

賞南趴在貓眼的位置往外麵看了看,穿著藏青色工作服的……不知道是什麽身份。

開門之前,他從茶幾上拿了帽子和口罩戴上。

“你好……”對方被屋內人的裝束嚇了一跳,收個件這麽神秘嗎?

賞南甕聲甕氣的,“什麽事?”

“請問您的電話號碼尾號是8999嗎?”

“是的。”

“這是客戶給您訂的花,請您簽收一下。”他遞給賞南一張淺黃色的卡片。

賞南眼神微閃,他接過圓珠筆和卡片,在上麵簽了生活中使用的假名字,對方接過簽了名字的卡片揣進荷包裏,他將手中的一大束鵝黃色玫瑰遞給賞南,“祝您生活愉快!”

賞南抱著花,關上門,花束並不是十分誇張的大,但花頭很大,碗口大,綻放了**分的樣子,很淡很淡的黃色,不注意看,隻是一眼掃過去的話會以為是白玫瑰,但實則不是,它的花瓣邊緣有輕微的波浪狀,張揚明媚。

[14:LEONORA玫瑰,挺好看的,你粉絲送的?]

賞南在花裏翻了半天,以為會有什麽寫了東西的卡片,可惜一無所獲。

他把花放到了茶水間,從茶水間一出來,就撞上周立推門進來,周立滿頭大汗,臉被太陽曬得發紅,“這才幾點啊,外邊就熱得要死…..誒,你醒這麽早?”

“收了個件,準備繼續睡。”賞南想了想,還是告訴了周立,免得周立自己看見了又東想西想。

周立居然沒關心他收到了什麽,而是催促著他,“先別睡,你去刷牙,吃了早餐再睡,我特意買的餛飩,現在不吃等會就坨了。”

賞南去刷了牙。

“你看起來精神不太好,熬夜了?”周立把餛飩端給賞南,撕開牛奶的吸管,把吸管插好後將牛奶也推給了賞南。

“做夢了。”

“什麽夢?”什麽夢能把臉色都做差了。

“春夢。”賞南麵無表情地說道。

周立咽到一半兒的牛奶嗆了出來,全噴在了麵前的桌子上,賞南眼疾手快地伸手蓋住了餛飩,周立連抽一堆紙巾慌忙擦拭著桌子,“抱歉抱歉,沒忍住,你現在和我可真是不見外啊,說說說說,對象是誰?”

“傅老師。”賞南從袋子裏摸了一個水煮蛋出來,在桌子上敲了敲,淡定地看著周立再次被嗆到。

“你怎麽會和傅老師做這種夢?”周立想象著傅蕪生那張冷淡禁欲的臉,實在是很難將對方和那些事情聯係到一起,感覺傅蕪生更適合穿著西裝手拿戒尺。

“都說了是夢,夢裏發生什麽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賞南把蛋黃給了周立,他不喜歡蛋黃。

周立一口把蛋黃吃下去了,“謝謝,我真的很愛那種被噎得快死掉的感覺。”

他喝了一大口牛奶把噎在喉嚨裏的蛋黃擠下去,一邊錘著胸膛一邊翻白眼,終於咽下去之後,他繼續問道:“傅老師身材怎麽樣?”

“……”賞南咬著吸管,垂下眼皮,“都說了啊,是夢,我也不清楚。”

周立麵露遺憾,“那好可惜啊,畢竟這種夢可不是天天都能做到的。”

[14:說不定真能天天做。]

賞南:?

用完了早餐,周立把桌子收拾幹淨,去到茶水間,那一束玫瑰花立即就晃花了他的眼睛,他垃圾都忘了丟下,從裏頭把腦袋探出來,“茶水間裏的花是哪來的?”

“在你來之前我剛簽收,不知道是誰送的。”

“不知道是誰送的你還收?”砰的一聲,是周立手中的垃圾被丟進垃圾桶的聲音,他很快竄了出來,從包裏翻出一個長方形的掃描儀,“我先看看有沒有攝像頭。”他在茶水間忙活了半天,那束花被他拆了,又被重新包了起來,隻是沒之前包得好看,沒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他鬆了口氣,“有些私生太瘋了,不得不多注意點兒,你第一部 劇爆之後,我們在你房間裏翻出來一百多個微型攝像頭,你忘了?”

“一……一百多個啊。”賞南拉開窗簾,推開落地窗,“真是瘋狂。”他呐呐道。

周立在裏頭絮絮叨叨,完全沒注意賞南已經沒在房間裏了,賞南在陽台吹風,陽台是有風的,也沒那麽熱,太陽剛出來不久,攻擊性沒正午時分強。

樓下傳來高跟鞋踩在地磚上的聲音,賞南看過去,是許圓,隻有她一個人,傅蕪生沒在身旁。

她沒撐遮陽傘,短袖長褲,戴著一副絳紅色墨鏡,頭發梳在腦後,許是察覺到了賞南的視線,她仰起臉來,嘴角揚起了一個很明顯的弧度。

賞南一怔,也回以了一個微笑,這是許助理第一次對人笑這麽明顯呢。

-

轉眼就到了下午,被暴曬了一整日的空氣燙得驚人,賞南鑽進保姆車,手裏拿著一杯黑咖啡,“走吧。”

周立讓司機開車,他打開了全莉莉發過來的行程,“莉莉姐給你談了一個高奢代言,是代言,不是大使和摯友,他們的上一個代言人是邱都,現在他的粉絲得到了消息,正在罵你呢,還有葉滿的粉絲,不知道是不是他工作室下團隊黑你……”

“所以下周我們要去拍片,下個月,你要去參加D國布蘭時裝周,是你代言的品牌方邀請你去的,葉滿應該要嫉妒瘋了,莉莉姐說葉滿費了好大勁,才從萊爾主編李安娜手裏拿到入場券。”

“不知道張導願不願意給假。”

車開到橋上,江上的橙紅落日把整座城市都暈成了浪漫童話風,江麵的波浪成了一層又一層的金箔。

張星火可真會挑拍攝場景,這落日美得浪漫又淒涼。

今天的拍攝地在醫院,張星火找的是一家私人醫院,專門包下vip那層用來拍攝,這層vip沒病人,因為貴得離譜。

使用了部分道具,讓看起來過於高檔的病房以及走廊看起來稍微接點底氣,甚至連水晶吊燈都被換成了白熾燈,燈光灑下來,下麵人的臉立馬呈現出一種死白。

該層樓的醫護在辦公室當群眾,還能給予指導,張星火大手筆,院長也就成了好說話的人,他承諾給大家包飯,再贈送演員的簽名,另外還會封紅包。

“好啦好啦,準備一下,我們開始了。”走廊裏擺了不少攝像機,張星火坐在監視器後麵,有些擠得慌。

李岩從電梯裏出來,他手裏拎著不鏽鋼的保溫桶,飯是他從路邊的小館子買來的,孟冬已經在醫院裏住了一個月,醫生說,明天就可以出院回家修養。

“但是他還沒法走路。”當時的李岩急切道。

醫生說:“就算能走,也沒辦法跟以前一樣。”

說得挺含蓄的,但李岩聽完後依舊遍體生寒,隻覺得眼前一黑。

——孟冬瘸了。

“吃飯了。”李岩把保溫桶裏的飯菜一層一層地拿出來,強顏歡笑,“我讓老板做的加辣。”

一直到李岩開口說話,孟冬的視線才從窗外的綠樹成蔭收回,他表情恢複以往的漠然,“醫生說不能吃辛辣刺激的。”

隻是很普通的一句話,李岩卻覺得無地自容,“我以為都這麽久了……”窗外的餘暉大片地落在病房裏,兩人的麵色都顯得溫柔,目光都閃避。

“李岩,分手吧。”孟冬沒去接李岩遞過來的碗筷,“高考就在下個月。”

李岩其實早就感受到了孟冬的異常,他話更少了,長時間地醒著,長時間地不說話,李岩臉上的肌肉拚命用力,才成功擠出來一個笑容,“因為你覺得你現在生病了,配不上我了,你怕我……”

“你為什麽會這麽想?”孟冬的眼神比初次見麵時還要冷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和李裨在一起了…李岩,把煙遞給我一下。”

李岩大腦一片空白,從櫃子裏找出來一包煙,還有打火機。

孟冬的目光在嫋嫋白煙後麵模糊不清,但冷漠是清晰的,“說實話,我蠻後悔那天幫你,我當時沒想過後果,早知道……就不幫你了。”

他說得無情,完全變成了李岩不認識的人,說實話,從孟冬麻醉醒之後,他就逐漸在讓李岩覺得陌生,尤其是醫生欲言又止之後,李岩撞上孟冬的目光,冷冷的。

“但是我沒後悔。”

“你當然不後悔了,我供你吃喝,供你讀書,瘸了腿的也不是你,你還能去上大學,你有什麽好後悔的。”最後一句話,孟冬說得很輕。

李岩被李強柱用板凳砸腦袋的時候都沒這麽想哭過,他憋著眼淚,“我知道,你是不想拖累我,故意說難聽的話趕我走。”

“少看點偶像劇。”孟冬從李岩的臉上撇開眼。

但李岩還是堅信自己的想法,孟冬不是那樣的人,他把碗筷放在床頭櫃上,“我還有晚自習,先走了。”

手握上門把手上,李岩吸了吸鼻子,“我之前沒嫌棄你年紀大,現在也不會嫌棄你是個瘸子,李裨以後不會再來了,我們好好在一塊兒,你別作,成嗎?”

他沒等到孟冬的回答,隻能走。

李岩就是從這時候學會抽煙的,不能說學會,他簡直是無師自通,他看孟冬抽過無數次煙,不過在一起之後,孟冬就很少抽了,他本來就比李岩老,他現在想多活一些歲數。

少年泄氣地坐在醫院前麵的廣場噴泉邊上,他甩甩手臂,低罵了句,從半個月之前,他就一直在打架,找麻煩的人太多了,他也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麽要找自己麻煩,大概率是李裨吧,除了李裨,也不會有人這麽惡心。

李岩從書包的夾層裏翻出隻剩幾支的煙,三塊錢一包,便宜得很,勁很大,第一次抽的時候,李岩差點把胃都嘔翻過去。

之前的幾個抽煙鏡頭都很隱晦,不需要賞南真抽,但這次是懟臉拍,得真抽,還得哭,不能號啕大哭,要眼淚自發地留下來。

賞南的第一口就被嗆到了,他抬手示意暫停,張星火的腦袋從監視器後麵露出來,“好孩子啊。”

旁邊的小劉切了聲,張星火就是偏心,剛開始拍攝的時候還對人家凶巴巴,這段時間看賞南表現得很好,對方就算失誤,張星火也能找個理由遮過去,換成葉滿試試。

“給我五分鍾。”賞南說道。

為了追求真實,劇組給他的煙真的是三塊錢一包,煙草味兒衝得賞南眼淚都出來了。

天色漸晚,賞南準備再試試,劇組其他人也得空休息,都在玩自己的。

他低頭很認真地把煙點得燃透,正要往嘴裏塞,一隻白皙的手在眼前出現,最後那一絲橙色的光線也被擋住,賞南錯愕地抬頭,是傅蕪生。

今天除了拍攝,他還沒和傅蕪生有其他接觸。

看見傅蕪生,賞南立刻就想起了昨晚的夢,他表情也立刻變得不自然起來。

反觀對方,坦然自若得好像無事發生過。

“傅老師,這是我…..”抽過的~三個字都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賞南咽了回去。

從賞南的角度,看得最清晰的是對方的喉結,下頜線收得極為利落,挺拔的鼻梁和凸起的眉骨,很少有人從這種刁鑽的角度看過去還能是帥的。

傅蕪生垂下眼,睫毛在眼下投送的陰影和瞳仁似乎融為了一體,看起來像是兩隻黝黑的洞穴,賞南看得喉頭發緊,幸好,煙草燃燒後的煙霧慢慢擋住了對方的目光。

“別往裏抽,傷身,含在嘴裏再吐出來就可以。”傅蕪生說完後,拍了拍賞南的頭,然後就走了,走的時候,也沒把手裏的煙還給賞南。

“……”既然知道傷身,自己還抽那麽厲害,賞南在心底嘖了聲,從煙盒裏重新拿了一支出來。

[14:傅老師又不是人,沒聽過煙草傷夢魘的身。]

賞南按著打火機,抬手朝張星火晃了晃,“張導,我們繼續吧。”

哭戲,對賞南來說幾乎沒有任何難度,深淺度不一的煙從他唇齒緩慢湧出,賞南想到了剛剛傅蕪生的樣子,有些走神,他眼淚依舊在往下淌,是張星火想要的感覺。

這個鏡頭拍攝得比之前預計的要長,賞南表現得也沒讓眾人失望。

他手裏的煙蒂捏了兩個,最後一支在他手裏,一個抱著氣球的男孩兒跑過來,聲音響亮,“哥哥,你為什麽要哭?”

“你哪隻眼睛我在哭?”李岩把煙拿開。

“這兩隻。”男孩指了指自己的左右兩隻眼睛。

“哦,我男朋友不要我了,所以我在哭。”

“男朋友?”男孩子七八歲的樣子,“哥哥你喜歡男的啊,我奶奶說同性戀不得好死。”

李岩眼皮抖了抖,他在手掌底下的瓷磚上摁滅了煙,淡淡道:“好死能複活?”

許圓給傅蕪生拿了杯咖啡,對方接到手裏,沒有喝,放在了手旁的桌子上,腮幫子在鼓動。

啊,在吃東西啊,許圓想。

“賞南的演技真的很好啊,感覺他之前的劇限製了他,如果能在一開始就進入電影圈,成就肯定不止現在這樣吧。”許圓站在傅蕪生旁邊,抱著手臂,她現在真是越來越想把賞南收入自家工作室了。

“說不定,能超過您的成就呢。”許圓玩笑道。

傅蕪生吃東西的時候不太愛說話,他喉結滾動,發出混沌的一聲“嗯”,嘴裏的東西還帶著淡淡的煙草味,海綿的口感並不算好,但賞南的味道,很好。

這個鏡頭結束了,噴泉旁邊的少年站起來,抬手反複抹了好幾次臉上的眼淚,他朝自己的方向看過來,傅蕪生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賞南一怔,回以傅蕪生一個燦爛的笑。

.

劇組開始放晚飯,賞南現在已經可以和大家一塊吃正常人類所吃的飯了。

圈內拜高踩低,按咖位劃分待遇,等級分明。

兩個主演的工作餐要比其他人好一些,傅蕪生的又要好一點。

阿張和小劉一塊來賞南這裏蹭飯,賞南這裏有湯有水果有甜品,飯菜也是分開的,吃不完的。

傅蕪生在化妝間用餐,賞南直接在外麵一起,所以才讓阿張和小劉有機可乘。

賞南主動把自己的菜放到了小桌子中間,他反正也吃不完。

小劉捧著飯盒,“你和傅老師關係真好,傅老師一般都不和別人一塊兒出去吃飯呢,談合作都是許老師出馬。”

阿張點頭,“你怎麽會和傅老師一塊兒出去吃飯啊?”

這事兒都過去好幾天了,賞南往嘴裏喂著飯,“無聊。”

“啊,原來無聊就能約到傅老師去吃飯。”阿張恍然。

賞南:“……是傅老師無聊,我沒那麽大本事。”

小劉接著恍然,“原來無聊就能約到賞南老師去吃飯啊。”

“……”

“在聊什麽?”傅蕪生的聲音出現在他們身後,等小劉和阿張驚慌失措地站起來的時候,傅蕪生已經在賞南旁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片場裏的椅子板凳為了方便攜帶移動都是折疊式的,很矮,傅蕪生坐下後,居然看起來有些親切。

賞南咬著排骨,他不太敢和傅蕪生說話,因為他還沒忘記昨天晚上的夢,他在想,要是傅蕪生今天晚上繼續入侵該怎麽辦?

14幫不上忙,就算能用積分幫上忙,但那樣一來,傅蕪生不就發現了他不是普通人了嗎?他隻能硬生生地承受著夢魘的入侵。

而始作俑者,此刻就坐在自己身邊。

賞南歎了口氣,傅蕪生這種人是很容易催生他人的好感的,哪怕他未曾使用什麽手段,但喜歡夢魘,無疑是一件異常冒險的事情。

[14:你覺得他是風景,其實你自己也是。]

“什麽?”

[14:愛意值20~]

賞南手裏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他拿穩了的,隻是在聽到14的話之後才掉在了地上,他下意識去看傅蕪生。

傅蕪生彎下了腰,把掉在地上的筷子撿了起來,“周立,去拿一雙新的筷子過來。”

凳子在地上拖動的聲音響起後,周立去拿筷子了。

已經坐下的小劉和阿張一邊往嘴裏刨飯一邊看著賞南和傅蕪生,很奇怪的感覺,一種其他人融不進去的感覺。

難怪兩人會一起去吃飯,他們試想了一下,除了賞南,傅蕪生跟誰吃飯好像都不太搭。

周立拿著一雙新的筷子跑過來,他把筷子遞在半空中,“給。”

傅蕪生卻把筷子接了過去。

筷子在他手裏被掰開之後他才交給賞南,“吃飯,我那邊還有點事。”

“好、好的。”賞南下意識道。

等傅蕪生走後,賞南回味起自己剛剛和傅蕪生的對話,好奇怪啊。

他轉而想到了愛意值,頓時又不覺得奇怪了。

但他暫時…..還沒有準備好和夢魘開始什麽戀愛關係,傅蕪生好像也沒表現出來什麽征象。

[14:夢裏都這樣那樣了,還沒征象呢?]

賞南:“你知道的都是你聽我說的,我騙你的。”

[14:我不信,剛剛傅老師出現的時候,你心跳特別快,體溫也升高了兩度。]

[14:不好意思,這是你的征象,不是傅老師的。]

賞南:“……”說什麽不好意思,14擺明了就是故意的。

.

傅蕪生已經回酒店了,他晚上沒戲份,而賞南晚上要刷一個小夜,和葉滿一起。

化妝師在賞南臉上化了比較暗淡無光的妝,她不止讚歎賞南皮膚好,可惜李岩現在不需要多好的皮膚。

他往返學校和醫院之間,還要複習,馬上就要高考,還要應付學校那些人,他整個人都顯得十分憔悴。

下了晚自習,李岩踩著自行車從學校裏出來,騎了一會兒,學生和路人逐漸變少。

馬路上的車輛也很少。

一根木棍從人行道的方向飛過來,直接丟在了李岩的輪胎上,自行車不經撞,李岩連人帶車摔在地上,那群人看見,立即群起歡呼,然後朝李岩跑過來。

李岩甚至還沒來得及爬起來,那群男生就用手中的鋼筋鋼管對著李岩的自行車一頓打砸,他自行車是新的,孟冬後來給他買的,還能變速,但很快就在他們手中被砸成了一堆廢鐵廢鋼。

李岩在這群人裏麵看見了認識的人,沒什麽交情,但認識,隔壁班的,撞上目光,那男生臉上的狠勁兒立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有點尷尬地摸了摸腦袋。

“李岩,你理解一下,”為首的男生雙手合十,“我們也是沒辦法,李哥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李岩從地上爬起來,把書包丟到肩上,他彎腰把已經被捶打得稀爛的自行車扶了起來,還沒直起腰,對方手掌按在了他的肩上,“那個,李哥說了,還要打你一頓才行。”

“但你放心,我們隻用拳頭,不用武器,”

“都把鋼管丟了。”他覺得自己還挺仗義。

李岩心頭的火已經憋不住了,他先一步出手,一拳錘在對方的肚子上,那男生抱著肚子後退幾步,“靠,你襲擊我?”

混戰很快就變成了群毆,認識的那男生出的拳腳都是虛的,打得熱鬧,打得氣喘籲籲,實際上一拳一腳都沒落在李岩的身上,但其他人沒客氣,包括覺得自己很仗義的老大。

打得李岩爬不起來後,老大伸手攔住大家,撐著膝蓋,氣喘籲籲,“好了好了,這樣就行了,德子,拍幾張照片,我們找李哥領錢去。”

李岩眼睛被血糊住,視野中的景色都變成了一片模糊的猩紅,嘴裏也是血液的味道。

一輛紅色的跑車從遠處駛來,隔著老遠,引擎聲就已經傳入他的耳裏,快靠近時,引擎聲越發震耳欲聾,對方在踩油門。

李岩手指動了動。

快碾到李岩的時候,李裨踩了刹車,他從車上下來,這群學生的老大立刻掏出煙去討好,“李哥,我們都解決了,都解決了,都是按照您說的辦。”

“什麽垃圾煙要往我跟前送?”李裨揮開趙榮財的手,走到李岩的麵前,踢了他兩下,扭頭陰測測地看著趙榮財,“這叫按我說的辦?”

趙榮財心髒跳得飛快,不發一言。

李裨視線轉了一圈兒,從一個男生手中奪走了鋼管,敲了敲趙榮財肩膀,”我給你示範一次,以後就照著這樣辦。”

李裨陰毒的目光落在李岩的臉上,如果不是李岩在他和孟哥之間擋路,他和孟哥的關係也不會變得無法挽回,李岩要負大部分的責任。

鋼管落在李岩的肩上,腿上,手臂上,李岩手指攥成拳頭,沒過多久,又慢慢鬆開。

直到他看起來好像快死了,李裨才丟了鋼管,拍拍手掌上不存在的灰塵,回到車上拿了一疊現金直接丟到趙榮財腳下,“行了,滾吧。”

跑車引擎聲重新響起,李裨很快離開了,直到引擎聲消失,趙榮財才咽了咽口水,他看著奄奄一次的李岩,手指抖了好久,他從地上把錢撿了起來,分給了大家,自己留了幾張,掏出手機準備打醫院的電話。

有人立馬出聲,“趙哥,李哥要是知道,會生氣的。”

對對對,趙榮財把手機又收了回去,他蹲下來,在李岩書包裏找到他的手機,“我用他的打不就行了。”

打完醫院的電話,趙榮財丟下手機,帶著一群人跑了。

“唱歌去,通宵。”

李岩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他不想離開孟冬,李裨好像也沒打算再要孟冬,李裨隻是想借著孟冬發泄他的不滿。

馬路上的車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沒有車停留,隔遠了看,李岩和他的自行車看起來像是一堆垃圾——他和孟冬都是被拋棄的人,他要和孟冬相依為命。

場務打板了,賞南半天沒能爬起來,雖然是假的,但推推搡搡的還是很費力氣。

“收工吧,大家辛苦了。”張星火大聲說道。

賞南身上很多紅色**,他要去卸妝,還要洗澡,周立寸步不離地跟著賞南,“葉滿的演技也挺好的,我懷疑他夾帶私貨。”當時李裨的眼神,說想殺了李岩也不為過,葉滿之前的演技可沒有這麽好過。

“我怕他偷襲你。”

賞南擦掉臉上的妝,“你還挺入戲的。”

比起葉滿,賞南更加擔心傅蕪生,他不想回酒店,他不想再做昨晚那樣的夢,好吧,他其實是不太習慣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快十一點的時候,賞南和周立才整理好準備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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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的路上,車輛很少,筆直寬闊的大道,風很大,把樹葉吹得宛如海浪一樣翻飛不止。

一粒白色從漆黑的天幕中飄落而下,接著又是一粒,接著是數不清的,周立按下車窗,伸手去接,手掌裏的東西轉瞬即逝,消失得飛快。

“我靠,下雪了,這才八月啊!”

賞南也按下車窗,看著那揚揚灑灑的白色,鵝毛般的雪花,像是夏季的一場白色暴雨,司機打開了雨刷,也感到非常奇怪。

“八月的話,還是下冰雹正常一點,怎麽會下雪呢?”

周遭的溫度很明顯地開始降低,賞南和周立都穿著短袖,兩人很快的感受到了涼意、冷意、寒意…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撞鬼了撞鬼了。”周立大喊著,搓著手臂去後麵翻口袋,“幸好那些品牌方喜歡給你送這送那,我記得你上次代言的那家國風服飾給你送了好幾件大敖…..”

賞南有些不確定,“大氅?”

“我不認識那個字。”

的確有好幾件大氅,用的不是真動物毛,周立給了司機一件,自己裹上一件,拿著件毛衣從賞南頭上套了下去之後才給他披上大氅,雪白的大氅,領口的一圈毛也是白色的,大氅外麵繡著好幾隻展翅的鶴。

雪越下越大,司機開車的速度也越來越慢,周立瑟瑟發抖,被冷的,也是被嚇到的,“這算是鬼打牆嗎?”

賞南朝他看過去,眼瞳稍稍擴大,周立的臉已經變得很模糊,他的聲音還存在,隻不過斷斷續續的,很快,周立的聲音消失了,周立也消失了,司機也是一樣的。

保姆車停在了一片冰天雪地當中。

沒出賞南的意外,14跟著自己一起被魘了,不然它在大雪落下的第一秒就會出聲提示自己發生了什麽。

是傅蕪生的話,傅蕪生應該不會傷害自己。

隻要不是那種夢,被凍一會兒就凍一會兒吧。

賞南拉開車門,跳下車,他此時無比慶幸自己從化妝間離開時穿了一條長褲,所以還好,沒想象中。

腳下的雪到他的小腿肚,天光昏暗,路上的行人非常少,偶有路過的,好像也看不見賞南。

路兩旁的房屋都被大雪覆蓋了,屋簷上吊著長長的冰柱,路正中有被馬車碾出來的無數痕跡。

賞南艱難地走到路上,前頭是一望無際的皚皚白雪,他茫然地往前走,走了沒幾分鍾,他猛然回頭——車也消失了。

漫天大雪中,傅蕪生隻留下了他。

如果傅蕪生想讓他死在魘中,想必也是輕而易舉的。

“師父!師父救我!”一聲聲淒厲的慘叫傳入賞南的耳朵,賞南隻愣了幾秒鍾,便想了起來,這應該是傅蕪生人生的最後一段時光,而這呼救的小孩兒,則是傅蕪生年紀最小的徒弟。

麻繩從大門口的房梁上丟過去,一個青年墊著腳用力地係緊,接著又打了一個活套。

他身後的幾個同齡人手中牢牢地抓著一個小男孩,**歲的模樣,穿著破爛單薄,臉上都是皸裂的口子,他被抓著手臂拎了起來,兩條腿在空中拚命地蹬,眼淚鼻涕糊了整臉,“師父救我師父救我!”

賞南站在台階下,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他呐呐開口,“住手。”傅蕪生說過他像他最小的徒弟,他以為是長相,或者是年齡,結果對方居然是這麽個小孩子,瘦瘦小小,他此刻明白了傅蕪生說的相像,他和小徒弟其實沒什麽相似的地方,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之處,他們都是傅蕪生在人世中的唯一的掛念。

小徒弟是傅蕪生身為為人類時候的最後的牽掛。

賞南則是身為夢魘的傅蕪生最後也是唯一的掛念和舍不得。

“師父救救我。”小孩的頭被他們嬉笑著從麻繩做的活套中送過去。

“住手!”賞南踏上台階,他試圖推開那幾個人,但手掌直接從那些人的身體中穿了過去,他距離那小孩的臉非常近,能清晰看見小孩眼裏的恐懼。

這些人不是反派,隻有反派才會磨磨嘰嘰,活套被拉緊,他們也鬆開了鉗製小孩的手,小孩的臉因為缺氧漲紅成紫色,兩條腿蹬彈得更加用力,喉嚨發出斷斷續續的怪音。

他們不是反派,他們是身邊隨處可見的魔鬼。

賞南眼睜睜地看著小孩斷氣,他後退了兩步,難受得無法呼吸,他一個陌生人尚且如此,傅蕪生呢?

一聲重物落地的動靜從院子裏傳來,穿著單薄的男人從一個房間裏奔出來,他看起來非常虛弱,眼眶深陷,瘦得隻剩下了一把骨頭似的,臉色比四周的積雪還要蒼白,他摔在地上,身後跟著兩個人,目不斜視地路過趴在地上咳嗽的男人,走到賞南麵前。

“都快死了還這麽大力氣,差點沒按住,”走到賞南麵前的人試了試小孩子的呼吸,“死透了吧?讓傅蕪生看著自己唯一的徒弟死在眼前,真是人生一大樂事啊,哈哈哈哈哈。”

眾人笑起來,賞南站在他們身後,卻毫無遮擋的能看見傅蕪生,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微弱的呼吸,感受到他在地上爬動時沾上積雪後的寒意,同時也感受到了傅蕪生的悲痛欲絕。

這冰天雪地,這扭曲變態的人世間,他是一點都不想留下了。

賞南感覺自己臉上的眼淚被凍住了,他用力地擦了擦臉。

轉眼便天黑了。

躺在稻草上的傅蕪生一直在咳嗽,他身上的被子破了好幾個洞,棉絮變得薄又薄,那已經死了多時的小徒弟被他安置在地上的草席上。

屋子四處漏風,賞南站在屋子中間,感受著傅蕪生感受的孤獨和寂寥,感受著他越來越絕望灰暗的人生。

傅蕪生就是在這個屋子裏,送走了他一個又一個徒弟,現在他送走了最後一個徒弟,他覺得,很快,就要輪到他自己了。

掛念越來越少了,掛念慢慢消失了,正好,他也唱不動戲了,一句都唱不動了。

外麵的風聲越來越大,門忽然被人從身後打開,下午那群人衝了進來,“卷了丟出去,真是晦氣。”

賞南看著他們穿過自己的身體,動作飛快地把傅蕪生丟在草席上,草草一裹,帶著那小徒弟,一起抬著丟去了外麵的馬路上。

雪在這一刻下得越發大了,賞南都快要看不清路了,他走下台階,蹲在傅蕪生和小徒弟身旁。

傅蕪生的眼睛還睜著,睜得大大的,眼神死氣沉沉,賞南大概知道傅蕪生在想什麽。

賞南也無法觸碰到對方,他隻能一直蹲在對方身邊,良久之後,他無法控製的,哽咽了一聲。

傅蕪生死在大概是淩晨的時間段,他眼睛到死都還睜著。

魘太真實了,真實得仿若賞南直接參與了傅蕪生人生的最後階段,但他束手無策,他知道這是魘,傅老師現在一切都好,可這些都是傅老師經曆過的。

賞南伸手去摸傅蕪生的臉,他以為會直接穿過去,但手掌下的冰涼冷硬是真實的。

傅蕪生的身體冷得像動凍了好些年的冰塊,他死了,死在賞南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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魘結束得異常突然,保姆車已經開到了酒店門口,周立靠在車窗上打瞌睡,司機還在聽路況廣播,賞南身上穿的不是什麽大氅,依舊是化妝間裏穿出來的短袖,或許,是傅蕪生不想他在魘裏受凍。

那樣的冷,傅蕪生自己感受過就行了。

周立不明白賞南為什麽哭了起來,他睡夢中聽見壓抑的哭聲,以為自己在做夢,正好外麵一盞車燈打過來,他醒了過來,看見賞南把臉埋在膝蓋上。

“你怎麽了?”周立慌亂不已,“你做夢了?”

保姆車停在了停車場,車一停,司機就走了,賞南擺擺手,對周立說道:“你先回房間,我等會回。”

周立不放心,可也毫無辦法,“你有事給我打電話。”沒談過對象,剛剛也沒用手機和誰通過話,那是為什麽?

百思不得其解的周立沒有聽賞南的回房間,他蹲在一個很隱秘的地方,打算等賞南一起,他不放心。

[14:又被魘了?]

[14:他讓你看見了什麽?]

賞南把眼淚全擦在了手臂上,“他讓我看見他怎麽死的。”

[14:好狠的心。]

賞南覺得自己隻要冷靜一會兒就會好,他親眼看著那些人無所謂的吊死一個小孩兒,親眼看著傅蕪生咽氣,他無法立刻緩過來。

14安安靜靜地陪著賞南。

車門是滑動的,被人從外麵拉開,外麵的熱氣襲進來,賞南以為是周立又回來了,頭都沒抬,“不是讓你回房間?”

門被關上,賞南感覺到自己旁邊的位置坐下了人,他猛地抬起頭,通紅的眼睛對上傅蕪生莫名很深情的眼神。

“傅老師?”看著傅蕪生,賞南有一種對方又活過來了的錯覺,他眼淚掉下來幾顆,卻不知道該怎麽裝作若無其事。

傅蕪生從口袋裏掏出了紙巾遞給賞南,賞南把紙巾攥緊。

車內還開著燈,隻是不夠亮,傅蕪生五官模糊不清,光影隻落在了他的眉骨和鼻梁上,拉出幾道不規則的光斑,顯得他極為冷情。

整個車內,賞南的眼淚最亮了。

良久之後,傅蕪生又從賞南的手中拿走了紙巾,他把紙巾疊了幾道,替賞南擦拭掉眼淚,變得潮濕的紙巾被他重新放回口袋中。

“是因為看見我死了,所以才這樣難過,是嗎?“傅蕪生唇齒微啟,語氣好似風雪過後的春暖花開,低聲在車內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