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設局
“這個破房子,嘖嘖……”
顧小玉跟著何天明進到屋子,就覺得逼仄得很。她公公何愛國是鋼鐵廠車間主任。住的是明亮方便的筒子樓。還真看不上這種黑漆漆又住著一堆人的大雜院。
“瞎看啥,還不趕緊翻翻。今天不把錢找到,你跟我以後都沒好日子過。”
何天明的話提醒了顧小玉。
“你個該死的混球。”
想到昨晚何天明跟自己攤牌說的那些話,顧小玉就覺得氣憤不已。不是為了這混球,自己今天也不用來這種地方找錢。
一邊低聲咒罵,顧小玉一邊翻找東西。
她直接摸到炕上,毫不客氣掀開了炕上的被子。就連炕席都被一把掀翻在地。炕櫃更加不用說了,直接被她打開,翻了個底朝天。裏麵的東西很多都被抖落在地。有針線碎布頭、衣服鞋襪什麽的。
翻起別人的東西,顧小玉絲毫不客氣。
何天明更是趴在地上,四處敲打著牆壁跟地板鋪設的磚塊。試圖發現任何夾層的存在。
可惜,夫妻兩人都沒能找到什麽東西。
正當他們準備把另外一間屋子也翻翻的時候,屋外忽然多了很多聲音。
——
屋外,一開始沒人在意何天明夫妻的舉動。等聽到屋裏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時,就有個小媳婦想要上去。不過,她的舉動立刻被蔡紅給攔住了。
開玩笑,他們家昨晚商量好的計劃。要是小寡婦不肯乖乖交出撫恤金的話,他們就兵分兩路。一人負責阻攔小寡婦,剩下的兩人負責快速翻找撫恤金。那麽大一筆錢,很容易就能翻出來。
這個時候的人還沒有把大額錢存入銀行的觀念。大家都習慣把錢藏在自家。因此,老何家的人十分自信,這一次可以拿到那八百塊。
白棠在小媳婦被阻擋的時候,也裝作要上去,然後被蔡紅攔住的樣子。其他幾個大媽已經擼起袖子,準備把蔡紅給拉開。
蔡紅見這些人來勢洶洶,急得大喊道:“嘿,這是我們老何家的事情,你們這些外人插手是想做什麽?這小寡婦擺明是要嫁人的,我們可不能讓她把老何家的錢帶走?要是她把錢帶走了,難不成以後兩個奶娃娃給你們養?”
“呸……”幾個大媽都不是傻子,聽到這樣的話隻想吐兩口唾沫星子。這老何家的人可真不要臉。當誰不知道他們打的主意!
靳大媽更是氣得抬起腿就朝著蔡紅踹了過去。
這一腳結結實實又來得突然,直接把蔡紅踹得個倒仰。
——
“統統給我住手!”
就在屋裏翻箱倒櫃,屋外罵戰一團的時候,敞開的屏門一下子湧進來好些人。
打頭的是兩位一身製服的警察同誌。緊接其後的,是幾個街道辦的工作人員以及同一條胡同的居民。
這些人一進門,剛好就看到蔡紅從地上跳起來,伸手就抓住白棠衣服,不讓她進自家的樣子。當然,他們也聽到了蔡紅口中不幹不淨的罵聲,以及大媽們的回嘴。
一時之間,整個半拉小院兒,比供銷社還要熱鬧上幾分。
看著站在圍觀人群中的牛大爺,白棠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接著一副被欺負的模樣,直接喊道:“警察同誌,我要報警。”
正在口沫四濺的蔡紅聽到白棠的喊聲,渾身一個激靈。
等看清楚來人真的是警察後,立刻收回揮舞的雙手。口氣也變得極其客氣起來。
“哎喲,警察同誌。這是我們老何家的家事。怎麽還能麻煩你們上門。”
花國就有不少人,喜歡把壞事往家事上扯。好像套上一個家事的殼子,就能把自己的行為合法化一般。
而吃瓜群眾在聽到家事兩個字之後,真的就安靜了不少。
這個點能來吃瓜的都是沒有工作又上了年紀的中老年人。這些人本身思想帶著那種家事外人不能管的態度。在看到蔡紅收斂了動作,又說著她家跟白棠家的親戚關係之後,紛紛開始轉變了態度。
白棠一看就知道要不好。趕緊打斷蔡紅的話,直接對著兩位警察同誌,一五一十說出了今天蔡紅一家三口過來做過的事情。
說到最後,白棠哽咽道:“警察同誌,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我們家成子的撫恤金,都跟這三個人沒有一點關係。我在這裏舉報這三個人擅自衝進我家裏,收刮我家的財產。這種行為就是搶劫。還有,他們三人的言論充滿了封建宗族殘餘思想,我要舉報他們思想不端正……”
這會兒還是74年底,轟轟烈烈的行動正在進行中。白棠這冷不丁把這事兒扯到封建思想上,簡直讓蔡紅一家三口跳起腳來。
這已經不是一起簡單的家事了。
負責辦案的警察同誌隻覺得頭都要大起來。
一直旁觀事態發展的街道辦工作人員,這個時候上來打圓場。
“白同誌,這個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不過,這三個好歹是你夫家親戚。你看看是不是可以私下協商一下。”
幾個工作人員不想事情鬧大,增加工作量。
本來準備跳起來罵人的何天明,立刻打蛇隨棍上,湊到警察麵前,一副做錯事情的模樣,彎腰道歉。
蔡紅更是裝作一副傷心的模樣補了句:“我們老何家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家。實在是成子這媳婦太年輕了。說不得哪天就帶著我那可憐大侄子留下的撫恤金改嫁了。到時候,我那兩個可憐的侄孫可怎麽辦喲!”
顧小玉更是在一旁裝作傷心,低頭抹眼淚。
這一家三口的表現,讓偏移到白棠這邊的人,又動搖了起來。
關於寡婦改嫁的問題,在他們這裏不少見。
在他們的觀念中,寡婦改嫁沒問題,但絕對不能把夫家的財產帶走。
“我呸……”
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一大媽,撥開人群擠了進來:“放你娘的狗屁!別說成子剛沒了,你們就在這裏討論他媳婦改嫁的問題。就是成子留下的撫恤金,也跟你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我還以為你們是個好的。沒想到居然打起撫恤金的主意。”
一大媽的挺身而出,讓大院不少大媽小媳婦都聚攏到白棠身邊。
白棠見火候差不多了,立刻把最後一味猛藥下了:“作為這次事情的受害者,警察同誌,我請求你們把這三個搶劫犯帶回派出所。不然,我直接去找紅袖章舉報他們。”
兩位警察同誌互相對視一眼,知道這事兒不能協商了。
於是,兩人動手,一個喊著老何家的三人跟他去一趟派出所,一個跟白棠核實一些細節。
眼見著事情的走向不對頭,圍觀的人群忽然被撥開。一個長得一臉正氣,穿著體麵幹部裝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
隻見他一臉歉意地對著白棠輕聲說道:“成子他媳婦,還記得我吧!我是成子他大伯。今天我家這幾個不省事的,給你造成了麻煩。我這個當家的在這裏跟你道歉了。希望你能原諒他們。他們也不是故意的。隻是一時心切,擔心你帶著成子的撫恤金改嫁,留下兩個奶娃娃不管。你放心,大伯今天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中年男人說著,又轉向兩位警察同誌跟街道辦的工作人員:“幾位領導同誌,真是對不住了。因為我們家的事情,耽誤了大家的工作。我這就教訓我家這幾個。希望你們不要把人拉去派出所。有問題,我們當場解決就可以了。不能因為這點事情,就占用公家資源。”
真是活的死的都給這人講完了。要不是白棠是當事人,怕都要被這樣情真意切地道歉以及規勸說服了。
果然,何天成這大伯何愛國不是一般人。
不過,這一切也在白棠的預料中。
按照目前的情況,即使老何家的人被拉去派出所。了不得就拘留那麽幾天。而且按照何愛國在鋼鐵廠深耕多年的人脈,說不定還不用拘留,就是口頭教育幾句。這樣輕飄飄的懲罰可不是白棠想看到的。
“大伯,這可不是家事。誰家的大伯娘會跑到侄子家裏抄家的?”
白棠的話一出,大院的大媽媳婦們紛紛應和:“對對……”
圍觀的群眾這一大早真是看了個飽,立場更是反複橫跳。在聽完何愛國跟白棠的話後,互相討論了起來。
何愛國見狀,知道今天這事不能簡單解決了。他沒想到這個農村來的小寡婦居然那麽難纏。
“成子他媳婦,今天這個事情是我們家不對。但他們也不是故意,這一切都是誤會。誤會啊!你看看要不這樣,家裏被翻亂的地方,給你重新複位。東西有壞的,就照價賠償?”
何愛國邊說邊用一種商量的眼神,朝著警察跟街道辦的人掃過去。
這樣有理有據又穿著幹部裝的體麵人,提出這種看似合理的補償,圍觀的群眾紛紛點頭。
“看來這當大伯的人不錯,是個講道理。”
“穿著幹部裝,一看就是個體麵人。做事情可真漂亮。”
“說起來,擔心小寡婦改嫁帶走撫恤金也正常。不然,留下兩個孩子誰來樣啊!”
何愛國一直豎起耳朵聽著周圍人的聲音。當聽到對於自己的評價都是正麵的時候,嘴角不自覺露出笑意。隻是這個笑臉,在聽到白棠的話後立刻就垮了下來。
“行,我也不是抓著不放的人。既然你說看在親戚的情麵上放過他們。可以!但是我得先確定我放在屋裏的錢,到底有沒有丟。”
一直在邊上看著雙方來回交鋒的警察,點頭同意:“對,白同誌你先確定一下家裏的損失。之後你們雙方可以進行協商。”
看著白棠眼神中帶著的得意,何愛國覺得心中發毛。
他不自覺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妻子、大兒子、大兒媳。當發現他們一副老子沒撈到好東西的鬱悶樣兒。又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隻是,很快他就知道不是自己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