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紙活
賞南咳嗽得停不下來,濕潤的紅沿著內眼角彌散到眼尾,他瞪著虞知白,喉管被掐得生疼。平時從虞知白身上壓根看不出來他有這麽大的力氣。
虞知白撐起手臂,居高臨下,屋子裏很暗,更顯得他眉眼深邃,“我不知道是你,我以為是虞小羽。”
“是她你就把她撕了?”賞南看不清虞知白的表情,因為看不清,所以無法把握對方現在的喜怒。
“不是她也是一樣的。”在虞知白眼裏,他自己做的紙人和人類,並沒有什麽兩樣。
但賞南不一樣,賞南是他的朋友。
賞南很漂亮,麵對近乎完美的藝術品時,任何人都會扼製自己產生想要摧毀它的念頭。
賞南被壓在下麵,虞知白的床鋪很硬,他肩胛骨硌得生疼,虞知白的被子也是冰冰涼的。冰冷的房間,紙漿和墨水的味道,麵容模糊的紙人,賞南伸手推著虞知白的肩膀,“張滬過生日,你去不去?”
虞知白歪了下頭,“你要去?”
“嗯,之前答應了,我已經買了禮物。”
“為什麽要買?”
“張滬過生日啊。”
“他過生日,你為什麽要給他買禮物?”賞南落在虞知白肩膀上的那點力氣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紙人巋然不動,不受絲毫影響,它下身,離賞南越來越近,唇幾乎要貼在了賞南的鼻尖上。
賞南眨了眨眼睛,他看著虞知白近在咫尺的眼睛,漆黑一片,他後頸的汗毛慢慢豎了起來,“你…是在生氣嗎?”
[14:準確來說,是吃醋。]
[14:黑化值40,愛意值10。]
“你是我的朋友,”虞知白往下俯身,冰涼血紅的唇從賞南的側臉擦過,它的手從賞南的後背穿過,將賞南從**抱起來,抱進自己的懷裏,像擁著什麽得來不易的寶藏,在賞南看不見的角度,它的臉成了一片慘淡毫無血色的紙白,“你隻能是我的。”
賞南快要被虞知白揉碎在了懷裏,他微微蹙眉,“我們那天不是答應張滬了,要是出爾反爾,人家也會生氣的。”
“再說,禮物我買都買了,是隨便買的,下次你過生日,我給你買最好的。”
“我跟張滬是同學,跟你才是朋友。”賞南拍拍虞知白的背。
過了良久,虞知白才慢慢放開了他,他捧著賞南的臉用漆黑的瞳孔端詳了許久,才彎唇一笑,“好,要是南南騙我,我就把南南做成紙人,永遠陪著我。”
虞知白說完後,用被子將賞南捂在了裏麵,壓緊了被角,起身去洗漱。
賞南呆呆地盯著牆紙上手繪的花花草草看了好一會兒,才猛然從**坐起來,“它是紙人怎麽還洗臉刷牙?不是怕水嗎?”
[14:它出車禍時,身體還是完好的,它不是普通的紙人,除了眼睛,它其他部位是不怕水的,你可以理解為,它防水。]
[14:普通的紙人怎麽可能有資格成為怪物?]
[14:不過我想說個題外話,它占有欲好強,明明也算不上生物圈的怪物,我一直以為隻有生物圈的才會有這麽強的獨占欲。]
賞南從**掙紮著坐起來,把被子鋪好,“還有生物圈的?”
[14:數據庫裏顯示的,隻是沒有提供詳細信息,紙活不是生物體係,這個世界的分類是非人靈異。]
賞南倒沒覺得有特別特別奇怪,因為從一開始虞知白就表現出了和人類不同的認知,在他的認識當中,朋友就是唯一的獨占的排他的。他對於“背叛”的處理方式也不是屬於人類的行為範疇。
“我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圍著他轉,他開心就好,他開心了,我才能到下一個世界去。”賞南坐在虞知白的書桌前麵,等虞知白回來。
沒等多久,虞知白就從洗手間回來了,他頭發是濕的,簡單用毛巾擦過,賞南一眼就能看出來,蓄積已久的水珠從發尖往下滴落,晶瑩剔透的水珠順著他的眉骨、鼻梁、唇縫落在地上。
“因為眼球會掉色,所以我洗頭的時候把它摘下來了,”虞知白發現賞南一眨不眨地看著自己,抬手指了指自己眼睛的位置,他沒了眼球,兩個眼眶成了兩個圓形的黑洞,“南南,你害怕了?”
其實,有點。
賞南抓了抓手心,“還好。”他穩住聲線回答。說一點害怕的感覺都沒有是撒謊,平時的虞知白看起來與人類無異,甚至比人類更加俊秀精致,有時候甚至會讓賞南產生一種它就是人類的錯覺,以至於當虞知白露出怪物一角時會對他造成很強的衝擊力。
虞知白聽出來賞南的聲線微微發抖,他抹掉臉上的水漬,轉身走了出去。
外麵響起電吹風運作的動靜。
再進來時,虞知白已經裝上了眼球,“和你一樣的淺棕色。”
賞南坐著沒動,“好看的。”
淺棕色的瞳孔,要比純黑色的令虞知白看起來溫柔良善許多,就像賞南一樣。
賞南本就溫柔得像初春的太陽,恰到好處的亮度和熱度,而虞知白…它都是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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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滬家買的是賞南他們家隔壁一個別墅區的邊戶,不臨湖,但院子足夠寬。張滬平時人緣也好,同班的不同班的他都認識,並且都還處得不錯。
這次生日,他零零總總請了六七十個個人,還不包括隻在手機上祝賀的,班裏的人來了一大半,還有他的初中同學,關係好的小學同學……
賞南和虞知白到張滬家時,院子裏燈火通明,幾隻大型犬在院子裏追來跑去,燒烤架早就架上了,青煙嫋嫋,烤肉的味道隔著老遠就能聞見。張滬戴了頂大紅色毛線帽子,一路走一邊說:“吃好喝好,吃好喝好。”
他抬起頭,看見賞南和虞知白,受寵若驚地跑過來迎人進來,“就差你倆了。”
賞南把書包裏的圍巾遞給張滬,“生日快樂。”
張滬就算認不出圍巾的牌子,也知道賞家小少爺這出手橫豎是不會差到哪兒去的,臉上笑容頓擴散得更大了,他目光落到虞知白臉上,驚異道:“哇,虞知白,你戴美瞳啦?”
賞南和虞知白對視一眼,賞南回答說:“我幫他選的,好看吧?”
“真帥,”張滬由衷誇讚,緊接著又是比之前更仔細地打量,“我老早就覺得虞知白瞳孔顏色太深了,看著太嚇人,現在這種正好。”
“走吧走吧先進屋,那個,我先說好哈,沒正餐,你們要吃可以到處逛,院子裏是烤肉,客廳有水果甜品,廚房有我爸專門請的廚子在做日料和西餐,你們喜歡吃什麽直接去拿就行了。”
張滬對賞南的態度明顯不同,他和賞南靠很近,看了看前後,壓低聲音問:“小道消息,魯揚他爸把魯揚帶回家了,聽說是要轉學。”
賞南奇怪地看著張滬,“你怎麽知道的?”
“我家和他……”張滬表情看著有點為難,“有那麽點兒彎彎繞繞的關係吧,我堂姐的老公的小姨的女兒是他爸,那個,小三。”
“……”
“反正你們別被這事兒影響心情,他走了,對虞知白是好事,不是嗎?”張滬說道。
張滬把兩人引到客廳的沙發坐下,又讓人倒茶給他們。
坐在這塊兒都是同班同學,平時和賞南還有虞知白都算不上特別熟絡,特別是賞南,賞南雖然長得好,又有錢,但不知道為什麽,在班級裏的存在感總是低得可怕,直到最近,他才逐漸經常出現在學校眾人的口中。
“玩真心話大冒險嗎?”體委捏著一個酒瓶子,問賞南和虞知白。
賞南挨著虞知白,朝對方眨了眨眼睛,虞知白抿抿唇,“玩。”
“好,規則很簡單,加上你倆我們這裏一共十一個人,我把瓶子放在桌子上轉,瓶口對著誰,那個人就在真心話和大冒險當中選一個執行,真心話不許說謊,大冒險不許耍賴。”
沒人對規則有異議,體委把酒瓶按在桌子上轉了起來,酒瓶飛速旋轉了幾秒鍾之後慢了下來,瓶口直接就對準了還在摩拳擦掌準備看戲的賞南。
虞知白立馬扭頭看著賞南,“是你。”
賞南:“真心話。”
體委問的很直接,“你喜歡的人還是虞知白嗎?”很聰明的一個男生,這個問題要是分成“有喜歡的人嗎”“是誰”那就是兩個問題,下一次能不能抽到賞南還未知。
班裏的人最近其實都挺關心賞南同學的感情問題的,有錢,幫虞知白同學出頭,那就說明人品也還不錯,不過就是不太清楚他現在還是否喜歡著虞知白同學。
賞南思考了一會兒,試探性地答道:“朋友那樣的喜歡,算喜歡嗎?”
提著心等待回答的幾個人瞬間都鬆了口氣,喜笑顏開,“算的算的。”
虞知白聽見了自己想聽的答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隻是同時他還有點不解,賞南喜歡自己,他們為什麽開心?
一個男生在這時候試圖換個位置,他想挨著賞南,不過站起來的時候沒留心,手肘將果汁碰倒,加了冰的果汁沿著桌麵全部灑在了虞知白的褲子上。
雖然屋子裏有暖氣,但大冬天的,還是冷。
那男生立即窘迫得臉通紅,“不,不好意思,對對對不起。”
虞知白看著褲子上暈開的果汁,紅色的,白色的褲子瞬間就被染得不能看了,紅色的,慢慢暈染開成一整片,紅色的。
“沒關係。”虞知白低聲道。
虞知白站起來,“我去一趟洗手間。”他垂著眼,神色不顯。
他步伐有些僵硬地去找洗手間,紅色的果汁,在白色的布料上緩緩暈染,成了一大灘,順著褲腳,滴在地上。
它的臉白得像一張紙,淺棕色的瞳孔無神呆滯。
它想起來,想起來母親,母親的紅色裙子,從母親身體底下緩緩滲出的血液,比這果汁的顏色可要鮮豔多了。
賞南看著虞知白的背影,不是很放心他一個人,他放下杯子,“我陪他去吧,你們先玩。”
一群人都還沒來得及把人留下,賞南就朝虞知白追過去了。
有人小聲嘀咕:“賞南還是喜歡虞知白吧?”
又有人回答:“一看就是啊,你看他都緊張成什麽樣子了,隻是不小心潑到的嘛,虞知白至於那麽不開心嘛,真掃興。”
虞知白跑到了後院,後院沒有人,也沒有電燈,漆黑的草坪,凜冽的風像刀子一樣,喧囂都在身後。
賞南看著虞知白的步伐踉蹌,想都沒想,追上去伸手拉住虞知白的手腕,“虞知白,你走錯了。”
被賞南拉住的男生緩緩回過頭,它臉上兩道紅色的血痕,剛剛更換的淺棕色眼球還在,還沒褪色,它眼睛布滿水光,流出來的眼淚卻是淡紅色的,“南南?”
賞南渾身仿佛被凍住,細碎的風聲都好像在耳邊狂嘯,“是我。”
“我好痛。”虞知白反手扣住賞南的手腕,將人拖進懷裏。
它渾身都變成了紙白,唇是瑰麗的血紅,發出的聲音模糊哽咽,“我好痛,我眼睛好痛……”
賞南被對方身上冰冷的氣息包裹著,他也變得渾身冰涼,臉都被凍得發白,賞南僵硬地抬起手,拍著虞知白的背,“虞知白,沒事了,別怕。”
虞知白喉間的哽咽清晰可聽,比刮在臉上的風更讓人疼,它渾身的溫度低得可怕。
賞南聽著它說好疼,心裏某處也跟著變得壓抑沉重起來。
“沒事,我以後都會陪著你的。”
良久過後,賞南感覺到虞知白已經慢慢平靜下來了,它甚至突然笑了一聲,賞南覺得莫名其妙的同時,頭皮微微麻了一下。
[14:黑化值60,愛意值30。]
賞南還沒搞懂為什麽黑化值突然上升了,虞知白就已經慢慢直起身,它濕潤的雙目緊盯著賞南,幾乎沒給賞南任何反應的時間,捏住賞南的下巴重重地一口咬在了賞南的唇上。
虞知白咬得很重,賞南痛得立即推開對方,推開對方後,賞南抬手摸了下被咬到的地方,朦朧光線下,他嘴也被咬破了,賞南已經嚐到了嘴裏的鹹腥味
“你做什麽?”賞南低頭看著指腹沾染上的鮮血。
虞知白盯著賞南唇上的血,一眨不眨,“剛剛在裏麵,你說你喜歡我,這是我的回禮,我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