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認錯爹的第六十四天:

絮果第二天起來,就和不苦叔叔繪聲繪色的學了一遍他們昨天都在梨園看到了什麽,學完還重複強調:“可嚇人了!我覺得他們也肯定被嚇到了!”

事實上,四個小朋友裏有三個人大概都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心理陰影,隻有北疆王聞蘭因沒有被嚇到一點,因為……他根本就什麽也沒看見啊。

聞蘭因本就有眼疾,這種不戴靉靆就看不清楚東西的情況,在黑燈瞎火中會變得更加糟糕。不然他也不會那麽快發現絮果的害怕,因為他當時目之所及能夠看到的,就隻有絮果的側臉。當然,隻這麽一直看著絮果他也會覺得很開心就是了。

後麵聞蘭因幫絮果驅散害怕純屬意外,但也不影響他事後覺得成就感爆棚,晚上一路回宮都是腳下帶著風。走在亙古不變的朱牆宮道上,也能品出一番別有滋味的快樂。

他忍不住絮化在心裏誇自己,能幫到絮哥兒的我可真厲害啊!

然後,不出意外的,就該出意外了。

在與皇兄一起吃晚膳時,聞小殿下聽到他哥問:“你明天有什麽安排?”

“當然是繼續出宮去找絮哥兒啊。”聞蘭因一邊讓人給自己舀湯,一邊不假思索的回道。這還用問嗎?這幾年他不是一放假就準點去連家報道,都快把錫拉胡同混成自己第二個家了嗎?連胡同口槐樹下那群聚眾下象棋的大爺們都記住他了。

這次外舍難得放假三天,聞蘭因給自己和絮果的行程安排的可滿了,今天看梨園,明天去跑馬。

十三歲的小皇帝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已經完全出落成了少年模樣,他曾覺得過於平淡普通的容貌,如今也不再是任何一個人在麵見他時會關注的重點。他身上日益加重的天子氣勢,說一不二地威壓才是。不是他故意要變成這樣,而是上位者當多了不知不覺就發生了變化。

當然,在和唯一的弟弟在一起時,小皇帝還是會刻意收斂一些氣勢。

在對待臣子時,小皇帝還知道要努力端水、變成一個公正公平的陛下。可……他隻有聞蘭因一個阿弟啊,又沒有其他手足,自然就不用端水,可以放心大膽的把所有的偏愛都給他。

嗯,沒錯,是這個邏輯,一點毛病沒有!小皇帝自我肯定地點了點頭。

在和阿弟一起吃飯時,小皇帝也根本不講究什麽食不言寢不語。事實上,由於朝事繁忙,聞蘭因又課業緊張,兩兄弟一天之中能夠交流的主要時間段就是吃飯的時候。這點小皇帝也是跟著連伴伴學來的,他覺得連伴伴說的很有道理,不管多忙,一家人一天之中總要一起吃頓飯,加強溝通。

“和絮哥兒約好了?”小皇帝不動神色地繞過了自己不怎麽愛吃的蔬菜,既想在弟弟麵前樹立一個不挑食的好哥哥形象,又真的不想吃香菜。

這個世上怎麽會有香菜這麽冒昧的蔬菜?!

它就應該被判五百年監禁!

“……”聞蘭因在一個可疑的停頓後才緩緩道,“如果我說我們已經約好了呢?”

“那我就會說,趁現在絮哥兒還沒睡,趕緊派人去連家通知一聲,你明天不能去了。”小皇帝這話的意思很簡單——這事沒得商量,“你明天在宮裏陪伯母一起招待客人。”

聞蘭因也不是完全不懂事,至少這兩年他已經逐漸學會了幫家人分擔繁重的皇室公務,一聽涉及到的是對他們兄弟很好的楊太後,聞蘭因隻能垂頭喪氣的認命:“不用去說,我沒和絮哥兒約好。”他本來是想搞突襲的,“如果客人走得早,我是不是就可以……”

這回小皇帝沒拒絕,隻是說的話有些耐人尋味:“如果你有本事讓對方早點走的話。”

聞蘭因隔天早早地就跑去了慈寧宮。

楊太後自出了服喪期後,就重新穿起了鮮亮顏色的衣衫,珠翠滿頭,流光溢彩,楊太後本就是少見的美人,這麽一打扮,整個人就顯得比之前要年輕好看了。用賢安大長公主的話來說就是,有一種升官發財死老公的美。

聞蘭因到時,楊太後正在帶著宮人一起搬花盆,這是她這兩年除了念佛外,培養出來的新愛好——養花。從種植到裁枝,事事都要親力親為,連移盆這種體力活兒她都是自己幹的。

有一回,楊太後還因為搬花閃過腰,嚇壞了整個太醫院,他們不能理解,太後養尊處優著不好嗎?為什麽非要幹這種體力活?但是在等腰好了後,楊太後依舊我行我素。看得出來,她對於養一個什麽的執念可以說是非常深了。

見到一身絳色長袍的聞蘭因迎麵跑來,楊太後臉上的笑容是藏也藏不住,鳳釵後的流蘇在陽光下搖曳生姿。她對聞蘭因招招手,為他擦去了額角的汗珠:“今天怎麽想著來了?”

聞蘭因一聽就懂了,他哥安排他來陪客的事,太後根本不知道。看來不是來者不善,就是他哥覺得太後應對不了。聞蘭因也就隨機應變編了個理由:“我想來找七嘴和八舌玩。”

七嘴和八舌就是楊太後養的那幾隻五彩斑斕的鸚鵡中最好玩的兩個,名字還是聞蘭因在六歲時給起的。

“哦哦。”楊太後趕忙讓人去把鸚鵡給拿了過來,對於家中的小輩,她總是無所不應,甚至會讓人覺得有點過於寵溺。

而這……

就是小皇帝讓弟弟聞蘭因來陪客的原因,生怕太後因為太縱容宗室,而上了對方的邪當。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被聞來翡借住過莊子的淑安長公主。

在賢安大長公主晉升頭銜後,她的姐妹們也在太後的懿旨中,跟著陸陸續續抬了頭銜。淑安長公主正是其中之一,淑安這個人吧,平日裏其實也挺正常的,為人風趣,說話幽默,對楊太後這個嫂子也是真心實意的好。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能提她的駙馬,一旦涉及到丈夫,淑安長公主就會像是突然變異一樣,讓人招架不住。

這一回的淑安長公主也是如此。

她最近懷了二胎,情緒本就不是很穩定,一開始還顧忌有聞蘭因這個小侄子在場,沒敢和太後說什麽放肆的話,但繃著繃著最終還是沒繃住。

沒幾句就哭了起來,一邊垂淚,一邊說起了自己又和駙馬吵架了,駙馬不愛她了,她不要活了,因為她懷疑駙馬又趁著她懷孕偷偷養了外室。上一回她懷大女兒的時候就是這樣。也不知道怎麽了,她說著說著就變成了:“求求您了,嫂子,您還是收去我的長公主銜吧。”

“好端端的,這、這突然是為什麽啊?”楊太後被嚇了好大一跳,趕忙寬慰,“有什麽話咱們不能好好說?可不興動輒說什麽不要頭銜的傻話。”

公主頭銜不隻是一個稱呼那麽簡單,這直接影響到了她們的待遇與食邑,以及她們身邊人的等級、俸祿。

淑安長公主等人如今的待遇,可是賢安大長公主等人好不容易才為她們據理力爭來的。

先帝當年既怕公主造反,又怕公主花錢,一邊阻礙駙馬的仕途,一邊又刻意抑製公主們晉升。哪怕他後來死了,他的妹妹們也依舊隻是“公主”。群臣已經習慣了在這方麵省錢,肯定是不想“無故”增加開支的。這麽多公主同時晉升,那可是不是一點半點的錢,況且往後每天都要如此。

小皇帝跟著連亭學會了破窗效應,和群臣討價還價,如果不給他的姑姑們應有的待遇,那就應該允許她們的駙馬入朝為官養家糊口。

不然朝廷既不給錢,又不讓她們掙錢,這讓公主們怎麽活?

在“給公主錢破財免災”和“允許駙馬們來官場和他們競爭”之間,群臣自然更傾向於選擇前者。最終擬定出來的條款就是,要麽公主升頭銜,要麽駙馬入朝靠自己的實力升官,每一家都隻能二選一。

淑安長公主當初的選擇,從她的頭銜裏就能看出來。

“但駙馬每每一與我爭執,就會提起這件事,說是我耽誤了他的大好前程。”淑安長公主哭的聲淚俱下。以前駙馬和她吵架,也是這句話——要不是因為娶了你,我早就在朝堂上一展抱負了。後來朝廷逼著公主們二選一,淑安駙馬就更理直氣壯了,覺得都是淑安長公主為了自己的頭銜才斷了他的官途。

這話其實很沒有道理,如果他不娶公主,又哪裏來的這些機會與待遇呢?明明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公主給的,如今卻又怪公主給的太少。

但淑安長公主是個戀愛腦,楊太後又不是一個多麽聰明的人,很快兩人就一起被拉入了淑安駙馬的強盜邏輯裏。

就在楊太後準備開口說出“不然哀家找皇帝說說,給你們換換”之前,聞蘭因逗著的鸚鵡,突然就在旁邊張開了翅膀,一邊忽扇一邊高喊“不要臉,不要臉”,打斷了楊太後的思緒。也讓淑安長公主直接忘記了哭泣。

在她們一起看向聞蘭因後,一群鸚鵡就開始齊喝:“不要臉,不要臉。”

聞蘭因站在鸚鵡架下,獎勵似的給了每隻鸚鵡好大一把葵花籽,然後學著絮果的樣子無辜回看,好像他真的隻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子:“伯母,姑母,什麽是不要臉啊?”

兩人這才想起來,之前淑安長公主口不擇言,罵了一句駙馬之前養的外室不要臉。

太後慌的不行,生怕教壞了孩子,努力想讓聞蘭因忘記剛剛都聽到了什麽。淑安長公主也捂向自己日漸鼓起來的肚子,對心中的佛祖大念罪過,生怕自己還未出世的孩子也把這些醃臢之言學了去。

***

無獨有偶,此時的連家也正在說淑安長公主的事。事實上,之前賢安大長公主會找連亭,就是因為她這個妹妹。

大長公主的大宗正寺卿當的就是每一天都有理不清的雞毛蒜皮、家長裏短,和絮果他們外舍的直講有一拚。不是今天哪兩個宗親因為莊子打了架,就是明天哪個王爺、公主又鬧了夫妻矛盾。最近讓賢安大長公主最心煩的,就是淑安長公主那個不肯消停的駙馬。

淑安長公主還隻是懷疑駙馬又出軌了,但賢安大長公主卻是已經確定了,她昨天和連亭親自拿到了證據,駙馬又在拿淑安公主的錢在外麵養女人。

賢安長公主被氣的夠嗆,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因為上一次也是這樣,賢安長公主當初可果斷了,直接就開始安排妹妹和駙馬和離,撤了駙馬一切待遇,要把他趕出京城。淑安長公主一開始也和姐姐說的好好的,一切都聽她做主,結果……

最後先反悔的也是她,堅持了沒兩天就開始給駙馬求情,說什麽自己的孩子不能沒有爹,駙馬已經知道錯了,求她姐姐放過她可憐的丈夫。

賢安大長公主:“???”可憐他?那誰可憐可憐你姐姐我一把年紀了,還要差點被你這些破事氣到腦溢血?!

大長公主當時就指天發誓,她要是再管這個妹妹,她就是豬!

但……

大人在這邊說話,“小孩”不苦就在那頭逗另外一個小孩絮果玩,他說:“絮哥兒,叔叔給你學個狗叫啊。”

絮果:“啊?”

然後不等絮果再說什麽,不苦就已經自顧自地學起了淑安駙馬的話;“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明鑒,都是那女人勾引我的,我、我隻是一時糊塗。我對公主才是真愛,我們情比金堅,請您不要拆散我們。”

是不是很狗?

絮果還沒聽懂,賢安大長公主已經先笑了,隔空點了點兒子:“少在那兒指桑罵槐。那畢竟是你的姨母,她平日裏對你多好啊。”這就是一家人最難的部分,平日裏好的時候她是真的好,但氣人的時候她也是真氣人。

不管大長公主賭咒發誓多少回,再也不管妹妹了,但……到最後她還是無法看著她受委屈。

“這次外室的事,我是想著咱們私下先給處理了,等淑安生完孩子再和她說。”淑安長公主這是高齡二胎,太醫本就說了胎像不穩,她自己又是個戀愛腦,賢安大長公主生怕把妹妹刺激出個好歹。

連亭點點頭,表示他一定盡力。

等大長公主走了,不苦才詫異問道:“我娘平日裏什麽都好,但她本質上其實和我那個姨母一樣,涉及到自己最關心的東西時總會有點拎不清。隻不過我姨母最在乎的是她丈夫,而我娘……”她在乎她的家人,“你好端端地和她參合什麽?”

平白無事惹來一身腥。

連亭自然也不是什麽大聖人,不苦說的這些他都懂,但他依舊要參合,因為:“這次的外室不能不管。”

“怎麽?厲害到需要你出手?這是有多厲害啊,她能打過全圈的豬?”

“她親哥是年娘子過去手下的一個掌櫃。”事實上,連亭懷疑對方就是京中背叛了年娘子的人之一。他怕有人借著此事大做文章,就進行了提前幹預。這幾年與年娘子有關的事情就一直沒有消停過,此起彼伏的,但都被連亭盡量壓了下去。

但畢竟年娘子已經去世三年了,有些事情快要壓不住了。

連亭看了眼還沒什麽都不知道的兒子,他不能理解為什麽至今還會有神經病覺得,隻要找到年娘子的兒子,就能拿到年娘子的潑天財富。這麽一個小小的稚子,又能知道什麽呢?

絮果歪頭:“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