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認錯爹的第八十五天:

下午忽如其來的一場大雨,打斷了不少人的計劃。

外舍的遊學活動如是,吳大娘子去平王府的拜訪亦如是。

倒不是說吳大娘子沒能見到老王妃,如果真是這樣,她大概還會因為又能拖延一段時間而感到開心。人是順利見到了,隻是沒聊兩句就下起了雨,滿頭珠翠的老王妃便以老寒腿不宜久坐的理由準備送客了。

“不是有意針對您,吳大掌櫃,但我們當初答應存錢時,是基於對年娘子的信任。”老王妃一手撫摸著溫順趴伏在自己腿上的白貓,一邊道,“如果年娘子能親自來談,那我們什麽都好說。”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隻是吳大娘子,那就沒得談了。

絮萬千好像就是有這樣的魅力,不管男女老幼,總能被她說動,產生信任。當然,她也從沒有辜負過旁人的信任,這大概也是她的承諾如此值錢的原因,她不會輕易許諾,而一旦契約成立,她就會說到做到,不叫人失望。

“這貓……”老王妃試探性的看了眼吳大娘子。

“等東西都到了再驗也不遲。”吳大娘子從容應對,她已經想好了一套說辭,“您放心,錢當年是怎麽存進來的,如今就會怎麽取出來,不會有任何為難。現金我們都準備好了。就是古玩字畫不好運送,時間上大概需要您再等等。”

老王妃沒有太多表情,但也沒有為難,隻是點了點頭:“行,那三日內,你們先把錢送過來吧。字畫多等一些時日也是情理之中。”

簡單來說就是,吳大娘子又為自己爭取到了一小段周轉時間,但前提是她必須在三天之內把所有的現錢都送到平王府。

人家根本沒打算聽吳大娘子說什麽,一門心思隻要錢。

對於這個條件,吳大娘子也沒有任何問題,存錢取錢,天經地義。她在來京的時候就帶了不少錢,再加上聞來翡願意暫時借給她的,足夠了。甚至還會有剩餘。

隻是……

吳大娘子在離開王府後,複盤和老王妃的對話才發現老王妃的態度很不對勁兒。那不像是平常的取錢,更像是在不斷的試探什麽。

吳大娘子派出去打聽的人也在隨後給出了肯定的答複。老王妃知道了年娘子去世的消息,當年做主存錢的不是她,是她的丈夫和兒子,她本就對這件事心存顧慮,是因為有年娘子擔保她才勉強同意的。

也不知道是誰把年娘子的死訊捅到了老王妃那邊,一聽說年娘子死了,吳大娘子等人在老王妃這裏就約等於是信任破產了,也不怪人家想全部取走。

“她是覺得我們沒錢了,想及時止損。”

“是的。”

其實老王妃一個人撤走並無關緊要,平王府的錢不多也不少,至少不會讓吳大娘子傷筋動骨,她真正擔心的是開了平王府這個頭之後,風聲會不會繼續傳下去,人是很從眾的,一旦所有人都來取錢,產生擠兌……

那再有潑天的家業也經不住這麽損耗。

所以,眼下的問題已經不隻是要把平王府的錢如數奉還,還要送得漂亮,送的大氣,送的所有人都知道哪怕年娘子死了,年娘子的產業也不可能沒錢。她留下的商鋪會像她過去締造的那一場場奇跡一樣,把她的商業神話繼續維持下去。

說真的,吳大娘子至今都不知道年娘子是怎麽說服那些大客戶,真就放心地把大半的身家交給她的。

不是賺錢的能力問題,而是他們怎麽就放心她能保管住那麽多的錢呢?

當初年娘子也是,一拍腦門子就決定開通這麽一門業務,吳大娘子是勸過她的,她們並不缺活動資金,也許攤子會鋪的小一點,但也沒必要用別人的錢來生錢。但一向能聽得進去意見的年娘子卻想也沒想的拒絕了,並一意孤行的推進了下去。

當然,以結果論來說,年娘子確實保住了這些錢,甚至因為保管得太嚴密,她死之後,別人愣是掘地三尺也沒找到一個銅板。

吳大娘子把她的遭遇快馬分享給了京外柳林鎮的聞來翡。

當時連亭正在給聞來翡解釋絮果出去遊學的事情,聞來翡留了連大人在酒坊一起吃頓便飯,推杯換盞剛剛吃完,吳大娘子的消息就送過來了。連亭也就終於知道了吳大娘子和聞來翡兩人遇到的困境。

說真的,連亭本來不想管這個事的,因為這又與他有什麽關係呢?

但老王妃的奇怪態度卻讓連亭臨時轉變了想法,這確實是一次試探沒錯。試探的卻不隻是吳大娘子手上有沒有錢,因為這明顯是個兩頭堵,拿不出來錢,就擊垮以吳大娘子為首的華東產業;能拿的出來錢……

那可不就能順藤摸瓜知道年娘子到底把錢都藏在哪裏了嗎?平王被先帝打壓了這麽多年,哪怕是他大半的身家,又能有多少錢呢?

真正值錢的明顯是其他人存在年娘子那裏的東西啊。

“你不能再聯係絮哥兒了。”

聞來翡並沒有告訴連亭年娘子的臨終遺言。但連亭已經從聞來翡眼中看出了她的未盡之言,這世界上如果隻有一個人知道年娘子的錢都存在了哪裏,那就隻可能是絮果。至少連亭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如果他是年娘子,遇到當年那種情況,他也隻會把這個秘密告訴他的兒子。

“孩提抱金於市”既是絮果的催命符,卻也能成為絮果的保護傘。哪怕絮果找不到一個靠譜的靠山,他也能靠那筆錢過的很好。

別人隻可能是哄著他、貢著他,畢竟隻有他一個人知道。他要是死了,那就什麽都沒有了。

也因此,連亭看向聞來翡的眼神在某一瞬間都變得危險了起來,這個秘密絕不能被任何人泄露。

說連亭不對年娘子那筆潑天的富貴動心,那就純粹是在騙人了,連亭自認為就是個大俗人,還是個非常喜歡升官發財的大俗人。隻是動心歸動心,一想到那些錢會陷他的兒子於危難之中,他就隻恨不能永遠封住這個秘密,不叫任何人知道,哪裏顧得上去找到它們呢?

聞來翡也感受到了來自連亭身上要被滅口的危險氣息,但說真的,在感受到的那一刻,她反而在心裏鬆了一大口氣。

因為這也就是意味著在連亭心目中絮果的重要程度遠大於那筆錢。

哪怕她死了,少東家都會被照顧的很好。

最終……

連亭自然還是沒有動手的。

他在飛身上馬、帶隊趕往清風觀去找兒子的路上,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心軟了。隻是他覺得活著的聞來翡要比死了的價值更大,況且吳大娘子還在京城,聞來翡如果死在這個不明不白的節骨眼,難保吳大娘子不會聯想到絮果。

無論如何,連亭都不會讓他的兒子與這個事有一絲一毫的沾邊。

馬蹄在大雨中翻飛,都快踩出火星子了,連大人隻想快馬加鞭找到絮果。他不需要知道年娘子的錢在哪裏,隻需要絮果知道不管誰來問他都不能說。

哪怕是羽卒。

至於平王妃那邊,連亭沉下眼眸,他會幫忙擺平。老王妃已經沒了丈夫又沒了兒子,世孫就是她唯一的命,這種擁有弱點的人不要太好拿捏。她的錢他會如數奉還,甚至可以給她更多的賠償,但他需要她閉嘴,不要成為那個開了頭的人。

與此同時的道觀裏,小郎君們正被皮影戲吸引去了大半的注意力。

之前因為下雨路滑,夫子們不敢隨便啟程,隻能取消了下午帶小郎君們去逛開源寺集市的活動,這引起了不小的不滿,吵吵嚷嚷的就宛如菜市場一筐又一筐的鴨子。當然,這些半大的小孩還是很好哄的,不語大師讓道童拿出皮影戲就哄好了他們。

大殿裏,除了國子學外舍的小郎君們,還有不少來觀中避雨的路人。

也不知道為什麽,香火並不多的清風觀,今天會來這麽多人。

甚至還有不少野貓野狗,也躲來了殿外的假山石下避雨,在絮果之前用小石子隨手搭建出來的“城市”中一臥,就像龐然大物要襲擊城池一般。

聞蘭因就像坐到了釘子似的,在長凳上始終不肯安分。他們四人因為進殿的時間比較晚,隻能坐在了後麵,四人同坐一個長凳,擠是擠了點,但也很有樂趣。聞蘭因暗中悄悄戳了戳絮果:“咱們出去玩吧。”

聞蘭因有點強迫症,如果什麽事沒有按照原定計劃來,他就會感覺很不舒服,總想幹點什麽來打破這份沒能如意。

“去哪兒?”絮果疑惑的看了看聞蘭因,又看了看外麵的大雨,“淋雨會生病哦。”

小朋友不可以淋雨的。

犬子卻在這個時候湊了過來:“我剛剛聽外麵來的人說,那李家村的山神洞就在附近,不如我們……”他對這些神啊鬼的產生了很大的好奇。

隻有小葉子最聽夫子的話,小聲說:“我們這麽偷溜出去不好吧?”

“怕什麽?還是你想在這裏看這些早就看過的無聊東西?”皮影戲在京中也有,還是絮果請大家看的,聞蘭因膽子大得不可思議,“我們又不是真的自己走,我肯定會帶上侍衛的啊。咱們有人又有馬,快去快回,夫子根本發現不了。”

夫子們雖然都在大殿裏看著他們,但如今人多口雜的,是偷溜的最佳時機。

“我們能認路嗎?”

“有個熱心的大哥說可以帶我們去。”

幾個“熱心”的大哥也正在摩拳擦掌,在犬子看過來的時候,還對他“友善”的點了點頭。

***

連亭到的時候,雨已經小了不少,漸漸有了雲開霧散的架勢。

夫子們卻是一後背的冷汗,焦頭爛額的湊在一起,不斷互相交流著什麽,“找到了嗎”、“沒有”之類的話不絕於耳。

當東廠的番子帶隊進觀時,有那膽子小的夫子差點嚇軟了腿,一屁股坐到地上。這、這些東廠這麽快就知道了?他們到底是怎麽知道的?真不愧是消息靈通如鬼神的東廠啊!

連亭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一看就心裏有鬼的眾人,先發製人的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立刻就有人繃不住了,以為東廠真的什麽都知道了,把該說的、不該說的一口氣都交待了,北疆王等四個小郎君不見了。在他們不知道消失了多久的現在,夫子們終於發現孩子丟了。他們正在慌張的到處派人尋找,恨不能把整個道觀都翻個底朝天的那種。

就在這個時候,淅淅瀝瀝的小雨徹底停了,陽光突破厚重的層雲從殿外鋪灑而來,也把逆著光的連大人的影子拖的老長、老長。

某個錯眼間,就仿佛看到了來自地獄的修羅正在無限變大。

道觀的童子差點嚇哭。

但就在這個時候,四個小朋友的腦袋依次從中庭的黛瓦白牆上,如雨後的春筍般挨個冒出了頭。第一個就是絮果,他看見阿爹後好開心啊,立刻拚命地揮舞起了雙手:“阿爹,快來,我們抓到了壞人!”

聞蘭因不屑地看了眼牆下被侍衛打倒已經五花大綁的幾人,傻逼,真以為這麽點話術就能把他們騙出道觀?

隻有犬子還在懵逼中,為什麽會有人覺得他很好騙啊?他的外表看上去還不夠魁梧嚇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