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白骨吟

接下來的日子,賞南的日常課程又加了一項高爾夫和遊泳,這兩項課程並非是單獨教授,賞南跟著大家一起上課。

賞南之前沒有怎麽和陸家這些人接觸過,甚至跟那些當初一塊來陸家的小夥伴都生疏了。他住在主屋之外的房子,和陸及還有香夫人在一起,陸及鮮少去主屋,他便也很少去,偶爾去一趟,大家都表現得十分客氣。

陸家的人並不嬌氣,他們待賞南很好,或許是看在陸及的麵子,不過賞南覺得那也不重要,日子隻要過得舒心就行了,為什麽舒心就沒有必要再去究其根本。

陸荔和胡蝶蘭對賞南是最親近的,其他人的態度都差不多,但因為賞南和莫元元他們那群人不一樣,所以賞南的地位是在他們之上的。

對於這點,莫元元他們也沒表現出不服氣,賞南運氣好,跟了陸及那個爛好人,把他當陸家第十一位小少爺一樣寵。

夏日的一個清晨,賞南跟著莫元元他們一起上擊劍課,用的是木劍,賞南剛開始學,老師還在教他怎麽握劍柄,雙腿分開多遠。

窗外響起一道引擎聲,響了會兒之後便消失了。

有人來了?

莫元元身高竄到了190,他不用去趴窗戶,扭頭就能看見車上下來了什麽人。

鬱鬱蔥蔥的樹冠略微遮擋了一部分視線,黑色商務車停在鐵門外,孟管家小跑著過去拉開車門。

最開始跳下車的男人穿著黑色的長風衣,全然不在意再過幾個小時便是炎熱的正午,他朝孟管家問好之後,直接走向主屋。

賞南已經放下了木劍,趴在窗台上往下看,他看著大步走進庭院裏的男人,戴著黑框眼角,可神態舉止坦然灑脫,看起來也就三十多的樣子,可能他的實際年齡比他看起來還要稍大幾歲。

這之後,從車上下來了第二個人,斑駁的大片光影當中,孟管家的腰快要彎到地上去了,男人伸手將孟管家扶了起來,笑著說了幾句話。

“這是陸蕭吧?”陸蕭的眼睛和陸及的很像,包容寬厚,親和力非常高,尤其是陸蕭已經是四十好幾的中年男人,財富和歲月沒有將衰老和腐朽加諸其身上,相反,他從容不迫的魅力遠超年輕人。

[14:嗯。]

賞南不是很懂陸蕭這類人,在他們的眼中,家族利益高於一切,哪怕是自己的骨肉,個人利益在他們眼裏永遠比不上群體利益。

如果真的是為了群體就算了,陸家曆代來的獻祭不過是為了保住自己的百年富貴而已,以求能讓自身永遠借此享受富有所帶來的特權。

陸荔也走了過來,她看見是陸蕭,“父親來了?”她眼睛變得十分明亮,臉上寫滿了喜悅,轉頭就跑出了教室。

陸荔和陸蕭的關係想必很好,看陸蕭的麵相,其實很像一位慈父。

孟管家走在陸蕭的斜後方,“您已經好些日子沒回來看過了,孩子們都很想您。”

陸幻已經站在門口等很久了,聽見孟管家這話,開玩笑說道:“是想找我大哥要零花錢吧,不要零花錢,那估計也是想放假出去玩兒,小兔崽子們心眼比他們老子要多多了。”

陸幻是陸蕭這一輩唯一一個還沒結婚的,他喜歡男人的事情,全家也都知道,不過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陸幻的身邊一個都沒出現過。

大哥這次回老宅,隻有他閑著沒事兒做,權當回來散散心,給大哥做個伴兒。

陸蕭還沒來得及開口,陸荔的身影便飛快從門裏撲出來,她用力地擁抱了陸蕭一下,“父親,我好想你!”

陸蕭拍拍陸荔的肩,“沒大沒小,站好,二叔也來了,快叫人。”

陸荔叫了聲二叔,又說:“二叔怎麽還是一個人啊?”

“越來越沒規矩了。”陸幻笑著說。

在陸家,除了陸及,也隻有陸荔敢這麽和陸蕭他們說話了,畢竟是家主最寶貝的女兒,最寶貝的兒子已經廢了,這個女兒可不就是獨苗一根。

其他人都在陸荔之後才下樓,他們和陸蕭隔著一層關係,不可能像陸荔這麽親熱想念陸蕭,隻不過陸蕭是現任家主,不管關係近不近,他們下樓問好都是應該的。

中間是莫元元他們那幾個人,賞南走在最後麵,他身高隻能排中等,走在最後麵被前麵的人擋了個嚴嚴實實。

前邊有人叫了幾聲大伯,叫陸先生則是莫元元他們。

賞南一個音節都沒發出,嘴巴閉得緊緊的。

陸蕭和大家寒暄了一會兒,看了看每個人的臉,才問道:“陸及沒在?”

陸荔搶著回答,“哥在自己那邊呢,我幫你去叫他。”

“不用,等會用晚餐的時候讓他再過來就是,本來身體就不好,跑來跑去,出一身汗,回頭又發病。”陸蕭看起來完全就是一位關心疼愛自己兒子的父親,他時時刻刻都在為陸及的著想。

而賞南在後麵,透過狹小的縫隙,窺見陸蕭的一部分臉,覺得怪可怕,也怪惡心的。

陸荔抱著陸蕭的手臂晃了晃,“父親您放心好了,入了春之後,我哥的身體就好了很多,都不怎麽咳嗽了呢,王醫生說,我哥已經不止隻能活三四五年。”她在陸蕭麵前,表現得才像一位小姑娘,其他時候,都是任性妄為說一不二的大小姐。

“哦?”陸蕭表情有些意外,還有些驚喜,“那可真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陸荔連連點頭。

路途勞累,陸蕭隻在大廳裏和大家聊了一會兒,他記得每個侄子侄女的名字,知道他們今年具體多大了,連課程的進度都知曉得一清二楚,甚至是莫元元等人,他也能叫得出名字來。

陸蕭雖然人不在陸宅,但是他有許多雙眼睛安放在宅子裏,這些眼睛可以幫他監視著陸宅裏的每個人和每個角落。

所以陸蕭在陸家很得人心,大家都十分信服於他,所有人都說,陸及是他的兒子,像極了他,但賞南在最後看了半天,他倒覺得,不是陸及像陸蕭,而是陸蕭在模仿陸紳。

因為陸蕭的到來,下午的課暫時取消,賞南從主屋回去,他心不在焉,不知道陸及在看見陸蕭之後的心情會如何。

賞南急匆匆回到了陸及那邊,陸及在一樓的客廳看出,他手邊放了杯咖啡,現在他已經能喝加了冰的咖啡了,隻是賞南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喝了咖啡而晚上失眠。

從靡霧山背後升起來的太陽掛在了簷角,將整個客廳都照亮,賞南連鞋都沒換,推開門跑到陸及麵前,他都沒通過思考,直接開口,“哥,陸蕭回來了?”

少年背著光,小口喘著氣,小片影子落在書頁上,擋住了那幾行詩。

陸及抬起眼,目光沉沉,看了賞南一會兒,他微微笑了,“你叫他陸蕭?”

直呼家主的大名,這可稱不上有禮貌。

但陸及看起來並沒有對賞南的行為表現出不喜和惱怒。

賞南抓了抓衣角,“今天是我第一次見他,但我發現我很不喜歡這個人。”

陸及將書放到一旁,捏住賞南的手腕,把人拖至跟前更近的地方,“憑借直覺?”

“是……是的。”不然還能因為什麽緣由,賞南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有一個係統,這個係統叫14……

“直覺有時候會是錯覺,”陸及輕言細語,“父親並沒有對你做什麽不好的事情,你不要對他無故產生偏見,但如果你是單純不喜歡他,我認為無妨,不喜歡一個人不需要太認真的理由,哪怕你隻是因為他說話聲音難聽而不喜歡他。”

陸及說完以後停頓了一會兒,才繼續道:“和不喜歡相同,喜歡也是不需要太正式的理由的,小南,你有喜歡的人嗎?”

賞南不明白為什麽話題會突然從陸蕭轉移到自己頭上,他愣了下,直接搖頭,“沒有,我沒有時間想那些事情。”

任務在他眼裏才是最重要的,他是來做任務的,不是來談戀愛的。

他表情太正經地回答自己“沒有時間想那些事情”,可他也並不忙碌,就算忙碌,也是忙著吃忙著喝忙著和小夥伴玩耍,甚至連陸及都知道了跟著老三的那小姑娘和老四在偷偷戀愛,同齡人聚在一起會擦出火花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但賞南卻他們完全不同,在他們偷偷討論心動的人的時候,賞南一般都在發呆,這是香夫人觀察之後告知陸及的。

香夫人不僅會告知陸及觀察結果,還會發表感想:您確定要對一個感情遲鈍到如此地步的少年心動嗎?

陸及則無奈地笑,“我還沒有厲害到可以控製讓自己不心動的地步。”

所以此時賞南的回答,在陸及的意料之中,他不是很想刻意去引導賞南做什麽,所以他隻是對賞南的回答表示了淡淡的訝異,“再過幾個月就十七歲了,如果有喜歡的人可以告訴我。”

他不會刻意去引導賞南,但是他會將賞南周圍的雜草清理幹淨,片葉不剩。

賞南以任務為先,在黑化值清零之前,他沒有心思和精力去關注陸及以外的人,不過如果找一個對象能讓陸及的黑化值清零,賞南覺得自己應該會考慮的。

見賞南沒做聲,陸及說起了別的,“晚上讓香夫人給你挑稍微正式些的衣服,父親在,不能和平時一樣。”

“好的,收到。”

陸及抬手捏了下賞南的臉。

賞南的飲食起居一直都是香夫人在負責,香夫人跟著陸及的時候,她自己年紀都還很小,也照顧不了陸及什麽,後來的陸及一直都不需要她照顧,作為一個女管家,她其實挺閑的。

所以賞南的出現正正好,大到的賞南的課程老師,小到賞南的洗發水身體乳,她都要親自操辦,身體乳是她自己摸索著調的,用的一種紫調玫瑰,臉上用的水則是國外一家品牌專門針對富豪的私人訂製,在香夫人提供了賞南的年齡膚質性別等資料後,對方專門為賞南調製的護膚品。

捏了下賞南的臉,陸及覺得自己的指腹都被沾染上了香味。

.

家宴設在主屋後的庭院裏,白色的長桌布逶迤在地麵,廚師在一旁整理著刀具,為了保證料理可以第一時間送入主人家的口中,他們把廚房都挪到了外麵。

正式的夏日還沒到來,白日的暑熱在下午時便退散幹淨,於是晚上是涼爽的,很適合露天就餐。

除陸蕭和陸幻以外,其他人都已經到了,賞南坐在陸及的旁邊,陸及給他倒了杯牛奶先喝著,“先墊墊。”

賞南到陸家多久,便喝了多久的牛奶,但可能是因為這副身體在小時候實在是沒被養好,壞了底子,他直到現在還隻有一米七三。

上次量身高時,賞南也給陸及量了,一米八七,是賞南在這個世界裏可望不可及的身高。

可以祈願下一個世界時再擁有。

賞南喝了半杯,身後的廚師拍拍他的肩膀,用碟子裝了一隻天婦羅遞給他。

“謝謝。”

在陸蕭來之前,賞南大口將這隻天婦羅解決了,外皮脆脆的,內裏卻是鮮嫩的生蠔肉,是廚師怕他餓了,給他遞來的。

至於為什麽隻給他,可能是因為他坐得距離廚師比較近。

莫元元坐在對麵,冷哼一聲,這個宅子裏所有人都喜歡賞南,原因無它,因為賞南不爭不搶。

一起從孤兒院來的人,窮怕了也餓怕了,做什麽都卯足了勁兒去拚,不顧一切的衝勁兒當然是好,可落在陸宅這些老人眼裏,不免顯得上不得台麵和小家子氣。

莫元元對賞南的感覺很複雜,明明大家的起點相同,甚至賞南還要更加笨一點,但現在他卻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麵,明明賞南上課從不認真,考試也隻是敷衍,天氣冷就遲到,但他就是能輕輕鬆鬆便考前幾的成績,大家就是喜歡的,連驕縱難討好的陸荔也樂意和他來往。

廚師也隻給他嚐第一口。

莫元元打從心底裏覺得賞南不配,可又打從心底裏為他自豪,因為他們都是從淤泥裏爬出來的的,這兩種感覺交織在一起,讓莫元元無法客觀去看待賞南。

陸及將賞南沒喝完的牛奶連同杯子一起遞給了香夫人,倒了杯熱水,“油炸的適量吃,等會就別吃了。”

那天婦羅用的材料是空運過來的,生蠔肉新鮮大隻,吃一隻,那未免也太少了。

賞南表麵點頭,實際上準備等會再吃兩隻。

“陸及,好久不見。”一雙手從背後探過來,按在了陸及的肩膀上,隻輕輕搭了幾秒鍾,便收走了,轉而在陸及旁邊的空位坐下。

陸及扭頭朝陸幻笑了笑,“二叔好久不見。”

賞南捧著熱水,垂著眼,聽著身後廚師那一把價值千金的刀切在案板上的聲音,在猜測菜已經準備到哪個步驟了。

“這是孟管家給你挑選的小朋友嗎?”陸幻拾起一把叉子,輕佻地指向賞南。

他知道陸及一直都是一個人,自從從馬上跌落之後,陸及就一直和他的女管家住在外麵的那棟房子裏,如果不是知道陸及的品行,陸幻幾乎就要以為陸及和他那美豔的女管家正在進行一段情。

在美澤市裏時,他和陸蕭便知道了陸及身邊多了個小他九歲的小男生,其實這些都是不重要的人,本來都是作為陸家後人的工具而存在的。

但陸及卻將賞南的資料傳輸到了陸氏集團總部以及國內外各分公司的預高層文件當中,一個孤兒,倚靠陸及,直接一步登天,盡管聽起來十分狂妄和離譜,但陸蕭默認了,這是他給陸及的承諾,也隻有陸及有這個權利。

陸幻對所有人都不感興趣,他隻對陸及這個小朋友感興趣。

“不是孟叔挑選的,”陸及說道,“是我自己選的。”

“小南,叫二叔。”陸及拍了拍賞南的背。

賞南捧著杯子,抬起眼越過陸及看著陸幻,實際上他都沒怎麽看清陸幻現在是怎樣的神情,他對陸及的長輩們都有著隱隱的排斥之意,他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踩在陸紳的屍骨上獲取到的。

“二叔好。”賞南打了招呼之後,收回目光,繼續期待著今晚的晚餐。

少年的麵容在夜色裏宛如流淌的一抹月光,清麗靈動,撲麵而來的少年感,對方今天顯然很重視這次家宴,不過從他的表情裏能看出來,重視這次家宴的可能不是他本人,因為他看起來就像一個被人精心裝扮的小王子。

神情恍惚,心不在焉。

陸及抬手將陸幻還舉在半空中的叉子的手慢慢按了下去,“二叔,這樣指著別人不太禮貌。”

陸幻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五官的控製權。

他露出尷尬的笑容,“不好意思。”

他對陸及說完以後,又向賞南說了一遍,“不好意思啊小朋友。”

陸及上身前傾,捏起桌子上的餐刀把玩,恰好擋在陸幻和賞南之間,陸及向陸幻說道:“您是長輩,沒有您向他抱歉的道理。”

聽起來像是在吹捧陸幻,但每個字都是在護著賞南,“他就是小孩子,被香夫人慣壞了,別人和他說話,要他理理,還要看他的心情。”

香夫人站在後麵和廚師交流廚藝,聽見陸及的話,實在是實在是實在是沒忍住,做了一件對陸及很冒犯的事情——翻了個白眼。

她哪裏慣著賞南了?

不管怎樣,還是比陸及自己裝病說需要人照顧,其實就是為了幫賞南逃課來得要好一些吧。

陸蕭最後落座,他換了套西裝,他一坐下,後邊的廚師速度便加快了速度。

等待上菜的這一段時間裏,他打量了陸及一會兒,才傾身,關懷道:“身體還好吧?”

“最近一切都挺好的,謝謝父親關心。”陸及勾起嘴角,向陸蕭道了謝。

陸蕭這才放心地點點頭,“前段時間王醫生在發給我的郵件裏告訴我,說你的病情已經在逐漸好轉,總算,老天對你還不算薄待。”他露出悵然若失的表情,似乎是在為陸及那過去遭罪的幾年感到痛心。

陸及說道:“父親,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必為我太過擔心,您多注重您自己的身體。”

陸蕭是陸家最年長的,今年已經四十八歲,但他對自己的身體格外重視,所以單純隻是看容貌和體態,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實年齡。

賞南感受著兩人之間奇奇怪怪的氛圍,或許隻有他覺得奇怪,其他人並不覺得。

雖然可以用父慈子孝來形容,可他怎麽覺得,陸蕭更像那個子,而陸及卻更像父親的角色。

陸蕭字字試探,句句帶坑,這也就算了,他還會說些別的,說得太多,就暴露得越多。反觀陸及,淡定從容,不管陸蕭說什麽,他都輕言安撫,寬解安慰。

賞南對那些生魚片不感興趣,不管是三文魚還是北極蝦,莫元元很喜歡,賞南默默和他交換了天婦羅,大蝦天婦羅好吃,無花果天婦羅也好吃。

直到眼前伸過來一隻手,從他跟前撤走了盤子,廚師彎著腰,低聲說:“大少爺說今天您不能再吃天婦羅了,讓我們給您做了一份甜湯,您不要不開心,等會還有您喜歡的烤小羊排,會給您留最好的部位。”

好吧......

烤小羊排也不錯……

不過,賞南本來以為陸及在專心和陸蕭陸幻說話的,沒想到他一直有在注意自己。

“賞南?這是你的名字嗎?我應該沒有記錯。”陸蕭的談話對象轉移到了放下刀叉的賞南身上,他笑得十分親切和藹,如果賞南不是開了上帝視角,那他肯定會被對方蠱惑,至少從孤兒院來的所有人,除了他,都覺得陸蕭是個好人。

賞南坐直身體,“是我的名字。”

“聽說你每次考試的成績都很不錯,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陸蕭看了一眼陸及,用開玩笑的語氣問道,“你願意跟著我離開陸宅,去更好的地方讀書嗎?”

他是在開玩笑,他說完以後,陸幻和陸荔也起哄,陸幻本就和年輕人玩得來,他挑挑眉,“這個想法不錯,這兒有什麽好的啊,深山老林的。”

陸荔也說:“小南豈止是很有天賦,是非常非常有天賦,比我哥小時候,就差了那麽一點點。”

陸及眉眼微沉,連香夫人臉色都變了,正要開口,賞南卻十分斬釘截鐵地張嘴拒絕了。

“不願意。”

不管是不是開玩笑,被當眾拒絕都不是一件令人覺得舒心的事情,但陸蕭卻連臉上的笑都沒變一絲,“為什麽呢?是外麵不好嗎?”

“不是,外麵很好,您的建議也很好,”賞南看了陸及一眼,“但我覺得,陸及所在的地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陸蕭眼睛像陸及,可看久了,卻覺得絲毫不像,陸蕭像已經年邁的,處於昏暗洞穴裏的某種食肉動物,外麵的一切都是他的口糧,他吃膩了吃厭了,不過但這並不代表他會喜歡有有人再三違逆他。

陸及和他正相反,陸及是歡迎合情合理的反駁的,陸及更像風,像水,像一切生物的生命源泉,給予他們最大的寬容度,前提是沒有涉及到底線。

沉默的氣氛持續了良久,陸幻看出來大哥是真的想要把陸及身邊這個小朋友送走,但居然被對方不知好歹地拒絕了兩次,他有些想笑。

陸及先笑了一聲,他抬手揉了揉賞南的頭發,笑著斥了兩句,“又沒規矩了?這種語氣不能用來和我父親說話。”

他隻是不讚成賞南的語氣,並沒有說賞南不應該拒絕陸蕭。

陸蕭感覺到了陸及的變化,比起陸及悄然發生的改變,比起這種失控感,一個小孩兒的莽撞,倒顯得微不足道了。

後半場,賞南喝了一大杯果酒,度數不高,水果味兒和花香味兒特別重,倒在杯子裏,還沒喝,便能聞到飄上來的香氣。

在家宴快結束時,賞南去了一趟洗手間,出來時,陸幻靠在門口,他嚇了一跳,叫了聲陸先生。

陸幻站直後,朝賞南走了兩步,“我們可以認識一下嗎?”

賞南不蠢,“喜歡男人的二叔”和“想要認識自己”的二叔兩兩結合,等於“我對你感興趣”,但他還是露出了懵懂的樣子,“我認識你啊,你是我哥的二叔。”

“你哥?”陸幻疑惑,“陸及嗎?”

賞南不回答就是回答了。

陸幻有些驚訝,若有所思,“他居然讓你叫他哥……”

賞南見他發呆,想從旁邊穿過去,陸幻沒有攔下他,隻是抬起手,不露痕跡地將手心裏的東西丟盡了賞南的口袋內。

年紀小的話,倒不是會特別缺腦子,但總是會缺一些防備心。

賞南回到庭院裏的時候,陸蕭已經離開了,其他人也已經走了大半,陸及朝他招招手,揉了揉太陽穴——陸及麵前放的酒杯已經空了,賞南記得,陸蕭讓人給陸及倒了很多次酒。

酒是慣常喝的白葡萄酒,幾大酒莊都會給陸宅送酒來,隻是喝的最多的還是這種白葡萄酒,隻是度數偏高。

賞南忙過去,接住了陸及的手,將他扶了起來,“你喝醉了?”

“還好,”陸及借力站了起來,他垂下眼皮,目光盡數落在了賞南的臉上,男生喝了果酒,白嫩的麵皮底下也藏了薄薄的一層粉,隻是很不明顯,“你呢?喝醉了嗎?”

賞南搖頭,“果酒,不醉人。”

賞南扶著陸及走了相當長的一段路,昏暗的廊道裏,喧鬧的人群被拋在了主屋,這裏僻靜得要命。

“你今晚喝的什麽果酒?”

過了這麽久了,陸及才後知後覺回答之前賞南的話,問,是什麽果酒。

賞南舔了舔嘴唇,回味著剛剛嘴裏的果酒,“有玫瑰花的味道,還有百香果和青提的味道。”

“真的?”陸及的手掌順著賞南的小臂,扣住了賞南的五指,化作了五根長而蒼白的指骨,涼得鑽心。

“真的。”賞南看著自己五指間的指骨,控製不住心裏微微發毛的感覺。

從兩人相扣的手移開視線,賞南還沒來得及尋找新的落點,下頜就突然被陸及掐住,對方手掌大而有力,掐住下頜時幾乎控住了賞南的下半張臉。

陸及抵著賞南,賞南無力抵抗,連連後退,後背“砰”一聲撞在了柱子上。

現在應該是陸紳,不是陸及了。

賞南怔怔地看著陸及,他還沒搞清楚狀況,沒搞清楚為什麽陸及會突然“攻擊”自己。

看見賞南不知道作何反應的模樣,陸紳耷下眼皮,俯身湊近了賞南,手指微微用力,賞南吃痛張開了嘴,露出濕潤的口腔與舌。

陸紳的指骨在賞南的臉上按出了淺淺的紅印,他低聲哄著少年,“小南乖,像上次那樣哈口氣,我看你說得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