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紙活
賞南下嘴唇都被疼得發麻,失去了知覺。
他看著眼前雙目烏黑,表情坦誠的紙人,一時不知道要不要提醒對方,朋友之間的喜歡是不能做這種事情的。
沉默在兩人之間盤桓,虞知白輕聲問道:“你生氣了嗎?”
賞南搖搖頭,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擦掉了嘴上的血,虞知白的視線便跟隨著賞南的動作移動,賞南抬眼,斜睨著虞知白,“你真的不懂?”
一個在人類社會生活了十年的紙人,成績在年級名列前茅,討得所有科任老師的歡心,怎麽可能會真的像一張什麽都不懂的白紙一樣?
虞知白正要開口回答,張滬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後門處,他應該沒有看見剛剛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舉著切蛋糕的刀子,“來啊,切蛋糕了,車厘子的哦!”
張滬走後,賞南蹲下來用紙巾仔細擦拭著虞知白褲腿上的果汁,他跳過之前的話題,說道:“虞知白,不管怎樣,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你要向前看。”
虞知白垂著眼,看著賞南潔白柔弱的那段頸子,忍不住舔了舔唇,“我不。”
“什麽?”
“沒什麽。”
賞南抬頭,虞知白的眼神漆黑焦渴。
它不懂都有鬼了,賞南想。
回到客廳,一張長桌上擺著一個四層車厘子蛋糕,鮮紅的車厘子果醬從最頂上倒下來,瞬間便淌遍了整個蛋糕,果醬鮮紅濃鬱,鮮甜的水果香彌漫在客廳當中。
虞知白眼神變了變,耷下眼皮,他不想在這種時候掃賞南的興。
賞南見虞知白臉色越來越黯淡,繞到張滬的後邊拍了拍他,“家裏還有事,我和虞知白先走了,蛋糕我們就不吃了。”
張滬隻失望了一秒鍾,不過轉念一想,今天是他過生日,賞南不僅到場,還準備了禮物,張滬已經感到非常榮幸了,所以當聽見賞南說現在要走,他忙讓家裏的阿姨送他們出去,怕耽擱賞南。
和張滬家裏阿姨道了別,兩人走在路上。
賞南嘴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虞知白沒有輕重,下嘴很重,賞南也不想繼續在虞知白到底懂不懂保持距離這個問題上糾結,他擔心牽扯出來更大更多他無法承受的結果。
[14:可是,怪物已經愛上你了。]
賞南:“它沒說,我不知道,不算。”
[14:它遲早會說的,或許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糟糕呢?]
賞南的家距離張滬家所在的別墅區步行隻需要不到二十分鍾,虞知白想了想,停下腳步,“你回家吧。”
賞南和虞知白說了再見,虞知白看了賞南一會兒,才轉身離開。
濃濃夜色中,賞南看著虞知白越走越遠的背影,問14:“它黑化值為什麽會突然上升?”
[14:因為十年前的車禍,它很討厭紅色的**。]
[14:別擔心,黑化值隻是我們客觀觀測出來的一個數據,這並不能說當黑化值滿值它就會失控,這隻能代表它心理狀態的不健康程度,事實上,大多數人類的心理狀態也不算健康。]
[14:不過,剛剛它這一下子,我又獲得了一點信息——不知道你還記得一開始你遇到的那個叫張苟的學生嗎?]
賞南往家裏走,“記得,怎麽了?”
[14:後來你問我這個世界是不是隻有一個紙人,我說是的,並且很肯定,如果你現在問我,我依舊會這樣回答。因為張苟雖然不是紙人,但卻是紙偶,是虞婆子做出來的一隻承載紙人怨念的容器,它的思維和行為方式,都是衍生自虞知白,它身上隻有怨念和仇恨,且都來自虞知白。如果沒有這隻容器,虞知白剛剛咬你這一口,說不定你的嘴都能被咬下來一塊。]
“…..”賞南雙手揣在兜裏,聽著鞋底踩在柏油馬路上的聲音,“那張苟為什麽會喜歡我?還偷我的外套?虞知白指使的?”
[14:不是…..因為你之前追求過他,它有點討厭你,所以就讓張苟用更過分的方式去追求你,他不用特意去命令張苟,張苟就是它,它產生了想法,張苟自然會去執行。我這麽解釋,南南,你明白了嗎?]
[14:你脖子上的咬痕,可以讓虞知白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知道你的蹤跡,知道你在哪裏。]
蒙蒙細雨在路麵釉上了一層泛著光的清漆。
賞南撐開了傘,他抬手壓下衣領摸到了已經痊愈的咬痕,咬痕雖然已經痊愈,但卻留下了疤,留下來的疤痕真像極了一隻正在扇動翅膀的蝴蝶。
指腹下的疤痕紋路並不算清晰,但順著指腹轉達到賞南身體各處的痛感,仿佛又回到了被張苟按在粗糲牆壁上狠咬的那天晚上,對方身上一直有紙漿的味道,但賞南當時卻沒注意,他甚至以為張苟是這個世界的紙人2.0。
這個世界的紙人自始至終,都隻有虞知白一個,隻有它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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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知白撐著傘,來到了紅石隧道。
夜深人靜,很久才會有一輛車極速駛過,落葉翻飛,積水四濺,虞知白眼睛泡了水,有些不適,它低下頭,將眼球摳出來,放在了棉服的口袋裏。
它很久沒來這裏了,上次來還是去年,每當它想起當年的車禍時,它就會來看看虞舍,在其他時候,它隻是一隻單純的怪物。
隧道的燈明明滅滅,萬籟俱寂,那幾盞壞掉的燈也亮了起來,隧道的出口被一片濃白的霧擋住。
虞舍長裙拖在地上,慘敗的臉也遮擋不了她姣好的臉,長發蓬鬆又溫暖的樣子,發尾及腰,她走到虞知白的傘下,嘴唇顫抖,抬手輕輕捧住虞知白的臉。
“你還好嗎?”
“好。”
“外婆呢?”
“她快死了。”
虞知白比虞舍高了一個頭,他的眼睛和虞舍的眼睛十分相像,隻是他現在眼眶黑漆漆的兩個洞,也看不出像不像了。
刺耳的鳴笛聲穿透耳膜,幾百塊錢買來的電動車撞上堅硬的豪車車殼立馬支離破碎,白煙頓時騰散。虞舍受到的撞擊最大,她半邊臉都是血,五髒六腑應該也已經錯了位,但她還是那麽漂亮,漂亮得不停有人用攝像頭對準她,對著臉,對著腿,對著漂亮的她。
虞舍死了,他們說是虞舍造孽造多了,不檢點,但虞舍已經死了,她也聽不見,於是他們想起了虞舍還有一個兒子,他們將粘稠的惡意轉嫁到了她兒子身上。
“我有了喜歡的人,再想起您時,我帶他來見您。”
“但他不喜歡我,那我可以把他做成紙人嗎?”
虞舍看著虞知白漆黑的眼眶,捏了捏他的臉,“不可以的。”
虞知白知道不可以,它沒久留,很快便離開了隧道,行走在路上,人行道上很多積水,它討厭下雨天。
一開始,賞南喜歡自己的,還表白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賞南又說是朋友的喜歡,難道是因為自己把情書塞進了賞南的嘴裏?人類真是善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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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到家時,代麗麗還沒回來,阿姨遞給賞南擦頭發的幹毛巾,“頭發有點濕,趕緊擦擦。吃飯了嗎?要不要吃點什麽?”
阿姨一問,賞南還真覺得有點餓了,“您幫我煮碗麵吧,我先上去洗個澡。”
他還沒來得及上樓,就被阿姨拉住,阿姨一臉驚愕,“小少爺,你這嘴巴是怎麽回事?上火了嗎?怎麽破這麽大一塊皮?”
“朋友過生日,吃蛋糕的時候不小心咬到了。”賞南麵不改色地回答,他自然不可能說是被別人咬了一口。
“哎喲,”阿姨忙道,“怎麽咬這麽狠,真是,我去找找看有沒有藥……”嘴裏念著,阿姨已經轉身去廚房翻箱倒櫃。
在洗手間裏,賞南站在鏡子前,才明白為什麽阿姨的表情會那麽誇張。
他嘴唇是淡粉色,哪怕是自己輕輕咬一下,都會有很深的一道咬痕,更別提虞知白那麽用力地啃下來,嘴角破了塊皮,鮮紅色的咬痕,頓時就讓賞南一張溫柔得沒有任何攻擊性的臉多了幾分嬌媚破碎感。
[14:別說,它還挺會咬。]
賞南沒搭理14,擰開花灑,浴室熱霧瞬間騰起。
脫了衣服站在熱水底下,賞南被凍僵的身體慢慢回暖,變得柔軟。
他洗澡的時候一般會順便把頭發洗了,碎發打濕透,全部撩到腦後,賞南往手心裏擠了洗發露,正準備打泡時,餘光瞥見不知道何時被打開的門——一道不算窄的門縫,一隻小紙片人正托著腮蹲在那裏,眼睛都不眨地看著賞南。
“……”
賞南不知道這是小紙片人自作主張還是受虞知白指使,沒多想,賞南取下花灑對準小紙片人,擰開最大水力就是一頓衝,躲閃不及的小紙片人立即就被水力衝倒在地,貼在了地磚上,薄薄的紙片人逐漸變得透明,成了一張平平無奇的紙片。
幸福小區11棟603,虞知白躺在**翻了個身,他漆黑的瞳孔注視著身旁那隻和賞南十分相像的紙偶,喃喃道:“看看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