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白骨吟

醫務室的燈全部都打開了,王醫生帶著助手和幾個護士等待在門口,陸及抱著賞南出現在走廊的時候,王醫生神色一凝,他大步走過去,口罩底下的聲音聽著嚴肅又擔憂,“小南傷得很嚴重?”

脖子上那道口子已經結痂,看著有些嚴重,但想來應該隻是破了皮,傷口並不會太深,再就是臉上有兩片青紫。

陸及將賞南交給醫生,“好好做個檢查吧。”

賞南是昏死過去了,不是睡著了。

酒醉加那幾下重摔,已經超過了一個小男生的身體承受極限,14隻能讓他感覺不到疼痛,卻不能真的消除賞南身體上所收到的傷害。

陸及在外麵的長椅上坐著,眉目沉靜平和,他生了多年的病,從馬背上摔下來後,他便像宅院裏那幾棵枯死的樹,樹葉可能還青綠著,樹幹卻早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養分,風稍微一大,就會攔腰斷開,即使不斷,青綠的樹葉也會因為長時間失去營養支持而逐漸枯黃。

但他是陸紳。

他並不完全是陸及。

走廊兩邊的窗戶都開著,前不久剛消過毒,便於通風換氣。風從西麵灌進來,貫穿了整條走廊,再從東側的窗戶擠出去。

陸及垂著眼,臉色蒼白,但冷得令人抓狂的走廊裏,一聲咳嗽都沒有響起過。

隔了很久,王醫生拿著檢查結果出來,一站在走廊裏,他就冷得直打哆嗦,他朝陸及走過去,站定後,將結果一項一項的向陸及說明清楚。

“有輕微的腦震**,脖子上是刀割傷,傷口不深,但為了防止感染,所以我們給小南打了一針疫苗,後背有不同程度的淤青,我已經開了藥。”

“小南摔倒了腦袋,我們做了頭顱檢查,內裏沒有發現出血跡象,但這幾天還是要特別注意,如果他出現頭暈嘔吐的症狀,就要馬上過來再檢查。”

陸及“嗯”了聲。

王醫生猶豫了會兒,試探性地說道:“您臉色好像不太好,需要做個檢查嗎?”

聞言,陸及自嘲般地笑了,“老毛病了,不必緊張。”

此刻,走廊裏隻有陸及和王醫生兩人,身為醫者,病人什麽身份不重要,讓疾病康複才是他的首要任務,他擔憂地看著陸及,“上次檢查還是兩個月前,陸先生很關心您的身體情況,就算是為了讓陸先生安心,少爺你也要愛惜自己的身體。”

王醫生口中的陸先生就是陸蕭,陸蕭可以說是這個世界裏最關心陸及身體如何的人,他對陸及的關心甚至遠超一位父親對一個兒子的關心。

陸及咳嗽了幾聲後才回答王醫生,“我現在感覺還不錯,我想,我應該有可能會好起來。”

他笑著,烏沉沉的目光如春日的湖一般溫柔**漾。

陸及這樣說,就是不想死的。但落在王醫生的眼裏他卻倍感心酸,陸及已經不可能好起來,他壽命最多還剩三五年,可盡管如此,王醫生也還是想要再從死神手裏爭取一些時間給陸及——陸及真的是太可惜了。

醫務室裏,醫生助手和護士還在給賞南身上的淤青抹藥,陸及把他當寶貝一樣養著,皮膚也顯露著主人到底被養得多嬌氣,背上的淤青像被糊上去了大塊顏料,原本的膚色穿插其中,將淤青分成不規則的幾大塊,連膝蓋和小腿上也都有撞擊傷。

去接賞南的路上,陸及想了一些事情。

一開始想的並不是賞南,而是他看著當初被嫁出去的長姐在過了一些年後,每每攜相公孩子回家來探親時,臉上笑容洋溢,可以看出她過得很幸福,生活順意。而最初因為舍不得女兒出嫁的大伯母大伯父,也會在每次長姐回家時早早等在門口迎接,但他們看起來很高興,再沒有像長姐成親當日那樣哭過。

疼愛子女的長輩都會真心的為自己子女過得好而開心。

陸及坐在後座,看著空曠的田野,他將伯父換成自己,將長姐換成賞南,而後問自己,他會像大伯父那樣真誠地為賞南有了自己的家庭而感到開心嗎?

答案是不會。

換個思路呢,如果賞南未來帶著心愛的姑娘和男生,站在他的麵前,開心地向他介紹這是自己的愛人,他會由衷的產生喜悅嗎?

答案仍是不會。

他的孩子,自然到死都應該隻在他身邊,他不介意賞南將他當作父親,當作兄長,當作陸家一個萍水相逢的大好人。因為他可以是賞南的父親,也可以是兄長,或者是大好人。

但如果是相伴至死的話,陸及認為愛人這個身份更加適合自己和賞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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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昏昏沉沉的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或許是積分兌換的時效已經過了,賞南一睜開眼睛,立馬就被後背的疼痛疼得一個激靈,他立馬讓14再給他續上。

天已經完全亮了起來,但卻還蒙著一層霧,牆上壁鍾的指針指向九點,他睡了一整夜,最後的印象停在昨晚在車裏和陸及對話的場景。

雖然遭了一場罪,但是卻換來了陸及不再顧左右而言他,而是直接給了答案,賞南還是覺得很值的。

他一把掀開被子,被子蓬軟像棉花,巴掌拍在上邊,“嘭”一聲。

房間的門也正好是在這個時候開的。

賞南躺在**沒動,看著朝自己走過來的陸及,陸及臉色居然比昨天看起來要好一些,但也沒好到哪兒去。

“醒了?”陸及在床沿坐下。

賞南把掀開的被子又拽了回來,蓋住半張臉,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陸及的眼神怪怪的,和之前不太一樣,溫柔裏麵還夾雜了一些其他的東西,但陸及本身就是非常溫柔的人,所以如果不仔細感受,根本無法察覺到之中的不同。

“感覺比昨天好些沒有?”陸及以為賞南是覺得冷,伸手把被子壓實了些,弄完後,他說道,“你身上的傷每天都需要上藥,你是去醫務室讓醫生給你上,還是我給你上?”

賞南猶豫著,“醫生吧。”

他知道自己的傷大概在哪些位置,他不太好意思,他覺得自己和陸及的關係還沒有好到讓陸及給自己上藥。

陸及沒說什麽,拍了拍被子,“我讓陸香去給你做早餐,想吃什麽?”

“隻要是香夫人做的就可以。”賞南回答完,語氣忽然一頓,“哥,你昨天沒罰香夫人吧?”

他知道陸紳是個怎樣的人,也知道現在是骷髏的陸紳是個怎樣的人,他再溫柔,都無法抹去他原本的身份,所以香夫人昨天才那樣害怕。

賞南的話讓陸及失笑,“我為什麽要罰她?因為你喝酒了?那受罰的不應該是你嗎?”

陸及的三連問直接讓賞南腦袋當機了,他本意是想對香夫人表示一下關心,沒有要讓自己受罰的意思。

見賞南愣住,陸及俯下身來,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陸及神態自若地問:“陸香把那壇米酒帶回來了,你要是喜歡的話,每天可以少飲一些。”

賞南是躺在**的,所以他很被動,雖然他已經感到了一些不自在,可想到陸及之前跟這好像也差不多,他眨了幾下眼睛,連眼神都好像被陸及限製住,無法去看別處。

“香夫人告訴我說,陸家的家規不讓未成年人飲酒。”賞南小聲說。

陸及說:“沒有一點都不讓飲酒,可以少量,當然,十六歲和成年後的量是不一樣的。”

知道香夫人沒有被罰,賞南就放心了,接下來,他回答陸及的話,“好……好的。”

陸及沒有在賞南的房間待太久,他似乎有事情要做,和賞南說了會兒話之後就走了,在他走後,賞南艱難地從**爬起來,去衛生間草草洗漱後又躺回到了**。

香夫人端著早餐進來的時候,賞南又快睡著了,身體在恢複期,賞南完全無法抵抗這種疲憊感,他靠在床頭,吃了小半碗餛飩,把碗遞回給香夫人,說:“我哥說未成年可以飲酒,但不能喝太多。”

香夫人一怔,隨即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那應該隻針對你吧。”

賞南:“……”

見賞南不說話,香夫人歎了口氣,接著說,“除了你,我從沒見少爺對誰這麽好過。”她已經覺察出來陸及的不對勁了,幾百歲,她和陸及都不是白活的。

賞南看著香夫人,不解道:“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賞南知道陸及對自己好,並且是整個陸家對自己最好的人。香夫人當然也對自己好,但他也明白,香夫人對自己好是建立在陸及對他好的前提下。如果陸及是整個陸家最討厭他的人,那香夫人也會是。

陸及之所以會對自己好,賞南想,應該是因為自己是他挑了陪伴他的人,就像寵物貓寵物狗一樣,如果自己也有貓,賞南也會對貓貓狗狗很好。

當然,賞南不是說自己是貓或者是狗的意思,這隻是打個比方。

香夫人沒有立即回答賞南,而是沉默了幾秒鍾,“少爺還沒有成親過。”

賞南眨了下眼睛,更加糊塗了,“然後呢?”

“我說的是陸紳,不是現在的陸及,”香夫人坐在凳子上,似是回想起了從前,“那時候,那些公主小姐什麽的,都對少爺芳心暗許,媒婆甚至在大門側門四處蹲守著,想要給少爺說親事,但少爺這個人,雖說溫柔,卻從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哎呀說起近男色這個事情,少爺二叔那一脈,好像每一代都會出一個好男色的。”

“其實好男色並不是特別大的問題,但那時候陸家的家規很嚴,好幾個都是棒打鴛鴦,甚至最後還有鬱鬱而終的,直到兩百多年前,少爺二叔那一脈出了一個厲害的,居然牽著一個男人穿著喜服在大街上招搖過市。”

“一損俱損,陸家當時的家主實在是沒辦法,硬著頭皮說,真愛無敵。”

“少爺呢,對此事發表過一次意見,他比我想象中要開放,他說我們不應該給愛限製條件,因為有的人可能喜歡的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可能喜歡的不是人,因為世界上並不是隻有男人和女人這兩種生物。”

香夫人滔滔不絕。

陸香說話總有些愛跑題,賞南是知道的,但為什麽會無緣無故歪到了好男色這個話題上麵,賞南有些懵。

“這和我哥有什麽關係啊?”

香夫人的回憶被打斷,她清了清嗓子,目光鎖定在賞南的臉上,似乎是想說什麽,但又忍下了,“沒有關係。”

“想吃什麽可以和我說,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在香夫人走後不久,賞南窩在柔軟的被子裏再度沉沉睡去,隻是這次睡得並不是那麽安穩。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昨天晚上那個滿臉橫肉的屠夫,舉著刀要放幹自己的血,然後陸及來了,但陸及卻沒有救他,陸及站在門口,用溫柔無比的語氣說道:“小南,我最喜歡你了。”

明明是和場景完全不搭配的台詞。

屠夫身上生肉的腥味,倉庫冷冰冰的灰塵,刀鋒上沾了血液的味道,意味著血腥與暴力,絕不是適合說“我喜歡你”這種話的場所。

但在夢裏,賞南卻覺得絲毫不突兀和違和。

這個夢重複了三四五遍,賞南就在那種混亂和恐懼裏掙紮了三四五次,但卻無法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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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陸家老宅從沉悶的冬天裏蘇醒,莊園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綠,隻是寒意還沒有褪去,去年賞南就是這個季節來的陸家,轉眼已經過去一年。

陸及玫瑰園裏的玫瑰也都開了。

並非是紅玫瑰,很少見的一種白玫瑰,花頭大而雪白,花枝粗壯,枝幹上裹滿了花刺,迎風而立。

“都是被詛咒的人嗎?”

[14:差不多,怪物是不會無緣無故害人的,怪物的怨氣本就濃重,對不起他的人都會被反噬,但是在陸及這裏,因為他畢竟是六百多年前的人,規矩也多,所以不尊敬他的人,也會被反噬,被詛咒。]

陸及近來身體好了許多,像這樣寒涼的初春,他隻要稍微穿厚實一點,就不會總是頻繁咳嗽,受寒。

去年賞南剛來的時候,隻是晚上吹了陣風,陸及便被拉入到了搶救室。

它有在認真履行對賞南的承諾。

香夫人腳邊放著一個紙箱子,她越來越時髦了,碎花短毛呢裙子和白色的短靴,即使他們此刻是在玫瑰園裏修剪玫瑰,她也隻是在頭發上紮了一根碎花頭巾……風情萬種的鄉村女郎。

賞南不參與這類勞作,他在旁邊和三隻狗一起看香夫人和陸及將含苞待放的玫瑰剪下來,被剪下來的玫瑰可以插滿陸宅裏的所有花瓶。

為了方便到時候插瓶,每支玫瑰的長度都保證在了六十到七十五厘米之間,園林剪刀鋒利無比,不管花枝有多粗壯,一剪刀便能成功剪斷。

聽著耳邊的“卡擦”聲,賞南看著那紙箱子裏越來越多的白玫瑰,他忽然想,這算不算是在剪人頭?

[14:當然不算啦,他們已經是玫瑰花啦。]

香夫人彎腰在行間尋找著什麽,她找得很認真,目光挨著從緊密的花枝上掃過去,“去年冬天,我記得他是出現在這個位置的,並且我還給他綁了一個牌子。”

“找到了!”香夫人在一株花頭尤其大而明麗的玫瑰前邊停下來,從上邊扯下牌子,上麵畫著一個簡筆豬頭。

香夫人用剪刀將這枝玫瑰剪下來,穿過玫瑰園,來到賞南麵前,把玫瑰丟在了他的手邊,“喏,送給你。”

賞南低下頭,香夫人給他的這枝玫瑰花頭特別大,比箱子裏的玫瑰花頭都要大,花瓣打開後應該會很驚豔,連花枝都要比那些玫瑰粗壯,葉片也肥闊。

同樣都是一片玫瑰園裏的玫瑰,這枝玫瑰也太出挑了。

[14:是那個屠夫。]

賞南看著在陽光底下,花瓣白得發光的玫瑰,呆了會兒,才伸手將玫瑰拾到手裏,“謝……謝香夫人。”

見賞南手下,香夫人抿唇一笑,“不用謝。”說完,她轉身離去。

果真會變成玫瑰麽?

那屠夫在這玫瑰園裏可長得真好,是因為他的體格本來就很大,還是說因為他的身份是屠夫,油水多,所以養分也多。

賞南感到有些害怕。

陸宅看似繁榮平和,陸荔他們每日按時上下課,周末會聚集在球場或者靡霧山玩耍。陸及溫柔周到,斯文有禮,並且身體也逐漸好轉,香夫人還是那位優雅美豔的女士。

但這隻是表麵,陸宅家主用陸紳獻祭以求陸家繁榮百年千年。而陸及,陸及對他剪下來的這幾箱玫瑰感到非常滿意。

賞南覺得手裏這枝玫瑰都沒有白玫瑰的香味,反而手心有些油膩,想來應該是心理作用,他隻拿了一會兒,就放去了一旁,放了沒多久,螺絲刀撲過去,將玫瑰撕咬得稀巴爛,滿地的白色碎花瓣,留下花蕊在枝頭。

兩萬多株玫瑰,陸及和香夫人沒有剪多少,剩下的都留給了專業人士。

陸及將剪刀遞給香夫人,放下衣袖,他甚至沒穿大衣,白色的棉襯衫和長西裝褲,氣質文雅內斂。青年額頭泌出一層薄汗,去年的虛弱感淡去了許多許多,現在起碼看不出他是一個重病人了。

“我父親三個月後會來老宅,到時候全家會一起吃個飯,我跟他提起過你,他應該會喜歡你。”陸及站在賞南身旁,起子用爪子扒拉他的褲腿,被輕輕踢走。

賞南覺得“我父親應該會喜歡你”這句話怪怪的,而且他知道陸蕭不是好東西,陸蕭喜不喜歡他,他不會放在心上,被這種人喜歡,他也不會覺得有多榮幸。

香夫人從花叢中穿梭而來,她裙子上沾了幾片葉子,手裏握著幾枝已經被剃掉刺的玫瑰,她參與了賞南和陸及的對話,“不僅陸先生會來,陸幻少爺也會回來,他在電話裏說非常想念大家。”

賞南需要人物介紹,他沒聽說過陸幻這個名字。

[14:陸幻是陸及的二叔,四十二歲,至今未婚,他信奉真愛,如果沒有遇到真愛,他是不會步入婚姻的。]

“那是一個很討厭的男人。”香夫人把玫瑰遞給一旁的插花師,扯下花頭巾,“因為他喜歡男人……”

“陸香?”

賞南還沒發表看法呢,陸及就打斷了香夫人的話,語氣含著隱隱的警告意味。

香夫人尷尬地用頭巾扇著風,眼神四處看了看,掉頭走向正在給剪下來的玫瑰分等級的那幾個人那邊,“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幾人哪敢讓陸及的女管家幫忙,一起搖頭說沒有沒有。

但香夫人非要融入他們。

賞南有些走神,陸幻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和他沒有關係,他在想陸蕭,陸蕭為什麽會在三個月回陸宅?

而在這之前,在他來陸家後的這一年裏,陸蕭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他大概能猜到這位家主的想法,如果這邊出事,他自然會收到通知,如果他沒有收到任何消息,說明一切都是老樣子——小崽子們為了繼承人的位置爭得頭破血流,而陸及的身體仍舊沒有任何好轉。

那他這次回來,應該是醫務室向他報告了陸及的身體已經恢複了許多的“好消息”。

這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一個好消息,甚至是特別特別特別想當女家主的陸荔,她都真心希望她哥可以快點好起來。

但賞南知道,這個消息於陸蕭而言,應該算不上好消息。

他是最希望陸及羸弱不堪的人,哪怕他是陸及的父親,一個本應該最愛陸及的角色。

賞南越想越認真。

在他走神的這大半會兒時間裏,陸及已經打量了他很久,小孩子長大了,跟來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不過那時候陸及覺得自己可能是覺得自己孩子怎麽都是最好的,他沒覺得賞南哪裏不好,直到與現在的模樣對比,那會兒的賞南其實還能用麵白肌瘦來形容,是營養不良和不健康的那種白,而不是像現在,白得像厚實的白玫瑰花瓣,好像掐一把就能掐出汁水來。

陸家的家規的確沒有明文規定未成年必須做到滴酒不沾,但未成年不允許談戀愛卻是從幾百年前就存在的規矩。

所以還要再等等。

陸及在賞南麵前蹲下來,伸手摸了摸賞南的頭發,“在想什麽?”

賞南嚇了一跳,忙隨便找了個理由回答,“在想陸先生和你長得像不像?”

“嗯,”陸及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沉吟了幾秒鍾之後,反而問起了賞南問題,“不好奇陸幻?”

“為什麽要好奇?”賞南盤起腿。

“陸香說他喜歡男人,我以為你會很驚訝,或者很好奇。”因為小南一直表現得都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孩子。

賞南搖了搖頭,“我對他不好奇。”

他一本正經的否認,陸及笑他,“那你平時對我怎麽就有那麽多問題?”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賞南幾乎都沒有花時間去想答案,“我對他不好奇,但是對你很好奇。”他當然應該對陸及好奇,陸及是他的任務對象,是這個世界裏對賞南來說最重要的人,除了陸及以外的人都不重要,可以說,他的世界中心就是陸及。

因為沒有撒謊,因為是真心話,所以少年的表情看起來無比真誠。

真誠最能打動人,陸及扣在膝蓋上的手指抖了抖,他垂下眼笑了聲,薄白的眼皮擋住漾起來的愛欲。

風從玫瑰園的方向橫掃過來,空氣裏滿是白玫瑰的香氣。

陸及覺得風刮得太輕,花的香氣太淺淡,時間過得也太緩慢,所以他在此刻不能親吻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