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抓住
鋼鐵廠職工樓的早晨,跟所有筒子樓一樣,十分熱鬧。
這會兒正是各家各戶起床洗漱吃早飯,準備上班上學的時間點。
大門處呼啦啦擠了一群人進來,讓住在樓下的人家很是詫異。
白棠並沒有上門砸場子的意思,她十分客氣地找了個麵善的大媽詢問,然後找到了鋼鐵廠婦女主任的家。
這樣大的陣仗,讓不少職工家屬都湊了過來打聽情況。有的人眼尖,已經認出了被兩個大媽壓著的何彩鳳。
有人想上去把何彩鳳拉出來,畢竟是他們大院的。隻是,很快就被身邊的人給攔住了。
無他,因為白棠他們人雖然多,但一來就找到婦女主任。想來,應該是何彩鳳做錯什麽事情。
很快,他們也從跟隨的人口中,聽到了事情的始末。
一時之間,看向何彩鳳的眼神,難以置信。
而老何家的大家長何愛國是鋼鐵廠的車間主任。他家跟婦女主任家就是上下樓的關係。
樓下鬧哄哄的,老何家當然也聽到了。
“那死丫頭片子去了那麽久,怎麽還沒回來?”
蔡紅心煩氣躁地端了鍋清粥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何天明拿起勺子隨便撈撈,發現看著滿滿的一鍋粥,居然沒見多少米,全是米水。
“媽,這粥也太稀了點。”
“吃吃吃,你這敗家子就知道吃。有粥水給你吃就不錯了,你還想吃什麽?”
擱往常,蔡紅是不舍得罵自家好大兒的。但是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已經擊潰了她。
誰能想到,她一直寄予厚望的大兒子何天明,工作上沒有做出成績就算了。居然還在當采購的時候,貪了不少單位的錢。本來這種事情一直沒人發現的。好死不死,前段時間,鋼鐵廠上屬的冶金部門要對鋼鐵廠進行整頓。
整頓的項目就包括了采購支出這一塊。
眼見著事情要不好了,何天明這才著急忙活起來。
這死小子貪了單位的錢不說。還攛掇著他們一起去要那該死的撫恤金。結果,撫恤金沒要到不說,還倒賠了六十塊。在拘留所呆了三天。
從拘留所出來後,她簡直不敢出門見人,怕被人給笑話。
哪裏知道,剛回來還沒安生一天。這敗家玩意兒就說出了自己貪汙了采購科的款項。現在上頭快要查賬了,這窟窿得提早補上。
這可把她跟老何氣了個半死。
眼見著撫恤金要不到,他們隻能先找親戚朋友借錢,先把窟窿給填上。
借錢的日子不好過啊!裝孫子一般,借遍親戚朋友,才借來了三百二十塊錢,距離那個虧空還差五百多。這個時候,蔡紅就想要是能把那該死的撫恤金搶到手,他們就不用過得那麽苦了。
錢沒借夠,結果聽老馬說那該死的白寡婦,居然還頂了何天成的班,捧上鐵飯碗,當了城裏人。蔡紅就更加生氣了。
於是,她跟兒媳婦顧小玉一合計,就讓孫女何彩鳳去砸白寡婦的玻璃窗。
反正,她要讓白寡婦的日子過得不安生。
——
被自家親媽這樣罵,何天明沒臉沒皮地嬉笑著,直接用勺子,把整鍋粥裏少數的一點米,全部撈到了自己的碗裏。
這下,鍋裏就真的隻剩粥水的水了。
顧小玉瞪了自家男人一眼,最紅隻能認命地喝這水當早飯。
何愛國則是吃著蔡紅給開的小灶,一個雞蛋灌餅,吃得香噴噴的。讓角落坐著的兩個小孫女饞得直咽口水。
這一家子也就提了何彩鳳一句,就沒心沒肺地填起肚子來。
就是在這個當口,他們家的門被婦女主任拍得砰砰做響。
蔡紅真是氣炸了。
“拍拍拍,趕著投胎啊!一大早拍門那麽大聲……”
蔡紅罵罵咧咧起身去開門,不忘瞪了裝死不肯挪屁股一下的兒媳婦。
隻是,當她把門一拉開,發現拍門的人是廠裏的婦女主任,她立刻變了臉色:“喲,早上好!陸主任,這麽早是有什麽事嗎?”
陸主任是一位將近五十歲的老主任,對整個鋼鐵廠的人家了如指掌。也在來之前,跟白棠他們一行人,確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現在看到蔡紅嬉皮笑臉的樣子,氣得胸脯上下起伏。
她瞪了蔡紅一眼,又掃了堂屋那一行正在稀裏嘩啦喝粥水的人,直接蹦了句話出來:“你家大孫女呢?”
蔡紅沒留意躲在樓道的其他人,樂嗬嗬地回了句:“還在**睡懶覺了。”
來之前本來還抱著點懷疑白棠的話,這會子聽到蔡紅睜眼說瞎話,陸主任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當下,她直接朝走廊那邊招了招手。
沒過多久,以白棠為首的一行人,呼啦啦一下子全湧進了老何家。
這個老何家引以為傲的三居室,在這一刻,被擠得滿滿當當的。
來人不止有白棠等人,更有一路上跟著過來的看熱鬧的鄰居,路人,以及鋼鐵廠職工家屬。
八仙桌邊上正在吃早餐的幾人,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然而,陸主任並不給他們辯解的機會。
“你們家三番兩次叫彩鳳這姑娘去砸侄媳婦家的玻璃窗,這是為什麽?”
何愛國直接把手裏拿著的雞蛋灌餅丟回盤子。他並不知道蔡紅跟顧小玉背著自己幹了什麽。但見陸主任這樣生氣,趕緊上去打聽情況。
等聽到陸主任絲毫不給麵子,把何彩鳳做過的事情說出來後。在人前極端愛麵子的何愛國,臉色忽然漲得通紅。
白棠在邊上看著,都覺得他那張老臉紅得可以煎雞蛋了。
然後,在眾人或鄙夷或好奇的打量中,何愛國直接轉身,反手對著蔡紅就是一個巴掌揮過去。
這一個變故,是陸主任沒有想到的。
她愣了愣,接著吼道:“幹什麽幹什麽。現在是說事情,哪裏有你打人的份兒?”
白棠不想在老何家浪費太多時間,她最主要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無論今天陸主任最終處理結果如何,在鄰居、在鋼鐵廠家屬的心中,這一家人的人品已經不值得信任了。
於是,她整了整表情,直接走了上來:“陸主任,砸玻璃這個事情人贓並獲。我的要求很簡單,這幾天我家光是窗玻璃就換了九塊……”
周圍人聽到這個數字齊齊抽了口涼氣。後頭跟過來的人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但是聽到這句話,可不心疼死了。
九塊窗玻璃啊,加起來頂得上半個月的工資,可不老少了。
這老何家可真是不地道。
周圍人的指指點點顯然讓何愛國臉皮燙得不行。偏偏蔡紅、顧小玉、何天明幾人已經反應過來。蔡紅更是雙手叉腰懟了回去:“放你娘的狗屁!我孫女在外頭幹了什麽事情,我哪裏知道。她小孩子家家的,不就砸了你的窗玻璃嗎?至於那麽小氣?”
“就是,就是。我女兒又不是故意的……”
顧小玉說著,瞪了何彩鳳一眼。心中打定主意,等把眼前這些人打發之後,她得教訓教訓這個賠錢貨。這麽點小事都做不成。
白棠卻並不理會老何家的人叫囂。而是直接從口袋掏出了那一遝買窗玻璃的收條,放到陸主任手上。
“陸主任,這就是我這些天買窗玻璃的收據。麻煩你幫忙溝通一下,請何家人全款賠償。另外,還得加上裝窗玻璃的人工費。”
白棠這種把自家當成透明的行為,顯然讓蔡紅更加暴跳如雷。她甚至想上手去抓白棠那條紮著的麻花辮。
白棠動作敏捷,立刻後退一步躲開了。圍著她的靳大媽等人,更是直接推開蔡紅。
陸主任並不跟蔡紅胡攪蠻纏。而是看向何愛國:“何主任,這個事情到了我這裏,我建議你們盡快私下解決。如果解決不了,白同誌就要上派出所告你們了……”
沒有說完的話中,潛藏著隱隱威脅。
何愛國深知事情不能鬧到派出所。這事兒聽著小,但是砸了那麽多次玻璃,已經足夠說明事情的嚴重性。到了派出所,怕不是家裏又有人要被拘留了。
他隻得打斷牙齒活血吞,咬著牙根說道:“賠,賠,砸壞多少我們都賠!”
“還有人工費別忘了……”靳大媽雙手叉腰,一點兒也不帶怕地要求。
“老頭子……”
聽到何愛國要賠錢,蔡紅尖叫起來。
“掏……錢……”
簡簡單單兩個字,充滿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白棠甚至懷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何愛國是不是已經咬破了口腔。
最終,在陸主任的見證下,白棠這個月第二次從何愛國手中拿到了錢。
回想起噩夢中自己的撫恤金被搶。眼下,卻是自己接連兩次從何家拿到錢。這種反轉,讓白棠有種雀躍感。
“哦,對了。為了防止你們賠錢後再次報複,我得給你們提個醒。以後我家的窗玻璃要是再被砸的話。肯定是你們家幹的。到時候我不會來找你們,會直接去鋼鐵廠找你們的廠長、書記反應這個問題。這種砸玻璃的行為,哪裏是社會主義接班人該有的樣子。這種行為,就是舊社會的惡霸……”
何愛國聽到這句話,隻覺得後背一陣發涼。
在眾人的打量下,他忍著羞辱保證:“放心,以後我們家不會有人敢去砸你家窗玻璃。”
白棠聽到這句保證不置可否。轉身給陸主任微微鞠躬道謝。接著帶上大院的大媽們,大搖大擺離開了老何家。
白棠人是走了,但屬於老何家的風暴再次出現。
不過,這都不幹她的事了。
帶著大媽們從老何家出來到大馬路上,跟著他們過來瞧熱鬧的人,三三兩兩說著話離開。
白棠注意到這些人的話題,有的說老何家真是缺德。有的說老何家的這事兒是孩子亂來,跟大人沒有關係。有的說白棠年紀輕輕是個寡婦,肯定跟她這懟人不見血的脾氣有關。這樣的寡婦,可不好改嫁了!
這年頭,誰家不想要個溫順、吃苦、耐勞、隻會奉獻的兒媳婦啊!
白寡婦顯然不符合他們心中對於兒媳婦對於女人的刻板印象。
被人說不好改嫁的白-寡-婦這會子心情十分不錯。
她跟著大媽們一起上菜站買菜。等回家的路上,一人給一個大媽塞了兩個雞蛋。
“今天早上多謝幾位大媽的幫忙。不然,光是我一個人怕是要夠嗆的了。就兩個雞蛋不是什麽好東西,你們就別跟我客氣推來推去的。”
幾個大媽一聽,本來就不太舍得伸過去的手就縮了回來。心中打定主意,以後白棠還有要幫忙,她們肯定衝在最前頭。
幾人說說笑笑地朝著大院走去。
結果還沒進大院,就發現大院的大門被從裏麵給栓上了。從緊閉的院門,傳來一陣陣吵鬧聲。好些鄰居正扒拉在大門的門縫、牆頭,朝大院裏麵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