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算賬

何天成真的回來了。

這是胡東來看到何天成後, 腦海中唯一出現的念頭。

傍晚時分,今天在外跑了一天的胡東來,還沒走到胡同口, 一路上就聽到不少人在談論何天成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隻要出現在耳邊,他的心就一顫。

因著這個失神, 他也沒留意到路人談論的具體話題, 是何天成起死回生了!

直到他走進大院,跨過垂花門,在自家那屋裏廊下,看到那個男人時,胡東來隻以為自己是見鬼了。

“東來, 你可下班了。你瞧瞧, 這是誰回來呢?”

靳大媽不明就裏, 見自家兒子回來後,立刻熱情地招呼道:“成子等你好一會兒了。說要跟你敘敘舊。”

關於自家兒子跟著何天成一起出差,結果自家兒子平安歸來, 而何天成卻去世這個事情。一直讓爽朗的靳大媽很自責。她有種幸存者特有的愧疚心理。這些天沒少給白棠搭把手的。

何天成的回歸,整個大院第二高興的人,肯定就是她靳大媽了。

何天成平安,她心中的大石頭也就放下了。

下了一天的雪停了, 二院這會兒不少人在院子裏麵清掃積雪。看到胡東來傻呆呆站在垂花門下, 隻以為對方是驚訝何天成的出現。

作為知曉真相的何天成, 對著胡東來笑出一口大白牙:“東來, 怎麽呢?你成子哥回來, 你不高興嗎?”

胡家住在二院西廂房中靠近前院的那一間。白棠則是站在他們對麵的東廂房耳房前, 帶著孩子在跟牛大媽閑聊。

從她的角度, 可以很清晰看到何天成眼中滿滿的諷刺。

可不是嘛!

誰能想到, 何天成車禍的真相會是這樣讓人難以置信。

胡東來被何天成的笑聲喚回了神智。神色開始劇烈變化。三兩步衝到何天成跟前,用眼神祈求地看著何天成:“成子哥,咱找個地方聊聊。”

何天成無所謂地點頭:“也行。”

“哎哎哎……臭小子。見到你成子哥平安也不用這麽激動啊!你才剛下班沒吃飯吧!”

靳大媽看著兒子剛下班還沒進家門,又拉著何天成離開,隻覺得這兒子也太沒成算了些。

牛大媽注意到白棠神色異常,湊了過來小聲問:“到底出了什麽事?”

白棠伸手抱住在雪堆中玩耍的團子,搖頭說道:“晚點就知道了。”

今晚來找胡東來算賬,是他們夫妻下午商量決定的。

胡東來對於何天成的車禍負有無法推卸的責任。

想到何天成口述的車禍過程,白棠隻覺得人心有時候是那麽得自私。

車禍發生的那天,車隊行駛在一條盤山公路上。

這些盤山公路是人為開鑿出來的,地麵並不平整,而且靠近懸崖的地方沒有任何遮擋。平時大卡車路過這種路段,都會特別小心,一直以來並沒有聽說有出過事故。

偏偏那一天,他們運氣不好。在車子正常行駛的過程中,山上忽然出現了輕微的砂石滾輪。

這種情況一般大卡車會刹車停下避讓。

剛好,那一次是胡東來第一次出差,並不適應駕駛座的顛簸。早早求著何天成一起坐在車鬥聊天。

結果山上砂石滾落,大卡車緊急刹車。

兩人猝不及防,齊齊因為慣性的緣故,身體大半被拋出車外。隻留下雙手緊抓著車身不放。

同時,車鬥裝載的貨物是重機械產品。緊急製動帶來的就是車尾出現擺尾情況。

這導致兩人腳下不是土地,而是懸空的懸崖。

何天成人高馬大力氣足,很快就朝車廂攀爬。偏偏在最後一刻,胡東來因為力氣不足脫手。這人脫手的時候,就順勢拉住了何天成還沒爬進車廂的雙腳。

這還不算,估計是緩過勁兒來後。他居然直接把何天成的身體當成一根救命繩索攀爬。最終這個舉動導致了何天成的墜落以及他的得救。

整個過程聽起來很漫長,但隻發生在轉瞬之間。

等司機調整好車身想來救人的時候,何天成已經墜入深淵。

白棠心想,何天成那天做的最錯的事情,是沒有在一開始,就拒絕幫助從小帶著一起玩的鄰家弟弟。

——

“成子哥,求求你原諒我吧!”

無人的死胡同處,可以看到一個男人跪在地上,一個男人站在不遠處,雙手抱胸不發一語。

借著傍晚微弱的燈光,可以認出跪在地上的人正是胡東來。而雙手抱胸的男人則是何天成。

這兩人離開大院後,並沒有走得太遠。而是走到這一片胡同盡頭,一個荒廢的花園角落。

“你做錯什麽了嗎?”

這樣的反問讓跪著的胡東來覺得渾身一抖。

他不是故意的。車禍那天,他隻是想自救而已。沒想到最終導致了對方墜落懸崖。

“你……你不是平安回來嗎?”

胡東來哆哆嗦嗦蹦出這麽一句話。

這些天他一直很愧疚,甚至交代他媽要多去對方的家裏幫忙。胡東來自覺自己已經做得很好了。他,隻是犯了一個人類都會犯的錯誤而已。

何天成知道這種事情到了現在是說不清楚的。車禍發生的時候,車鬥隻有他們兩人。無論他說什麽,沒有證據就沒有辦法讓對方真的付出代價。

但是這不妨礙何天成的打擊報複。

“嗤……”

何天成冷冷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胡東來,嗤笑一聲,轉身離開。

胡東來卻沒有自己被放過的感覺。

他從小就喜歡跟在何天成身後,他知道這人手段很多。從今天開始,他以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離開的何天成並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到澡堂,舒舒服服搓了個澡。當然,搓澡的時候,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傷疤震驚了澡堂不少老少爺們。

他走後,不少認出何天成的人,紛紛猜測何天成失蹤的這一個月,究竟經曆過什麽。

——

晚上,哄睡孩子後,白棠看著男人換衣服的身影。當看到對方身上交錯的傷痕時,心疼地上去撫 2摸著這些傷口。有些甚至剛剛掉痂,粉色的嫩肉暴露在外。

感受到身上撫 2摸的手一直在顫抖。何天成語氣輕鬆地說道:“沒事,都好了。”

說著,從帶回來的包裏,掏出一瓶藥膏,讓白棠幫忙塗背後幾道沒有完全愈合的傷口。

那天,從懸崖墜落的時候,何天成以為自己真的會死。那個時候,他有多後悔,就有多痛恨自己。自己這一走,留下白棠跟兩個年幼的孩子,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好在,老天爺開眼!

他在掉落的過程中,數次撞上懸崖上生長的樹木。雖然因為這個,全身上下都有不同程度的劃傷。但是,經過多次緩衝後,他得以在墜地時,撿回一條小命。

之後,因為昏迷、骨折等等因素,被人送到醫院後,住了相當長一段時間的醫院。意外來得過於突然,他的身份證明留在車上。之後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找的,居然說沒有找到他。然後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個死人。

在醫院清醒後是三天前。不過那個時候他的腦子混混沌沌的。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他都忘記打電話回家。而是著急忙活跟醫院保證,之後因為沒有身份證明,甚至是用了些手段才回到家的。

別看他看起來行走如風,其實他骨折的鎖骨、手臂、腳趾還沒長好。

白棠卻把腦袋靠在對方瘦了不少的肩膀處搖頭:“明天就上醫院去重新檢查身體。之後咱們得上廠裏一趟,開好各種證明,去辦手續。把你的身份證明、戶口證明、糧本等等重新辦回來。”

白棠說著,去暗格摸了那本存折出來:“還有這個,咱們得給廠裏還回去。”

這本存折裏麵有八百塊,就是賠償何天成死亡的撫恤金。這些錢白棠一直沒有動。現在何天成平安歸來,她們得還回去。

何天成穿好衣服,轉身把人輕輕摟在懷中。

“都聽你的。咱們明天上午先辦這些。下午去你娘家一趟。有些事情到了清算的時候。”

白棠點頭,張了張嘴,想把最後的秘密告訴對方。但當看到對方疲憊的雙眼,就決定明天再說。

於是,這一晚,白棠睡了一個噩夢之後最好的覺。

於此相對應的,大院有不少人則是在炕上輾轉反側。

有的人是因為明天要結婚,心中依然在糾結。

有的人則是因為沒有弄清楚何天成為什麽平安,抓心撓肺睡不著。

有的人則是因為害怕、愧疚、憤懣種種情緒交織到一起,無法安眠。

——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剛蒙蒙亮。整個大院就熱鬧了起來。

二院的龐家燈火通明,人影穿梭。

白棠他們今天的任務很重。因此昨晚就跟一大媽說好,今天就不參加龐誌祖的婚宴。走之前隨了份子錢。

白棠他們也很早就醒了過來。今天要跑不少地方,孩子是隻能留在家裏的。好在牛大媽說今天牛大姐也會回來參加婚宴。到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幫忙照顧兩個孩子,不會有問題的。

已經麻煩牛家很多了,白棠也沒有跟他們客氣。

何天成看到白棠起來,還想著起身。不過被白棠推回去再躺一會兒。她自己則是洗漱過後,先去廚房煮了一大鍋雞蛋麵條。

這男人這一個月過得不好,昨晚她都看過了。整個人比以前瘦了一圈。她沒其他的辦法,隻能讓人好好養著,可不能落下病根。

雞蛋麵剛煮好沒多久,何天成就躺不住,起身洗漱。兩人一起吃過麵條後,何天成就先去牛家,把剛剛吃完早飯的牛大媽領到了自己家中。

“大媽,孩子的早飯就在鍋裏溫著。等他們醒來後就麻煩你了。”

“去吧!早點把事情辦妥也好!”

——

兩人走到罐頭廠的一路上,接受了許許多多的注目禮。

很多人都把視線落在何天成身上,看看他是不是跟傳聞中的那樣,好手好腳地回來。

等進了廠裏,熟人很多,大家就更加不顧忌了。不少跟何天成關係好的都湊了過來。

白棠昨天跟何天成說過,他出事後都有哪些人家上門慰問。這會兒見到這些老朋友,何天成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下來過。

等好不容易到了廠長辦公室時,跟在他們身後的人才紛紛散開。

白棠沒有跟著進去,就等在辦公室外頭。沒過幾分鍾,采購科的劉科長急匆匆過來了。顯然是聽到了何天成過來的消息。

對方看到白棠後,跟她點頭打招呼,就進了廠長辦公室。

這一次商談並沒有持續太久。他們來廠裏,一是歸還那800塊撫恤金,二來是要報銷這次受傷的住院費。何天成當時出院的時候,跟那邊的醫院保證,會在這幾天把藥費送過去。第三個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廠裏出文件,證明何天成就是何天成。所有個人資料需要重新辦理。

從廠裏拿到身份證明文件後,他們就馬不停蹄跑了街道辦、派出所、糧管所等等單位。反正最終一個上午過去,堪堪把手續給辦完。

這個過程中,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在街道辦辦理身份證明的時候,他們遇上了那位邱幹事。就是那位丈夫是罐頭廠財務科馬副科長的那位。對方在看到何天成,簡直一副見鬼的樣子。

白棠知道這人是心虛。畢竟當初老何家的事情,她肯定沒少參和。

中午兩人沒有回大院,直接在國營飯店吃了頓午飯。之後就坐公交車,又換了牛車,最終在下午兩點多趕到了向陽大隊。

——

進村的路上沒有多少人,這個時候是農閑,村道上更是沒幾個人影。

倒是越接近白棠娘家,就越能聽到吵鬧聲。白棠跟何天成對視一眼,知道那個王大柱開始行動了。

這事兒還得從昨天他們逼著王大柱跟他那個大姨去派出所說起。

派出所裏,四人在警察的見證下,直接把事情說開了。

白棠一開口就指控他們是要拐賣婦女,這麽唬人的罪名下來,王大柱跟他大姨立刻急哄哄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

當確定這件事情背後是老白家搞的鬼,白棠跟何天成直接讓這兩人配合今天的行動。不然的話,還要追究他們的責任。

“天殺的徐金花,你這個臭婆娘。你那女婿還沒死,你就敢把女兒再賣一次。要不是老娘我機靈,這會兒早就在派出所蹲大牢了。我不管,今天不把50塊彩禮掏出來。再賠我200塊損失費,我就把你們家砸了。把你們家這獨苗苗的腿給打斷了……”

“打斷……打斷……”

配合著老婦人聲音的,是一聲聲男人的吼聲。

說話的老婦人正是王大柱的大姨徐老太。

徐老太跟徐金花的娘家是同一條村。兩人從小認識,知根知底。這也是徐金花為什麽能夠這麽迅速,找到王大柱這麽一個老實頭不敢貪白棠城裏工作房子的人。

今天徐老太上門來要說法,帶來的人不止有王大柱。更有王大柱的本家兄弟一共二十幾號人。

這麽多人一起進了向陽大隊,引起的轟動就不用說了。

向陽大隊的支書白大爺在第一時間就被人叫了過去。等他跟徐老太了解清楚事情的經過後,連阻止對方教訓白翔一家的念頭都沒有。

這會兒,他帶著族人在外圍站著,不是為了看熱鬧,而是震懾這幫姓王的人,讓他們注意點分寸。

“大爺,咱真不管白翔一家嗎?”

問話的人是白翔本家的一個兄弟,白棠喊堂大伯的一個中年男人。

白大爺搖頭:“這事兒就是白翔理虧。人家就是來說理不是打架鬥毆,咱管不了。”白大爺沒說的是,這種事情太丟人了。騙婚騙到親戚頭上去。簡直丟了老白家的臉。要不是這一家姓白,他真想掉頭離開。

“我呸!我那女婿骨灰都給揚了。你自個兒沒本事娶到我家招娣,居然說我騙婚。錢到了老娘手裏,就沒有出去的時候。”

徐金花雙手叉腰站在門口,對著徐老太大罵起來。一點兒也看不出前段時間躺在炕上的虛弱。

徐老太今天不是來講道理的,而是來耍威風的。

她罵罵咧咧把事情說出來後,就直接一揚手,二十幾個健壯的男人就扛著手裏的鋤頭,氣勢洶洶就要朝老白家衝過去。

這樣的陣仗嚇得站在門口的徐金花直接癱軟在地。

躲在屋內的白翔跟白龍父子兩人,見到這樣的陣仗,不是衝上去打鬥。而是轉頭就朝後窗跑去。他們屋子沒有後麵,但是有一扇挺大的後窗。從後窗可以爬出去,通過後麵的菜園子離開。

不過,兩人這一轉身,就發現有人比他們動作還快。

隻見後窗上麵趴著兩個正在蠕動的女人。正是白龍的嶽母蔡金蓮跟媳婦劉美麗。

一直圍觀的白大爺看到這裏,覺得差不多了,就讓人阻止王家人的動作。

“行了,這事兒我們都清楚了。翔子他媳婦,讓翔子出來吧!這事情你們要是不想解決也行。就等著老王家的人把你們家都給扒掉。”

“大伯,你怎麽能讓外人在我們老白家的地界,欺負我們老白家的人呢?”

白翔沒有及時逃掉,隻能不情不願地從屋裏走出來。對著支書白大爺就哭嚎起來。

白大爺隻覺得一把年紀哭哭啼啼的老男人,十分辣眼睛。

“翔子,事情一開始就是你們做的不對。趕緊把彩禮還給人家。至於賠錢的數額,你們雙方自己談一個。”

“不談,就200塊,一分都不能少。”

“我把女兒嫁出去拿彩禮,有什麽不對。”

徐老太跟徐金花同時說話,兩人都憤怒地瞪著對方。

白大爺隻覺得腦殼疼。這種破事兒,整個村裏也就隻有白翔家能幹得出來。真是名字起錯了,做出的事情就跟屎一樣惡心。

“金花,你家四個女兒都嫁人了。你找哪個女兒嫁給人家老王家啊!難不成是你送走的那五個女兒中的一個?”

圍觀的村民,有人實在無語,直接譏諷道。

“我都說了,我家招娣男人死了。她沒男人了,我不得給她找個新男人啊!”

沒等周圍的人回過味兒來,被徐金花說死了的男人,直接走到了她的視野範圍內。

——

“鬼啊……鬼啊……”

徐金花很迷信,即使這些年打擊封建迷信,但是她還敢偷偷在家裏祭拜,就可以知道這人有多迷信了。

這會兒見到剛剛口中的死人出現在眼前,嚇得屁滾尿流。

這次真的整個人癱軟在地,一些**從屁股下滲出。

這樣的走向,讓圍觀的人目瞪口呆。

白大爺看不下去,讓族裏幾個女人上去,直接把徐金花拉進屋裏。

“你……你不是死了嗎?”

白翔的定力比徐金花要強太多了。他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好手好腳站在跟前的何天成。

對於這個女婿,白翔唯一的印像是城裏人,不好打交道。平時他們上門打秋風,都會特意選在何天成上班的時候。

那次家裏老婆子說女婿死了,他還有點心痛。心痛以後沒有打秋風的機會。

不過,後來能把女兒第二次賣出去時,他又很高興了。好歹,能白得五十塊,不虧。

隻是現在這人居然活生生站在他跟前。白翔忍不住低頭瞧了瞧地麵。

嗯,有影兒的。真的是人!

“不好意思,我沒死,是不是讓你們的算盤沒得打呢?”

白棠落後一步進來,跟邊上站著的白大爺打了聲招呼,站在了何天成旁邊。

“爹,你可真是我的親爹。我男人還活生生的,你們就想把我再賣一次。怎麽,不知道買賣人口是犯法的嗎?”

“我……我是你爹……”

這的家庭倫理劇情,簡直讓圍觀的村民覺得過癮。

先是老王家的人從山裏跑了一堆過來算賬,罵白翔一家騙婚的。結果賬還沒算完,那個在白翔夫妻口中死掉的女婿,居然回來了。這白翔,居然把有男人的女兒,再賣一次。

這一出出的,嘖嘖,真是有夠誇張的。

“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居然敢偷偷賣我的愛人。這個事情今天不交代清楚,我就報公安去。”

報公安三個字一出,嚇死了一大片人。

他們這裏習慣事情村裏解決,根本沒有人去找過公家部門。在他們心中,去報公安就等於被抓,就等於家裏沒了前程。

這下,事情好像更加嚴重了。

老白家其他人家聽到報公安三個字後,立刻站了出來。這年頭,族裏出一個蹲籬笆的,會帶累整個宗族甚至是整條村的人。

“別報公安,別報公安……”

不少人立刻開口阻止。

何天成的原意也不是要報公安,而是要給老白家一個教訓。

有人就找白棠說情:“招娣,這好歹是你的娘家。你得勸勸你男人啊!”

這種時候白棠可不會拖自家後退。她裝作無奈一般,低垂著腦袋,努力掩飾眼中的快意。

終於到了可以清算的時候。

這一次她不止要讓娘家出血,更是要讓他們以後不敢上門打秋風。

——

最終,徐老太在白棠的示意下同意了白大爺當中間人,跟白翔商量退彩禮跟賠償的問題。當然,何天成也插上了一腳,要求老白家的人以後不能隨便到他家裏去打秋風。

整個過程可以說得上是雞飛狗跳,你來我往好不熱鬧。商量是在大隊部進行的,但並沒有關上大門,整個大隊的人都圍觀了。

在經曆將近一個小時的拉鋸戰後,白翔在白大爺的見證下,保證以後不會去白棠家打秋風。白棠隻需要按照村裏外嫁女兒的規矩,年節送點禮就成了。就連養老,也按照村裏進行。外嫁女不負責養老。

這些都被白紙黑字記錄了下來,雙方打了手指印的。

之後就是老王家拿回了50塊彩禮,跟 200塊賠償。這 200塊是從200塊一步步壓下來的。不給這 200塊賠款,老王家的人就會拿鋤頭,直接把白翔家的房子給砸個稀巴爛。

在離開大隊的時候,白棠他們看到了等在村口的徐老太跟王大柱。

兩人看到白棠跟何天成後,立刻點頭哈腰,一副討好的模樣。徐老太更是把多拿回來的 200塊掏出,不舍地朝白棠跟前遞了遞。

白棠接過後,從裏麵抽了張大團結又塞了回去。

“這事兒過後,咱們就沒關係了。”

徐老太本以為這 200塊都會沒了的,沒想到白棠居然好心地給自己塞 20塊。立刻驚喜地點頭哈腰表示從今天開始,路上遇到白棠他們都當不認識。她老太婆什麽都不知道。

看著徐老太抓著那張大團結,拉著王大柱拚命跑的樣子,白棠隻覺得好笑。那張大團結,更多是給那些過來助威的老王家人。這些人大老遠跑到這裏找茬,雖然不是她叫的,但客觀上幫助了她的計劃施行。而徐老太拉著那麽多族人出來,肯定得給人家點謝禮什麽的。

跟娘家要賠款,是她提出來的。她深知娘家肯定藏了不少錢。她們姐妹四個出嫁的彩禮,加上這些年她媽經常去四個女兒嫁打秋風。不說幾百,但一兩百肯定有的。這開價200,壓價到 200也是白棠事先安排的。

這次出了那麽一大筆錢,這一家子肯定沒時間再搞風搞雨了。

白棠的猜測沒有錯誤。

不止把到手的50塊賠了出去,而且還倒貼了 200塊存款,白翔隻覺得全身上下裏裏外外都在疼。特別是心肝疼得抽抽的。

在 250塊麵前,跟白棠簽的那份養老協議已經不重要了。他從來就沒指望過女兒能給自己養老。隻是心疼那飛走的 250塊。

而這種心疼,在回到家看到家裏的狀況後,化為熊熊怒火。

白家的院子裏,徐金花跟蔡金蓮打成一團,互相薅對方的頭發。而兒媳婦跟兒子打在一起,兒子臉上更是有著一道道血痕。

想到昨天還在暢想進城的快樂,再對比眼前的雞飛狗跳,白翔抄起角落的掃帚衝了上去……

——

娘家的雞飛狗跳白棠並不知道。知道也不會在意。這些人裏麵就沒一個好的。

兩人回到城裏,已經是下午四點多。按照計劃,立刻上了趟醫院檢查身體。

何天成身上有多處外傷,單單一個月的治療並不能痊愈。在醫院被醫生教訓一通沒有好好休息之後,兩人拿著一堆藥,有點狼狽地從醫院出來。

之後,去國營飯店吃了一頓飯,這才回到了大院。

還沒走到大院,就在胡同口看到不少人在聚集。

現在已經入冬,傍晚太陽下山後,天氣是很冷的。加上昨天剛下過一場雪,氣溫下降了不少。

白棠很好奇為什麽這些人不畏寒冷,在戶外逗留。等走近一點,就聽說了不少事情。

她跟何天成麵麵相覷,從人群的外圍朝著大院走去。

大院裏,大門再次被栓上。讓白棠十分無語。

門外牆頭上照例扒拉了不少人。就跟上次龐家吵架一樣。而這一次,也是因為龐家吵架,才會再次把大院的大門從裏麵給拴上。

他們居住的這座三進四合院,大門從裏麵是有門栓的。隻要栓上,外頭的人就進不去。

扒拉在門縫跟牆頭看熱鬧的人,在看到白棠跟何天成後,紛紛看了過來。

何天成這個昨天回歸就造成轟動的男人,可比老龐家現在的吵架更加要吸引人。

賴大嘴就是其中一個想要把腦袋從門縫伸進去的人。

她在同伴的拉扯下,轉頭看到了何天成,立刻放棄了自己占據的風水寶地,呼啦一下就竄到何天成跟前。

“成子,我是你賴大媽啊!聽昨天去過澡堂的大老爺們說,你全身很多傷,這是真的嗎?”

白棠聽到這個問題,隻想翻白眼兒。

“大媽,你都一把年紀了,怎麽好意思問我男人身上有什麽?”

賴大媽也是問完後,才意識到自己問的問題有點太過了。周圍跟她一起扒拉門縫的老姐妹,已經用一種調侃的眼神看了過來。

何天成沒理會賴大媽,不客氣地對著扒拉在門縫的人說道:“各位鄰居,麻煩讓一讓好嗎?”

何天成氣場很足,眾人紛紛讓路。白棠則是趁機對著裏麵喊道:“牛大媽,牛大媽,麻煩開開門。”

牛大媽這會兒正在白棠家裏帶著孩子,白棠家的屋子外頭就是胡同。在胡同一喊,她就聽到了動靜。

把想趁機渾水摸魚進來的鄰居打發掉,牛大媽這才把大門給關上。

“你們怎麽那麽晚才回來?”

伴隨著牛大媽聲音的,是二院正房龐家的吵鬧聲。

龐家真的應該慶幸自家正處於這座大院的中心位置,前後都有院落阻擋。不然,他們吵架的內容,早就整條胡同都傳遍了。

饒是這樣,白棠在走到垂花門附近的時候,就能隱隱約約聽到些動靜。

外頭的鄰居扒拉在門縫牆頭想聽熱鬧。

他們大院的人則是直接聚集在龐家門口看熱鬧了。

是的,龐家這一次吵架不像上次那樣把門給關上。這一次直接大門敞開,就在二院的院子裏麵吵架。

二院的院子裏還擺放了不少今天婚宴用的桌椅板凳鍋碗瓢盆。按照一般婚宴的流程,這個點應該是在收拾這些東西,還給各家各戶。沒想到老龐家居然又鬧了起來。

想到剛剛在胡同口聽到的那些,白棠問道:“牛大媽,龐家這是怎麽呢?外頭的人都說是在婚宴結束收拾的時候鬧將起來的。”

牛大媽聽著就搖頭:“就龐家幾個兒媳婦鬧了起來。”

牛大媽說著,用手捂住嘴巴輕聲補了句:“好像跟給蘇玲玲的彩禮有關係。”

白棠一聽,眉頭簇了起來,心想這個女主好像每次出現都有事情發生。

何天成注意到妻子的表情,知道肯定有什麽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夫妻兩人謝過牛大媽今天的幫忙,之後開始忙活給兩個孩子洗漱。

一家人洗漱過後在炕上坐著玩耍。這個時候,二院那邊的爭吵聲已經結束。大門重新被打開,不少東西陸陸續續被搬出。

白棠看著男人跟孩子玩鬧的笑容,隻覺得現在的日子才是她想要的。

一直等到兩個孩子睡著後,何天成這才攬住白棠的肩膀,小聲問道:“你是不是還有事情要跟我說?”

白棠沒想到男人還是這樣敏銳。她也沒有再拖拉,直接把那個噩夢說了出來。包括噩夢的內容,他們一家的結局,以及夢中閃現的不少從蘇玲玲角度看到的畫麵。

夢中的內容說完後,白棠又把這些天以來,發生在自家身上的事情,以及結合噩夢之後得出的結論一一道明。

何天成聽完後,沉默了好一會兒。

對於生活的世界可能是一本書這樣的設定,何天成是受到衝擊的。但視線移到呼呼大睡的一雙兒女、懷中的妻子之後,他又重新定下神來。

白棠是懂得那種感受的。

“不過,我們家的命運已經改變了。無論這個世界的真相是什麽,我們一家人好好生活在一起就足夠了。”

何天成點頭:“嗯,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夫妻兩人說開後,白棠說起未來的規劃。

相較於這對夫妻的和諧相處,大院的另一頭,龐家新婚小夫妻卻鬧了起來。

說是鬧也不準確,兩人在下午那一場吵鬧過後,知道大晚上的不能吵架,隻是你一句我一句地爭辯起來。

“你那幾個嫂子真是有毛病。我的彩禮多少跟她們有關係嗎?這來參加婚宴的親戚還沒走,就鬧將起來。這是打我的臉呢?”

龐誌祖對於今天下午嫂子們的鬧騰也很不開心。但是,他也不樂意蘇玲玲這樣說幾個嫂子。好歹,他在沒找對象前,嫂子們跟哥哥們對他還是很好的。

“你就退一步不行嗎?你的彩禮確實比她們多了一半。這事兒本來我們就不占理。你也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今天下午本來也不會吵起來。幾個嫂子就是抱怨幾句,你個新人為什麽要跟他們吵?你看,最後丟臉的還不是你自己?”

聽到龐誌祖把鍋都甩自己身上,蘇玲玲就覺得火大。

下午那會兒,龐誌祖那幾個嫂子就呆在自家門外的廊下,明目張膽地說著自己的壞話。自己不過是反駁幾句,不小心把彩禮的具體金額漏了出來。誰能知道那幾個女人居然那麽小家子氣,就一百塊錢也好意思拿出來逼逼叨叨。真是一堆眼皮子錢的臭婆娘。

蘇玲玲恨恨地想,今天她結婚,那幾個臭婆娘敢這樣鬧騰。以後等他們發達後,一定要把這些拖後腿的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