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紙活
賞南清楚地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周遭的一切都在被摧毀撕碎,他站在一個看似安全的低氣壓地帶,注視著正在發生和即將要發生的災難。
“是你的同學嗎?”代麗麗不知道何時出現了賞南的身後,語氣平緩,與在房間裏那個狀若瘋狂的樣子判若兩人。
賞南還沒來得及擋住兩人,就聽虞知白已經朝代麗麗打了招呼,“阿姨您好,我是賞南的朋友,虞知白。”
賞南清晰地聽見代麗麗在身後的呼吸聲有一瞬間的加重。
“母親,我去學校了。”賞南一手拽著書包,一手拉著虞知白的手腕,朝外麵走去,門還敞開著。
阿姨忙忙跑過來,扶著門朝兩人背影喊道:“不吃早飯啦?”
“不吃了!”賞南連頭都沒回,把虞知白推上了車,自己也跟著上了車,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把書包取下來放在膝蓋上,下意識地回頭往屋內瞥了眼。
代麗麗穿著單薄的睡袍站在門口,眼神中恨意洶湧。
[14:她連帶著你都恨上了。]
賞南沒回應14,眉頭因為身體的不適而慢慢皺起來,他捂著胃彎下腰,額頭貼在膝蓋上,胃部一陣陣的**令他咬了咬牙。
“我有胃病?”
[14:是的,你不能不吃早飯。]
[14:還有一個原因可能是你太緊張了。]
李厚德和虞知白都注意到了賞南的異樣。
“小少爺,又胃疼啦?”李厚德知道自家小少爺雖然看著不講究好伺候,但實際上身體嬌貴得跟剛生下來的小羊犢子似的。
他開著車,一邊開一邊放下車窗不停看外邊,“小少爺,我找個地方把車停下給你買早餐?”
賞南聲音甕聲甕氣的,“不用,我去食堂買點吃的就行。”
“那我把車開快點。”李厚德應著,一腳把車速提高。
胃隻是有些隱隱的痛,14說他太緊張,可能也有一部分這個原因,賞南彎著腰覺得舒服很多。這時候,他幾乎都已經忘記了自己旁邊還有個虞知白。
上班高峰期的時間,車流擁擠,一輛出租車在前方沒有打轉向燈,突然轉向,李厚德連忙踩刹車,嚇得出了腦門的冷汗,本想破口大罵,但想到車裏還有自家小少爺,愣是把一籮筐髒話又咽到了肚子裏。
賞南因為這個急刹車整個人都離開了座位,朝前栽去,真皮的座椅,撞到也不會有什麽,但虞知白眼疾手快地身後墊在了賞南即將要撞上去的地方。
知道這個姿勢容易往前栽,賞南直起腰,想靠在車窗上,這才發現自己撞上的是虞知白的掌心。
虞知白沒有立即收回手,而是順勢用手臂將賞南扶起來。
賞南沒有屏息,於是聞到了虞知白身上那股淡淡的木質紙漿和墨水的味道。
紙人的味道。
“你不應該不吃早餐。”虞知白收回手,他看著賞南,目光沉靜如水,“我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賞南一怔,連胃痛的感覺都淡去了幾分,“你知道?”
他微微張著嘴,口腔濕潤,粉紅色的舌尖翹起來一點,看起來又軟又糯的。虞知白從來沒覺得,驚訝和震驚的表情也可以做得這樣漂亮。
賞南同學是紙紮無法仿造的藝術品,所以他昨晚拒絕了虞小羽的提議。
虞知白:“她不顧師傅阻攔,私自給紙偶畫了眼睛,那隻紙偶,現在是我的了。”
“你的?”賞南不是很明白,“但那不是用來詛咒你的嗎?”
尖細的銀針盡數插進紙偶的胸口與腹腔,既然這個世界存在著各種奇奇怪怪的事件,那就表明,代麗麗的詛咒也是可以奏效的。
“你不疼嗎?”如果真的具有效力,那那些銀針是可以真真切切通過紙偶紮在虞知白身上,為什麽虞知白還能這麽無所謂?
“我不是人,她的詛咒對我沒有用。”虞知白聲音很低,前方李厚德專心開著車,也沒聽後邊兩人在聊些什麽,他時刻提醒著自己,不要再度駛進紅石隧道。
實際上,從那天遇上鬼打牆之後,李厚德每次都會繞開紅石隧道。
見賞南始終蹙眉,虞知白抬手,用指腹揉了揉賞南的眉心,“她不是故意的,我不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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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趕到學校食堂買了早餐,虞知白隻意思意思喝了半份粥,他不怎麽需要吃東西,進食隻是為了保持和人類相像的地方。
到教室時,上課鈴正響。
賞南一進來,就看見魯揚坐在位置上,靠著牆,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看著他,還有虞知白。
果然,魯揚沒有善罷甘休。
虞知白的位置上被倒了一大灘紅墨水,桌子上也都是。
淺色實木的桌椅,摞在桌麵整齊的練習冊和試卷,甚至連桌子裏麵,全部都無一幸免,像是血腥的案發現場。已經空了的墨水瓶子倒在虞知白的桌麵,耀武揚威,有恃無恐。
魯揚之所以敢這麽囂張也是有原因的,校長和他家沾親帶故,他家也給學校不少讚助,而虞知白,除了學習好之外,沒有什麽能和魯揚這種二代抗衡的。
哪怕賞南現在和虞知白關係好,也得看在兩家大人的麵子上,欺負的又不是賞南,哪家長輩都不會理解他的出頭。
那些人,早就在紙醉金迷的世界當中被泡變了色,連骨頭都被泡軟了。
和自己無關的苦難,不看笑話,就是他們最大的慈悲。
張滬從書包裏翻出一包紙,想放在虞知白桌子上,卻找不到一塊幹淨的地兒,他隻能把紙巾放在賞南的桌子上,“快擦擦吧,要上課了。”他小聲說。
虞知白臉色沒什麽變化,連眉都沒皺一下,他從賞南桌子上把紙巾拆了,和張滬說了聲謝謝,彎腰認命而又仔細地擦拭著椅子。
賞南的椅子被殃及到一角,虞知白最先擦賞南的椅子。
教室裏靜謐無聲,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離得近的同學不斷朝這邊看,魯揚的每一個表情都代表了他現在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愉悅的心情。
他一會兒托著腮跟看戲似的,一會兒打一個哈欠,要不就是咧著嘴角笑幾聲,連他同桌都不適地翻了白眼。
虞知白挽起衣袖,紅墨水浸透紙巾,沾上他的手指,他白皙的手指都被染成了紅色。
幸好,被墨水灑到的書本隻有表麵那一層,下麵的還能繼續用。
見身旁的人一直沒有動,虞知白動作停下來,對賞南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好意思,連累你了。”
[14:它黑化值沒有波動,不用擔心。]
賞南一言不發地蹲了下來,在自己桌子裏麵翻了半天,什麽也沒有。
他保持這個動作沒動,過了幾秒鍾,他才站起來,拍了拍張滬肩膀,“你有墨水嗎?”
“有啊,幹嘛?”張滬答著,就從自己桌子裏拿了瓶墨水出來,“進口的,絲滑不暈染……”
“借我。”不等他說完,賞南已經從張滬手裏一把撈走了那還剩大半瓶的黑墨水,然後,直接就朝魯揚走過去。
賞南一邊繞開班上同學,一邊擰開了墨水的瓶子。
魯揚現在在和自己前麵的男生嘻嘻哈哈,完全沒注意到賞南,直到和他聊天的男生給他使了個眼色。
他還沒看清賞南臉上的表情,頭上一股冰涼襲來,眼前被大片的黑色擋住視野,濃重刺鼻的墨水味道瞬間衝進他的鼻腔。魯揚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拳頭慢慢在腿上攥緊。
黑色墨水順著他的頭發流在臉上,又順著下巴滴在了衣服褲子上,他大半張臉都成了黑的,但陰狠的眼神卻愈發清晰。
張滬看著賞南,“我……c。”
周遭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連震驚的表情都忘了收住。
賞南麵無表情地將全部墨水都從魯揚的頭上倒了下去,聽著墨水從嘩啦到滴滴答答,他才慢騰騰收回手,垂眼看著氣得發抖的魯揚,“我跟你說過,別動他。”
瓶子裏的墨水被傾倒得一幹二淨,賞南將空瓶子輕輕放在了魯揚的桌子上,“送你了。”他輕聲道。
賞南喜歡虞知白,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可喜歡歸喜歡,賞南從來沒有去插手過虞知白和魯揚之間的事情,別的不說,就說賞南家和魯揚家到底是相識的,為了虞知白撕破臉,怎麽看都不值。
但今天賞南居然翻了臉,一點臉都沒給魯揚。
魯揚可不是好惹的,連老師都不怎麽管他,這可怎麽收場?
魯揚笑了聲,抬手用手背在臉上一抹。
“靠!”他罵了聲,一腳踢翻了同桌的桌子,操起桌子裏一直都備著的鋼管站起來就朝賞南走去。
“賞南。”他從後麵叫了對方一聲。
賞南轉身,魯揚舉起鋼管就朝賞南揮過去。
賞南完全避不開,他閉上眼睛側過頭去,想著打在肩膀上總比打在頭上要好,想著這一次怎麽也能讓虞知白的黑化值下降個20,不然就太虧了。
但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賞南感覺到一陣風從自己身邊拂過,接著便是什麽東西倒地的轟隆聲,緊跟著,教室裏響起尖叫聲,亂成了一鍋粥。
賞南睜開眼,看見虞知白捂著脖子倒在自己身邊,他指縫中不斷滲出鮮血,臉頓失血色,真變成了紙白。
——魯揚沒有打到賞南,虞知白衝上來擋住了,但魯揚使的力氣太大,虞知白摔在地上,撞倒了一個女生的水杯,水杯碎裂成一地玻璃,虞知白正好倒在那片玻璃上。
班裏亂成了一團,叫的叫老師,打的打120,張滬則躲在桌子底下報警。
騷亂當中,虞知白捂著脖子,艱難的爬起來,朝賞南彎了彎嘴角。
“老師來了老師來了!!!”有同學在走廊裏喊著。
賞南腦子很亂,在看見虞知白那個笑容後就更亂了,他還沒來得及朝虞知白走過去,就見對方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那個叫著“老師來了”的同學見狀,用更誇張的音量聲嘶力竭地喊著:“虞知白同學他暈倒了!!!殺人了殺人了!!!”
十分清楚虞知白傷不了死不了的賞南:“……”
作者有話要說:南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