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認錯爹的第一百零五天:

幾天後的休沐日,聞蘭因給絮果送來了一個銀子打造的半遮麵具,繁複的花紋工藝,獨特的小貓造型,讓它的顏值遠遠大於了實際用途。

絮果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蘭哥兒為什麽會突然送這麽一個麵具給他。

直至他拿起銀色的麵具仔細端詳,好一會兒才緩緩想起來,這和那天他們在涇河夜市“跟蹤”犬子時他多看了幾眼的麵具長得一模一樣啊。

也不對,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的,麵具上的種種細節處理要更加精致,用料也更加昂貴,一看就是銀作局出品。遠不是一般小攤的手藝所能比擬。絮果當時路過麵具攤沒買那個麵具,就是因為質量而止的步。

萬萬沒想到,聞蘭因當時不僅注意到了,還給了絮果這麽一個升級版的驚喜。

蘭哥兒就是他全世界最好的朋友,沒有之一!

絮果戴著他的小貓銀麵具在家裏炫耀了一整天,不管遇到誰都要給對方看一下,還不到晚膳,連後廚的廚娘都知道了自家小郎君有了一個半遮的銀麵具。

連大人回來時,總覺得兒子這得意洋洋仿佛翹尾巴小貓的樣子有些眼熟。

還是帶著兒子來蹭飯的不苦大師一語道破天機:“這不就和你當年到處炫耀絮哥兒給你的玉佩一模一樣嗎?”

隻不過絮果隻是在家裏炫耀,而連亭是直接在點卯的偏殿炫耀給了所有同僚。

有其父必有其子。

小時候的絮果還不明顯,長大後的他在很多行事風格上都和連亭學了十成十,不是刻意的那種模仿,就是不知不覺間的潛移默化。不苦早就發現這件事了,從絮果夾菜前習慣性用手指摩挲筷子的動作,再到明明開心到不行還要故作矜持微微下壓幾分的唇角……

說真的,要不是不苦早就知道絮果的親爹是廉深,他真的要以為絮果就是連亭的種了。當然,倒不是說絮果就處處都像連亭了,他也保留了不少兒時在阿娘身邊養成的習慣。

隻是在某個瞬間,看著麵如美玉的絮果,不苦會產生一種在麵對少年版連亭的錯覺。還是沒有經曆過苦難,被食不厭精、燴不厭細養大的少年連亭。尤其是那種微不可查的凝眉挑剔,讓這爺倆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刻薄。

“怎麽叫刻薄?”連亭對此不敢苟同,嗤笑道,“我隻是想讓我和兒子的生活過的舒服點,有什麽錯嗎?”

不苦看了看剛好被端上來的無相神湯,選擇了沉默。

他的表情就好像在說,你這可不是舒服了一點半點。

無相神湯是一道頗為耗神的湯品,需要先用八十一種食材熬煮出九種不同的高湯,再匯聚成一碗猶如清水的骨湯。以萬象至無相,因此而得名。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很難。

這麽一個放在任何酒樓都能當做鎮店之寶的湯品,在連家卻隻是尋常吃飯時的一道菜,連亭竟然還好意思說他沒那麽挑剔?他如果都不算挑剔,那這天下就沒有挑剔的人了。

“也不是尋常喝,隻是絮哥兒想喝了。”連亭對無相湯的感覺其實也就那樣,因為他早就喝膩了。他對此的評價是,偶偶喝喝還行,喝多了沒必要,因為熬煮的準備時間過長,不值得為了一道湯等待三五天。

不苦:“……”咱倆到底誰才是大長公主的兒子?為什麽我總感覺我過得這麽糙呢?

絮果這邊已經開動了,他選擇了先喂小小弟弟吃飯,因為這是他上回就答應了紀小小的。絮果直接拿湯拌了米飯,動作幅度之暴殄天物比他爹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不苦在一邊看的都要心梗了,偏偏他那個倒黴催的兒子還不稀罕吃。

不苦立刻懂了,這小子來之前肯定偷吃零食了!

絮果表示無所畏懼,他先是舀了一勺吸滿了湯汁的米飯,再一邊說著“小火車要過山洞啦”,一邊左搖右晃地塞入了小小弟弟一下子就變得非常配合的口中。不管是喂孩子的,還是被喂的那個孩子,都笑得咯咯的,頗有趣味的樣子。

“少煩你哥哥,自己沒手嗎?”不苦一邊說兒子,一邊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對絮果問道:“火車到底是個什麽玩意?”

絮果微微一愣,對哦,火車到底是什麽啊?說真的,他也不知道,他就是有這麽一個模糊的印象,好像小時候被阿娘喂飯時,阿娘總這麽說,他不確定的回:“有可能是年頭太久,我記錯了吧,也許當時說的其實是馬車?”

不苦反而覺得就是火車,畢竟年娘子豐富的想象力非常人所能比。什麽飛在天上的鐵鳥,朝發夕至的全國走鏢,千裏之外就能傳音的視頻,別人甚至都不知道視頻到底是什麽。

在絮萬千女士的口中,這個世界總是五彩斑斕又天馬行空的。

小時候的絮果相信阿娘說的每一個字……

長大後,他也還是挺想相信的。

雖然外人有可能會覺得這都是些冒傻氣的話,但那可是他阿娘啊,最厲害的阿娘!

連大人也沒阻止兒子相信這些傻乎乎的話,他覺得正是因為有年娘子給絮果灌輸的這些奇思妙想,才有了他兒子如今如此特別又有趣的靈魂,他哄著兒子道:“等一會兒吃完了,就去和弟弟找金幣吧。”

晚膳之前剛下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如今出了彩虹,在夕陽的折射下閃著夢幻絢麗的光。絮果小時候總是堅信彩虹下麵藏著金幣,還信誓旦旦的說要找出來和阿爹對半分。

絮果:“……”好吧,他也不是什麽都相信阿娘的,至少這個童話他就已經不信了。

紀小小卻聽得雙眼發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都好像要變成元寶的模樣:“金幣!”說著說著,他就不肯好好坐在繡墩上了,非要現在就去找一找。小朋友是真的著急,因為一會兒彩虹就該沒有了。

絮果隻能匆匆扒了幾口飯,就帶著小小弟弟去挖金幣了。

隻是在走之前,他給阿爹留了一句話:“下次有話不想我聽見可以直說,沒必要這麽支開人。我又不傻。”

連亭和不苦交換了一個詫異的眼神,不容易啊,養了十年,咱們絮哥兒終於發現這招了。

但絮果最後還是帶著紀小小去了院子裏玩,畢竟這個隻到絮果大腿的小朋友還沒有上學,還特別好騙。心心念念的都是金幣,絮果對偶爾來做客的小弟弟非常縱容,就像不苦叔叔當年對小時候的他一樣。他覺得在某種意義上,這大概也是一種傳承。

他還與小小弟弟拉勾,等將來他有了孩子,小小弟弟也會帶ta一起來挖金幣。白牆之下,小鍬翻飛,是紀小小最快樂的童年。

兩個孩子一走,不苦就迫不及待的說起了他妻子打聽來的消息:“楊樂的祖父病重了。”

連亭嗤笑,果然如此。

他一開始聽絮果說楊樂的種種反常行為時,就在猜測楊樂之所以如此著急,會不會是因為家裏出了什麽不得已的變故。如今一查,還真是。隻不過連亭當時還以為是楊盡忠那老不死的快不行了呢,沒想到隻是楊樂的祖父,也就是楊盡忠的弟弟,真是遺憾啊。

楊家把這件事瞞得滴水不漏,東廠都不怎麽好明目張膽的去查,但不苦的妻子薑流年卻可以,因為她最近剛好從大宗正寺借調到了鴻臚寺。

這些年,一開始隻是大宗正寺在賢安大長公主的影響下,開始任用女學畢業的女官,後麵隨著大宗正寺和其他衙署的頻繁往來,也就漸漸有了女官被借調的事情。

朝堂上一些古板的老學究對此不是沒有意見的,隻是這些女官大多都涉及的是比較基礎的工作,大佬們感受不到威脅,也不覺得女官能取而代之,況且女官做事確實更加細心,就這麽被潤物細無聲的延續到了今天。

薑流年還是第一個被借調到比較高職位的女官,但她帶著的是太後的懿旨。

說是去鴻臚寺,準確的說,其實是去鴻臚寺下設的僧錄司。從這個衙署名字裏就能看出來,它是一個專門用來管理全國僧人的特殊部門。

與此對應的還有道錄司等。

僧錄司裏大多都是僧官,比女官在朝廷上還要少見。薑流年被借調過去,也是最近泰山鬧出了個天大的醜聞,有人揭露了泰山姑子的存在。一件事同時涉及到了女性和寺廟,讓身為出家人的僧官多少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才和上麵申請,借調來了女官出麵從中調停。

薑流年之前和不苦去開源寺,也是因為這件事。開源寺作為全國知名的佛教大寺,開源寺的主持慧覺禪師算是整個佛教界的領頭羊,薑流年當時去就是為了獲得這位老禪師的支持。

而薑流年在這樣的百忙之中,還不忘幫連亭查了一下,發現了楊家那些太太、娘子們早就頻繁的開始了求神拜佛。願望隻有一個——那就是希望楊二太爺能夠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反推,也就差不多可以得出“楊二大概是不行了”的結論。

楊二如果真的死了,那真的是會影響到楊家不少在朝官員給他守孝,甚至是他的親哥楊盡忠都有可能要麵臨為期一年的喪期。楊家為此自然是不敢聲張的,嚴防死守大夫和藥鋪泄露消息,卻沒想到連亭會如此劍走偏鋒,從寺廟這一塊查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連亭修長的手指敲打在實木的桌麵上,輕聲感慨:“一年啊。”

一年的時間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

看來南邊的官商改製也該提上日程了。當初是誰提出來的改製建議來著?連亭在過往浩瀚如海的奏折堆裏,精準找到了他想要的人才,史唐。

說起來有趣,這也是一位和光三年的進士,武陵四傑之一,因卷入楚王案而全家發配寧古塔。最近這幾年才重新翻案,帶著活下來的所剩無多的家人去了江左當官。江左因為年娘子的影響,儼然已經成為了南方最大的經商要地,鹽商織造、富庶魚米,對方能調過去實在是不可思議。

但最神奇的是,這位仁兄在上任僅兩年後,就通過都察院的路子,上了官商改製的折子。動作之大,都不需要楊黨插手,連亭這邊的司禮監就直接給摁了下去。

不是因為連亭不讚同史大人的做法,而是正是因為讚同,才需要先保護一手,以靜待時機。

如今……不就是使用這把好刀的好時候嗎?

作者有話說:

*無相湯:北宋就存在的一道湯品。

*楊樂不是重點啦,不過,他肯定也會一起被收掉的,麽麽噠。

*關於服喪這個事,之前忘記說了,曆史上真的有因為不斷服喪,前後斷斷續續蹉跎官運十幾年的倒黴蛋。就類似於,這個人需要給親爹服喪,給生他的親娘服喪,給嫡母服喪,給繼母服喪,以及給……負責養育他的(小妾)姨娘服喪。PS:一個妾過繼了另外一個妾的兒子。在記錄上,這人就有了五個需要服喪三年的直係親屬。

*泰山姑子:曆史上真實存在過,類似於揚州瘦馬一類的存在。就,搞製服**的特殊服務從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