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認錯爹的第九十七天:

“他有資格跟你們一起報名嗎?”絮果皺眉。

國子監裏有無數學齋,卻隻有六堂。這裏的“堂”可以簡單地理解為年級,隻不過每個年級的升學標準不再是年齡,不會一年就能升一級,而是按讀書的進度和成績來區分。

好比隻讀了四書而沒有通五經的監生,會根據五經不同的短缺程度,分別分入崇誌、正義或廣業三堂,也就是傳說中低年級所在的“東三堂”。絮果幾人剛入國子監時,就在東三堂裏讀書,事實上,犬子司徒淼至今還在東三堂留級呢,整天和一群十二歲的小蘿卜頭稱兄道弟。

而等在東三堂讀滿三年,私試、公試和歲試也都達到了晉升標準後,監生就能夠升入修道和誠心二堂,也就是代表了高年級的“西三堂”的其中之二。絮果、聞蘭因如今就在修道堂,而葉之初和楊樂則在誠心堂。

最後,便是詹氏兄弟所在的率性堂,這裏的學生無不都是精通四書五經又文理俱優*。

國子監有句話:率性堂的學生不是在考慮考取功名的路上,就是已經考上了。好比詹氏兄弟,他們現在就是詹秀才。

而一般來說也隻有率性堂的學生,才能報名參加六部曆事。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去,名額有限,擇優錄取。每年錄取的名額都不定,曆事的時間長短也不定,但對於這個“優”的標準倒是挺統一,各衙署會參考監生們的積分。

率性堂一直以來實行的都是積分製,表現好的有積分,反之則會扣除相應的積分,積分扣沒了就卷鋪蓋回老家。

雖然不能說積分越高就代表了這個人的學識一定越高,但至少說明了這人在同齡人中有一定的可取之處。好比已經考取了秀才功名的詹氏兄弟,他們的積分高就是因為秀才的功名給他們增加了不少積分。

詹氏兄弟毫無疑問的也在曆事名單上,詹大去了禮部,詹二則被分去了刑部,他本來想去越澤越大人所在的大理寺的,也不知道怎麽就變成了刑部。

詹二都能想到老爹在聽說這件事後該有多發愁。因為詹大人已經鬧翻臉的昔日好友廉深廉大人,如今已經升任了刑部尚書,在這個位置上做的風生水起。詹二生怕他爹娘因噎廢食,忌憚廉大人有可能會為難他,而不讓他參加這次的曆事。

楊樂也被分去了禮部。

“好家夥。”這一回司徒淼終於懂了楊樂為什麽想上班了。換他,他大概也想去禮部曆事。不是因為他對禮部愛的深沉,而是考官都出自禮部。

司徒淼努力了這麽些年,終於還是認識到了他不是讀書的這塊料。

小時候他咬著牙努力,一方麵是為了和他爹較勁兒,想要證明自己和他不一樣,另外一方麵則是因為他的好朋友們讀書都不錯,他不想成為唯一拖後腿的那個。但他如今已經想開了,考不了文狀元,他還可以考武狀元嘛。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沒必要在他不擅長的領域死磕。

隻不過武舉除了比武外,還要考筆試。哪怕考試的內容不會像科舉那麽難,但司徒淼對自己也沒什麽信心。能提前在考官麵前刷個好印象,何樂而不為呢?

國子監的監生們基本也都和司徒淼想的差不多,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中,禮部在科舉年時會格外的受歡迎。率性堂能分去六部曆事的學子裏,至少有一大半都想去禮部,想刷個眼緣,想提前走位,想了解一下不同考官的不同審美。

哪怕是詹大都不否認他去禮部是有這一層考量在的。作為小三元,雖然詹大沒有對外說過,但他明顯是有一個大三元夢的。

連中六元,在曆朝曆代都像是在做夢,但並不是完全無法實現

好比絮果的親爹廉深廉大人,若不是因為當年實在是長得太好看又遇到了先帝那麽一個奇葩,那已經連中五元的他,就會是實實在在的六元狀元。但是很可惜,他最終還是差在了這臨門一腳,止步探花。

詹大是從小聽老爹說廉深傳奇故事長大的——

詹大人是個公私分明的人,在哪怕和廉深鬧翻的今天,也依舊欣賞對方的才華,也惱恨於對方後來像是突然變異一樣的諂媚奴態。

——一直很想完成連廉深都完成不了的事情。

詹大也不是徹底的白日做夢,他是仔細研究過的,連中三元不隻對文人來說是一件大喜事,對皇帝也一樣。當今陛下親政兩年,卻始終被楊黨掣肘,雖然楊黨的勢力一年不如一年,已經處在了日薄西山的下滑階段,但陛下還是需要一個吉兆來打破與楊黨的拉鋸。

如果他在中了小三元後,又能在明年的恩科上再中兩元,那他這個大三元是真的很可能到手的。哪怕隻是為了討個好彩頭,大家在殿試上都會傾向於讓陛下選他。

這有可能是他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機會,他必須抓住!當然,前提是他能順利成為鄉試的解元、會試的會元。

這次禮部的曆事對詹大真的很重要。

偏偏半路殺出了一個楊樂。

雖然兩人都能去禮部,但詹大真的不是很想和楊樂一起,他總覺得會出事。

楊樂這都已經不是積分高不高的問題,而是他有沒有積分的問題。再加上他去的還是大家都想去的禮部,民生這邊直接炸了鍋。楊樂能進曆事名單,必然是占了率性堂的名額,而想也知道的,很大概率這個名額本該屬於一個民生,如果是官生,對方家裏早就鬧開了。

“我讓小葉子先去打聽一下吧。”絮果知道詹氏兄弟和他說這話的意思,希望他能幫忙查一查。

國子監既然已經公布了名單,那就不太可能從夫子們口中問出什麽,哪怕夫子們心中也很清楚楊樂這個名字出現的實在是蹊蹺。絮果等人想知道真相,隻能從更高一級的地方去查。

也是就葉之初的父親葉大人所在的禮部。

葉大人當年作為兩省學政,因督學有功而高升回京入了禮部,在連續參與並主持了幾屆科舉春闈後,如今已是禮部的左侍郎了。想必他不會拒絕兒子這麽一個小小的請求。

葉之初也沒有拒絕絮果,雖然他爹和絮果那個萬事都依著兒子的掌印爹完全不同。

葉大人對葉之初這個最像自己父親的嫡長子是寄予了極大希望的,對兒子的管束非常嚴格,甚至已經到了嚴苛的地步。葉之初求父親辦事,並不會像絮果以為的那麽簡單,甚至有可能隻會得到父親的責罵——這是你該操心的事情嗎?今天的書讀了嗎?詹家的兄弟都考中小三元了,你呢?

但葉之初也有葉之初自己的辦法,他祭出了大殺器:他的小妹。

葉之初一母同胞的小妹如今還在上女學,她是家裏唯一的女孩,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父親可以吼全世界,卻絕對不會吼他如珠似寶的大閨女。葉之初小的時候對此不是不嫉妒的,隻是……他可是大哥呀,看見小妹全身心地依賴與崇拜時,他還怎麽嫉妒?

全家都喜歡小妹,而小妹喜歡他。

況且他還是他所有的朋友中,唯一一個有妹妹的人,他每天都不知道要和他的朋友們炫耀多少次。

葉小妹也出色的完成了“任務”,不僅如此,她還超額得到了一個信息。

“楊樂能進曆事名單,是因為他也考上了秀才。”葉之初第一時間把了解到的情況和幾個朋友進行了分享。

“哈?”司徒淼不可置信,“最近一次的院試不是大寶二寶參加的那次嗎?”

大寶二寶齊齊回頭,眯眼盯著司徒淼,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了他們的威脅:“說好的不叫小名了呢,犬—子—?”

司徒犬子立刻滑跪,因為所有人的小名裏就他的最丟人。

“不對勁兒。”絮果覺得楊樂真的很反常,以楊樂吃個荔枝都要炫耀的全國子監都知道的性格,他提前考上秀才這麽大的事,他不可能忍到現在都不說。

聞蘭因皺眉,發現了嘩點:“為什麽沒人知道他參加院試?他回祖籍考的?”

雍畿的衙內們參加科舉,一般都是以雍畿宛平縣的籍貫參加,因為雍畿的東城區就屬於宛平縣縣衙管理。不過也有衙內覺得宛平縣太卷,而選擇科舉“移民”,回到祖籍去考。但一般來說這種都是需要祖父母或者父母還在原籍才行。

楊樂他爺爺是楊盡忠唯一的弟弟,早就在京城紮了根,不要說爹娘了,連爺奶都已經是雍畿人了,他怎麽回的老家考試?

葉之初則說了一個他妹妹發現的奇怪之處:“楊樂為什麽要如此著急。”

真正的衙內哪個不是能多玩幾年就幾年的?不要說司徒淼這種他爹都在啃老的,就說葉之初這種被父親天天望子成龍的,也不可能揠苗助長被逼著十五六歲就匆匆下場。

哪怕家裏真的就是突然發瘋,孩子也不太可能配合啊。

至少以楊樂唯我獨尊的性格不太可能。

其他幾人齊齊震驚,對啊,楊樂為什麽會答應啊?還答應的這麽匆匆忙忙,急到了自相矛盾,一邊低調處理了自己考上秀才的事,一邊又不顧顯眼的一定要擠入禮部曆事的名單,根本無所謂別人罵不罵他的。

司徒淼聽不懂這些,隻覺得不明覺厲,一拍大腿表示:“咱們妹妹可真厲害。”

葉之初立刻表示:“是我的妹妹,謝謝。”別咱咱的,不熟。

說完,葉之初還不忘拿出妹妹給他準備的小點心。最近葉小妹愛上了做茶點,款式精致,種類繁多,給她“讀書辛苦了”的大哥已經不知道投喂多少回了,還非常雨露均沾的讓葉之初也帶給他的朋友們一點。

但大家一人都隻分到了一點,葉之初在這種事上總會變得格外小氣。

六個少年此時正蹲在絮果家門口的古槐下乘涼,整齊劃一的把鬆軟的點心送到了嘴裏,入口即化,回味甘甜。卻越想越氣,一種植物,為什麽我們不能有個妹妹?為什麽?!

聞蘭因沒了爹娘,詹氏兄弟的親娘身體不好,司徒淼的爹有還不如沒有,絮果……

晚上阿爹回來,絮果就嚴肅的和他爹討論了一下二胎的問題。

他認真許願:“爹,我真的很想要個妹妹。”

他爹也是認真的回他:“連絮果,我也是真的很想知道,為什麽還不到國子監下學的時間,你們六個就能蹲在咱們家的胡同口。”

絮果:“……”你聽我狡辯,啊不是,解釋啊爹!

朝飛暮卷,連大人的傻兒子都學會逃課了。

作者有話說:

*國子監的六堂:參考的是曆史上真正的國子監,但也有不同的地方,請勿當真。好比曆史上前五堂的結業時間差不多隻有一年半。文裏的年限有所提升。

*文理俱優:這裏的理,是古代的理,不是現代的理科啊。以免有人問。宋代王安石大大的《傷仲永》裏就用過“文理皆有可觀者”,這並不是一個現代獨有的詞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