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觸手之愛
佑茗的聲音十分小,別說賞南不可能聽見,哪怕他自己聽,都含糊不清。
身後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麵“砰”一腳踹開,出現在房間門口的佑有財手中拎著一隻空酒瓶,他在外麵毆打李蔓清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喝光了桌子上剩下的半瓶酒。那酒是超市從本地酒廠進的酒,論斤打酒,度數高,佑有財不喜歡喝這種酒,但隻喝得起這種酒。
佑茗坐在**,黑透的眼睛有些呆滯地看著大步朝他走過來的佑有財,他身後跟著踉踉蹌蹌的李蔓清。
“小畜生,躲在房間笑話你老子呢?!”他粗壯有力的手臂輕而易舉就將佑茗從**拖了下來,五歲小孩子和成年人沒有任何可比性,加上佑茗長期的營養不良和擔驚受怕,他體重比同齡人要輕許多。
他摔在地上,又被捉著手臂舉起來。
不到十斤的體重,壓根就不被佑有財放在眼裏。
佑茗不反抗不掙紮不哭鬧,也不求饒,還是用之前那種呆滯無神的眼睛看著佑有財,佑有財被看得心底莫名升騰起一股火氣。
佑有財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佑茗臉上,成年男人手掌寬厚有力,小孩不管是骨骼還是麵皮,都還脆嫩,一巴掌下去,佑茗被打到的左臉直接就腫了起來。
佑茗一聲不吭。
李蔓清從佑有財身後衝上來,她抓扯佑有財的衣服,左右臉腫得一樣高,頭發淩亂得像個瘋子,她又哭又罵:“佑有財你這個畜生,小茗也是你兒子!!!”她的撲咬不值一提,佑有財的動作不受絲毫影響。
他深受被打敗的痛苦,而這份痛苦都是李蔓清帶給自己的,他痛苦,李蔓清也沒資格高高興興。李蔓清的痛哭流涕每次都能撫慰他心底的傷口,而每次打佑茗,都是李蔓清哭得最狠姿態最卑微的時候。
簡直是快活得無法言喻。
佑有財又給了佑茗兩巴掌,佑茗身體晃了晃,被佑有財掌得牢牢的,他慘白的兩片嘴唇之間滲出口腔裏流的血。
佑茗不哭不求的樣子很快讓佑有財失去了興趣,他隨手把佑茗一丟,佑茗身體摔在地上,他捂住頭,後背撞上書桌腿兒,悶哼了一聲。
佑茗睡在地上抱著頭,一動不動,佑有財目光在他屋子裏轉了轉,最終還是回到了李蔓清臉上,他沒有把李蔓清拖出去,而是就在佑茗房間中,將李蔓清逼到角落,對她拳打腳踢。
人類的身體可以很脆弱,也可以很堅韌,沒脆弱到挨一會兒打就會死,也沒堅韌到無堅不摧。
李蔓清的臉很快就被眼淚鼻涕還有血漬糊住,她雙臂抱住自己,眼淚不斷地往外麵湧。
佑茗的視線穿過手臂與眼睛的縫隙,看見父親的腳像工廠裏按下開啟鍵後不斷擺動的大鐵錘,而母親就是大擺錘底下的材料,被錘得汁水四濺,被錘得變形,直到被錘成一張餅狀的東西。
打人也會累,佑有財揍了李蔓清二十來分鍾,酗酒又令他體虛,他滿頭大汗地撐著牆,目光陰毒地看著已經看不出人形的李蔓清,惡狠狠說道:“李蔓清,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說罷,他後腿幾步,步伐搖搖晃晃地在房間裏走了一圈,撿起地上的空酒瓶,準備離開佑茗的房間。
站在門口的時候,他用酒瓶敲了敲房門,“酒沒了,明天記得打酒。”
佑有財丟下這麽一句話之後,回去了客廳,而蜷縮在黑漆漆臥房內的母子兩人依舊一動不敢動。
直到聽見佑有財呼呼啦啦往嘴裏刨飯的聲音,佑茗才慢慢放下抱著頭的手臂,從地上爬了起來,靠著桌子腿,一言不發地看著牆角裏的李蔓清。
李蔓清忍著雙臂的疼痛,顫抖著手指把臉上的頭發往臉兩邊扒,露出一張已經看不清五官的臉。
她全身無一處不疼,佑有財打起人來不管不顧,不管是肚子還是肩膀,都難以逃過佑有財的拳頭。
她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靠撐著牆才能走到佑茗身邊,她在佑茗身邊慢慢蹲下來,手指去撫摸著佑茗的腦袋,“是不是撞到頭了?疼不疼?媽媽明天帶你去醫院看看……”
“沒事。”佑茗搖搖頭,用手背擦掉了嘴角的血,嘴裏的鹹腥味也被他咽了下去,人類很難對它本體造成傷害,但是它的人類身體很不經打,他想以人類的身份繼續活著,他還沒實現和賞南一起玩的諾言。
在李蔓清鬆口氣之前,他手探到了腦袋後麵,“腦袋後麵疼。”
李蔓清的表情頓時就變得緊張了起來,連眼淚也止不住了,她抱著佑茗,腦袋靠住佑茗的肩頭,“都是媽媽對不起你,都怪媽媽沒用!”
佑茗不知道已經聽媽媽說過多少遍這兩句話了,他輕聲問:“那媽媽你明天會帶我去醫院嗎?”
“去,”李蔓清抬起頭來,她看起來像是把佑茗當救命稻草一般,手指都不是很敢肆意去觸碰佑茗,她哽咽著,“都是我對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你爸爸也不會變成這樣,本來你也可以過像小南那樣的生活,都怪我,毀了這一切。”
每次被打後,媽媽就會哭著說這樣一番話,佑茗無動於衷地眨眨眼睛,“媽媽,你太可憐了。”他觸手出現在李蔓清單薄得後背,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她。
兒子這樣小,卻這樣懂事,李蔓清心底的愧疚幾乎要將她整個人都淹沒,她的心髒都揪成了一團,隻責備自己的無能與軟弱,連一個安全安定的生活都無法給小茗。
臉上的痛感很快消失,佑茗看著李蔓清扶著門慢慢走出去,說了句媽媽晚安,門被關上後,佑茗帶著滿臉的傷在**慢慢躺下,躺了一會兒,他翻身側著身體盯著靠近賞南房間的那麵牆壁一眨不眨地看。
半晌,他彎起嘴角,他現在有了小南,他已經不再需要媽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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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點的賞家,張心心蓬頭垢麵地從賞南**跳到地上,她著急得原地轉了幾個圈,最後看著正用熱毛巾給賞南擦著身體的賞英樹說道:“我姐姐的兒子就是高燒不退燒死的。”
被燒昏了頭的賞南隻是發燒,沒有失去意識,聽見張心心這句話,他眼皮顫顫悠悠掀起來。
賞英樹看見,立刻拍了拍他的臉,鬆了一大口氣的模樣,“終於醒了,再不醒你媽隻怕是要著急成神經病了。”
見賞南醒了,張心心紅著眼睛跑過去狠狠親了賞南的額頭一口,“我去收拾東西,小樹給小南穿衣服。”
賞南在發燒,是張心心發現的,她淩晨起**洗手間,路過賞南房間時,想看看賞南有沒有不睡覺而是在偷偷看漫畫,結果偷看漫畫的場景沒看見,反而看見賞南閉著眼睛皺著眉,滿臉通紅,她過去一摸,被嚇得大聲尖叫。
“溫水擦身體是醫生教的,來,穿衣服,我們去醫院!”賞英樹給賞南打著氣,把賞南從**抱起來,從床頭櫃上拿起衣服往賞南頭上套。
賞南聽賞英樹指令抬手伸手,抬腳伸腿,他渾身無力,穿好衣服後,腳上被賞英樹穿了一雙厚實的襪子,穿好襪子,賞英樹直接腰一彎,把賞南整個抱了起來。
賞南趴在賞英樹寬厚的肩膀上,耳邊全是張心心的碎碎念,一會是紙巾忘帶了一會是醫保卡醫保卡醫保卡在哪裏,她還說是佑有財家氣場對賞南不利,犯衝,賞南去過他家,回來當晚就發燒,以後再也不去了。
由於生病沒有力氣,賞南準備等自己好了再反駁張心心。
之後,賞南失去了意識。
清晨時分,醫院大廳已然開始變得擁擠喧囂,張心心掛了個兒科門診的號,和賞英樹一起穿著睡衣蓬頭垢麵地坐在長椅上等叫號。
賞南從小身體就一般,不如同齡人,但張心心一直都覺得是她和賞英樹是新手父母,不會帶孩子,才導致賞南總是生病。
她平時雖然對賞南說話很討厭,動不動掐臉捏耳朵,讓賞南幫忙拿快遞跑腿買東西,或者搶賞南吃的,但賞南一生病,她比誰都擔心都害怕,她一直都記得賞南一兩歲發高燒,燒著燒著就在自己手裏渾身抽搐了起來。
想到這裏,張心心靠在賞英樹肩膀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要是小南死掉,我也不活了。”
賞英樹拍拍她的腦袋,“拖鞋穿反了。”
“……”
好奇怪,處在小南身體中的賞南意識清楚,他正在覺得好奇怪,因為他發現賞英樹說話的姿態和語氣跟自己很相像,不是和五歲小孩賞南,而是和賞南本人,很相像。
就好像,他真的和賞英樹有什麽不為人知的血緣關係一樣。
兒童內科門診外麵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其中感冒的小朋友最多,咳嗽的、流鼻涕的…還有像賞南這樣的發熱小孩。
旁邊就是兒童外科,花樣可比內科多多了。
但哭聲都差不多,整條走廊都是小孩扯著嗓子嗷嗷哭的聲音。
賞英樹垂著腦袋,一直在輕輕拍著賞南的背,張心心也垂著腦袋,“好煩啊,小孩真討厭。”
“請34號,賞南小朋友到2號診室就診。”
“請34號,賞南小朋友到2號診室就診。”
人工音叫第二遍的時候,賞英樹和張心心已經抱著賞南衝進了就診室,醫生端著水杯正大口喝著水,看見來就診的病人父母裝扮時,已經見怪不怪了,部分小孩兒父母的神經實在是繃得太緊了。
“低燒,我開個單子,你們抱孩子先去抽個血。”醫生開了張單子遞給賞英樹和張心心。
走出診室,跟著指路牌去找采血處時,張心心眼尖,一眼就看見了乘著電梯上來的李蔓清和佑茗。
李蔓清穿著長袖襯衫和長褲,頭上還裹著絲巾,露出來的隻有一雙眼睛,她手中牽著的是佑茗,佑茗戴著印著卡通人物的口罩,眼神有些不安地四處看著。
張心心往醫院窗戶外麵看了一眼,太陽此刻就已經灼熱了起來,這種天氣,穿長袖?
“小茗也生病了嗎?是怎麽了呀?”張心心莫名生出了點兒同病相憐的心情,在兩人上來之後,她主動和兩人打招呼。
李蔓清眼神躲閃,有些尷尬地點點頭,“小茗摔了一跤,我帶他來看看。”
她回答時,張心心就已經看見了她絲巾沒完全遮擋住的眼角的青紫新傷,而佑茗的口罩也隻能遮住下半張臉,有與額頭顏色不相符的紅色從下臉延伸出來。
“這是摔著臉了?”張心心明知故問,她蹲下來,捧著佑茗的臉左看看右看看,“肯定很疼吧,阿姨吹吹。”
李蔓清在旁邊,身形僵硬,過了半天,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放柔語氣,“小南這是怎麽了?”
“有點發燒,”賞英樹一手抱著賞南,一手把蹲著的張心心拉了起來,他對李蔓清笑笑,“不好意思,小南還要去抽血,我們先走了啊,你快去取號吧,人挺多的。”
張心心順手從包裏掏了兩顆奶糖塞進佑茗冰涼的手心,“專門給小南帶的,小南最愛吃這種糖果了,小茗也試試,吃完藥再吃糖,藥就沒那麽苦了哦。”
佑茗握著兩顆奶糖,小聲說:“謝謝阿姨。”
看著那甜甜蜜蜜的一家口離開,即使小孩生病,他們看起來也還是那麽幸福。
原本,她和小明也會這麽幸福的。
李蔓清從他們的背影上收回了視線,佑茗攤開手心,抬頭對李蔓清說:“媽媽,是很貴的那種奶糖。”
以前,佑茗會在這之後說“都給媽媽吃”或者“媽媽也吃一顆吧”,但今天佑茗什麽都沒說,隻把奶糖放進衣服小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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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輸液室時,兩家人又遇上了。
賞英樹抱著熟睡著的賞南打著吊瓶,無聊地看著電視機裏給輸液室小朋友們播放的動畫片,張心心則在一旁狼吞虎咽地吃早餐。
李蔓清一手牽著佑茗,一手高舉著吊瓶,一進門就和張心心對視上了。
她不是不喜歡張心心他們一家人,隻是她現在滿臉是傷,小茗的臉也還是腫的,就算圍了絲巾,戴了口罩,張心心他們依舊會知道。
而且,兩家就一牆之隔,他們一家的情況,張心心和賞英樹本來就心知肚明,他們平時就聽得一清二楚。
可就算這樣,李蔓清依舊保持著一種無事發生的狀態,為了最後那點剩餘不多的自尊心。
“好巧。”李蔓清把吊瓶掛在了輸液架上,坐下時,和張心心之間隔了一個座位,這個座位是留給佑茗的。
她掛吊瓶僵硬吃力的動作,張心心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她從旁邊一個大打包袋裏翻了翻,翻出一袋牛奶和一個豬肉白菜餡餅,遞給佑茗,“吃過早餐了嗎?阿姨買了多的。”
佑茗看了眼李蔓清,李蔓清的聲音也很小,“這怎麽好意思,我本來準備輸完液再帶小茗去吃早餐……”
張心心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餡餅,“空腹輸液可能會吐,還是吃點吧。”
“那小南……”
“他睡覺,不用吃。”張心心兩口就解決了剩下的餡餅,擦幹淨手,小心翼翼從賞英樹手中把賞南抱到了自己腿上,現在該輪到賞英樹吃飯了。
李蔓清替佑茗把牛奶袋撕開,插上吸管,“那就謝謝了。”
張心心有一搭沒一搭拍著賞南的背,餘光瞥見佑茗吃早餐比自己還吃得急,大概是因為自己兒子喜歡佑茗,張心心對對方的印象也逐漸好了起來,等佑茗吃完後,她說:“沒吃飽就去你叔叔那裏拿。”
不用佑茗去拿,賞英樹主動遞給他兩個餡餅和一根水煮玉米還有兩個雞蛋。
“好小子,胃口比我家小南好多了,回頭我讓小南好好跟你學習學習,”賞英樹給佑茗豎了個大拇指。
佑茗看著張心心懷裏的賞南,他臉上還有著餘紅,柔軟的劉海有幾分濕意,佑茗問道:“小南胃口不好嗎?”
“不是胃口不好,也不是挑食,而是吃飯太慢,太不專心,”張心心說起賞南,就滔滔不絕,“看電視啃手指,聊天玩玩具,哎呀,反正世界上所有事情,小南都覺得比吃飯有趣。”
“小茗,你現在是小南朋友,你以後也要幫阿姨監督他哦。”張心心空出一隻手,揉了揉佑茗的腦袋。
佑茗從沒有被長輩這樣溫柔熱情地對待過,媽媽總是沉浸在自責和愧疚的情緒當中,家裏隻有媽媽的哭聲還有爸爸的辱罵。
“好,我會的。”佑茗點了點頭。
整個聊天過程,李蔓清連一句話都接不上,張心心沒有表現得排斥他,可張心心大部分時間隻和佑茗說話,賞英樹就更不用說了,他對除了張心心以外的女性不會多說一句話。
“那小茗晚上就來阿姨家吃飯吧,”張心心說道,“阿姨做飯可好吃了,小茗媽媽,你要一起來嗎?”
李蔓清本想答應,可腦海中突然出現佑有財那張凶神惡煞的臉,她低頭拒絕,“真是不好意思,讓小茗去吧,我就不去了,有財晚上下班,我得給他做飯。”
佑茗此時手裏捧著的是賞英樹買的果汁,他兩隻小腿懸空離地,聽見李蔓清拒絕,他兩隻小腿晃了晃。
“那就小茗一個人來吧,要是玩得開心的話,也可以和小南一起睡覺哦。”張心心覺得,小南醒了之後肯定會很高興,畢竟小南那麽想和小茗做朋友。
“睡覺不行,睡覺不行,”李蔓清連聲替佑茗拒絕了張心心,見張心心眼神疑惑,她道,“有財對小孩管得很嚴格,他從不讓小茗在別人家過夜。”
張心心差點冷笑了一聲,“對小孩管得很嚴格”是指動不動把小孩揍得鼻青臉腫甚至揍進醫院嗎?
“好吧好吧,那就隻吃飯,再吃點水果,看會動畫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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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瓶快打完時,賞南醒了,他第一感覺是累,再就是餓,他動了動腦袋,抱著自己在打瞌睡的賞英樹立刻也跟著醒了。
“小南醒了?”賞英樹變換了姿勢,讓賞南半坐起來,“還難不難受?你發燒了你知不知道,嚇死爸爸媽媽了。”
在一旁睡得就快要倒在椅子上的張心心隱約聽見賞南說“不難受”“想吃東西”,她回魂似的從椅子上坐起來,扭頭看著賞南,“終於醒了。”她揉揉頭發,心上吊著的那塊石頭落了地,她輕鬆起來,整理了下頭發,“先餓著吧,等會回家再吃。”
“哦,對了,”張心心恍然想起,“我把你的好朋友邀請到家裏吃晚飯,你不會不高興吧?”
賞南抿抿唇,“我很高興,謝謝媽媽。”
“心心,你在這裏看著小南,我出去給小南買點吃的。”賞英樹把賞南放到自己剛剛坐著的椅子上,賞南已經可以坐著了,他甩了甩發酸的手臂,拿起錢包出去了。
賞英樹走後,張心心湊近賞南,“我幫你交朋友,以後你能答應我,好好吃飯嗎?”
“我最近吃飯都很乖,都有吃完。”賞南看著自己手背上的鋼針和白色敷貼,怕小孩亂動,打針的護士還在他手底下墊了個空藥盒,把空藥盒和他的手用膠帶綁在了一起。
“說不定你是裝的。”張心心趴在扶手上,一瞬不瞬地看著賞南,看了半天,她突然抬手摸了摸賞南的鬢角,感歎道,“那就答應媽媽,少生病吧,每次你生病,我都覺得我要少活十年。”
“隻要你健健康康,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張心心說。
佑茗早已經輸完液由李蔓清帶著回家了。
午後金色的日光照亮他半個房間,但佑茗卻選擇待在日光照耀不到的陰涼處——他坐在床旁邊的一個小板凳上,腿上放著一本學習拚音的書。
看了幾頁書,佑茗突然想起來什麽一樣,慢慢直起背,他從衣服小兜裏掏出來兩顆奶糖,就是張心心早上給他的那兩顆奶糖,糖紙是純白色,兩頭用金絲帶綁緊,糖果形狀和圓球一樣。
佑茗站起來走到書桌邊上,日光亮得熱得令人不適。
但佑茗還是在書桌前麵坐下了。
他把桌子上的東西推到一邊,雙手小心翼翼地剝開糖紙,解開的金絲帶和拆開的糖紙都被佑茗當做和糖果一樣珍貴的東西放在了拉開的抽屜裏。
奶白色的糖果球被佑茗拿在手中,他趴在桌子上,把糖果也放在桌子上,黑漆漆的眼珠好奇又歡喜地一直看著糖果球。
太陽過於炙熱,很快將糖果球表層曬到融化,它融化了一層薄薄的白色**到桌麵。
佑茗露出有些慌亂的表情,忙將臉貼在桌子上,舔掉了那層甜滋滋的糖水,也將糖果裹進了嘴裏。
抬起頭時,它身後幾隻觸手騰起,其中兩隻纏在椅背上,通體黑亮,隻有在緩慢蠕動過程中偶爾會露出來中心雪白邊緣微紅的圓形吸盤,吸盤遍布觸手,從底部到尖端。
桌子下麵,同樣是觸手,像是活了的老樹藤蔓,互相纏繞,又自然散開。
冰冷潮濕的感覺迅速衝淡了日光的炙熱,哪怕身處於光亮中,佑茗的房間也依舊是偏冷的。
佑茗的臉異常白皙,眼珠異常漆黑,宛如深不可測的深海溝,帶著深海的壓迫感,帶著深海的黑暗和無數莫名死在深海的海洋生物的屍腥氣。
它又慢慢趴在了桌子上,下巴底下墊著一隻觸手,觸手橫在桌麵,尖端將要垂在地麵,有一搭沒一搭敲著桌子腿。
“喜歡小南,也喜歡小南媽媽,”佑茗把嘴裏的糖又吐出來,再用觸手卷起來喂進嘴裏,反複感受著那不可多得的甜味,“最喜歡小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