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夫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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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整條胡同下班的人回家後,都知道了胡同裏有一家的男人沒了的消息。胡同裏麵有一部分是罐頭廠的職工,都在家裏商量著帶點禮啥的上門慰問一下。更加不用說同一個院的人了。白天大家忙著上班,晚上下班後,終於有時間上何家來瞧瞧了。

當然,來的都是女人們。畢竟何家男人沒了,就剩個年輕漂亮的小寡婦跟一雙兒女。男人們可不敢隨便上門。這年頭碎嘴子可不少見。

看著這些圍在家裏的鄰居們,白棠一邊感謝大家,一邊默默把這些人臉跟白天夢中那些場景對照。那個夢是以瑪麗蘇女主的視角出現的。很多場景都匆匆而過。隻有一部分場景比較清晰。

比如這位大媽家後來怎樣,那位小媳婦在八十年代跟丈夫鬧掰了。反正都是些跟女主息息相關的劇情。也有一些人家從頭到尾沒怎麽出現在那些場景中。比如她家。

這個時候,一大媽已經幫忙把胡同的其他人家客客氣氣送走了。之後對著還在院子裏麵說話的大院鄰居們小聲說道:“行了,天色不早了,大家趕緊回家休息,明天還要上班了。人白棠家還有兩個奶娃娃要照顧。”

大家都不是沒有眼色的,聽到一大媽這樣說,三三兩兩很快就散了。

留在最後的一大媽拉著白棠的手,語重心長地叮囑:“晚上家裏的門戶記得關好。有事情就大聲喊知道嗎?”

平時一大媽覺得白棠家的位置不錯,一出門就是胡同路,而且還有獨立的小院子。這會兒看到孤兒寡母單獨住在一進院,又覺得不太安全了。要是住在二院,那裏有將近十戶人家。出什麽事情喊一聲,開門就能幫上忙。

擱白棠這裏,他們二院的人,有圍牆的阻隔,還得過一道垂花門跟一道屏門。怎麽看怎麽不安生。等成子的後事忙完後,她得跟白棠提提,看看是不是跟二院或者後院的人換房子。

白棠這會兒還不知道一大媽都準備勸她把房子換到二院裏麵。把一大媽送走後,天色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十月底的京市夜晚來得不止快而且十分寒冷。白棠把屏門的門栓栓上。接著回到屋裏,把屋裏的門栓也給栓上了。至於窗戶,朝南的那一麵剛好就是胡同路,窗戶蓋得很小。擔心不安全,還沒入夜的時候,這幾扇小窗早已經栓得死死的。

寬敞的屋內,一盞黃昏色的燈泡搖搖晃晃地懸掛在房梁上。

白棠直接走到炕邊,查看兩個孩子的動靜。見他們手腳溫熱,給兩個孩子各自換了尿布後,終於有時間坐下休息,想想明天的安排哪裏有漏洞的地方。

而離開白棠家的一大媽並沒有時間休息。

她風風火火回到家裏後,拉著自家老頭子就商量道:“老龐,這成子人沒了,就留下孤兒寡母。你今晚找找老花,商量著咱院兒一起湊點錢,幫幫白棠。”

老龐是罐頭廠包裝車間的主任,也是整個大雜院職位最高的。順理成章成為了大院的一大爺。

現在聽到自家老婆子這樣問,直接說道:“湊錢的事情過幾天再說。現在成子他媳婦不是還要忙成子的後事?她家沒個老人,你這幾天多幫忙。另外,怎麽今天老何家的人都沒見到人影?”

說到後事,一大媽就把白棠下午說得話告訴老龐。

“胡鬧!哪裏有人沒了不給辦後事的。沒有屍體就給搞個衣冠塚。再怎麽樣,不能讓成子當孤魂野鬼,死了沒個兒子摔盆。”

“噓噓……”

見自家老頭子那麽激動,一大媽立刻讓對方小聲些。這年頭打倒封建迷信,可不能讓人聽到孤魂野鬼什麽的。不過,說到後事,他們都認為一定要辦就是了。

“明天上班,我去給老何家打個電話。再怎麽著,成子也是何愛國的親侄子。”

兩人商量著明天要通知老何家,順便討論一下何天成的後事。完全沒有想到,第二天他們大院的人上班後,電話沒來得及打,老何家的人就一窩蜂上門了。

——

“怎麽成子出事了,不往家裏報喪?”

早上九點左右,白棠坐在小院的石凳子上,正在剝豌豆。耳邊忽然聽到了一道陌生的女人聲音,接著屏門就被人推開。

來的正是老何家的人。

由蔡紅打頭,何天明帶著妻子顧小玉緊接跟上。

這三人上門,果然跟夢中的場景一模一樣。

夢中,何天明也是在今天帶人上門,哄騙著自己簽了張委托條子。之後,這人就帶著條子,順利跟罐頭廠協商,最終把撫恤金全部拿到手。

而現實是,昨天自己已經先一步把撫恤金要到手,存到了最有保障的國家銀行。不給何天明任何沾手的機會。

這一次,她倒要看看對方又會出什麽把戲。

想到這裏,白棠眼眸一轉,露出一副哀傷不已的模樣。伸手揉了揉眼角,小聲說道:“大娘,你怎麽知道的?”

白棠這一反問倒是讓蔡紅停下了四處打量的舉動。

“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你年輕人不曉事。家裏男人沒了,就該找我們這親大伯親大娘幫忙。我聽說喪事還沒來得及辦。你人年輕不懂事,少不得我這個當大伯娘的多擔待。家裏的錢票在哪裏,直接給我。我來幫忙安排喪事。還有,跟廠裏要到的撫恤金在哪?你這跟廠裏協商的時候,就該叫上你堂哥。好歹咱們不能讓罐頭廠占便宜不是……”

蔡紅自說自話,邊上她的兒媳婦顧小玉則是負責敲邊鼓。至於何天明,已經雙手背在身後,眼睛不安分地四處張望。

白棠見這一家子的表現,心中冷哼一聲。麵上不動聲色繼續賣慘:“大娘,咱家什麽光景你是知道的。之前爸生病,家裏的錢都給他老人家看病去了。成子這冷不丁沒了,我都不知道去哪裏找錢。撫恤金那可是他用命換回來的,可不能隨便動。”

聽到撫恤金三個字,何天明立刻跟著湊了過去。

顧小玉見狀,以為何天明是看上了白棠那小模樣,不客氣地瞪了他一眼。接著嗆了句:“白棠,你可別不識好人心。我婆婆一大早連菜都不買,過來給你家幫忙,你不感激就算了。怎麽話裏話外,還在埋怨。難不成我婆婆幫忙操持喪事,還得她老人家貼錢不成……”

白棠聽著這種話,麵上露出抗拒的神色。

一直注意她表情的蔡紅見狀,知道這小寡婦是不願意了。也是,任誰手裏忽然多了八百塊,也不肯鬆手。更加不用說這小寡婦還是個農村人。窮人乍富,可不就是這麽個守財奴模樣。

好在,他們來之前就已經商量好了對策。甭管白棠樂意不樂意,這錢今天是必須要交出來的。

“你不願意是不是要帶著我們老何家的錢嫁人去?”

顧小玉接到婆婆的眼色,率先發難。

“小玉,你怎麽說話的?”

蔡紅裝作生氣訓斥了顧小玉一句。

接著又一副我為你好的樣子繼續道:“白棠,我們這也是為你好。你想想,你拿著成子用命換來的錢不肯撒手。外頭的人看著不就嚼舌根,說你貪圖男人的賣命錢嗎?你把錢交給我們這些當長輩的,外人知道的,也會說你懂事……”

白棠抬頭看向三人,六隻眼睛閃爍著濃濃的貪婪。說出的話就連胡同口那些半大小子都不相信。到底夢中的自己為什麽會相信呢?

不過,甭管今天這些人說出花來,她該怎樣還是怎樣。看看日頭,其他人該上場了。

果然,沒等蔡紅把話說完。敞開的屏門外頭,來了好幾個大院的大媽、小媳婦。

他們都是沒有工作,平時一早起來給一家老小做好早餐,讓他們上班上學。之後就在院兒擇菜洗衣服之類的。

就老何家人說話的動靜,肯定會把這些人給吸引過來。

“白棠,這些人是?”

最先開口的是靳大媽。

昨晚從兒子口中知道些車禍的事情,靳大媽正是覺得感激又愧疚。這會兒聽到倒座房那有動靜,就連正在洗的衣服也不管。兩手濕濕就帶著院兒的幾個人跑了過來。

“靳大媽,我沒事。他們是天成的大伯娘、堂哥、堂嫂。”

“喲!怎麽沒怎麽見過你們……”

靳大媽說著,其他幾個大媽也紛紛附和起來。

蔡紅可不怕這些老娘們。雙手交疊在胸前,不客氣地說道:“這是我們老何家的事情。關你們什麽事情。”

“白棠是我們院兒的。成子也是我們院兒的。你說關不關我們事。”

何天明等不及聽這些老娘們掰扯。直接拉過妻子顧小玉,就朝著那兩扇關著門的屋子走去。

而鄰居們正忙著跟蔡紅掰扯,也沒留意到這個。

白棠倒是看到了,但她卻不吭聲。她還想著怎麽讓老何家的人進屋了。沒想到這些人居然自動直覺就走了進去。

隻要進到屋裏,她就讓這些人有苦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