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池芋怔怔看著她身後的池呈, 一雙杏眼睜得跟銅鈴似的,眼底寫滿了震驚意外與恐慌。
見狀,池呈不由蹙了下眉, 不滿道:“你怎麽見我跟見了鬼一樣?再瞪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你,你不是說今天不來嗎?”
池芋磕磕絆絆地開了口, 邊說眼神邊慌亂瞄著沈時禮的動向。
在看到他也在她身邊停住腳步的時候,她心髒重重一跳,呼吸也跟著困難了起來。
“哦,埃文今天找我有點事情,我就來了。”
池呈微微頓了下,抬眸看了眼走過來的沈時禮, 朝他笑了下,又低頭問池芋:“我聽埃文說,你之前采訪的時候都沒認出他來, 你是真不記得他是誰了嗎?”
什麽叫聽埃文說她沒認出他?
池芋身子僵了一下, 慌亂不堪的大腦一時沒能處理清楚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隻能機械點了下頭:“不,不記得。”
“是麽?就你初中畢業的那年,他在咱家住過一個暑假,你當時還總去問他輔導功課,我攔都攔不住。”池呈提醒她道。
“……好像有點印象,具體想不起來了。”池芋幹巴巴地回道。
“這麽多年過去了, 她不記得了也正常。”
沈時禮垂眸看了眼小臉蒼白的池芋, 淡淡接過了話茬,“重新再認識一下就好了。”
見自己的真實身份實在捂不住了, 池芋勉強擠出了個尷尬的笑容,眼神飄忽地看向了沈時禮:“我是池呈的妹妹, 池芋,抱歉之前沒認出你來。”
“沒關係。”
沈時禮輕搖了下頭,有些意味深長地對她說,“我是你哥的大學同學,跟你哥也是很多年的朋友了,所以你以後不用叫我埃文,叫我時禮哥就可以了。”
“……時,時禮哥。”池芋心一抖,差點沒繃住臉上的尬笑。
她怎麽覺得他是在故意喚起她的回憶。
而且他似乎一點都不意外她是池呈的妹妹,整個人的反應更像是他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嗯。”
沈時禮嘴角不易覺察地揚了下,又偏頭看向了原本在和池芋搭訕的年輕男人,眸光微冷道:“林經理,我上周要的材料你不是說這周五一定給我送到,現在距離周五結束還有4個小時,你怎麽還有閑心在這裏喝酒聊天。”
林宇端著酒杯的手一僵,立馬連連道歉,訕笑著走人了。
“跟著你手下幹項目,也是不容易,連慶功宴的酒都喝不痛快。”池呈嘖了嘖舌。
“那也是他給自己找不痛快。”沈時禮不鹹不淡地回道。
似乎在一語雙關個什麽。
但池呈完全沒有察覺他話背後的含義,還轉頭和池芋解釋說:“剛才那個林經理,才是你一開始要采訪的人,埃文他根本不肯去的。”
“我知道……”
池芋抿了抿唇,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預感,嗓音也跟著輕顫了起來:“那他後來怎麽改變主意了?”
“我跟他打了個招呼,說你會去采訪,讓他關照下。”
池呈笑了笑,在看到池芋臉色瞬間變得難看後,又趕忙補充說;“當然隻是稍微關照,我也沒再幹涉其他什麽,你可別又嫌我多管閑事。”
預感成真的池芋隻覺得渾身血液都冷了下來,整個人呆立在了原地。
原來,沈時禮從一開始見麵,就知道她是誰。
可他沒有說,還誤導她以為他沒有認出她。
然後還吊著她追他,好看她如何在他麵前打臉和演戲。
虧她還覺得他每一次的妥協與鬆口,是他稍稍有點動心的表現。
結果此刻她才明白,他不過是為了留住她這個給他逗樂的小醜。
他怎麽可能會對她動心。
早在五年前,她被他出賣給她哥的時候,她就應該明白這個道理了。
他這個男人,就沒有心。
是她太傻了,還以為自己努努力就能追到他,報複到他。
結果到頭來,她又一次地被他玩弄了。
洶湧的情緒如海嘯時撲上岸的浪潮,衝得她鼻尖一酸,差點沒當著她哥的麵哭出來。
池芋不禁攥緊了垂在身側的拳,貝齒死死咬住了唇,摁下了眼角泛起的淚花。
池呈看了眼情緒似乎要崩潰的池芋,忽然也有點慌了起來,“不是吧!我本來也是想幫你順利轉正,而且我也沒太幹涉啊……”
“……”池芋沒吭聲,眼尾已經壓得泛了紅。
池呈趕忙又說:“那我跟你道歉,我以後再也不摻和你的事情了行不行?”
“……”池芋咬唇搖了搖頭,想說沒關係,又生怕自己一開口,眼淚就會跟著決了堤。
現在這個場合,她一定不能哭。
不然她就更像是個小醜了。
“那,那你想吃什麽嗎?哥去給你拿。”池呈又小心翼翼的問道。
池芋再次搖了搖頭,努力壓抑著哭腔,嗓子微澀說:“我突然肚子疼,先去趟洗手間。”
然後也不等池呈回應,她就轉身快步往餐廳門口走去。
“……到底什麽情況啊?”池呈有點懵地看了看她離去的背影,又轉頭看了眼身邊的沈時禮。
他眸光依舊追隨著池芋的身影,表情罕見得有點焦躁。
“我這不也是好心麽,她怎麽反應這麽大,好像我做了什麽天大的對不起她的事。”池呈百思不得其解地蹙緊了眉。
“或許她也不是在怪你。”沈時禮嗓音縹緲道。
“啊?”池呈愣了下,不太確定說,“難道她還是真是因為肚子疼,疼得要哭了?”
“這自助餐廳空調是有些冷,她穿得也不多。”
“這倒是……”池呈歎了口氣,從西裝褲兜裏摸出了手機,“我再微信問問她肚子怎麽樣了,要不要去醫院。”
“嗯。”
沈時禮淡淡應了聲,趁著池呈垂頭打字的功夫,他悄無聲息地邁開了長腿,徑直往餐廳門口走去。
“哎,我真的搞不懂我妹的腦回路,其實也就差了五歲,代溝能有這麽深嗎?”池呈手指打著字,嘴裏又忍不住吐槽了句。
結果半天也沒有人回應他的話。
他不禁手一頓,抬起了臉,發現沈時禮早已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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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芋垂著腦袋壓著情緒衝出自助餐廳的時候,剛好撞上了洗手間回來的張丹丹。
“你這麽急著去哪?”她輕瞥了眼神色匆匆的池芋。
“洗手間。”她微微哽咽了下。
聽出她嗓音不太對勁的張丹丹腳步微微滯了下,關心道:“你沒事吧?”
“沒。”池芋單音節回複了一個字,就頭也不回地跑出了餐廳。
張丹丹在原地立了片刻,想跟她去洗手間看一眼,又怕是自己多管閑事了,她可能真的隻是急著上廁所。
猶豫再三後,她決定還是先回餐廳等等看,如果她一直不回來她再去找她也不遲。
結果她剛往裏走幾步,就又撞見了大步往外走的沈時禮。
於是她連忙露出了熱情的笑容,想跟他客套兩句拉近下關係,再感謝下他今晚的邀請。
不曾想他直接無視了她的存在,眼神都沒給她一個的離開了餐廳。
……
虧她之前還覺得他會邀請她們,是想和她們雜誌社建立起下關係。
現在看來,是她想多了。
張丹丹無奈搖搖頭,走進了餐廳。
池芋一進洗手間,就將自己關進了最裏麵的隔間,捂著嘴無聲抽噎了起來。
再也克製不住地淚水順著她的臉龐一點點地滑落,最後砸在她的手背上。
滾燙一瞬,繼而冰涼,如同她此時心髒的溫度。
一通發泄過後,她心情終於平複了一點。
她稍稍推開了一點隔間的門,確認外麵沒人後,她才走到鏡子前照了照自己。
原本精致的妝容已經哭掉了大半,明豔的口紅失了色。
一縷縷的發絲黏在臉側,也沒了最開始的蓬鬆怡人。
整個人簡直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她不禁鼻尖一酸,又想要哭。
但理智告訴她,她最好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模樣回到晚宴去比較好。
一來不能讓池呈產生過多的懷疑。
二來也能讓沈時禮明白,她並不在乎他。
這也是她能在他麵前維持住的,最後一點尊嚴。
池芋狠狠吸了吸鼻子,低頭打開水龍頭,好好洗了一把臉,理了理額前和鬢角淩亂的碎發。
然後從隨身斜挎的小包裏,拿出粉撲和口紅,重新補了個還算自然的妝。
最後她對著鏡子挺了挺後背,像一隻落難後又重新振翅的天鵝,昂首闊步地走出了洗手間。
但剛出門,她就看到了倚在牆邊的沈時禮。
不由腳步一頓,剛平複的心瞬間又亂了幾分。
他等在這裏做什麽?
是想近距離看她的洋相麽?
那她絕對不可以讓他窺見她任何的情緒。
池芋攥緊了拳,在他撩起眼皮,闃黑眸光看過來的時候,她又快速鬆了開來,假裝沒看到他一般,踩著高跟鞋,揚著下巴,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池芋。”沈時禮眉心微微蹙了下,嗓音沉沉叫住了她。
池芋身子微微頓了下,決心無視他的招呼,想繼續往前走。
不曾想他猛然直起身,伸手捉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他滾燙的掌心覆在她微涼的皮膚上,灼得她心跳微微顫了下了。
默了幾秒,她才調整好心態地回過了頭,對上了他幽邃的黑眸。
“埃文先生,您有何貴幹?”她輕挑了下眉梢。
在聽到她對他的稱呼時,他眼底閃過了幾絲複雜的情緒,片刻後才語氣平靜說:“你哥很擔心你,想知道你有沒有事情。”
“是麽?那他為什麽不自己來。”池芋哂笑了聲。
“我沒說你親哥。”沈時禮輕攥了一下她的手腕,眸光深深看向了她。
池芋微微怔了下,這才意識到他說的,是他自己。
因為他也曾是她哥,她的時禮哥。
池芋心裏晃了晃,險些沒再掉入他鋪設的曖昧陷阱裏。
她穩了穩心緒,甩了下他的手:“讓他收起那無用的擔心吧,我好得不能再好。”
然而沈時禮並沒有鬆開她的手腕,施加在上麵的力還加重了幾分。
“你到底要做什麽?放開我。”池芋氣勢洶洶地瞪了他一眼。
“確認下你沒事。”他重複道。
“……我都說了我沒事,你還要怎麽確認?”池芋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這男人是不看到她哭,不會罷休是麽?
“而且這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好戲嗎?現在又來裝什麽好人。”她冷冷補充了句。
“我……”沈時禮薄唇翕動了下,還沒來得及多說一個字,便看到池呈從餐廳裏走了出來。
同樣瞥見池呈的池芋心一緊,也顧不上繼續和沈時禮冷戰,慌裏慌張地將他往洗手間裏一推,直接將他塞進了最近的隔間。
然後她自己也跟著鑽了進去,快速鎖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