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來人呢
“那人究竟是誰啊?”
“你看蘇玲玲那樣兒, 不會是什麽親戚吧!”
“誰知道呢?不過,好像有熱鬧可瞧呢!”
“哎,白棠。那個人是不是有點眼熟?”牛大媽伸手拉了拉白棠, 示意她看向那頭的動靜。
白棠抬頭看過去。可以看到公廁外頭的胡同路上,之前圍了不少人。現在這些人一個個把路讓了出來。而那個讓大家夥讓路的, 是一個黑瘦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頭發黑色中夾雜不少白, 乍一眼看上去就是一頭灰發。皮膚有黑粗糙,身材瘦削。將近 2米8的個頭,但看起來身上沒有掛幾兩肉,顯得像個行走的骨架子。
身上穿著的衣服就是最普通的農家土布,上麵還打了不少補丁。腳上更是穿著一雙草鞋, 十根腳趾都露在外頭, 沾滿了泥土。
就這樣的打扮, 明眼人一看就是一個在鄉下種地的莊稼漢子。
隻不過這個莊稼漢子看著看起來很像白棠認識的一個人。
她擔心自己認錯了,馬上扭頭看向蘇玲玲。
結果一看,被蘇玲玲的表情嚇了一跳。
隻見蘇玲玲瞪大雙眼, 舉起一隻手指向中年男人所在的方向。嘴唇哆嗦了好幾次,沒有蹦出一句話來。
看到這裏白棠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
眼前落落魄的中年男人,果然就是她記憶中的那一位。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蘇玲玲的親爹蘇禾。那位因為卷入紡織廠貪汙案而被送去勞改的前紡織廠車間主任。
在場的人有不少眼睛尖利。
白棠這頭跟牛大媽確認來人是蘇玲玲的親爹。那頭就有大媽樂嗬了起來。
“喲!蘇玲玲。你擱這兒賣親娘。你這親爹就冒出來了……”
不少人聽到這話都笑起來。有些不認識蘇禾的人, 紛紛跟周圍的人打聽起來。等打聽到後, 一個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當然, 接下來都是一臉興味地看著這父女兩人。
更有那不嫌事兒大的人, 直接湊到蘇禾跟前。七嘴八舌, 跟他說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蘇禾其實在今天一大早就下了火車, 緊趕慢趕去到了紡織廠。從紡織廠熟人那打聽了媳婦跟女兒的去向後。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這座大雜院。
隻是, 他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目睹女兒跟自己媳婦找對象的現場。
而且, 還聽到了不少關於自家人的閑言碎語。
其中有一些他聽了都要皺眉頭。
蘇禾不否認自己是一個利己主義者。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犧牲不少人。但這不包括自己的家人。
他沒想到,自己不過離開家就那麽幾年的功夫。以前那個孝順貼心的女兒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做的那些沒腦子的事情就算了。現在居然想要把生她養她愛她的親媽給賣了。
蘇禾自認為自己跟媳婦對不起很多人。但這些人裏麵,絕對不包括女兒。
為什麽,女兒蘇玲玲會變成這個樣子?
估計是蘇禾眼中的不解太過明顯,又或許是因為圍觀人群眼神的戲謔太過隆重。
反正蘇玲玲這會兒不知道該說啥好。
她能說自己給親媽找對象,是想讓對方過上好日子嗎?
不能。
她再是不要臉,對著蘇禾眼神中的失望,不知道為啥說不出口。
蘇玲玲是不知道說啥。但蘇玲玲隔壁站著的徐老頭可就不一樣了。
前一個因為太多人圍觀想要溜走的徐老頭。現在看到那個莊稼漢一般落魄的中年人時。一股不知道從哪裏湧上來的豪氣直衝天靈蓋。
“喲,你就是長靜那個貪汙犯前夫啊!”
聽到貪汙犯三個字,蘇禾臉上的表情十分難看。
徐老頭沒有注意到,而是想著一定要把劉長靜這個女人娶回家。之前沒人競爭,他不是特別著急。但現在有了競爭對象。不知道為啥,徐老頭覺得自己在跟對方對峙過程中,好像又年輕了那麽幾歲。
“你是誰?”蘇禾忍著努力,看著眼前這個老頭。
幹癟矮小的老頭子,看樣子最少得有六十歲。就這樣的貨色,女兒居然還想著介紹給自己媳婦?
蘇禾不知道是自己勞改這幾年,世界變化太快。還是說女兒過於冷血無情。
徐老頭可沒有蘇禾那麽多心思。隻見他伸出布滿皺紋地手,摸了摸自己那沒幾根頭發的腦袋。嘿嘿笑著:“我啊!我是你前妻現在的對象。我們快要結婚了。你這忽然出來,是想參加我們的喜宴不成。”
蘇玲玲沒想到這死老頭之前那麽扣扣搜搜。她親爹出現了,死老頭倒是一副大方的模樣。
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蘇玲玲還是問了出來:“你準備給多少彩禮?”
白棠不知道蘇玲玲是不是給錢糊了眼睛。這親爹都回來了,她居然還在跟那老頭子談彩禮。這是要把親爹當死了的架勢嗎?
不止白棠,圍觀的人群裏,就沒有一個人弄明白蘇玲玲這葫蘆裏麵賣的究竟是什麽藥。
那頭,徐老頭見蘇玲玲上道,嘿嘿一笑:“彩禮啥的就意思意思給點。”
蘇禾直接瞪向女兒:“玲玲,你爹我都回來了。你還跟這老頭說啥呢?”
“說什麽老頭呢?” 徐老頭確實是老,但他容不得別人說自己老。不然也不會想娶一個年輕的。好再體驗一下年輕的感受。
蘇玲玲被親爹這樣一逼問,剛剛親爹回歸帶來的震撼再次湧上心頭。
親爹對自己的好,她是記得的。親爹的精明,她也記得清清楚楚。但這個男人別勞改過,以後的人生沒人知道會怎樣。說不定窮苦潦倒,需要自己這個當女兒的接濟。這樣的話,按照計劃,給自己再找個有保障的爹更為有利。
蘇玲玲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爸,我不知道你勞改二十年的人,為什麽就幾年功夫跑出來。”
不少人聽到這話紛紛後退了一步。蘇玲玲的話提醒了他們。這蘇禾還是勞改犯。咋這麽快就放回來?
蘇禾被女兒這句質問弄得更加生氣了。
“你就是正常出來的,沒有工作,沒有退休金,兜裏空空的。你拿什麽養我媽呢?”
這話說得好像挺有道理。蘇玲玲說著說著,都覺得自己是個孝順的人了。
“既然你跟我媽都離婚了。你是個男人,大方一點放手。別阻止我媽追求幸福的生活。”
“誰給你說我要追求狗屁的幸福生活……”
就在蘇玲玲長篇大論想要說服親爹跟周圍人時,一陣熟悉的女人聲音從人群中響起。
白棠立刻抬頭看過去,發現來人居然是蘇玲玲的親媽劉長靜。
劉長靜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嘴巴居然那麽能說。能把黑的說成白的。她什麽時候說過要找對象?從頭到尾就是女兒自己安排的。
剛剛這話說出去,外人聽了都要以為自己想再嫁想瘋了。
劉長靜想著,看向自己手裏拿著幾個雞蛋糕。
這雞蛋糕是她用撿破爛的錢買的。想著女兒每天辛苦跑來掃公廁,沒吃啥好東西,特意給她買的。
但是呢?她聽到什麽?
她人還沒走近,就聽到蘇玲玲不知道再跟誰說話。而且說的還是什麽她這個當媽的,想要追求更好的生活。
好日子她又不是沒過過。
她根本就不想改嫁。
她男人雖然不是個好人,但對自己那麽好。劉長靜隻想等著男人回來的那一天。
“長靜……”
冷不丁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劉長靜愣住了。在這個胡同,大家都喊她蘇玲玲她媽,或者是劉大媽。還沒人喊自己的名字。
劉長靜這才冷靜下來看向聲音來處。
雖然隻有一個背影。但是她卻不會認錯。那個男人,是她的男人。
從白棠的角度來看,就是一對中年男女,在人群中找到對方,含情脈脈地對視。之後就站在了一起。整個過程看起來相當之讓人感動。
不過,如果知道這夫妻兩人幹過啥“好事”的話,這種心情肯定會輕不少。
隻是,還是那句話。無論這夫妻兩人做過什麽壞事。但他們的的確確對蘇玲玲這個女兒掏心掏肺。
光是白棠知道的,蘇玲玲能夠嫁給龐誌祖,就少不了這夫妻兩人的手筆。
於是,白棠打定主意當個看客就好。
她誰也不站。
“媽,我都是為你好!爸他現在就是窮光蛋。你跟他是沒有未來的。”
狗血的橋段讓圍觀的大媽們一個個雙眼放光。天知道他們怎麽都沒想到事情的走向,會到了這個地步。
徐老頭發現自己的存在,好像被這一家三口給忽視了。
他剛想開口挽回一點麵子,就不知道從哪裏竄來幾個老大爺把他給拉走了。
這個小插曲不少人看到。但大家都不在意。畢竟,蘇家一家三口人的對峙更加有意思。
“蘇禾,我不改嫁,我就是要等著你出來。繼續當你媳婦。”
蘇禾握著媳婦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粗糙。再一次後悔自己做過的錯事。如果不是自己貪心,現在自家還能好好地在紡織廠上班。賺得錢雖然不多,但足夠一家人過活。
再多的後悔現在說也沒用。蘇禾看向女兒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你真的要逼你媽改嫁嗎?”
“不是改嫁,是我沒有本事養她。她得自己找出路。”蘇玲玲有點兒不耐煩的了。這個年代的男人怎麽那麽沒有自知之明。剛被勞改放回來,就該安安分分別冒頭。
一個勞改犯,就是她親爹,蘇玲玲都覺得沒啥前途。
親媽在這個時候改嫁找個條件好的,才是最優選擇。
看出了女兒眼中的不以為意,蘇禾忽然覺得心涼了。
是不是自己做的錯事,現在女兒才變成這個樣子?
蘇禾不知道,但他媳婦說要跟著自己,他作為男人就不會退縮。
“你媽跟著我走。我會照顧她的。玲玲,你呢?爸就問你一次,你要跟我走嗎?”
蘇玲玲上上下下打量著親爹的裝束跟樣子。
就這黑瘦的落魄樣兒,蘇玲玲簡直懷疑親爹自己都養不活自己。
“行,你們要走就走,我也不稀罕。走了還給我省事兒呢!”
就這窮鬼樣,離了自己說不定很快就會餓死。蘇玲玲現在是破罐子破摔,完全不怕人家嚼自己舌根。
說著,她重重地甩了甩自己手裏的大掃帚。掃帚是用來掃公廁地麵的。上頭沾了不少屎尿。她這樣用力一甩,立刻讓站得近的一些人身上沾上了屎尿。
當即,就有看熱鬧的大媽們開始上去跟她理論了。
蘇禾跟劉長靜看著被幾個大媽圍著罵的蘇玲玲。想要上去幫忙,但耳邊還回**著女兒那絕情的話。忽然就覺得沒意思了。
劉長靜還有點想上去幫忙,就被蘇禾給拉住了。
“走,我帶你走。我們這次好好過日子。”
白棠看看被大媽圍著罵的蘇玲玲,又看向相反方向離開的蘇家老夫妻。忽然就覺得事情的變化實在峰回路轉。
晚上,何天成在家裏吃飯聽說了這個事兒,驚訝地抬頭:“怎麽那麽快就放回來?”
現在的政策是知青有單位接收可以返城,高考考上學校也可以返城。但勞改犯中,一部分當年特殊原因被下放的,也正在辦理返城手續。但那種本身犯了殺人放火之類大過錯的。那是沒有返城的機會。
那麽,這蘇玲玲的親爹又是咋回事?
白棠搖頭。今天蘇玲玲她親爹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沒人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
另一頭,蘇禾跟妻子劉長靜也正在吃著晚飯。
“我們……”
“你放心,我會好好努力養活你的。”
以為媳婦擔心以後的生活,蘇禾直截了當地做出承諾。
“那你的勞改……”
兩人從大雜院離開後,就靠著兩條腿走了一個多小時的路,到了現在這個農家小院。
小院位於京郊的生產隊,土胚房,茅草蓋的頂。很簡陋的小院。劉長靜這輩子也沒住過這樣的屋子。
沒嫁人前她就是城裏人,嫁人後依然住在城裏。倒是蘇禾,以前是農村的。因為國家政策好,陰差陽錯當了工人。之後一步一步的爬到了車間主任這個位置。現在想想,以前的那些日子就像做夢一般。
“我回來就代表勞改結束了。我在那個農場做了不少事兒……”
具體的事情蘇禾並不想說,但他能夠回來是走了正規程序的。
見丈夫不願意多說,劉長靜也沒再問。而是繼續說起女兒蘇玲玲來。
“玲玲她現在就跟著了魔一樣,我都怕她再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來。”
冷靜後想想,劉長靜對女兒這幾年的行為相當震驚。
“她都那麽大了,就讓她自己折騰去。她自己說的那些嫌棄我們兩的話,你都忘了嗎?”
蘇禾說著,見媳婦那樣兒,深深歎了口氣。
他是回來了。但一無所有。一切隻能重頭開始。至於女兒,就她那種態度,蘇禾準備等她撞了南牆再看看。
蘇玲玲這會兒可沒有以後自己會撞南牆的想法。
相反,家裏少了一個白吃白喝的人後,她瞬間覺得身上的擔子都輕了不少。
今天這個事兒發生後,大院的人對她的看法肯定更加苛刻。但蘇玲玲並不在意,因為這些人並不能給她帶來任何利益。
相反,倒是那個徐老頭好像有什麽門路。
蘇玲玲打定主意,等這該死的清掃公廁懲罰結束後。她得想個辦法撈錢了。
——
接下來的幾天,蘇玲玲又如同以往那邊,變得相當之低調。每天除了掃公廁,就沒人看到過她。偶爾有大媽上去罵她,她也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
反正,就白棠來看,這人的表現相當之詭異。
不過,白棠也沒時間把注意放在蘇玲玲身上。
因為,大院即將有喜事發生。
今天是周末,一大早陸堅就帶著媳婦兒子回了大雜院。
等把孩子送到牛家後,陸堅夫妻兩人就來到了白棠家。
何天成見到兩人進來,頭也不抬地打了個招呼嗯:“怎麽那麽早過來?”
“這勝利不是今天要回來嗎?我們就過來瞧瞧。怎麽,今天你們又要鹵肉啦!”
何天成這會兒正在收拾幾副豬下水,聽到陸堅的問話點頭:“這不是屠宰場那老劉給送過來的嗎?”
屠宰場這兩天不知道為啥一下子殺了不少豬。豬殺得多,自然這下水就多了起來。但現在已經是五月份了,這豬下水不好做。做了之後還一下子吃不完。普通人家都不愛買這個。屠宰場也不想零賣。所以,最後就送到了何天成手上。
白棠最喜歡吃鹵豬大腸,當然就接了過來。
但豬下水有個麻煩,就是清洗要花費不少功夫。
幸好今天是周末,有何天成幫忙。不然,白棠可能真會頭大。
陸堅也好豬大腸這一口,聞言擼起袖子蹲下,就準備幫忙洗豬大腸。
“我給你幫忙洗。等豬大腸鹵出來後,記得給我留一段。”
“你不用去接勝利嗎?”
有免費的勞動力送上門,何天成可不會客氣。不過,還是順口問問。別到時候耽誤了陸堅去接人的安排。
“接啥接,勝利都快三十的人了。”牛大姐不客氣地說道。接著坐到白棠身邊,幫著她一起剝蒜瓣。
於是,兩個男人就蹲在水槽那洗豬大腸。兩個女人則是在石桌邊上剝蒜瓣。
至於孩子們,都跑去二院的院子裏玩遊戲去了。
遊婷美帶著女兒朵朵進來的時候,剛好就看到這樣和諧的畫麵。
“喲,這豬大腸可真肥。”
作為大廚的兒媳婦,遊婷美可是見過不少豬下水的。對這個一點都不避諱。
沒有清洗的豬大腸有股屎臭味,但她饒有興趣地湊了過去。一句句點評這豬下水哪兒好,哪兒不好。
還是白棠過去,把朵朵小朋友叫過來:“朵朵,那頭臭臭,別過去……”
朵朵小朋友今年都三歲了,白胖的小臉蛋在聽到白棠叫她的時候,露出向日葵一般的笑容來。
白棠還沒啥,牛大姐已經忍不住把孩子抱過來親香。
“朵朵,朵朵,牛姨姨可真喜歡你……”
“姨姨,姨姨……”
梁朵朵小朋友確實相當之可愛,白棠看得都有點眼饞。主要是自家孩子大了,就沒了那種奶娃娃的可愛。
“這麽喜歡我家朵朵。你們兩可以再生一個啊!”
聽到生娃的話題,白棠立馬搖頭。
她覺得孩子有兩個就夠了,再多了,家裏也不夠住。而且她跟成子都那麽忙,可沒時間再照顧一個孩子。
牛大姐也是搖頭:“我可不生了。我怕再生一個兒子。到時候家裏怕是要被拆掉……”
蹲在地上洗豬大腸的兩人男人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這女人們一說起孩子經,他們男人就沒有插嘴的份兒。
“婷美,你那學校不錯吧!”
遊婷美自從上大學後,就很少過來白棠這邊了。主要是忙著學業,放假後又要帶孩子。她孩子平時上學的時候,是隔壁大院的老梁家給帶的。因此放假後,遊婷美大部分時候也都在隔壁老梁家。也就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會回到這邊大院。
“那是相當好啊!”
遊婷美說著,就給白棠跟牛大姐介紹起自己的學校。聽得白棠一陣陣羨慕。真好,她也有了讀大學的想法了。但她的學曆跟知識儲備都不夠。按照之前那個夢裏的進程。等她掌握了高考需要的知識儲備,這高考也不接受她這樣的已婚人士報考了。
哎,最後還是隻能選夜校。
遊婷美說得興匆匆的,見白棠忽然歎氣,體貼地轉移話題。問起了蘇玲玲的事情來。
等聽完白棠的描述後,遊婷美那是相當之遺憾。
“哎,上學就是這點不好,熱鬧都沒得瞧……”
白棠被她這話逗得哈哈大笑起來。誰也沒去想蘇玲玲的未來如何。反正,對於現在的她們來說,蘇玲玲就是個被出大雜院的女人。
——
大院這頭其樂融融。
另一頭,前往京市的列車上,一對穿著綠軍裝的男女,坐在硬臥上說著話。
“勝利,你家那環境還可以吧!”
問話的女人皮膚白皙,身材高挑。大眼睛,高鼻子、圓臉龐。是這個年代最受婆婆們喜愛的媳婦長相。
而女人問話的對象,正是牛大姐的親弟弟牛勝利。
牛勝利搖頭,實話實說:“之前跟你說過我家的情況。我家就住廠裏給分的一間耳房。地方不大,我們回去沒地方住。”
話沒說完,牛勝察覺到媳婦臉上的不滿意,立刻補充道:“我媽已經給你在我發小家借了屋子。他家那屋子前兩年翻修過,平時也沒什麽人住,很幹淨的。”
牛勝利覺得自家媳婦哪哪兒都好,就是有點職業病,作為一個護士特別愛幹淨。
聽到準備了幹淨的屋子,女人臉上的不滿這才消退了不少。
列車前行的速度是很快的。等到達京市後,時間剛好是上午十點鍾左右。
擁擠的列車有不少人在京市這裏下車。等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時候,牛勝利這才背了一個大大的行李包。小心護著媳婦走下火車。
回家的路上,牛勝利是直接叫了個三蹦子,載著行李跟媳婦回家的。而他自己則是跑步跟著三蹦子,順道給指指路。
還沒走進大雜院,兩人就聽到胡同口那些大媽們正在閑聊。
話題當然是跟蘇玲玲有關。
這些話對於家庭婦女來說就是普通的家長裏短。但聽在女人耳朵裏,這些大媽就是長舌婦,碎嘴婆子。
這讓她更加擔心自己第一次上門,會不會被這老娘們逮著說壞話。
等再靠近一些大雜院的時候,開始聞到了一股類似養殖場的味道。
“怎麽這麽臭?”
剛剛經過公廁的時候,女人已經聞到了一陣陣臭味。現在靠近牛勝利的家,又有另外一股類似的味道。這讓女人的心更加崩潰起來。
“沒事,沒事。估計是哪家在收拾豬下水。”
牛勝利對這種味道不陌生,不就是豬屎味嗎?
等走進大門的時候,這股味道濃烈程度到達頂峰。女人終於忍不住幹嘔了起來。
剛好有大媽正在二院的院子裏來聊天。聽到大門口傳來幹嘔的聲音,紛紛跑去出一看。
“喲!勝利回來啦……”
這話一出可不得了了。
牛勝利是他們大院唯一一個當兵的,這年頭當兵相當之光榮。作為軍人的鄰居,他們也覺得很光榮。
於是,好幾個大媽衝上去。拉著牛勝利的手臂,拍拍他的肩膀,樂嗬嗬地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聽說你小子帶媳婦回來了。咋的啦,你媳婦這是……”
女人這會兒因為豬屎味太衝,還在幹嘔中。聽到大媽的問題,很不耐煩。但第一次上門,她表麵功夫還是得做足。
不過,沒等她開口,大媽們一個個樂嗬嗬地說道:“這是有了對嗎?哎喲,這幹嘔的樣子。跟我年輕懷孩子那會兒一模一樣。”
這個時候,已經聽到動靜的白棠、牛大姐都已經從小院兒走了出來。聽到這話,兩人臉上都帶著笑容。
這勝利結婚有了媳婦,現在又有了孩子。這可不就是一件大好事情嗎?
徐大媽更是直接站在原地,扭頭對著二院喊道:“喲,大喜事,大喜事。這勝利他媳婦有了啊!”
“有啥有……”
一直在家裏忍著沒跑過來的牛大媽按捺不住。聽到這話立刻跑了出來。
女人滿臉錯愕。
她從頭到尾都沒說自己懷了孩子。怎麽這個大雜院的人居然那麽會自說自話。果然都是些沒文化的家庭婦女。
“我沒有懷孩子……”
女人不認識牛大媽。以為她跟徐大媽一樣,都是過來看熱鬧的大媽。於是不客氣地對著牛大媽繼續剛剛的話:“我說我沒懷孩子。你們這些人咋就那麽多話說……”
興衝衝的牛大媽:……
過來看看牛勝利媳婦啥樣兒的白棠:……
過來瞧瞧弟媳婦啥樣兒的牛大姐:……
一時之間,大家臉上的笑容都被女人這句話給說得僵硬起來。
他們是習慣了這樣的說話方式,不知道該怎麽表示好了。
還是牛大姐這個大姑姐動作迅速,不著痕跡地湊到弟弟身邊:“勝利啊!有啥事兒回家再說。別傻愣愣站在這兒……”
牛大姐說著,又去扶著親媽朝家裏走去。
留在原地的大媽們麵麵相覷。心想,她們這是把牛勝利的媳婦給得罪呢?
白棠看著牛家的方向,總覺得這個新媳婦不太好相處。隻希望對方不會讓牛家熱鬧起來。
“你還不洗個手,過去看看弟媳婦?”
小院裏,陸堅跟何天成早就聽到了外頭的動靜。何天成更是直接讓陸堅過去牛家瞧瞧。
“不了,勝男她自己會處理。我還是在這裏幫你把豬大腸弄好。早點洗幹淨早點鹵。鹵好我得帶些回去。”
“行吧!”何天成也覺得陸堅這會兒不過去比較好。畢竟這新媳婦上門就出現外頭那種尷尬情況。陸堅這個女婿,最好把空間讓給牛家人,別摻和太多。
牛家這會兒確實氣氛一般般。
牛大姐攙扶著老母親進到堂屋坐下後,就給親媽倒了杯水。又把在廚房裏忙活的親爹喊了過來。
基本上她幹這些事情的時候,就沒怎麽搭理牛勝利跟他那媳婦。
等父母落座後,牛大姐看著敞開屋門外探頭探腦的鄰居,不在意地說道:“勝利,你還不介紹一下你媳婦兒?”
“哦哦哦……”
牛勝利就是根木頭,也知道今天這個事情媳婦有點太過激。不過,對方的生活環境跟大雜院差太遠了。沒能理解大媽們的熱情很正常。
“這是我媳婦兒宋莉,她在我們軍區醫院當護士。家裏是……”
聽著弟弟的介紹,再看看這個弟媳婦的表情。總算,牛大姐沒說什麽。而是按照之前的安排。把空間留給父母跟弟弟、弟媳婦。有些事兒她這個當大姐的外嫁女,不好多說啥。隻要對方不欺負父母就可以。
白棠這會兒已經開始把清洗幹淨的豬大腸放到水裏開始加熱。
這豬下水有各種部位。其中,豬大腸是最為堅韌難煮的。每次白棠都是把豬大腸全部放一鍋燉煮。
現在的加熱是為了祛除豬大腸沾著的異味。
這麽多豬大腸一起下鍋,味兒肯定是有的。
味道傳到胡同的時候,不少人聞到後,期待道:“等開鍋賣的時候,我得去切一盤子鹵豬大腸下酒。”
有不喜歡豬大腸的,直接把自家的窗戶給關上。嘴巴不爽地吐槽:“這老何家可真是。一天天的做豬大腸,臭死了。”
味道飄到二院,就讓正在一副認真聽牛家大爺、大媽說話的宋莉又幹嘔了起來。
牛大媽見狀,雙眼放光:“這……這真不是有呢?”
“沒了,媽。我們才結婚多久啊!”
牛勝利見媳婦為難,趕緊給解釋清楚。
白棠不知道自家的鹵豬大腸會造成多大的麻煩。
這會兒已經把焯水過的豬大腸全部從熱鍋中撈了起來。
之後當然就一起拿到小間。倒入一開始準備好調料的鍋裏。開始點火熬煮。
遊婷美一直沒有離開。當看到白棠嗯把豬大腸放進鍋裏後,不由感慨:“待會兒院子的臭味就會被這霸道的香味給驅散了。”
遊婷美說著,自己就吸了兩口已經開始出現鹵水香味的空氣了。
旁邊正在跟羊咩咩玩耍的梁朵朵,看到親媽這個樣兒,也學了起來。
“你剛咋不出去看熱鬧?”
白棠正在翻鍋裏的材料,見到遊婷美這個動作,樂得笑起來。
“這有啥好看的呢?不就是新媳婦進門嗎?”
兩人正說著話,就看到牛勝利帶著個陌生女人進來。不用說,女人就是牛勝利那新媳婦了。
隻是,這新媳婦沒有第一次上門的笑臉。反而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這讓身為女主人的白棠看到後,相當不舒服。
“姐夫,成子哥、弟妹。這是我媳婦兒宋莉。”
牛勝利樂嗬嗬地跟兄弟們介紹自己的媳婦,完全沒有注意他媳婦臉上的不情願。
白棠注意到牛勝利手裏拎著的大包裹,知道他們這是過來做什麽的呢。
果然,牛勝利也不是個客氣的。直接說道:“我們坐了好幾天火車。現在累得慌。這不,之前說好來你家借屋子的……”
白棠示意蹲在那清洗豬肚子的何天成過去,給他兄弟開門去。
她不太喜歡這個叫宋莉的女人。所以不想侍候了。
不過,她這頭不樂意。人家更加不樂意了。
“勝利,我看我們還是不要麻煩你鄰居了。家裏沒地方住,我們去招待所住。反正也沒多少天,花不了幾個錢……”
白棠聽到這話,心中的小人拚命點頭:對對對,我家廟小,供不起你這座大佛。
這會兒白棠都好奇起來。牛勝利到底是為啥娶這麽一個看著嬌嬌的小姐。看她那滿臉嫌棄的模樣。顯然是覺得她家裏的味道臭了。沒看她的手時不時捂著鼻子。這個樣兒,看得她很不舒服。
最終,牛勝利還是拗不過媳婦的要求。歉意地對著他們笑笑。領著人上招待所去了。
“老陸,看來你得跟你小舅子做做思想工作了。”
何天成看完全程,十分無語。不過,這種事兒多的人,還是不要住到他們家的好。
陸堅被何天成一說,聳聳肩:“我的小舅子更是你的發小。你咋不去跟他做做思想工作。”
兩人互相損著對方,但都打定主意,要找牛勝利問問是啥情況。
外頭,牛勝利這會兒有點焦頭爛額。
“莉莉,咱真不在大院住嗎?你都說沒幾天功夫。”
宋莉就不是個委屈自己的人,直接搖頭拒絕:“我不,我就要住招待所。”
剛剛那小院兒,有豬屎味,有鹵肉味。還有羊糞蛋子。這麽多古怪的味道,她可不稀罕。
——
這個不愉快的小插曲過去後,大家又繼續忙碌起來。
期間,陸堅說了說老巫事情的後續。
“那老巫被判了……”
陸堅說著,用拇指跟食指比了個L字型,對著自己的太陽穴。不用說,這就是木倉斃了。
“至於那些贓款,在那個賣掃帚的大媽那還真找到了一部分。但還有其他的,江家那卻沒有了。”
白棠聽了一耳朵,隻覺得這老巫還挺神秘的。但這種心狠手辣,犯了一堆事兒的人。還是早點消失對社會才好。
大家說說笑笑間,時間就過得很快。
等牛家那邊喊著吃午飯,陸堅這才洗手走過去。
“你說,咱大院這可真是……”
送走陸堅後,他們家也吃起了午飯。午飯很簡單,就是普通的鹵肉麵。肉不熟,但鹵水已經可以用來煮麵條了。
吃著帶著肉香味的麵條,白棠又歎了口氣。
咋感覺他們大院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就沒有消停的時候。
何天成看懂了白棠的意思,樂嗬嗬地反駁:“那你就不對了。我看不是安生了幾天嗎?”
白棠瞪了男人一眼:“但這也太頻繁了……隻希望牛勝利這一次回來。可別鬧出啥大事兒。”
許是白棠的期待奏效。
反正,牛家吃午飯的時候,確實沒有發生什麽事兒。
小孩子聽話,大人也講究分寸。終於有了那麽點新媳婦上門的喜悅。
等午飯過後,正常情況下,牛勝利該帶著新媳婦給大院的鄰居派點喜糖。介紹介紹新媳婦。但這新媳婦不怎麽配合。吃過午飯就吵著要回招待所休息。
於是,等白棠過去二院的時候,就聽到徐大媽拉著孫大媽、練大媽、陳大媽等幾個大媽。湊到一起小聲嘀咕著牛家的事情。
“我看著新媳婦不太好相處的樣兒。”
“哎,就說娶媳婦不能娶那些不知道底細的。這不,看那樣子好像要踩在老牛兩口子頭上拉屎的架勢。”
“哎,娶媳婦兒是門技術活。”
大院的龐家、花家、顧家都出過不好的媳婦兒。這種媳婦兒最後都以離婚告終。而且離婚前,給大院帶來了太多的風波。所以,現在沒有人不知道這媳婦兒娶對的重要性。
見到白棠湊過來,大媽們也沒避諱,繼續剛剛的話題。甚至開始問起白棠的意見來。
“白棠,不是說住你家的屋子嗎?怎麽最後跑招待所去?”
徐大媽這個提問坑太多了,白棠真不想回答。
“腿長人家身上。人家想住就住,不想住就不住唄。”
白棠不想摻和到這些是非裏麵,隻想老老實實賣鹵肉賺大錢。然後開店做個老板娘。
但顯然,她這不想摻和到是非裏麵。但是非卻是會上門的。
晚上八點多,一家人洗漱好躺在炕上的時候,已經鎖上的屏門被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