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勸嫁

大院正房龐家, 一場爭吵正在激烈地進行中。

“憑什麽?我還真不知道姓蘇的比我們幾個妯娌都要精貴。人都還沒進門呢,就嚷嚷著要買房子。怎麽著,沒進門就先分家, 還是分家裏一大筆財產,我可不同意。”

龐家大兒媳王小荷語氣尖利地吼叫著。

要不是今天三弟妹身體不舒服, 請假回家休息撞破了家裏跟蘇家人的商議, 他們兄嫂幾個怕是要被蒙在鼓裏。沒想到,這蘇玲玲人還沒嫁過來,就已經懂得先跟家裏提買房再結婚的條件。

憑什麽。

她們三妯娌嫁過來的時候,都隻給了一百塊的彩禮跟三大件,可沒有買房子當彩禮的道理。

一大媽聽著大兒媳的叫嚷, 又轉頭看了看默不作聲的二兒媳、小兒媳, 隻覺得心口一陣陣疼。

“蘇家的人上門是來談親事。是談, 條件對方開了,我們答不答應還要談。你現在這樣炸呼呼地把人給氣跑了,你讓誌祖怎麽辦?”

王小荷冷哼:“怎麽辦?不怎麽辦。女人滿大街都是。這蘇家的女兒是鑲了金邊的, 我們家娶不起。”

一直在邊上沒吭聲的一大爺聽完了三個兒媳的話後,終於歎了口氣。

之前關於蘇家要告小兒子耍流氓這個事情,他們夫妻是默契地沒有跟家裏其他兒子兒媳婦說的。畢竟說了之後,怕會影響家裏的和諧。

今天蘇家上門來談兩個孩子結婚的事情。剛談到房子的問題, 這三兒媳婦就給撞上了。之後, 上班的大兒媳跟二兒媳也給三兒媳叫了回來。

三個兒媳婦現在對著他們兩個老家夥叫嚷, 讓一大爺十分不悅。隻是一大爺自認為是個男人, 並不想跟兒媳婦說那麽多。

“你們有意見, 就叫那幾個臭小子回來跟他們老子說。”

一句話, 表明了一大爺的態度。

被老爺子這句硬氣的話一噎, 王小荷氣得要死。但又不敢跟公公硬頂。隻能一跺腳, 轉身氣呼呼地往外跑。

屋外,正扒拉在門縫偷聽的人,忽然感覺到沉重的大門被人往裏麵一拉,他們一窩蜂地朝門內摔了進去。

王小荷瞪了這些偷聽的鄰居一眼,頭也不回地朝罐頭廠跑去。

在人群外圍站著的白棠跟幾個大媽,隻覺得龐家這一番爭吵不簡單。

——

回到大院,白棠把買的東西先放回家。之後再去牛大媽家接孩子。

今天抓何彩鳳的時候,牛大媽就短暫出來幫忙。之後就給白棠幫忙看著孩子。

還沒跨過垂花門,白棠就見到跟她一起到家的幾個大媽,已經拉著二大媽一起,在角落竊竊私語起來。一會兒發出哇的一身,一會兒發出哦的一聲,表情更是變幻莫測,看著十分好笑。

“怎麽樣?事情順利吧!”

牛大媽家就在二院垂花門進門右手邊的東廂房耳房。見到白棠站在垂花門盯著那幾個老姐妹瞧,笑著叫了叫她。

白棠回神,跟牛大媽打了招呼。接著蹲下身來,抱了抱正在玩過家家的兩個孩子。嘴巴不忘把今天在老何家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完後,牛大媽憂心地問道:“窗玻璃的錢要回來是好。隻是別逼的太緊了。總覺得成子這大伯家裏,好像還有什麽事情會發生。”

白棠一聽,訝異牛大媽的敏銳。可不是嘛!老何家四處借錢不是個秘密。能把事情辦成這樣,肯定有大問題。隻是這個大問題還沒暴露出來而已。

牛大媽一看白棠意動的表情,就知道她想什麽。

她老人家立刻搖頭。

白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間:“大媽,隻要他們不再來惹我,我是不會幹什麽的。”

她是打過舉報老何家的主意。隻是一來她沒有什麽證據證明老何家的問題。二來則是現在被舉報的人,得到的懲罰有時候過於殘酷。她有家有口,不想做這種事情。

兩人又聊了幾句家常後,白棠這才把問題扯到了今天大院院門被栓上的事情。

“我在人群裏,也就依稀聽說好像是蘇家來人,跟龐家商量婚事。之後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蘇家人氣呼呼地走了。”

這是白棠被關在大院外頭時,所聽到的版本。

牛大媽左右望了望,見那頭的幾個老姐妹還在說話。立刻壓低聲音,把今天蘇家來人、王小荷爆發等等事情說了出來。

她老人家一上午都在二院的院子帶小孩,可把事情聽了個七七八八。

白棠聽完後,隻覺得這個世界的瑪麗蘇女主蘇玲玲,真是個招惹是非的麻煩人物。

“牛大媽,你還不知道吧!他們口中說的買房子,其實是想買我家的房子。”

同樣的話,院子另一頭的二大媽,也對著幾個後麵回來的老姐妹說了出來。

“可不是嘛!我跟你們說,我那天聽得真真切切。老龐家的那位就直接跑到白棠跟前,說要買她家那兩間倒座房。”

靳大媽一聽,咋舌不已:“那白棠同意了嗎?”

“肯定不同意啦!不然今天老龐家怎麽又吵起來。”練大媽一臉老娘是對的表情。

二大媽緊接著點頭:“白棠當時就給拒絕了。哎,你們說,娶兒媳婦要是取到蘇家女兒那樣的,可真是攪家精。還沒進門,就把老龐一家攪得天翻地覆。”

其他幾位大媽一聽,紛紛點頭表示讚同。可不是嘛!娶兒媳最重要是要聽話。不聽話就容易把家裏給攪散了。

練大媽人嘴巴比較毒,嘿嘿笑著說了二大媽一句:“放心,你還沒這樣的煩惱呢!”

其他幾位大媽一聽就知道這是練大媽在取笑二大媽家裏有兩個光棍了。

二大媽被這話說得一窒,無法反駁。

轉頭準備回家,就看到陽光下,白棠正坐在東耳房門口跟牛大媽說說笑笑。那個小臉蛋白得喲,好像在太陽底下會發光似的。

她咬咬牙,心中那個念頭再次升了起來。

——

不同於龐家暫時把事情按捺住,從龐家氣哄哄離開的蘇家人,在回到紡織廠家屬樓後,把家門一關,蘇父就開始罵了起來。

他罵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唯一的女兒蘇玲玲。

“那龐家就是個表麵光的人家。一家四個兒子,就一座三大間的正房。你嫁過去還得跟兄弟妯娌分半間房。那麽多人住在一起,空間又小,矛盾肯定少不了。你看看今天,咱們這婚事剛談,那家的兒媳婦就跳出來攪局。玲玲,聽爸一句,換一個人家吧!咱副廠長的侄子不挺好的嗎?人家剛進廠,就已經是廠辦幹部了。”

蘇母跟蘇父的想法倒是不同。

“那龐誌祖是個好拿捏的。咱就一個女兒,可不得給她找個不會欺負人的。要是龐家不答應給你們小兩口買間新屋子的話,你們幹脆結婚後搬回娘家來住。咱們這三個房間的樓房,可就緊著你們小夫妻了。”

蘇母勸著,見蘇父好像沒那麽生氣了。這才繼續勸女兒:“還有啊!今天我們說要房子的事情。為什麽你要提買什麽倒座房?既然要買房子,就得買樓房。再不濟也得是一間四四方方的正房。那耳房都是下人住的,你住進去像什麽話?”

蘇玲玲很喜歡穿越之後的這一對父母。全心全意為自己打算。聽完兩老的話後,她有點緊張起來:“爸,我是一定要嫁給誌祖的。結婚後也可以跟他一起回娘家住。隻是這房子還是得買。買了,記在我們小夫妻名下,那就是我們小夫妻的。以後分家可不會拿出來分……”

蘇玲玲那誌得意滿的小模樣,讓蘇母十分滿意。女孩兒就得精明點。就那老龐家那麽多兒子,以後分家估計分不到多少東西。還不如能摟一一點是一點。

“反正啊!他們家肯定是不敢不娶我的。咱們就等著瞧好了!”

蘇玲玲說服好父母之後,就回**躺了下來。

今天她父母去龐家談親事,她雖然沒有跟著去,但是直接請假等在家裏。沒想到居然沒有談成。好在,父母聽了自己的話,跟老龐家談的時候,咬死要買那座大院的倒座房。並且要記在夫妻的名下,才願意結婚。

家裏這父母是不知道自己算計龐誌祖的事情。隻以為龐誌祖喜歡自己喜歡慘了。

雖然現在龐誌祖看自己的目光不怎樣。但蘇玲玲有信心馬上就能把人給拿下。畢竟這個年代的土包子,哪裏見識過什麽叫風情萬種的大姐姐。

想到這裏,蘇玲玲抱著被子,蹭了好幾下。在**滾來滾去癡癡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她又想起了那個倒座房。

不是她喜歡那老舊的破屋子,才咬死要買的。她要那倒座房,是因為按照書中的劇情。那個倒座房以後會改建。改建的過程中,男主從地下挖出一大箱小黃魚跟寶石玉器。這些貴重的東西據說是上一任房主留下來的。

當時房主忙著跑路,很多貴重的東西不好帶走,就把東西藏了起來。房主是個精明的,沒把東西藏在正房或者充當庫房的耳房。而是選擇下人居住的倒座房。

書中沒有詳細說東西是哪裏發現的,隻知道那個時候,發現這些財物的人正是龐誌祖。

龐誌祖就是靠著這些財物做本錢,在市場開放之後,抓住機會一飛衝天。最終成為全國首富,甚至登上了全球富豪榜。

這樣的劇情,每一次想到,蘇玲玲就覺得心口火熱。

她都穿越了,肯定要提前把那倒座房給占了。不然,以後怕是會便宜龐誌祖其他兄弟。她可是知道,這些兄弟以後是會拖龐誌祖後腿的極品親戚。

話又說回來,現在那房子還沒到龐家手裏。據說現在住著個年輕寡婦,帶著兩個奶娃娃。也不知道這年輕寡婦什麽時候把屋子給她騰出來……

——

“阿嚏……阿嚏……”

大院裏,白棠正在廚房看著爐子上的那小鍋鵪鶉湯。明明在爐火邊上,居然打起了噴嚏。看來,這氣溫可能又要再次下降了。

今天上午龐家的熱鬧發生後,就幾個小時的功夫,幾乎這一片胡同的人都知道。老龐家將要進門的小兒媳,要老龐家給買了屋子才願意嫁人。而且,想要買的屋子還是自家的。

本來這種八卦就夠吸人眼球的。再把自家牽扯進來後,就更加具有衝擊性了。

這一個下午,白棠的家裏就來了不少打探消息的人。話裏話外問的都是她是不是要把屋子給賣了。

白棠隻能一遍遍跟人說自己絕對不會賣屋子。最後,索性把屏門都給拴上。不管外麵的人再怎麽敲門,都當沒在家。

之後,她就在小院兒帶著孩子玩了一小會。等孩子睡著後,才開始收拾今天的晚飯。

再過一周,她就要去罐頭廠上班了。所以這段時間,她家夥食一直很不錯。

今天下午殺了隻鵪鶉用來燉湯,晚餐準備吃雞蛋餅子跟鵪鶉山藥湯。兩種東西都適合孩子吃,養身體補脾胃。

當然,今天蘇玲玲給她帶來的麻煩,讓白棠十分疑惑不解。

究竟她家這兩間屋子有什麽魔力,能夠讓對方一直咬住不放。

她嫁過來都快三年了,何天成在這裏也住了將近十年。可沒聽說過這屋子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除了麵積比較大外,就是普通的倒座房而已。

難不成,這屋子還有什麽寶貝不成?

白棠這樣想著,又失笑地搖搖頭。

哪裏有這種好事呢?

要真有的話,她願意用來換何天成的回歸。

家裏突然少了個人,那種有事情都找不到人商量的樣子,真的很難受……

——

接下來的幾天,大院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龐家的人沒有再吵架,蘇家的人也沒有再上門。

倒是白棠外出買菜的時候,聽到了些關於老何家事情的後續。

據說那天他們離開後,關於老何家做過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個鋼鐵廠。甚至鋼鐵廠附近的其他幾個工廠,都有人聽說了老何家的事情。

這給廠裏帶來了很不好的影響。

何愛國為此在廠辦會議上,直接被廠長點名批評。

與此同時,聽說冶金部派來的人進駐到鋼鐵廠。好像要搞什麽大廠合並審核之類的事情。

白棠就是聽到這個事情,才完全確定老何家藏著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她並沒有做什麽。按照老何家現在的情況,麻煩很快就會自動找上門。

本以為剩下的一周會很這樣平靜地度過。

結果今天從菜站回來後,白棠家迎來了好些天不曾出現過的一大媽。

一大媽看著人好像瘦了些,眼下一片青黑。

白棠本以為對方又是來說要買她屋子的事情。沒想到一大媽卻是很實在地說道:“這幾天真是給你帶來了不少麻煩。不過,以後應該不會再這樣了。”

一大媽說這話的時候,嘴角終於有了點弧度。

白棠也鬆了口氣。好歹,一大媽是真的幫了不少忙。她也不想跟對方關係鬧得太僵。他們唯一別扭的地方,也就是蘇玲玲死活要買她家的屋子。

那頭,一大媽繼續:“誌祖說服了玲玲,決定先不買屋子了。這不,這條最艱難的談妥後,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

白棠見對方的臉色越說越好看,就知道喜事要降臨了。

“大媽這次來是想問問,往年你娘家人不是會在立冬過後這些天,給你送雞鴨雞蛋蔬菜啥的嗎?今年怎麽還沒見到人影?如果可以的話,大媽想托你幫幫忙,跟你娘家那邊換些雞鴨過來。”

整個大院也就她跟胡梅梅是郊區生產隊的。而她娘家確實每年立冬過後會給她送些鄉下的糧食雞鴨什麽的。但這些東西送過來,她是要給比市場價高上不少的價格購買的。

外麵的人隻覺得她娘家實在,每年都給她送東西。但她並沒有占娘家的便宜。相反,娘家人這樣幹,就是為了賺更多的錢罷了。

再說了,前段時間她回大隊遷戶口的時候,支書大爺明確以後不給她娘家人開介紹信。可以想見,今年的東西是不會送過來的。

於是,白棠實話實說,今年娘家不會送東西過來。她也沒空回娘家換東西。

這話一出,讓一大媽很是失望。

這年頭,能在鄉下弄到的雞鴨,總比黑市要便宜不少。而且鄉下比黑市更加安全。

見白棠這裏沒法子,一大媽趕忙起身:“那我去胡梅梅那問問。總要先提前準備好食材的。到時候,大媽通知你結婚的日子,你帶著孩子一起來熱鬧熱鬧哈……”

一大媽說著匆匆離開。沒過多久,院牆那頭就響起了練大媽高亢的大嗓門,以及胡梅梅那聽著細弱的聲音。

——

第二天還沒到中午,白棠還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就聽到了二院院子熱鬧的說話聲。

今天是周末放假,整個大院的人幾乎都在家裏。這不,關於龐家將要辦喜事的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一樣,沒過一個小時,整個大院都知道了。

男人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抽煙聊天,跟一大爺打聽辦喜事那天的安排。女人們則是圍著練大媽,正在打聽能不能去胡梅梅娘家的時候,幫忙給他們也帶點雞鴨或者雞蛋回來。

冬天來了,雞也不怎麽下蛋。外頭現在雞蛋可貴得很。更加不用說難買的雞鴨了。

白棠甚至還聽到有人說為什麽不去找白棠問問。

這話聽著讓白棠笑了笑。

反正她一個外人眼中的寡婦,還帶著兩個奶娃娃,想來也沒人真以為她會跑一趟生產大隊給他們換肉吃。

相較於大院的人對之後的婚宴充滿熱情,白棠倒是很好奇蘇玲玲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鬆口不要房子。

其實蘇玲玲也不想放棄買房子的打算。買白棠家的房子,一是可以提前從老人手裏摳錢出來。二是可以得到房子裏麵的財寶。隻是,在龐誌祖多番要求,甚至拚著被她舉報耍流氓也不肯結婚後。蘇玲玲為了自己首富妻子的寶座,最終選擇了退讓。

再加上龐家說那倒座房住著的白寡婦不肯賣房子,蘇玲玲回想了一下劇情,知道對方會在今年年末第一場暴風雪中去世。到時候這寡婦一死,賣房子就簡單多了。

因著這個考慮,她雖然沒要房子了。但是彩禮要龐家給出到200塊才肯答應。

關於蘇玲玲等著自己死好接收房子的事情,白棠是不知道的。如果知道的話,肯定會送她兩個大耳瓜子。

——

第二天一早,練大媽就帶著兒媳婦胡梅梅還有一大媽一起,去了趟胡梅梅的娘家。

白棠也是帶著孩子來找牛大媽還有院裏其他小媳婦知道的。

大家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話,小孩子則是玩在了一起。

好幾個小媳婦過來問白棠,怎麽她娘家人今年沒人送東西過來。

白棠打哈哈地敷衍過去了。

總不能說是被支書壓著不給進城吧!

見白棠這裏問不出什麽,大家的話題又轉向了龐家的喜事。

白棠手裏還在織著給孩子的毛線襪子。耳朵豎起來聽著關於蘇玲玲的信息。

當聽到彩禮要200塊的時候,隻覺得很是誇張。

城裏人一般結婚,彩禮有多有少。但很少聽說200塊的。就一大爺的工資,200塊也要幹兩個多月才能攢回來。這養兒子可真是件費錢的事情。

白棠這樣想著,看著自家兒子團子一眼。

這一看,就發現小家夥被練大媽家的金寶一把給撞到在地。

摔倒後,小家夥並沒有哭,反而舉著兩個小拳頭就衝著金寶那肥嘟嘟的身體砸了過去。

妹妹團子也不甘示弱,同樣舉著肉嘟嘟的小拳頭,拚命砸在金寶身上。

事情發生地過於突然。白棠見自家孩子沒有吃虧,鬆了口氣的同時,立刻上去,一手一個把孩子抱了起來。

金寶見團子圓子被白棠抱起,立刻哇哇大哭起來。邊哭邊滿地打滾:“奶奶,奶奶,媽媽,媽媽……”

這孩子一哭,嚇得大院有些年紀小的奶娃娃也跟著哭了起來。

一時之間,孩子玩鬧的這個角落,哭聲一片。

聽到孩子的哭鬧聲,院裏其他大媽小媳婦都湊了過來,有的幫忙哄孩子,有的則是好奇地看向白棠。

白棠見狀,低頭發現兩個孩子都一臉氣鼓鼓的樣子。見到媽媽看著自己,嘴巴含糊地說著些大人聽不懂的話。隻是一邊舉著小短手指著依然在地上打滾哭鬧的顧金寶。

雖然聽不懂孩子的嘟嚕,但白棠知道自家娃確實是在告狀。

正蹲在地上哄著顧金寶的靳大媽,隻覺得這熊孩子哭得自己腦殼疼。

平時這孩子就是練大媽跟胡梅梅照顧的。今天這婆媳兩人帶著一大媽回鄉下換雞鴨。她就幫忙照看這孩子。哪成想這孩子居然那麽熊,完全不聽大人的話。

“打他,打他……”

顧金寶這話一出,周圍的大人哪裏還有不明白他意思的。

這熊孩子,居然威脅要大人打團子圓子兄妹。不然不肯停止哭鬧。

周圍好幾個被吵得煩躁的大人,又看了看自家孩子被吵得也想哭。就試探著開口:“白棠,要不你象征地打你家兩孩子一下,讓金寶那孩子消消氣?”

這麽一個提議一出,白棠直接翻了個白眼。

“不行!這事兒得先弄清楚到底是誰對誰錯。哪裏有像你們這樣和稀泥的。”

這些人貪圖清淨,居然提了這麽一個缺德主意。

隻是,當事的三個孩子,兩個連話都說不清楚,一個還在地上打滾,顯然問不出什麽來。

“我知道,我知道……”

一個鼻子掛著兩管鼻涕的小男孩,咋咋呼呼地把事情禿嚕出來:“剛剛我們在玩泥巴,金寶說團子圓子是野孩子,還想搶他們手裏捏著的泥團子……”

說話的小男孩是二院東廂房吳家的小兒子吳興旺,今年快六歲了。這樣大的孩子,說話已經很利索了。

吳興旺的話讓大人們都住了嘴。有些人甚至偷偷用眼角偷瞄白棠的反應。

這顧金寶今年虛歲快三歲,這個年紀的孩子能懂啥喲!

說人家白棠孩子是野孩子這樣的話,不用說,肯定是顧家人在家私下說的。隻是不知道說這話的到底是練大媽還是胡梅梅了。

白棠聽到這樣的話,眼神一冷。她也不說話,隻是跟牛大媽點點頭,直接拿起自己的毛線籃子,牽著兩個孩子的手就回家去。至於身後顧金寶要怎麽鬧騰,她可不會管。

每一個熊孩子背後,都會有好幾個熊家長。

顧家人口簡單,一共就五口人。顧大爺是個老實頭,練大媽雖然嘴巴多,但人不壞。顧立強更是個沉默寡言的。說來說去,這一家子最有可能在顧金寶麵前說自家壞話的,居然是那個看著怯弱自卑的胡梅梅。

院子裏,顧金寶還在地上翻滾著。不過,眼中已經沒有淚水。隻是是不是幹嚎兩句,試圖引起大人的注意。

而大人們看到他這樣的表現,小聲嘀咕:

“我看啊!這孩子是被寵壞嘍!”

“哎,你們也不能怪顧家這樣寶貝那孩子。九代單傳好不容易得了個金孫。可不得供著啊!”

其他人聽到九代單傳又不說話了。這年頭的人都注重香火傳承,恨不得多生兒子少種樹。這老顧家就一個男娃,可不得寵著疼著。

牛大媽坐在廊下聽著這些話,無奈地搖頭。

要她說,兒子不教好,十個捆在一起也比不上人家一個女兒。年輕的小媳婦想不明白,但那些老姐妹怎麽就看不透呢?

——

院子裏發生的這件事情,到了下午,整個大院的人都知道了。

不過,沒有人說團子圓子兩個孩子不對。反而不少人私下裏正在琢磨,到底顧金寶口中的野孩子這句話,是他家誰教的呢?成子人才剛沒了,就這樣欺負他家的孩子。可真是讓人心寒!

練大媽帶著兒媳婦胡梅梅、一大媽雄赳赳氣昂昂回到大院的時候,迎接他們的就是大院人詭異的眼神。

她剛開始還不知道,而是把自行車上捆著的竹筐卸了下來。樂嗬嗬地跟一大媽商量著東西要怎麽歸置。

白棠這會兒正在給孩子喂蒸蛋吃。聽到練大媽等人回來的動靜,就等著對方上門。

果然,太陽還沒下山,練大媽就不好意思地揣著倆雞蛋上門。

“白棠,今天的事情我知道了。這事兒是我家那小孫子不對。他還小呢,你就原諒他一回吧!”

練大媽臉上帶著點歉意,顯然是對於這個事情感到愧疚的。隻是話中透出來的意思,就是顧金寶還小不懂事,白棠是個大人,別跟人孩子計較。

白棠心思不動,手中動作自然地接過練大媽硬塞過來的雞蛋。她可不會清高到不要這送上門的賠禮。這事兒就是顧金寶這孩子不對。至於在孩子跟前說這話的大人,她遲早也要算賬的。

見白棠把雞蛋手下,練大媽鬆了口氣。

“梅梅娘家給帶了些野菜回來。待會兒我們整理好後,也給你送一點嚐嚐鮮。”

說著,不等白棠拒絕,練大媽就跑了。

不同於練大媽的歉意,胡梅梅這會兒正抱著自家寶貝兒子,喋喋不休地說著白棠的壞話。

見到練大媽回來後,她立刻住嘴,但心中卻對白棠十分不滿。

“叫你別在孩子麵前說那些話,你偏偏不聽。”

練大媽一進門,對著胡梅梅劈頭蓋臉就說了一頓。她脾氣急,訓斥的時候不帶一點客氣。

“咱金寶又沒說錯話。那兩個孩子現在就是沒爸的野孩子。”胡梅梅心中反駁著,麵上卻是一臉認錯的表情。

見兒媳婦這個埋頭不說話的認錯模樣,又看到對方懷中那胖嘟嘟的孫子。想到一些事情,練大媽最終歎了口氣:“算了,以後別在金寶跟前說那些有的沒的。他是個男娃娃,可不能學女人家長裏短。”

——

“白棠,在家嗎?”

練大媽剛走不久,二大媽就摸上門來。

白棠看著對方嘴角的笑意,不知道為什麽覺得很不舒服。

二大媽並沒有注意到白棠眼中的不歡迎,而是滿臉同情地做了下來:“金寶那小子說的話,我這一回來就聽說了。白棠,你真是受苦了……”

沒頭沒尾安慰的話,並沒有讓白棠覺得暖心。反而一直以來對於二大媽的警惕心,再次高高提了起來。

這個時候,白棠還以為二大媽又是來打自家房子主意的。

隻是聽著聽著,就覺得不對頭了。

“……這女人啊!還是得有個男人在家裏才行。不說你家前段時間被人砸窗玻璃。就是個小孩子,都能因為你家沒男人就欺負你的孩子。白棠,大媽知道這話不中聽。但為了你好,大媽覺得你就該趕緊找個新的男人。再說了,女人知道男人的滋味。冷不丁沒了,晚上也睡不著吧……”

最後一句話,語調十分輕佻,聽得白棠一陣惡心反胃。騰地一下站起來:

“大媽,我叫你一聲二大媽,是尊敬你。但是,你也得有個長輩樣兒。甭說成子在不在,他就離開還沒到一個月,哪有你這樣直接上門勸人家改嫁的?我家有沒有男人不勞你費心。”

二大媽沒想到白棠居然這樣硬氣。

今天顧金寶那熊孩子說的話,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要不是白棠家沒有男人,他個小孩子家家的,哪裏敢真欺負白棠的孩子。她好心給白棠指一條明路,居然還不領情了。

幸好,她還沒真把自家兒子介紹給白棠。

“你……白棠,大媽是為了你好!”

二大媽情緒也激動了起來。她今天在外麵跑了一天,就是去找熟人給自家兩個兒子介紹對象。但是跑了一天,還是沒什麽動靜。那些城裏的女同誌,個頂個地眼高手低。沒想到回到家裏,這白棠就是個寡婦,也這樣硬氣。

實在是氣死個人了。

——

牛大媽拎著一條魚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二大媽氣呼呼離開的身影。

“她這是怎麽呢?”

剛剛兩人說話的聲音並不大,因此牛大媽並沒有聽到什麽。

“哦!對了。這魚是你牛大爺今天去河裏釣的。再過兩天,這河裏上凍怕是就吊不到魚了。”

白棠顧不上生氣,連忙推辭。冬天的魚可是很精貴的。

牛大媽擺擺手:“拿著。你牛大爺帶了三條回來。家裏就我們兩個老家夥,能吃多少東西。”

最終,白棠把魚給收下了。同時,也跟牛大媽複述了二大媽那一番讓人惡心的話。

“我真沒想到,她還真敢跟你提這個!!”

牛大媽想到二大媽之前攛掇她們二院那幾個老姐妹,勸白棠改嫁的事情。她還以為對方聽勸,不會這個時候找白棠。沒想到她還真敢開口。

於是,牛大媽就把前段時間,二大媽在二院說的那一番話複述了一遍。

白棠聽完後,結合今天二大媽上門勸她改嫁。在加上這些天因為一大媽娶兒媳,被刺激得到處找媒人的二大媽。想到對方家裏的情況,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湧上心頭。

“她……她不會是想勸我改嫁給她兒子吧!”

白棠這話讓牛大媽嚇得跳起來。

“不會吧!”嘴裏這樣說著,但牛大媽馬上也回過味兒來。

“怪不得,我就說她怎麽那麽熱心。老是說你改嫁的事情。”

牛大媽說著,抓起白棠的手:“我就不勸你了。隻是你得心裏有數。即使要改嫁,也別嫁到花家。”

花家那一家窮的喲,她老人家都覺得過得苦。

白棠感受到牛大媽的善意,搖頭:“大媽,我不信成子真的沒了。再說呢,即使他人真的沒了。我也不會改嫁的!”

牛大媽聽到這話,欲言又止,最終隻能歎息一聲。

——

這次二大媽被白棠拒絕後,接連幾天都沒有再次踏足她家。不過,這人也沒留在大院。聽說每天天不亮,就往外頭跑。雖然二大媽沒有明說,但整個大院甚至這一片胡同廠區,都知道這人在給家裏兩個兒子找對象。

白棠見對方沒有再沒臉沒皮上門,就沒再說什麽。再過幾天就是龐家娶兒媳婦的日子。整個大院的大媽們,都開始幫著一大媽準備喜事。

聽一大媽的意思,這一次龐誌祖娶媳婦,男女雙方分開來擺席麵。這年頭管得緊,也不大辦。他們這邊就在大院擺上幾桌,宴請大院的鄰居以及龐家的親朋好友。

這種喜事白棠作為人們眼中的新寡婦,是不能上門幫忙的。白棠也樂得清淨,聽著院牆裏麵的熱鬧,在自家小院兒廊下坐著,縫縫衣服,織織毛衣,日子過得很悠閑。

等龐家的喜事辦完後,她也到了該上班的日子。

——

“小妹,小妹……”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白棠放下手裏縫了一半的褲腿,從廊下石凳上坐了起來。

虛掩的屏門也在這個時候被推開,好幾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白棠心中微動:“大姐、二姐、三姐,你們怎麽一起來了?”

沒錯,來人正是白棠的三個親姐姐,大姐白來娣、二姐白盼娣、三姐白求娣。三人早已經出嫁,婆家事情多。姐妹一般隻有過年的時候才會見上一麵。沒想到這三個姐姐,居然約好一起來城裏找自己。是出了什麽事情嗎?

白棠把人迎進院子,還沒來得及去給她們衝糖水,大姐就伸手拉住自己。白棠感受到拉著自己的手心指腹布滿老繭,心裏有點酸澀:“大姐幹嘛呢?我要去給你們衝點糖水雞蛋。”

白大姐連忙說道:“你這孩子,怎麽家裏出了那麽大事也不跟我們說一聲。要不是前兩天龍寶跑到我家,我還不知道你男人沒了。我的小妹啊,你怎麽這麽命苦啊!”

白家子女情況複雜,徐金花一共生了十個孩子。每個孩子年紀相隔一年到兩年不等。除了最小的白龍是兒子,其他九個都是女兒。其中,有五個女兒在剛出生就送出去了。隻留下四個女兒在家。白棠是年紀最小的女兒,今年22歲。

而白大姐比白棠足足大了 26歲。這個年齡差,在鄉下跟人家母女也沒差了。白棠小時候就是眼前這個姐姐照顧的。

“大姐,你哭啥哭。咱好不容易來一趟城裏。小妹要給衝雞蛋糖水,是照顧我們這些當姐姐的。你就別拉著她了。”

這道聲音年輕不少,是白棠最小的一個姐姐,三姐白求娣。

家裏的三個姐姐裏麵,白棠最不喜歡的就是三姐白求娣。小的時候沒少被這三姐欺負搶東西。因此,聽到三姐的話後,白棠不客氣地說道:“大姐想做什麽就作什麽,你哪裏有管她的道理。”

白三姐被白棠一懟,很想罵回去。但想到今天過來的目的,又忍了下去。

白二姐這個時候出來打圓場:“大姐,你就放開小妹先。你沒看到兩個外甥都盯著咱瞧嗎?”

本來在不遠處玩耍的團子跟圓子,在看到媽媽被抓住手後,兩娃娃噠噠就衝了過來。

等把孩子安撫好,三個姐姐坐下來好好說話的時候,已經過了十多分鍾。

——

白棠看了一眼重新玩鬧起來的兩個孩子,這才把自己的疑惑問了出來。

“不年不節地過來,是出了什麽事情嗎?”

白大姐把麵前那碗雞蛋糖水朝著白三姐跟前推了推,口中吞吞吐吐地說了起來:“前兩天龍寶跑了我們三個家裏,說爸媽還有親家母受傷在家,一直沒好。準備送公社醫院瞧瞧。這不,家裏沒錢了,就跑我們這裏來商量,咱姐妹一起出錢。龍寶說支書不給他們開介紹信來城裏,就叫我們過來你這裏看看……”

白家三個姐姐的婆家跟娘家都在同一個公社,隻是分屬於不同的生產隊。平時老白家出了點什麽事情,家裏就會往他們婆家跑。當然,要不是白棠住在城裏,坐車要花錢的話,她家肯定是娘家最愛來的地方。饒是這樣,她結婚到現在,娘家固定一個月至少來一次要東西。

白大姐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呼啦啦喝著雞蛋糖水的白三姐打斷了。

“呸,大姐,都要找咱們這些出嫁女要錢了,你還給那些老不修的遮臉幹啥?”

白三姐不管白大姐的阻止,劈裏啪啦把白家那三個老人受傷始末說了出來。

“要不是我機靈,見龍寶那小子神色不對勁,趕緊去打聽。也不會知道,咱老爹這把年紀了,居然還有女人貼上來……”

白棠這會兒已經目瞪口呆。

天知道!那天支書大爺的話頭,已經讓她知道娘家肯定出了事情。隻是,她怎麽都沒想到,這個事情居然那麽勁爆。

她老爹居然跟兒媳婦的寡母好上了。然後被她親媽堵在**,三人互毆骨折躺**。

這種戲碼,真是唱戲的都不敢這樣演。

“長輩的事情我們當小輩的就別議論了。”

白大姐的話讓白棠回過神來,接著她注意到三個姐姐的表情,確定她們三早就知道這個事情。耳邊響起三個姐姐小聲議論的聲音,白棠最終隻是說道:

“你們今天過來是想要錢送他們去醫院對吧!”

這句話過於赤果果,讓白大姐白二姐這種老實人紅了臉。白三姐沒臉沒皮慣了,隻是四處打量並不說話。

“我是不會給錢的。我家的情況你們估計也聽說了吧!”

聽到白棠主動提起自家的情況,白大姐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湧了出來:“小妹,你怎麽那麽命苦啊!”

白龍跑去她們姐妹家裏要錢時,就把白棠的丈夫去世的消息也爆了出來。

白棠並不覺得自己命苦,更不想跟姐姐們談論何天成的事情。她再次強調道:“大姐,我是不會給錢的。他們都敢幹出那種不要臉的事情,我為什麽還要出錢?再說了,以前爸媽不是說我們嫁人就是別家的人。他們養我們那麽大,要高價彩禮就是回報。以後是死是生都跟娘家沒關係嗎?”

三個姐姐聽到白棠這麽直白的話,想到因為娘家開出的高額彩禮,最終被迫嫁給不好的丈夫時,齊齊沉默了。

最終,白棠也隻是給三個姐姐做了頓午飯。吃過飯後,給三人一人塞了瓶廠裏發的罐頭,就把人給送出門。

剛走出大院,白三姐就掙脫了大姐跟二姐鉗著自己的手:“大姐二姐,錢沒要到就算了。為什麽不把爸媽的意思跟小妹提提?她家都沒有男人了,可不得趁年輕趕緊找找下家。女人哪裏能離得了男人的?”

這些話順著風鑽入了一牆之隔的白棠耳中,她隻覺得三姐這些話很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