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048

晏鶴清淡淡回:“好。”

林風致還想說些什麽, 他又說:“我有事,後天聯係。”

掛了電話。

收手機,才見紅包插進了他口袋。

抬眸便對上了陸如嬋慈愛的眼眸。

陸如嬋瘦骨棱棱, 手腕手指細到可怕, 蒼白皮膚皺成了萬縱溝壑, 落到頭頂,卻帶著懷念的溫度。

“明年也來吧, 我還給你包壓歲錢。”

陸凜進客廳,隔著落地門看見晏鶴清蹲在輪椅旁。

推門而出,先聽到晏鶴清的聲音, “這棵是魏紫嗎?”

前方有棵三米高的牡丹, 陸如嬋很是意外, “是啊, 你懂花?”

“在花圃兼職過。”晏鶴清依然蹲著,平視著陸如嬋,女人常年被病痛折磨, 唇色顯白,“到季節有花沒賣掉,快凋謝了, 花圃老板會摘花烘幹做口紅。”

他神情認真,“操作特別簡單, 又天然。今年牡丹花開了,我來給您做口紅。”

不用等到明年過年, 四五月份, 他還會再來, 陸如嬋的驚喜顯而易見, “好啊, 除了牡丹,我園子裏還有薔薇,月季……”

晏鶴清認真聽著。

他這般警覺,竟是過去好一會兒,才發現後麵有人。

陸凜又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居家隨意,家居服外披著長款毛衣開衫。

“早上好。”晏鶴清先開口。

“早上好。”陸凜沒上前,站在落地門後,“早餐好了。”

晏鶴清起身,雙手自然落到輪椅把手,“我推您。”

陸如嬋沒拒絕,眉眼彎彎,“好。”

陸凜先轉身,將玻璃門推開了些。

早餐種類豐富,也很清淡,陸如嬋胃口小,一小碗粥便擱碗了。

陸凜和晏鶴清相繼落筷,她笑著開口,“吃過早餐,阿凜要回公司處理事,小鶴清你和他一道回吧。”

她聽到了晏鶴清的電話,知道他初二有事。

晏鶴清眸光清淺,“我可以待到下午。”

陸如嬋攏了攏披肩,笑著搖頭,“我精神不好,消消食得回房休息。”她看一眼陸凜,主動轉過輪椅,“不用推我了,你們走也別叫我,我睡著了。”

車輪滾過地板,靜靜沒發出聲音,陸如嬋臥室離飯廳不遠,很快進屋關上了門。

飯廳裏,陸凜起身說:“我換衣服,十分鍾。”

陸凜的十分鍾分毫不差。

他換好衣服下樓,到他們出門,一共十分鍾。

晏鶴清朝著後排走了幾步,陸凜已經打開了副駕的門。

晏鶴清突然看向地麵。

昨晚雪停後,沒再落,也沒下雨,今天地麵幹了。

大概明白了。

昨晚陸凜讓他坐後排,是防路麵打滑,司機會慣性護著自己,副駕就成了危險位。

坐穩扣好安全帶,待開出別墅,晏鶴清突然問:“陸先生,你回過兩次老家對嗎?”

順暢的下山路,陸凜開得慢,“嗯。”

“你老家是哪兒?”晏鶴清禮貌說,“我似乎和你是同鄉。”

陸凜眸光沉了沉,“你不記得?”

晏鶴清很坦然,“太小沒印象,隻記得母親愛煮薄荷綠豆水,還喜歡評彈。”他輕輕笑了下,“要是回一趟老家,或許……”

戛然而止。

或許後麵,沒有下文。

"二十橋。"陸凜回,“我姥姥的故鄉叫二十橋。”

“謝謝。”晏鶴清摸出手機,搜了二十橋。

是南方一個臨海小城,春天有漂亮的楊柳,桃花,梨花,夏天可以出海。

離首都1000多公裏,飛機一個半小時,沒有高鐵,火車10小時左右。

晏鶴清收起手機,轉臉望著窗外。

餘光望到難得走神的少年,直到上了高速,又下了高速,陸凜才開口喚醒他,“你去哪兒?”

晏鶴清回神,他扭頭微微笑,“方便就送我回家,不方便找個地鐵口。”

陸凜送他到了單元樓下。

大年初一,小區依舊安靜。晏鶴清下車,彎身朝陸凜揮揮手,“再見陸先生。”

陸凜望著晏鶴清,晏鶴清也望著他,過去幾秒,晏鶴清先進了單元樓。

知道晏鶴清背影也看不見了,陸凜才升上車窗,駕車離開。

進屋,小房間還是昨晚離開的模樣,晏鶴清掛好外套,換鞋進了廚房,不多會兒,他提著水桶出來,背上釣魚包,轉身又出門了。

初一市中心車流不大,陸凜很順暢到了陸氏總部。

春節放假,總部隻有兩個保安守大門,看見陸凜,保安見怪不怪。

隻是瞥見陸凜提著紙袋,保安略有疑惑。

進到辦公室,陸凜徑直走到辦公桌。

等待處理的文件在郵箱,他放下紙袋,開電腦登錄。處理完,外麵天色已經黑透了,他後仰靠著椅背,閉眼輕輕按著太陽穴。

忽然,他停住,掀眼看向紙袋。

沉默幾分鍾,他伸手拿過紙袋,取出玉露放到了電腦旁邊的位置。

曾經那塊地方,擺著光之立方。

*

一段時間沒來田山水庫,大年初一,來釣魚的早滿了位置。

晏鶴清找到一個角落,蹲下往水裏倒了整瓶釀的餌料。

沒落竿,支開小凳子,沉靜望著水麵,到天黑透,水麵浮起了成片微醺的魚。

“你這餌料牛啊!”旁邊的大叔羨慕得眼睛都大了幾圈,他湊過來,“哪買的啊?介紹介紹。”

晏鶴清拉開包,拿出一瓶送他,收拾工具走了,沒撈豐收的魚。

大叔擰開蓋子,聞了幾下,嘖嘖稱奇,朝著晏鶴清背影熱情喊,“小夥子,下回一起釣啊!”

晏鶴清沒回,走進了夜色。

現在晚上7點,離明天7點,還有12個小時。

第二天早上,晏鶴清七點準時撥了林風致電話。

嘟、嘟、嘟……

他無比耐心等著。

終於電話接起,那端是林風致沙啞又無語的聲音,“哥你怎麽老那麽早打電話……我還在睡覺……”

公交車來了,車門打開,晏鶴清講著電話上車,投了兩枚硬幣,發出清脆的聲音,“我上車了。”

“……”林風致似乎是翻了個身,聲音綿軟縹緲,“隨你便,我好困要睡覺,掛了……”

電話沒有掛,不時傳來均勻的氣息聲。

晏鶴清到林家別墅,林風致都還在睡覺。

林母親自開的門,看到晏鶴清,她眼睛都亮了,上前抱了一下他,“小晏你可算來了!”

隨後看見了晏鶴清提的塑料袋。

她輕歎一聲,“你一個學生又沒收入,每次來都帶東西,這是見外了。”

晏鶴清莞爾,揭開袋子,“是幾株花苗,路邊買的,很劃算。”

林母看見花苗,馬上就笑了,接過翻了下,“是繡球嗎?”她驚喜不已,“我惦好久了呢,你吃早餐沒?我去給你下碗餃子,昨晚剛包的,什麽餡都有,吃完我們去後院把苗種了。”

“嗯,是繡球。”晏鶴清沒拒絕,“有白菜鮮肉餡嗎?”

“有!”林母小心將花苗放到鞋櫃旁邊,回身和林風弦說,“老大你招呼小晏,我去下餃子。”

林風弦在後麵。

他第一次見晏鶴清,少年氣質幹淨,又彬彬有禮,他很有好感,微笑著遞過準備的禮物,“初次見麵,我是風致的大哥林風弦,出差帶回來的小禮物,權當見麵禮了。”

是一枝鋼筆。

價格合適,也適合學生。

林風弦聽林母提過,晏鶴清是京大學生。

他笑容更甚,“京大一直是我夢想,可惜當年差了十來分。”

晏鶴清接下鋼筆,“謝謝。”旋即說,“抱歉,來得匆忙,沒來得及買合適見麵禮,下次——”

“下次也別買,我是極簡主義,最怕收禮物。”林風弦滿臉微笑,招呼他進屋,“跟我多下幾盤棋才是正經。你和我爸下過,他的棋藝簡直不敢苟同,我在家和他,從未完整下過一盤棋。”

說著話,兩人進了客廳。

林母煮好餃子端出來,林風弦望著棋盤,已經陷入沉思。

林母樂著搖頭,放碗喊晏鶴清,“小晏你先來吃,等你大哥下棋,至少半小時。”

果真如此,等晏鶴清吃完餃子,林風弦都沒落子。林父也加入戰局,坐在一旁指揮,林風弦瞥他,“爸,觀棋不語真君子。”

林父笑,“上陣不離父子兵。我和你都贏不了小晏,強強聯合才有可能嘛,你說是吧小晏?”

林風弦嫌棄得不行,喊林母,“媽,你快帶我爸去種花!”

林母換了一身寬鬆衣服,根本不理他,笑著喊晏鶴清,“別理他們倆手下敗將,小晏你隨我去種花,你這盤棋啊,信我絕對錯不了,他們到中午都破解不了。

這時林風逸下樓了,睡眼惺忪,突然瞥見晏鶴清,他猛地停住,他怎麽來了?!

低頭瞥著鬆散的衣領,林風逸麵部不自然動了動,轉身回屋換衣服。

“去吧,小晏。”林父無比認同,“你這一局下得高,我得好好研究。”

林風弦早陷入沉思。

晏鶴清見狀便跟林母先去花園種花。

林母特別高興,晏鶴清種花仔細又耐心,還實時講解,林母臉都笑出花了。

笑聲穿透玻璃,林風致有些恍惚,他揉著頭發下樓,見兩父子大清早圍著棋盤研究,他奇怪問:“爸,我媽呢?”

林父隨口答,“你哥來了,兩人在花園種花。”

“我哥?”林風致複讀一邊,瞳孔忽然瞪大。

晏鶴清來了!

他快步往外跑。

晏鶴清在喝水,餘光瞥見遠處的身影,他收回目光,放下水瓶,蹲下繼續移植花苗,閑談一樣,“謝謝您當初領養風致,讓他快樂長大。”

“說到這件事,也是誤打誤撞吧。”林母壓著花苗周圍的土,“我當年其實是想領養女孩。”

“生了老大,我懷二胎是為了賭女孩,沒想到生了老二,女人生孩子又特別傷身體,我萬萬不敢生三胎了。”

“但我太喜歡女孩了,過幾年身體好些,和你林叔商議收養一個小女孩。”

提到往事,林母忽地扭頭,笑容滿麵,“結果去福利院先看到了你,你是不知道,你小時候長得可太討人喜歡了,我一見你就喜歡得不得了,馬上改主意決定領養你。”

她如今還是感歎,“可惜和院長談好,轉眼找不著你了。”

“我就想也許是你不喜歡我這個新媽媽吧,藏起來不讓我們找到你。那時我難受極了,沒想到準備離開,上天讓我遇見了風致。”

“你們兄弟小時候,比現在像多了……”

不遠處拐角,林風致渾身血液凝凍住了。

耳畔嗡嗡作響。

每一個字他都聽得很清晰,卻難以完整拚湊在一起。

媽媽的意思是……

他是小偷?

偷了……他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