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認錯爹的第一百一十三天:

至於楊盡忠到底打算怎麽利用馮家的事“絕地反擊”……

那就需要等廉深去見了楊盡忠之後才能知道了。

“還有你連大人不知道的事情呢?”月半廉大人假意震驚。

而美人連大人想的卻是,當廉深那雙快被臉上的肉擠成一條縫的眼睛睜圓時,竟能看出一絲他兒子做了壞事心虛裝傻的樣子。

突然好不爽啊,我兒子憑什麽像你?

親生的就了不起嗎?

忍不了一點!

不過,考慮到接下來廉胖子的重要性,連亭最後還是忍了。他能猜到楊盡忠這個計劃的大方向,但他也了解楊盡忠做事的習慣,那就是楊盡忠的計劃一般是沒有百分百定數的。他會根據實際情況不斷的做出及時調整,好比皇後這件事,變數就太多了,皇後的態度,皇帝的態度,乃至是皇後生的到底是公主還是皇子……這些都有可能影響到楊盡忠的最終決定。

掌控欲極強的連亭,需要一個能夠潛伏在楊盡忠身邊,了解計劃的每一步什麽時候發生,會往哪個方向進行改變以及最好能把證據一網打盡的人。

“我就直說了吧,廉大人,”連亭真誠以對,“我覺得這個人非您莫屬。”

楊黨亂作一團,能用之人不是在前些年被楊黨祭天了,就是如今跑路了;沒跑的人,大部分都是沒有能力隻能寄希望於楊黨翻盤的窩囊廢,根本不能委以重任。連亭毫不懷疑,廉深一旦出現,就會被楊盡忠選中。他不是最好的選擇,他是唯一的選擇。

連亭連讓廉深跳反回楊黨的說辭都想好了:“你從妻子和馮國舅那裏分析出了皇後懷孕事件的始末,推測出了楊大人有後手,於是決定回去助他一臂之力。”

廉深的人設是個擅長拍馬屁的牆頭草,標準的隻會被利益驅動的小人。

但也是因為這樣的小人性格,才會在這個時候讓楊盡忠放下懷疑,因為他相信他能給廉深更多,足夠廉深被自己利用又不至於再次因為利益而背叛。

連亭分析的全對,設想的也沒錯,唯一的問題就是……

“你怎麽確定我就一定會和你合作,而不會真的就此再次投靠楊黨呢?”廉深表示,我沒有明確對你表示過我不是真正的楊黨吧?你連亭就這麽放心讓我去背刺自己的“老板”?

兩位lian大人已經虛虛實實合作多年,但那隻是因為兒子。廉深可從未說過自己到底在給哪一頭當臥底。

雖然這在他們彼此心中基本已經是透明的了。

但廉大人還是幽幽的說了句:“也許我就是個唯利是圖的小人,根本不是在楊黨裏臥薪嚐膽,隨時等著報複呢。”

連大人卻表現的比廉大人還要驚訝:“什麽?你難道不是背叛了楊黨,去投奔了馮黨的牆頭草嗎?馮黨太瘋又不夠聰明,搭上他們就是死路一條,閹黨是你唯一的選擇啊,廉大人。”我什麽時候說過你是楊黨的臥底了?

連亭成功反將一軍。

廉深:“!!!”瑪德,堅持了這麽多年,最後還是棋差一著!

連大人微微勾唇,沒把勝利的得意嘴臉表現的太過,畢竟對麵是絮果的生父,他多少還是要給幾分薄麵的:“玩笑話到此為止,我相信廉大人您也不想再拖下去了。”

那確實。廉深點了點自己肉乎乎的腦袋,仿佛連多層的下巴都在跟著顫動。他已經做成了他最想做的事——救下所有還活著的同窗與好友,他成功了,那剩下的就是徹底扳倒楊盡忠,最後一搏,能成就成,成不了他還有個備用計劃的備用計劃。

連亭這回是真的驚訝了,廉深還能有什麽計劃?

“魚死網破咯。”廉深聳肩,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個蠻剛烈的熱血少年來著,他曾很認真的計劃過與楊盡忠同歸於盡的可能性。

隻不過廉深最後還是選擇了……吃胖自己。優秀的外貌是優勢,也可以是劣勢。廉深既是為了趕走爛桃花,也是為了徹底扭轉楊盡忠對自己的初始印象,便選擇了這麽一個盡顯油膩的小人之態。

事實也證明了,他的選擇是對的。除了讓兒子陰差陽錯沒認到他這個親爹外,廉深幾乎從未後悔過變成這幅模樣。

終究不過是一副皮囊而已。

他這輩子好看過,也醜陋過,很少有人能像他體驗的這麽全麵過。

然後,廉大人就揚起慣用的笑臉,帶著願意配合他的妻子,一起以悼念楊二爺的名頭登上了楊家的大門。

“你確定這回楊家和馮家一定可以完蛋的,對吧?”廉馮氏在搭著丈夫的手下馬車前,進行了最後一遍的確認。她跟著他隱忍了這麽多年,可不是為了在最後一刻功虧一簣的。

“我保證。”如果完成不了,我就親手殺了他們,廉大人這些年一直是這麽想的,“夫人還不相信為夫嗎?我答應的事情,什麽時候做不到過?”弄死馮家和楊家,可是他們當年之所以能夠順利成婚的基礎條件。

馮廉氏,一個在馮家那樣瘋狂的洗腦中,依舊堅定產生了自己想法的猛人。

也不算堅定吧,用她自己的話來說,她隻是運氣好,在錯誤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如果沒有年娘子絮萬千,她也根本走不出家族的洗腦怪圈。

——家裏給了你吃、給了你穿,在錦衣玉食、前呼後擁中,還不忘培養你成為一個三從四德、人人都想要迎娶的“好女人”,給了你那麽多在婆家的立身之本,你竟然還不知足,不想要回報家族、奉獻家族?你這個白眼狼、不孝女、不知感恩的混賬東西,早知如此,當初生你出來做什麽?伺候一個活祖宗嗎?

這一套連消帶打的話術,曾一度讓馮廉氏非常痛苦。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不乖乖像個貨物一樣,被家族待價而沽,等待著以物易物嫁給哪個能為家族帶來助力的人,就是不孝。

但她從小接觸到的教育,又在拚命告訴她,你這樣想就是不對的。

那些來自家族的洗腦就像是一層無形的枷鎖,死死的禁錮在她的身上,都不需要誰來批評,但凡她生出怨懟、逃跑、哪怕隻是希望能有片刻喘息機會的想法,她都會先一步責問自己,你還是不是個人了?你知道家族為你花了多少錢嗎?你怎麽能讓那些辛苦付諸東流?你對得起你的父母嗎?

聽起來她好像真的就是一個自私自利到既愚蠢又惡毒的人。

而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曾努力考慮過要不要在墳地自殺。哪怕是在死亡的那一刻,她都在擔心自己的無故橫死會嚇到家中的姐妹,或者給她死去的地方帶來什麽麻煩。

最後,她千挑萬選了一處由太監供養的寺廟,那廟後麵就是太監的墳墓,本就是一塊陰地,自然也就不用擔心帶去晦氣與麻煩。

幸而,在她真的這麽做之前,她遇到了進京做生意、因雨大而借宿廟中的年娘子。她們當時並不認識彼此,也不知道未來會產生怎麽樣的“緣分”。隻是年娘子是個非常外向熱情的性格,哪怕是路過的一隻野貓都能被她拉上聊兩句。馮廉氏從未遇到過這樣明豔熱烈的女子,不自覺也被她帶動,想著自己沉默了一輩子,臨死前總要說上一說的。

不想年娘子在聽到她的話後,卻詫異反問:“如果你覺得你在‘沒有尊重家族意願,隻考慮自己的前提下,不想嫁給那個對家族有用的人’是一種自私自利的話;那你的家族在‘沒有尊重你的意願,隻考慮自己利益的前提下,便希望你能嫁給那個人’就不是一種自私自利了嗎?”

聽起來你們好像都隻考慮了自己啊。

而既然都是一樣的,那大哥有什麽立場說二哥?

因為對方花錢了?那對方的錢又是哪裏來的?家族裏的男性一事無成,不過是吸食、壓榨前麵已經嫁出去的女性為家族帶來的利益才得到的錢。“那要是按照你這種理論來說的話,你真正應該感激的對象,不該是前麵嫁出去的姑姑、姑奶們嗎?為什麽要花著姑姑們的錢,去回報叔伯?”

然後看著叔伯用你換來的錢,繼續用情感去要挾你的侄女、侄孫女再次付出?

你們家族內部的女性直接互幫互助不好嗎?

為什麽要讓中間商賺差價?

對啊,無數個午夜夢回,馮廉氏都在問自己,為什麽呢?這麽簡單的道理,她們家的女人為什麽從始至終都沒有一個人想通呢?

無獨有偶,帶著心腹宮女獨坐在禦花園的涼亭內的馮皇後,此時也在思考著這個的問題。馮廉氏是她的堂姑,兩人不僅隔房還差了一輩,理論上彼此之間應該是沒什麽交集的。但其實在馮皇後很小的時候,她們有過一次陰差陽錯的交淺言深。

有可能對方都不記得了,但馮皇後卻一直記得,就在姑母的妹妹先嫁出去、她從廟裏上香回來的那個晚上。

她看上去宛如一抹遊魂,嘴中念念有詞,從遊廊上走來,仿佛被什麽事情擊碎了整個世界。

馮皇後那個時候還小,還不懂很多道理,對這位姑母的唯一印象,就隻有父母口中的一句“也就二姑娘長得還算漂亮,嫁給了司徒家,勉強有用,老大不會要砸在手裏了吧?”,大姑娘既無性格,也無能力,在一眾出挑漂亮的馮氏女中,連相貌都隻能堪稱平平。往日的生活裏,沉悶的就像一個木頭,還是一個不算好看的木頭。

但看見對方情緒如此不對,年幼的馮皇後還是動了惻隱之心,上前問詢姑母是否需要幫忙。

因為家裏女兒眾多,各房林立又輩分混亂,在稱呼上就無法完全按照一二三四五來排序,馮皇後一般都會加個閨名來稱呼自己的姑姑們。但在扶住對方的那一刻,她才驚訝的發現,她甚至不知道大姑娘叫什麽。

小小的稚童內疚極了,她竟連姑姑的名字都叫不出。

反而是馮廉氏不甚在意的揮揮手:“別在意,這沒什麽的,畢竟連我都不記得自己叫什麽了。”她可以是姐姐,可以是大姑娘,可以是馮氏女,卻唯獨不能是她自己。

她為什麽不能是自己呢?

在想到這一點的那一刻,馮廉氏的眼中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她死死的捏住了小侄女細弱的手腕。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就是被年娘子帶動的那股傾訴欲依舊沒有消散,她希望至少能有一個人記得:“我叫曼娘,馮曼娘。”

她不想受家族擺布,也不覺得這樣的自己就是個忘恩負義的不孝女,因為整個馮家都是不對的,是畸形的。

過去的她隻想逃離這裏,哪怕是用死解脫,但現在她反而不想死了,她想毀了馮家!

哪怕馮皇後當時不大,也知道不能把曼娘姑姑說的這些告訴家裏的任何人。雖然她受到的教育告訴她,她是應該把這種膽敢說出“大逆不道之言”的人告訴父母的,但鬼使神差的,她沒有,說不上來為什麽,就是保守了這個秘密直到今天。

也是在一遍遍回想姑母那一晚說過的話的過程裏,才有了如今的馮皇後。一方麵她是家族最傑出的“作品”,一方麵她始終在試圖摸索著改變這一切。

她的矛盾、掙紮,從來都不在於家族如何,利益如何,而是她該怎麽在對皇帝暴露家族裏做了這些惡心事的人的同時,又能保護下那些真正的無辜之人。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沒嫁入皇宮時,馮皇後連能不能自救都未可知,也就沒辦法對別人伸出援手。在當了皇後後,她的想法就變了,她想做些什麽,她必須做些什麽。她既想救那些還沒有受到傷害的姐妹,也想還已經出嫁的姑母們自由。

在當了皇後的這幾裏,她也一直在為此而默默努力著。

但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馮皇也沒想到她會懷孕,也沒想到她有可能會因為這一胎而活不下去。可這有可能是她唯一的孩子了,她想生下ta,因為她想有一個自己的孩子,也是因為她想看著ta完完全全在愛中長大。

就像、就像……

“蘭哥兒,快看!”絮果清脆的聲音出現在了禦花園裏。因為聞蘭因的關係,絮果從小到大其實經常出入皇宮。隻不過隨著年紀的增長,絮果作為一個外男,這幾年已經在刻意減少隨意出入內闈的次數了。

但這一回事出有因。

而就是這麽巧的,絮果和聞蘭因此時也在禦花園裏,隻不過他們是在花叢這邊,因為假山與草木的遮擋,而沒能注意到在涼亭中小憩的馮皇後。

絮果正在一臉驚喜的對聞蘭因說:“你看到這隻蝴蝶了嗎?它正要破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