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白骨吟

呼叫機什麽時候被切斷的賞南都不知道,眼前的廣場有人跳起了舞,吸引了許多路人也跟著一曲,熱鬧非凡,賞南的注意力瞬間便被吸引走了。

廣場上的風很大,她們的紗裙和圍巾被吹起來,空氣中是甜又辛辣的啤酒味道,混合著各種時令花香與女士香水味。

抱著白色卷毛狗狗的貴婦人身材豐腴,在路過這名漂亮少年時,朝身後的人使了使眼色,那男士上前來,丟給了賞南一隻橙紅色的花朵,他們並沒有在賞南跟前停留太久,逛去了別處,每隔不遠,就會有和賞南一樣收到花的人。

“這算廣撒網嗎?”賞南呐呐道。

在外麵坐了快半個小時,賞南覺得醉意被風吹淡了許多,他拎起酒壇子回到了劇場內,錯過了這麽久的表演,賞南也不清楚這場戲進展到哪裏了,但當看見香夫人哭得眼妝都花了時,賞南想,大概是這對夕陽戀開虐了。

舞台的布景從第一場戲的華麗浪漫,大紅與大紫所彰顯的熱鬧非凡,換成了黑與白,朦朧的霧氣從台下飄上去,兩位主角的身影時隱時現,隻有他們的對話一直都很清晰。

女主角很年輕,蓬鬆的黑色長發用布條捆住垂在腦後,打滿補丁的破裙子被她穿出了一種清麗感,而站在她對麵的男人,演員的實際年齡應該隻有四十來歲,眼角的魚尾紋不可忽視,但勝在身形挺拔,給人的感覺非常舒適,或許是為了增加角色的年齡感,男主角的雙鬢已經出現了幾縷不易察覺的白。

這段戲的主角是女演員,她朝男演員走了幾步,捂住胸口,又緩緩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眼前已即將步入老齡的男人。

“你怎知,怎知與你的十來年,抵不過與您那無趣的侄子熬煎的百年?”

男人蹙眉看著眼前的少女,眼神微動,但少女卻突然往後退了幾步,她看向觀眾,可能劇本當中這個眼神不是用來看觀眾的,看的應該是一些偏見,隻是觀眾正好處於被看的一個位置。

“看,他們要在我們的周圍設滿陷阱與枷鎖,母親告訴我愛是自由的,但他們告訴我,並不是這樣的,愛要是匹配的,匹配到我們的頭發絲都要一樣多。”

“我是不會答應你那侄子的示愛的,他是個無聊透頂的男人,按照世人定下的門當戶對,他應該去找一個會和他一起討論女人的腿與屁股的對象。但我想,他應該是找不到的,因為他就是一個狂妄又沒有禮貌的家夥。”

“我要那個人和我探討鯨魚在海裏是怎樣在遊動,我要知道世界上最盛大的煙火表演有多絢麗,我要和他看四季的雨。親愛的李先生,我愛您,愛您多愁善感又善良悲憫的靈魂,便也愛您的五十歲,愛您的皺紋和白發……”

14也能通過賞南獲取到外界的信息,它有些好奇:愛是怎樣的??

賞南陷進皮座椅裏,“是遼闊的,山川海洋,暴雨彩虹,春天的落葉,夏天的雪…..”

[14:南南,你這不對吧,山川應該是湖泊,而且你們人類不是說,風雨之後才能現彩虹嗎?]

“所以我說愛是遼闊的,沒有應該不應該,愛了便愛了。”

[14:那這個男主角都五十歲了,她才十八歲,以後她正年輕的時候,男主角的牙齒估計都掉光了。]

賞南撇嘴,“牙齒掉光了又不是死了,也不會影響說我愛你。”

香夫人在旁邊的座位上已經快哭撅過去了,盡管她在平時是一位很優雅的女士,盡管賞南能聽出香夫人已經竭力在保持自己的優雅,但對方的情緒不免還是有些失控。

賞南扒開簾子,看著香夫人,“香夫人,你談過戀愛嗎?”

香夫人紅著眼睛,“我不喜歡現實中的男人們,他們崇尚金錢與暴力,並且和劇裏侄子一樣喜歡討論女人的身體。”

“但放心,你和少爺是不一樣的。”香夫人用手帕擦著眼淚,哽咽了幾聲,後知後覺,“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回來很久了,你一直在哭,沒注意到我是正常的,”賞南頓了頓,“陸及一會兒要來了,他說要來接我回家。”

香夫人的表情立馬就僵住了,她止住眼淚,她湊近了賞南的臉,嗅了嗅,酒氣很重,沒有像她想象中的過會兒就沒了,反而比之前更濃了。

“他怎麽會來?”印象中,陸及是不喜歡這種場合的,以前的陸紳也不喜歡,不管什麽節日,街上有多熱鬧,陸紳都在家裏看書寫字。

“我給他打電話了。”賞南說。

香夫人:“……”

看著賞南無畏的表情,香夫人想的是:這枚小炮彈自爆了。

香夫人手忙腳亂的從包裏掏出一瓶香水,抓住賞南的肩膀,對著他就是一頓猛噴,脖子,耳後,手腕,胸前,背後,甚至頭發上。

玫瑰花和香根草的味道瞬間包裹了賞南,賞南本來就頭暈,香夫人的這麽一係列操作,讓她以為自己被泡進了香水瓶子裏,他眼前天旋地轉,“太香了。”

香夫人再次湊近賞南嗅了嗅,她不知道能不能蒙混過關,反正她是聞不到酒精的味道了。

“陸家的規矩,未成年不能飲酒,”香夫人甚至都忘了看戲,“那米酒居然是葡萄酒做的,難怪那麽好喝……跑題了,我是想說,我們可能會受罰。”

“這麽嚴格?”賞南表情一呆。

“不過少爺那麽心疼你,估計不會罰你,我就說不定了。”

“放心,我到時候就說是我自己偷偷喝的,”賞南雖然頭暈,可腦子還是清醒的,隻是嘴巴偶爾會不受控,“話說,陸家的家規是我哥定的嗎?”

香夫人覺得這沒什麽不可以說的,賞南不僅已經知道了她和陸紳最大的秘密,還在今晚成為了偷喝酒的盟友,她回答說:“最開始的那版是少爺定下來的,最嚴重的後果也隻是被陸家趕出去,但少爺死後,陸家後任的家主對家規慢慢作出了很多修改,很多有違人性的地方,比如一開始,家族中的女性沒有資格參與家族產業的任何工作,還有要求每名嫁到陸家來的女性起碼要產下兩個孩子,諸如此類,還有很多很多。”

“現在陸荔和陸琪可為什麽能參加繼承人的選拔?”

香夫人:“是陸荔小姐自己向陸蕭爭取的,少爺在背後略微推了一把。”

陸荔是一個很莽撞膽大的女生。

“陸荔小姐說,不讓她和陸琪可小姐一起選拔,她就給大家下老鼠藥。”香夫人的表情一言難盡,“陸蕭本想將她扭送出國,但被少爺偷偷攔下來了,並且……讓人在大家的晚餐加了瀉藥,陸蕭當夜嚇得丟了魂,就答應了。”

賞南有些好奇,“我哥為什麽不直接幫陸荔?”

香夫人看著賞南的臉紅撲撲的,沒忍住,伸手掐了一把,“權利要靠自己爭取,如果是靠別人給予的,那就仍然不平等。”

賞南想了會兒,說道:“如果是我哥管理陸家,陸家會發展得比現在還要好,對嗎?”

香夫人說:“那陸家將富可敵國。”

後麵的戲,賞南沒太認真看,也可以說是完全沒看進去,他不僅惋惜陸紳的死亡,也為此感到痛心。陸紳是非常典型的達則兼濟天下,卻因為陸家那些人的私欲和貪婪死得悄無聲息。

為了維持陸家的繁榮,他們殺掉了陸紳,他們以後還將殺掉他無數次,陸紳的屍骨,是他們眼中陸家最好的養分和肥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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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劇表演結束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鎮長還上台即興為大家演唱了一曲,賞南聽完覺得更頭暈了。

劇場裏,人擠人,他們在鎮長難聽的歌喉裏擁抱,接吻,跳舞。

也有人慢慢往門口走,場麵熱鬧到有些失控。

在過道裏行走的時候,幾個小孩子從後方推搡著跑來,將賞南直接撞到了下麵一排位置,他本來是由香夫人拽著帽子,香夫人怕他走丟了。

這麽一撞,香夫人手裏抓著的人就那麽不見了。

香夫人看著底下那排位置,在人與人之間的縫隙中,她看不見賞南的身影,又被身後的觀眾推著往前走,連轉身的空間都沒有。

賞南摔懵了,手指不知道被誰踩了幾腳,他艱難地爬起來後才覺得痛。酒壇子居然沒有碎,隻是翻在了座椅上。

怕香夫人著急,賞南趕緊站起來往外走,隻是他剛走了幾步,他就被人抓住肩膀,隔著衣服,那隻手幾乎掐進了他的肉裏,他被往後拖了幾步,踉蹌著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賞南驚慌地扭頭去看,身後的人比他高了大半個頭,身壯頭大,卻還戴著麵具。

[14:趁亂,打劫的。]

果不其然,在14告知賞南以後,那人沉著嗓子開口了,“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你敢叫一聲,我就直接把刀從你的後背捅進去。”

賞南頭昏昏沉沉的想,他有個屁的錢,到了陸家,他就沒見過錢,他連手機都沒有,說起手機,賞南恍然想起自己身上的呼叫機,他被拖著往後走,對方也沒注意到,他便小心翼翼地想把呼叫機掏出來,隨便按一個按鍵,都會得救。

可惜人太多了,不知道是誰撞了一下賞南的手肘,已經被掏出一半的呼叫機掉在了地上,呼叫機從手中脫離出去的那刹那,賞南眼前一黑。

賞南絕望地想,那就祈禱誰能一腳踩在按鍵上邊,隨便哪個都行。

這劇場有些年份了,麵積夠大,奇奇怪怪的小角落也非常多,賞南被拖到了一個廢棄的倉庫,裏邊很多已經積了灰的表演服。

對方顯然也鬆了口氣,他麵具底下的眼珠子轉了轉,凶惡地瞪著賞南,“給錢。”

賞南:“我沒錢。”

“你放屁!”壯漢的眼神更加凶惡了。

他手裏的短刀刀鋒折射出寒光,手沒抖,聲音也沒抖,賞南想,打劫想必已經是他的工作了。

賞南把自己的口袋都翻了出來,“真的沒錢。”

壯漢似乎也沒想到明明看起來富得流油的少年,居然身無分文,他的表情和身體出現了明顯的僵化。

直到他瞥見了賞南手腕上的銀鐲子,在賞南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直接捏著賞南的手腕把鐲子給扯了下來。

在看見鐲子上麵那顆藍寶石以後,壯漢眼裏流露出震驚與貪婪,看來今天不是空手而返,今天應該是大豐收才對——這鐲子是銀的,不值錢,但上麵這顆寶石,起碼也能賣好幾萬吧,今年一年都能不幹活了。

壯漢眼底的喜色藏都藏不住,他將鐲子收在了口袋裏,動作一頓,低頭看著眼前的少年,“還有沒有?都給我。”

“沒有了。”賞南本想反抗反抗,但看著對方這塊頭,估計一拳能把自己的頭都打掉,就打消了反抗的念頭。

被搶走的鐲子是陸紳送給他的,是第一份禮物,賞南眼神細細地描繪著眼前這個人,打算等自己安全以後,再來找出這個人。

[14:不用記,這是鎮子上的屠夫,姓張,愛好是喝酒賭博。]

屠夫不信賞南的,因為剛剛他也說自己沒有錢,可手上卻有這種好東西,他要扒光對方的衣服,好好檢查,富人比狐狸都要狡猾奸詐。

賞南看見對方的神色變化後,皺了皺眉,他被拽著衣領拖到了屠夫跟前,聞見了對方身上動物血的腥味和油膩的生肉腥臭。

這股味道讓賞南的五髒六腑都翻騰了起來,他沒忍住,“哇”一口,直接對著屠夫的胸口大吐特吐,嘔吐物順著屠夫的衣服嘩啦啦往下淌。

“你他媽的找死!”屠夫惡心得差點也跟著吐了,他直接一把扯掉了賞南的鬥篷瘋狂擦拭著自己身上的嘔吐物,再又想去剝賞南的外套。

手還沒碰到賞南,本來彎著腰溫順得跟小羊羔似的少年突然直起身,揚起一根木棍狠狠地打在了他的頭上。

這是倉庫,地上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賞南吐完以後趁屠夫在擦著自己外套的時候,悄然翻出來一根凳子腳。

屠夫慘叫一聲,捂著頭後退了幾步,趁對方現在沒有還手的機會,賞南衝過去又是狠狠幾下,順便從屠夫口袋裏掏出了被搶走的鐲子。

他不能和這個屠夫糾纏,怎樣看,他都沒有勝算。

賞南緊張得直咽口水,酒勁在這個時候衝到頭頂,他腳步不穩地往門口跑,手還沒碰上門把,就被一把拖住了後領口,屠夫力大無窮,領子勒住了賞南的脖子,幾乎令他窒息。

“敢打我?媽的看我今天不弄死你!”屠夫舉起刀,他平時熟練地宰殺牛與豬,宰殺一個人也是輕而易舉。

屠夫單手將賞南拎了起來,接著重重摔在了地上,第一下賞南便覺得自己被摔得渾身散了架,屠夫彎下腰來,又重複了幾次。

在屠宰場,殺兔子和貓狗之前,最好都先將它們摔個半死,那樣可以避免掙紮,屠起來比較方便快捷。

賞南的麵具已經掉在了地上,屠夫才發現這個小崽子居然長得這麽好看,想到他很快就要一刀把對方宰了,心裏不免覺得有些可惜。

冰冷的刀鋒挨上了賞南的脖子,動脈劇烈地跳動起來,屠夫比劃著位置,完全沒有把這小崽子的掙紮放在眼裏,貓撓一樣,他可以直接扭斷對方的脖子,但比起扭斷脖子,他更加喜歡先放血。

[14:你上個世界攢了一億的積分,但兌換一個刀都砍不爛的身體需要三分之二,還隻能維持兩分鍾,兌嗎?]

賞南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他呼吸急促又微弱,渾身沒有哪一處是不疼的,甚至連刀鋒貼在了脖子上,他都遲鈍地感受不到。

14沒等到回答,它準備先拿它自己賬戶裏的積分兌換。不管怎樣,它都會護著賞南的,這是一個很靠譜的宿主,它不想失去對方,希望怪物能在它的積分被兌到零之前趕到。

14都已經在檢索係統功能了,就要輸入支付密碼時,門忽然從外麵被打開了,地上的灰塵都被震**了起來。

屠夫的動作猛然停下,盡管刀鋒已經沾上了鮮豔的血色。

是陸及,屋內燈光昏黃,但並不影響怪物的視力,陸及看清了屋內的景象後,微微蹙眉,它抬手打開了另外幾盞燈的開關,屋裏驟然明亮起來。

它神態太自然,姿態太優雅,進來時還不忘順手關上了門,屠夫覺得對方有些眼熟,但一時間想不起來。

直到屠夫的目光落在對方推在門板上的手背上,那不是手背,那那那那是骨頭,一點肉都沒有,五根修長的手指骨頭。

灰塵如霧一般緩慢落地,陸及關上門後,緩緩轉身,它幾乎都沒看賞南,而是邁步向他和屠夫走去。

“你你你你別過來,”屠夫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東西,但一定是為了給手下這個小崽子出頭而來的,他舉起刀,“你再走一步,我就殺了他!”

他話音剛落,陸及已經走到了他的眼前,骨骼漂亮的顱骨在燈下像是被釉上了一層溫潤的漆,這架骷髏抬起手,掐住了屠夫肥胖的脖頸,指骨不斷收緊,不斷收緊,“噗呲”一聲,幾根指骨的第一節 穿透了皮膚,紮進了肉裏,血管緊挨著堅硬的骨節,血液滲進骨節之間的間隙。

屠夫的脖子被捏成了細細一紮,他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東西,恐懼和疼痛令他無法發出聲音。

陸及將屠夫丟了出去,屠夫強壯龐大的身體撞上牆壁,又摔在地上,脖子上幾個血洞不斷往外冒著血,屠夫用手捂著脖子,張大嘴,求生的意誌在這一刻到達了巔峰。

解決了屠夫之後,陸及才蹲下來,他恢複人類的麵容,眉目間的疼惜無法隱藏,他準備將賞南抱起來,但卻看見了自己手指上裹滿了了紅色的**。

陸及撩起衣擺,直接用自己的衣服擦幹淨了手,掏出口袋裏的手帕,俯身擦著賞南臉上的灰塵,那些摔出來的淤青隻能找醫生,脖子的刀口也異常刺眼。

按著手帕的纖白手指又變成了節節分明的指骨。

這時,賞南的眼皮抖了抖,他睜開了眼睛,渾身散架一樣的疼痛,讓他每呼吸一次都能感受到疼痛的加劇,屠夫把他當屠宰場的動物一樣狠狠在地上摔打了幾次。

“14,把疼痛給我抹了,不管多少積分,直接扣。”

14動作很快,賞南瞬時就覺得呼吸通暢了許多,也能開口說話了,隻是身體自主性非常差,畢竟受傷了。

“哥……”

陸及膝蓋跪在地上,彎腰把賞南抱了起來,他身上有令人感到心安的藥水的清苦味道,他語氣充滿歉意,“你邀請我同你一起來看表演時,我應該陪你一起來的。”

賞南幾乎動不了,他甚至無法抬起手臂,隻不過隻要感覺不到疼痛,跟平時也差不多,賞南目光往那個屠夫身上看,“你送給我的鐲子……”

“陸香會取回來的。”

“他會死嗎?”

“不會,陸香會幫他呼叫醫生和警察,”走到門口時,陸及還沒忘關上燈,“他一定是被不知名的野獸襲擊了。”

不知道為什麽,陸及現在越溫柔,賞南越不安。

陸及抱著賞南從後門一走出去,香夫人就迎了上來,她的臉色煞白,一定不是被凍的。

賞南的額頭和臉頰兩大片青紫,青紫中間是被擦掉的皮,露出血紅的肉,看著就疼得要命,偏偏賞南還對她笑。

“香夫人,我被一頭豬打劫了。”

香夫人心口發疼,她打開車後座的車門,直到賞南被放到後座,她才低聲說了句抱歉。

陸及站在車外,看了會賞南,才慢慢抬起眼,“要記住這次教訓,再有下次…..陸香,我拿你怎麽辦呢?”

陸香的眼淚幾乎瞬間就湧了出來,她直直地跪下來,她跪的是陸紳,是將她從黑暗裏拉出去的主子,“是我的失職,我不推卸責任,沒有下次了。”

她知道陸紳是個很好的主子,她更加知道,陸紳不會拿自己和小南做比較。

她和小南的角色不同,但陸紳越不怪她,她就越難受。

陸及將陸香扶起來,“我沒有怪你,我也有責任,我們不會受傷,這些人對我們造成不了傷害,於是我們便鬆懈,我們忘記了小南是會流血受傷的。”

“把眼淚擦一擦,再去處理那頭豬的事情。”陸及說。

賞南現在恢複了些,他艱難地抬手,扯了扯香夫人的外套衣擺,“香奶奶,還有那壇酒,也在那個倉庫裏,記得幫我帶回來。”

香夫人臉一僵,這是第二次自爆。

陸及疑惑,“什麽酒?”

賞南往外麵挪了挪,他朝陸及勾勾手指,示意陸及彎下腰,陸及看了一眼香夫人之後,彎下腰來,賞南仰起臉,對著陸及哈了一口氣。

他哈完這口氣,揚起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香夫人看見這一幕,沒有任何停頓的,轉身一路小跑著往劇場倉庫去了。

陸及聞出了酒精的味道,再看著賞南迷蒙的眼神,才知道對方並不是疼得要哭不哭,而是,喝醉了。

“陸香?”陸及直起身,卻發現陸香早就跑沒影了。

“……”

陸香很快便找到了那個倉庫,她居高臨下看著那呼吸已經非常微弱的屠夫,狠狠踹了對方幾腳。

賞南是陸及疼愛的孩子,自然也是她的孩子。

.

陸及留下了一輛車等香夫人,他要先帶賞南回去看醫生。

賞南頭暈得厲害,這種暈是積分都無法抹掉的,他在碎碎念,“與其讓你自己發現我喝酒了,到時候背著我去找香夫人算賬,不如我自己老實交代,你別怪香夫人,我們都不知道這個米酒有這麽高~~~的度數~~”

賞南一邊說一邊抬高手,直到手背撞到了車頂。

陸及握著賞南的手腕,將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膝蓋上,“不疼?”

賞南回想著之前疼痛的位置,他皺著眉,“肋骨、肩膀、頭、脖子、後背很疼。”

陸及伸手想摸摸這遍體鱗傷的孩子,但卻不知道如何去觸碰——露出來的皮膚幾乎都有麵積不等的擦傷和淤青。

他已經許多年沒有受過傷,更加感受不到疼痛,以至於忽略這個世界的任何人都可以傷害到賞南。

他已經無法理解前不久的自己曾想將賞南拋棄在這個世界裏。

如此危險的世界,試問他如何忍心讓他的孩子獨自去摸爬滾打,連沾上灰塵都最好不要,就讓賞南永遠生活在他製造的童話世界裏。

[14:黑化值再減10。]

賞南有些莫名,他確實弄不懂陸及了,難不成是因為陸及喜歡看他被揍?

如果是的話,賞南想,那還挺值的,隻不過這樣的打隻能挨一頓,因為他會有被打死的可能性。

車駛進山林裏,車內沒開燈,隻能依靠路燈晃進來的微弱光芒,賞南靠在車座上,半迷糊地打著瞌睡。

陸及看了他一會兒,傾身過去,將賞南散開的外套扣子扣上,少年胸膛單薄,呼吸時緩慢地起伏,睫毛又細又長,臉上的傷讓賞南此刻看起來格外脆弱可憐。

“小南?”陸及喚了他一聲。

“嗯。”賞南聽見陸及叫自己,努力睜開眼睛,當看著陸及近在咫尺的漆黑眸子時,他像望進了兩個黑洞,心神一凝。

“不要娶妻生子,永遠留在我身邊,我會給你一切你想要的東西。”陸及輕聲說道。

前半句說得太輕,賞南隻聽見了後麵的,所以沒多想,直接應了,“好。”

陸及彎唇一笑,青年的笑溫柔如當空的月光,但沉寂幾百年的野心卻在心底乍然蘇醒。

他的孩子,總不能一直是一個病秧子的小跟班。

應該做家主最寵愛的小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