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認錯爹的第八十六天:

看得出來,這一夥兒試圖來誘拐小郎君的綁匪已經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了,他們目標明確,手法嫻熟,還有內外接應,大下雨天的都不休息。可以說是非常地“愛崗敬業”了。

連亭本來還擔心這是針對絮果或者聞蘭因的什麽陰謀,東廠都準備當場上大刑了,結果對麵先一步跪了,毫不誇張的說當場嚇尿了褲子,招的比什麽都快,還是爭先恐後、競相出賣的那種,生怕自己說的比別人慢了就得命喪當場。

破筆都不禁有些自我質疑:雖然知道我們東廠恐怖,但……已經恐怖到這種地步了嗎?他怎麽不知道?

很顯然東廠的威名還不止於此。

單純就是這些綁匪沒骨氣。

他們確實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但之前一直是在其他州府活動,今年年初才到了京城,本來隻想多賺點跑路費就繼續北上去其他偏遠城市的。

沒想到點這麽背,才第二次就踢到了鋼板。

他們專門針對的就是遊學的學子,年紀越小越好,從沒有撕過票,隻圖財,不害命。每次都是差不多的招數,打聽清楚附近州府、郡縣官學的遊學時間和流程,想盡辦法靠近並誘拐幾個一看就很富貴的小郎君悄悄離隊,或者趁亂直接把人抱走。然後根據孩子提供家庭情況,去找家長要錢。拿了錢肯定放人,說話算話。

之所以會來京城,也是因為他們在當地已經成為了通緝犯,一路逃竄,一路……繼續“賺錢”。慌不擇路下跑到了京城這邊,又正值京城官學的遊學季,就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想著不如多賺點錢再跑。

他們是真的不知道絮果等人的來頭。

要是知道聞蘭因是北疆王,當今聖上的親弟弟,借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幹出這種事情啊。

說真的,在被北疆軍拿下又聽說東廠來人時,他們就已經嚇的不行了,兩股顫顫,抖如觳觫。

連亭帶來的番子裏,正好有最近被分派到附近進行偵緝的。據對方回憶,最近確實有富戶去縣衙報過官,稱家裏的孩子被綁架了。隻不過這事並沒有什麽後續,衙役沒能抓住綁匪,但贖金已經給了,孩子也回來了,富戶雖心氣難消,卻也隻能算了。

一如這些綁匪交代的,真沒什麽陰謀,也沒什麽詭計,他們就是單單純純的犯罪而已。

之所以敢動國子學外舍,是因為這隻是一場臨時起意。一方麵他們見識少,並不了解國子學外舍的含金量,另外一方麵也是正好遇到了這場雨,小郎君們在道觀裏鬧的厲害,他們來躲雨,一看這場麵就覺得機會來了。

而他們至今都沒有被人抓住,是因為他們手上沒有人命,以及……團隊裏有個獵戶,熟悉各式各樣的山林溶洞,總能精準找到適合藏匿、逃跑的地點。

就好比這一次,他們就看上了李家村的那個山神顯靈過的山洞,因為那山洞在走進去之後,走到特別深的裏麵會發現它其實是有另外一個出口的。隻是出口十分狹窄,不怎麽能引人注目,稍稍人力往外擴一下洞口,再用植物遮蓋一下就非常隱蔽了。

他們之前就是這麽幹的,把孩子引去山洞綁起來,然後寫信喊家長來交贖金。讓家長先把錢扔進來,等後麵家長從大山洞口進來解救孩子,他們早已經從小山洞口跑了。

李家村本就有山神一夜變糧的誌異傳說,讓旁人心存敬畏,他們這一番操作下來,更是讓不明所以的人諱莫如深,不敢追究。

絮果在一邊聽的聚精會神,記下來記下來,這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嘛。

“你在幹什麽啊?”聞蘭因湊過來小聲問絮果。

絮果這回就沒辦法如實告訴聞蘭因了,隻是悄聲說:“我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不可以告訴別人哦。”

“連我也不能說?”聞蘭因詫異挑眉。

絮果鄭重其事的點點頭:“是隻有我和阿娘知道的那種。”

聞蘭因卻更在意另外一個問題:“你阿爹也不知道?”

“當然啊。”絮果如實地點點頭。雖然會感覺有一點點愧疚,可是阿娘說過了,這個秘密哪怕是翠花姐姐、吳姨姨或者阿爹都不能說,那他就誰也不會說。

他超會保守秘密噠!

聞蘭因一聽連伴伴都不知道,心裏瞬間平衡了,沒再追著不放,反而問絮果:“需要我幫你擋著點嗎?”免得絮果不停記東西的樣子暴露了什麽。

絮果忙不迭的點頭,覺得蘭哥兒可真是他的好朋友,然後,他就被最好的朋友密不透風的擋在了身後。

連大人……

自然是一早就看到了兩個小家夥湊在一起商量什麽的樣子。但他不在乎,他現在還在心裏壓著火兒呢,根本不能和兒子說話,生怕自己下一刻就罵出來。孩子再小,在同窗麵前也是要麵子的。連大人無意讓絮果在外麵丟臉。

有什麽賬回去再說!

然後,絮果就提前結束遊學,被阿爹接回了京城呀。聞蘭因也一樣。他對此倒是挺開心的,因為他本來就對京郊的遊學沒什麽想法,隻是因為絮果報名了他才報名的。現在能夠和絮果一起回京他自然高興。

直至連伴伴冷酷無情的把他交給了他的皇兄,還當麵告了他一狀,聞小王爺才終於明白了人心險惡,他一臉震驚的感受到了不對,他要大難臨頭了!

“我們沒有私自跑出去啊!”聞蘭因進行著最後的負隅頑抗,對他的皇兄表示,他當時說的“出去”,就是想找點事情做。不管是去看李家村的山神山洞,還是智鬥綁匪,那對於他來說都是有意思的事。

聞蘭因覺得自己是懲惡揚善的大英雄。

但小皇帝一聽阿弟早就知道那些人有問題還要跟著他們走,就更加生氣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的夫子沒有教過你嗎?”

聞蘭因在心裏頂嘴,還真沒有教過這句話,他們甚至到現在還沒開始學四書五經呢。

“你明知道他們有問題,還要去故意上套,以身犯險。聞蘭因,你長能耐了啊。”聞小王爺已經快十歲了,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他長大了,小皇帝作為長兄那自然要用對付大孩子的方式來對付他,扭頭對貼身太監道,“請家法!”

王府的家法!

聞蘭因被死去的記憶突然攻擊,想起了在北疆時那三尺寬的板子,瞳孔震驚,突然就覺得他也不是不能繼續當小孩子。

至於絮果……

在跟著阿爹回家的路上,他就已經想明白他們都幹了什麽傻事,阿爹又為什麽會生氣。阿娘說,有些時候家長就是這樣的,寧可你不去幹什麽驚天動地的英雄事跡,也隻希望你能夠在平平安安中健康長大。因為對於父母來說,你的安危要比任何事都重要。

一下馬車,絮果就撲上去抱住了阿爹,主動認錯:“我知道錯了嗚嗚,阿爹你別不理我。”

連大人並沒有故意不理絮果,他不是那種玩冷暴力的人,好吧,至少他不會對他的兒子實行冷暴力。他隻是一路都在調節自己的情緒,想要尋找更適合的措辭,才不至於真的對兒子發火。

隻是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連亭也就順勢故意板起臉問絮果:“真的?你錯哪兒了?”

“我不該把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發現那些叔叔不懷好意,就應該立刻告訴夫子,而不是跟著聞蘭因他們去釣魚。”絮果隻是擔心這樣無憑無據地把對方告了,夫子也隻會讓他們遠離那些人,而不會報官把他們抓起來。絮果等人倒是能躲過一劫,那別人怎麽辦呢?

事實也證明絮果的擔憂是有道理的,這些人是慣犯。如果絮果不抓住他們,他們以後還是會繼續綁架其他小郎君,那受到傷害的就是別人了。

“錯,你應該告訴那些暗中跟著你們的番子,讓他們直接把人帶來東廠,由阿爹判斷他們到底有沒有危險!”

絮果恍然:“對哦。”他怎麽就沒有想起來?他可真笨啊。

連亭還能說什麽呢?小朋友把能譴責的、反思的都已經先說完了。甚至連大人很怕兒子養成這樣妄自菲薄的性格,還要對他說:“不,你不笨,你隻是一時情況緊急,沒有想起來。但阿爹相信有了這次的經驗之後,你下次就不會再犯了。”

“那肯定!”絮果叉腰,立刻又驕傲了起來。真不是他吹,他雖然經常犯錯,但犯過的錯,他是很少故意再犯的。次次都上當,但當當不一樣!

連亭都服了,哭笑不得的抬手點了一下兒子的頭。

絮果見阿爹笑了,就以為沒事了。

沒想到阿爹直接把他給禁足了。

遊學活動一共三天,絮果提前被家長帶走結束了旅程。絮果本來還以為剩下的兩天他可以在沒有功課的情況下自由支配呢。他都把計劃做好了,第一天上午去柳林鎮,找羽卒姐姐說事情,下午回來時順便給聞蘭因帶柳林鎮上特別好吃的一個點心;第二天和聞蘭因玩一整天。第三天上學。

行程被他排了個滿滿當當,但現在都隻能化作了泡影。

但絮果還是得說:“我可以不出去玩,但我需要見一下羽卒姐姐。”

連大人本來就因為羽卒她們的事情敏感著呢,絮果這麽一說,他立刻便道:“為什麽?羽卒和你說了什麽?”

絮果一愣,但還是老實說:“是我找羽卒姐姐有事情哦,不是羽卒姐姐找我。”

“什麽事?”

那絮果就不能說了呀。他隻是趴在小榻的矮幾上,試圖用黑白分明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阿爹,委屈巴巴的,想萌混過關

“連絮果,你已經快十歲了,不是六歲。”連大人自我感覺他對絮果的這一套已經免疫了。

絮果沒說話,繼續發射祈求光波。

連大人、連大人還能說什麽呢?他隻能長歎一聲:“下不為例。這回我幫你聯係,但你必須先答應阿爹一件事。”

“什麽事情呀?”絮果喜出望外。

“如果羽卒問你‘你娘的錢在哪裏’,你要回答她,你什麽都不知道。”連亭緊緊的注視著兒子的眼睛,希望他能夠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他並不會跟兒子要那些錢,但他也不希望兒子卷入這件事裏。

但連亭沒想到他從兒子眼中得到的回饋卻是驚訝:“阿爹你怎麽知道我知道?”

連亭:“……”如果他兒子一直這麽好套話,那他日後可就有得擔心了。連亭不得不又給兒子補了一條,“以後如果有人再這麽問你或者問類似的話,你都不能這麽回答,明白嗎?你得說‘你在說什麽啊,我聽不懂’。”

絮果懵懵懂懂跟著阿爹重複了一遍:“你在說什麽啊,我聽不懂。”

廠公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但他並沒有完,而是繼續和兒子串供:“別裝了,我早就知道了,你娘臨終遺言裏什麽都說了。”

絮果這回終於跟上了連大人的思路,繼續裝傻:“臨終遺言?”

連亭簡直不要太滿意,還輕輕地給兒子鼓了掌,感天動地,絮果沒有再上當了。等這對父子練習半晌,連亭都挑不出兒子的什麽錯後,他才一邊喝茶,一邊感慨了一句:“隻要你和你羽卒姐姐說的不是這件事,那你想說什麽都行。”

絮果:“啊!”小朋友徹底陷入迷茫,那他到底要不要對阿爹說實話啊?

他找羽卒姐姐就是要說那些存款的事情欸。準確的說,是其中一小筆存款到期了。阿娘交給過他一個很重要的本本,上麵詳細記錄了每一筆的到期時間。

阿娘怕他當時不認字,還口述讓他記住了最近的幾筆。

其中第一筆就在他九歲過了年的這個春夏之交。

阿娘說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契約精神,她沒有辦法完成這最後的任務了,但她相信她的兒子可以。這是阿娘除了他以外,在彌留之際最放心不下的事情,他一定不會讓阿娘失望的。

絮果本來以為對方到期來取錢時,羽卒姐姐一定會告訴他,可是他等啊等,始終沒有等到。他連讓對方取錢的地點都考察好了好幾個了,好比今天提到的山神山洞。羽卒姐姐那邊卻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是對方沒來取還是打算繼續存啊?

可阿娘說她該辦的事情已經辦完了,不打算再繼續讓別人存錢了。

絮果思前想後還是覺得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得主動出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