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認錯爹的第一百一十二天:
對於馮家的癡心妄想,廉深的評價就是沒有評價。
因為這真的很難評,隻能說有夢想誰都了不起。
他隻負責助力每一個不知死活的夢想。
廉深給馮家家主的“獻策”之路意外順利,順利到了他當時真的很想問一句,你們以前都是怎麽在波譎雲詭的朝堂上活下來的?就純靠姻親幫忙嗎?
馮家也用有力的事實告訴了廉深,對啊,不靠姻親靠什麽?他們唯一的優點就是在宮鬥和宅鬥方麵極富“想象力”和實操經驗。
好比,馮皇後其實是不易有孕的體質,在生下這一胎後,她很可能不會再有下一胎。這個秘密馮家一直保守的很好,除了如今給廉深交了底,就再沒對任何人透露過。
廉深:“……”那為什麽要告訴我啊?我就長了一張這麽值得信賴的臉嗎?
“當然,我不說,想必你也猜到了。”馮家家主會選擇自爆自然也是有一套邏輯的,他自作聰明地認為,像廉深這種多謀善斷的人,肯定早就猜到了。既然如此,那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不如用這個共同的秘密來換取盟友間的信任。
畢竟他的堂妹,也就是廉深的妻子,最近日日進宮請安,不可能看不到馮家人對皇後的態度,也不可能回家之後一個字也不對自己的丈夫透露。而如果皇後還能再生,馮家何苦逼著家中地位最高的女眷以命相搏?再聯想到馮廉氏和馮楊氏多年無子的現狀,一個答案呼之欲出——馮家女有一定的概率不易有孕。
在廉深意識到這點時,他第一次正視起了馮家。不得不說,這種情況下他們還能到處聯姻成功,還是有那麽一點本事在身上的。
但廉深也得說實話,他根本沒猜到皇後有可能隻有這一胎。或者說,他就沒往這個方向想過。理論上來說,馮家這麽做確實矛盾的挺明顯的,換成任何一個人——好比楊家——廉深都一定會多想。可發生在馮家身上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就處處都顯得那麽合理。廉深直接默認他們就是單純的傻逼了,畢竟這種用封建禮教去迫害自家女兒的例子又不是沒有。
廉深在心裏對自己的刻板印象進行了深刻反省,他不應該小看任何一個人,哪怕是隻會吸女兒血的馮家。
馮家家主見廉深一直沒說話,更加默認了他的料事如神與高深莫測。趕忙捋了捋胡須,繼續到:“所以,我們的想法是等娘娘生下這一胎後,就讓她在臨死前拚著血崩,以不放心小皇子孤苦無依為借口,逼著陛下做出承諾。”
以感情為要挾,是馮家的拿手好戲。
至於皇上能作出什麽承諾,無外乎封太子、再娶一個馮氏女為妃好代為照顧孩子。
“你覺得成功的概率大嗎?”馮家家主看起來對廉深還挺尊重的,完全沒有仗著自己是馮廉氏的堂兄就頤指氣使。
這也讓廉深意識到了,為什麽楊盡忠那樣的人能忍馮家這麽多年。一方麵肯定是出於和老妻的感情,另外一方麵也是在馮家這邊感受到了足夠的尊重。該伏低做小時,馮家是一點不含糊,總能把人舔的舒舒服服、體體麵麵。
廉深覺得楊盡忠看馮家的視角,大概就和他兒子絮果養小動物一樣。
——對家裏人,小動物總是熱情又粘人,偶爾笨拙,經常搗亂,也隻會讓主人覺得它傻的可愛。而當它出去對外人亂吠,打架打出事時,主人又會怎麽想呢?無外乎要麽覺得麻煩,要麽覺得“沒辦法啊,它就是笨嘛”,總之,不管如何都會出麵收拾爛攤子。嘴上說著沒有下次,可下次真遇到麻煩了,還是會繼續收拾。周而複始。
可馮家畢竟不是真正的小動物,他們在確認確實無法利用某個姻親時,會翻臉比翻書還快,並迅速且精準的找到下一個可以利用的目標。
而那個下一位的冤大頭是誰呢?
廉深在茶水杯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差點一個杯口放不下的滿月臉。
“以陛下重情重義的性格來說,成功的概率確實有。”廉深心想著,那何止是有,他毫不懷疑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帝後唯一的嫡子明年就可以直接封太子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
如果馮皇後誕下的是一位公主呢?
廉深本來還不確定馮家哪裏來的勇氣如此篤定皇後會一舉得男。直至這天在貢院門口遇到了絮果。
他根本忍不住上前去看兒子,看著他和絮萬千的小小郎君從青蔥少年逐步變成了白楊一樣的風華青年,看著他意氣風發,看著他三五成群,看著他不懼鬼神的肆意張揚。他終於還是長成了比他們所能期待的還要美好的模樣。
連亭真的把絮果教的很好,這讓廉深想找理由怨恨掌印大人橫刀奪兒都沒有辦法。
甚至在無數次的午夜夢回都在慶幸,幸好絮果不用跟在他的身邊,不得不過早的去適應那些複雜的環境與勾心鬥角。
一群人看廉大人,都隱隱帶著敵視的目光,隻有絮果依舊在心無芥蒂的熱情歡迎,他還是會像小時候一樣開心的說:“是我的好朋友廉大人啊。”
旁人對此也是習以為常,畢竟絮果的“好朋友”品類實在是太齊全了,就不說如今已經暫代了首輔之職、卻依舊在外舍解決吃飯問題的紀關山紀大人,全國到處欣賞風景、定時寫回來美食測評的梅家兄弟,隻在連亭過去的東廠、如今的閹黨裏,還有不少絮果的“好朋友”呢。
相比絮果“海內皆知己”的神奇態度,司徒淼的尷尬反而更像個正常人。
高大的犬子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頭腦簡單的孩子了,他很清楚自己姨夫在朝野上下不太樂觀的風評,但姨夫姨母對他又是真的好,所以每次在麵對這種火星碰撞的場麵時,他永遠都會是第一時間站出來拉著姨夫離開的那個人。
因為他既不想與朋友發生矛盾,也不想看到姨夫受辱,哪怕廉大人看上去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廉深永遠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看完兒子後,就開開心心的退場了。
隻在心裏想著,絮哥兒好像比上次見到又高了不少,就是還是太瘦了,明明小時候肉乎乎的,怎麽長大抽條了反而顯得有些纖細?他是不是該找人給孩子補補?
在就這樣退場離開後,廉大人有肉坑的手上,就毫不意外的多了一些來自外甥的零食投喂。這是不知道從哪一年起,兩人之間就莫名形成的一個默契。司徒淼總會試圖用好吃的來安慰自己被排擠的姨夫,即便他仿佛心情很好,並不需要。
“又是從連家拿的?”廉深一看外包裝就知道零食的出處,拿在手中反複把玩。
司徒淼點點頭,明明已經完全是個人高馬大的成年人外表了,眼神卻總還是透著一股子憨勁兒,他實話實說:“連大人大概還把我們當小孩子哄呢。”
從小到大,連亭總會時不時的投喂司徒淼幾人。司徒淼覺得,大概是連大人跟絮哥兒學的,絮哥兒就是這樣,他喜歡誰,就總會給誰投喂好吃的。那位麵冷心更冷的連大人未必有多喜歡孩子,卻有很努力的對他兒子的朋友們釋放善意。
連家的零食口味十分不錯,廚娘為了照顧自家郎君的口味使出了渾身解數。市麵上流行什麽,不出兩三天,她就一定會能整出更好的翻版。
隻是連大人的善意好像沒什麽規律。大概就是想起來便給,想不起來就算了吧,司徒淼不確定地想到,如果一定要找規律,那就隻能說好像每次投喂完他,他很大概率都會遇到姨夫廉深,兩人就這樣成為了一對零食搭子。
廉深拿著手中的小零食想著,看來得和連溪停重新換個見麵的暗號了,犬子也不好騙了呀。
是的,兩位lian大人這些年一直在通過犬子,傳達一些隱蔽的信號。
像今天送到廉大人手上的零食,就是在表達有空見一麵的訊息。
廉深還從這件事裏分析出了更多的深意,好比,連亭早在今天早上就料到了他一定會和絮果等人遇到。絮果他們要陪詹家兄弟去貢院這件事是一定的,但連亭又是怎麽確定他也一定會去呢?連亭已經知道他和馮國舅搭上了關係?
見麵後,連亭直接公布了謎底,他確實知道。他不僅知道廉深和馮家的關係,還知道廉深所不知道的馮家計劃。
——偷龍轉鳳。
就在前兩天,馮國舅的一個外室,秘密誕下了一個不足月的男嬰。也就是說,不管皇後能不能生下一個男孩,馮家都能擁有一個皇子。
廉深:“!!!”馮家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
但仔細想想,是有可行性的。首先就是孩子的相貌問題,他肯定會有像馮家人的地方。其次是血脈,皇上的龍體不宜有損,哪怕真到了滴血認親的環節,也隻可能是和馮皇後驗,若皇後仙逝,那也是和馮家後麵送進去為妃的又一個馮氏女驗,怎麽樣都容易溶血。最後就是皇子的可控性,他的身世就是馮家掌握的最大把柄,根本不怕皇子不與他們親近。
這才是馮家最大的秘密,他們看上去對廉深透露了皇後不易有孕這樣的秘密,已經自己人得不能再自己人了,但其實他們所謀更大。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東廠已經厲害到這一步了嗎?
廉深心緒百轉,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東廠的耳目再怎麽厲害,也不至於連馮家沒出息的國舅都提前布控,他們沒那麽多人手,朝廷每年給東廠的撥款都是有定數的,他們養不起。
也就是說:“你從一開始就在監控皇後。”
連亭沒說話,隻是用一雙水墨一樣的眼睛看了眼廉深,充分表達了一個“你這不是在廢話嗎”的意思。當初連皇帝都在猶豫要不要迎娶馮皇後,他連亭就敢打包票沒有問題,是什麽給了他這樣的底氣?當然是因為他有後手啊。
馮氏女這樣不穩定的身份,連亭要是沒點準備,那才是瘋了呢。他不相信愛情,也不相信人性,他隻相信他自己。
“皇後也同意了馮家這個瘋狂的計劃?”那妖僧的事就不用問了,肯定也是馮家搞的,既能給未出生的皇子造勢,又能從一開始就定死孩子的性別。他們以為妖僧的背後還有什麽彎彎繞,殊不知就是最簡單的宮鬥。連用妖僧去引誘賢安大長公主都透著後宅鬥爭的味道啊。
連亭卻再次搖了搖頭。雖然他也覺得這個答案挺不可思議的,但馮皇後是真的不知情。不過現在肯定知道了,據說她正在進行激烈的思想掙紮。
連亭的人就是在有人來給皇後捅破這層窗戶紙時,聽到了全部的經過。
連亭又問:“你知道是誰告訴皇後的嗎?”
廉深不知道,但看連亭的樣子他也能猜到,一定是一個挺神奇的答案。
連亭:“馮楊氏。”
楊盡忠的老妻。
楊盡忠並沒有因為弟弟的死而真的坐以待斃,這老登早就埋了一手,在準備逆風翻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