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認錯爹的第一百零三天:
思前想後,詹二最終還是沒把他的發現和盤托出,因為他的直覺告訴他,這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在他自己都沒有搞清楚之前,最好不要妄言。
他甚至對自己都沒有那麽自信,並不覺得他的推斷就一定是對的。好比,如果真的是廉深做的,那為什麽至今還沒有人發現?整個刑部不能就他詹二一個閑人吧?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是廉深做這些實在是太分散與隱蔽了,也就最近兩年,他當了刑部尚書之後才開始變得頻繁了些。高官不會去整理檔案,小官又未必會知道檔案上的哪個名人是哪一年考取的進士,他們甚至有可能都不知道廉深是哪一年的進士。
詹二也是因為他父親才知道的這些,又在檔案上看到了與父親同一書院的兩個舊友才意識到了不對,然後又重新進行了多輪的排查與核對,費了好大勁兒才找出這些人。
但真的太巧了。
巧到詹二都在懷疑,廉尚書不會是故意讓他發現的吧?他發現了之後又能代表什麽呢?有太多可能與疑問了。詹二甚至產生了他不該繼續查下去的想法,雖然他真的很好奇。
詹二與眾不同的沉默,並沒有引起好朋友們的懷疑,因為他哥詹大的抱怨聲已經壓過了一切。
如果說詹二在刑部的曆事是一場大型洗冤錄,那詹大在禮部就是渡劫了。
“尤其是當與你共事的人是楊樂的時候。”
小時候的楊樂就是個熊孩子,還隻是單純的比較討人厭,長大後那就是無恥了。他既學會了楊黨的顛倒黑白,也學會了家裏人的強詞奪理。
這裏就要先說一下,禮部的曆事采用的是結對子的師徒製,也就是說,每個監生都會被分配一個師父,由師父帶著進行口傳手授式的指導,既是傳道受業解惑,亦是一種責任到人的管理。作為這一屆監生中的第一,詹大理所當然被分到了儀製司從五品的黃員外郎手下,其他人的師父都隻是六品的主事。
但由於今明兩年禮部需要籌備的大型活動太多,人手嚴重不足,這一屆的師徒製就不再是一對一,而是一個師父帶好幾個弟子。
詹大在聽說這個改變時,心裏就是一個咯噔。
然後,果不其然的在黃員外郎的弟子裏看到了楊樂。同一個師父的弟子,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團體的,做的好了一起誇獎,做不好了一起挨罵,他們天然是一個共同體。
但想也知道的,一個小組一起做某件事,就總會有人偷懶摸魚,有人什麽都不懂還仗著背景頤指氣使,亦或者有人隻有嘴上說得好聽,在上級麵前把自己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但實際上根本沒什麽真本事,一直在竊取、壓榨小組裏其他成員的勞動成果。
楊樂就是這個“有些人”,他還不是其中的某個,而是所有特質的集大成者,天災級別的存在。
偏偏他還特別無恥,犯錯的時候甩鍋一流,得表揚的時候搶功搶的仿佛整個小組隻有他一個人在努力。
詹大自然是不可能吃這種虧的,但與他同為黃員外郎的其他弟子就沒那麽幸運、也沒那麽聰明了,最近大家對楊樂的非議越來越大。最可怕的是,楊樂還會倒打一耙,他搶先去和黃員外郎告狀,說其他人背後中傷於他,毀了他的清譽。
“哈,他楊樂什麽時候還有清譽了?”甚至攀扯到了他們這是不利於內部團結,那大帽子扣的,全然忘記了大家生氣他的原因是他先惹到了別人。
也不對,楊樂不是忘了,他就是故意的,一個既無恥又惡心的人。能吵得過就吵,吵不過就開始硬掰,用各種荒唐可笑的所謂大道理來試圖從道德層麵壓製別人,反正錯的隻可能是別人,不可能是他。
“他多無辜,多可憐,多倒黴啊,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全世界都在針對他。”詹大反諷道。
詹大這麽生氣的原因,倒也不是單純的為別人打抱不平,而是因為黃員外郎拿詹大當齋長,黃大人平時比較忙,有什麽事都是單點找詹大傳達。現在內部出現這種不夠團結的聲音,黃大人就希望詹大能夠盡快解決。
他不問緣由,也不關心對錯,隻希望不要被禮部的其他同僚看了笑話,要求這些監生能安安生生的完成整理檔案的任務即可。
簡單來說,在詹大這裏,沒完沒了的整理檔案都不算什麽煩惱,真正的煩惱是人際交往。尤其是還有個攪屎棍楊樂在場的時候。
絮果卻有不一樣的想法,他提出了一個新穎的理解角度:“既然黃員外郎不關心是非對錯,也就是說他不僅是不關心楊樂耍手段,也不關心你準備怎麽解決這件事。”詹大現在是整個禮部監生裏的領頭羊,他想收拾一個孤立無援的楊樂還不容易嗎?
詹大:“!!!”
“實在不行,你還可以去拜訪葉侍郎啊。”絮果用胳膊肘推了推旁邊的葉之初,“也不需要你真的去求葉侍郎做什麽,就是去衙署的時候正常拜見一下咱們好朋友的爹,對吧?”
扯個虎皮才好做大旗嘛。
“葉子的阿爹肯定不會介意的呀。”
“對!”葉之初百忙之中從卷子裏抬頭,篤定的點了點,他爹雖然在家裏對他非常嚴厲,但在外麵的時候,尤其是他的幾個朋友麵前,總會格外的給麵子。
因為……他的朋友真的不多,他娘當年回京時聽說他交到了好幾個朋友時,臉上的驚喜是做不得假的,這些年也一直在致力於替兒子維係和朋友之間的關係,有些時候看上去甚至會比葉之初還要上心。他爹在這件事上可不敢和他娘吵。
詹家兄弟的“職場”吐槽告一段落,絮果這才有了閑心,倚在二樓包廂外紅色的憑欄上,往一樓大堂看去。
本該人聲鼎沸的大堂,如今鴉雀無聲,因為總有新花樣的望仙樓,最近推出了一個新風尚——口技。在大堂中心的舞台上,幾個水墨的山水屏風之後,坐著一個青色長衫的書生,搭配手邊不少道具,發出了惟妙惟肖的聲音。
其實今天絮果他們約的地方不是望仙樓的,隻是詹家兄弟聽說了有口技表演,想著朋友們一定喜歡,才臨時換的地方。
事實也證明確實換對了,絮果和葉之初都很喜歡。
“京中有善口技者……”絮果背起了古文。
但也就這一句了,後麵根本想不起來。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時候學這篇古文的時候,絮果就已經在好奇怎麽才能見識到這樣驚豔四座的口技。如今總算得償所願,就是和他想象的有點不一樣。
屏風隻能遮擋住大堂裏聚精會神的觀眾們的視線,卻沒辦法擋住來自二樓的俯視。絮果站在這裏,把書生的賣力表演看了個一清二楚,為了發出某些特定的聲音,絮果感覺那個書生都要原地變形了。某個角度,甚至讓絮果想起了小時候看到的耍牙,死去的噩夢突然開始攻擊他。
絮果忍不住就想去扯身邊的好友,然後才想起來今天聞蘭因說有事,難得沒有參加集體活動。
說真的,對於聞蘭因的突然缺席,讓早已經習慣了兩人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狀態的絮果,一時間都有些不太適應。
不過很快老天爺就把聞蘭因又送到了絮果眼前。
詹家的雙生子同時對絮果道:“絮哥兒快來看,那是不是……”
兩人此時一個在包廂裏邊的軒窗旁,一個在絮果旁邊能看到酒樓大門口的圍欄邊。很顯然他們看到的不是一樣的東西,卻是一樣的驚訝。
絮果最後選擇了先找詹二,因為詹二說他看到了聞蘭因。
望仙樓的前後都是商鋪,也就是雍畿很有名的涇河夜市,沿著河道兩旁林立著各色讓人眼花繚亂的買賣。絮果對這邊最大的印象就是有一家賣蟹粉酥的特別好吃。
不過,聞蘭因進的卻是一家門頭隱蔽的書局,有專人引路的那種。聞蘭因戴著黑色的冪籬,一副不想被人認出來的樣子。但不巧是那個冪籬就是絮果送的,上麵有一個很特別的雙麵繡,技巧十分罕見,當初還是是詹家兄弟幫絮果聯係的繡娘。
也因此,詹二一眼就認出了冪籬之下的聞蘭因,因為他是絕對不可能把絮果送的東西讓別人碰的。
當然,也是因為經常陪聞蘭因出入各地、保護他安全的北疆小哥,此時就守在書局門口,進一步佐證了剛剛進去的那人隻可能是聞小王爺。
“他這是去買什麽啊?買個話本不至於這麽神秘吧?”
絮果幾人有經常買話本的書鋪,就在國子監旁邊那條胡同的第一家,市麵上什麽流行的話本都能在那裏找到,他們和老板已經很熟悉了,完全沒必要繞到涇河夜市來買書。
“還是說……”詹二給了姍姍來遲看熱鬧的詹大和葉之初一個眼神,打趣道,“他其實是要買那種比較特別的書?”
“怎麽特別?”絮果和葉之初都沒反應過來,齊齊好奇的看向詹二。
反而鬧得詹二有些不好意思。
最後還是詹大急中生智:“就是龍鱗書啊。”準確地說,應該叫龍鱗裝、旋風葉,是一種十分特別的裝裱工藝。需要一頁一頁地把書頁像葉子一樣錯落有致地黏在底紙上,這樣在翻動起來時書頁會鱗次旋轉,宛如巨龍盤旋。
“哇哦。”絮果不疑有他,不僅相信了,還挺想見識見識的。他心想著,怪不得蘭哥兒說今天有點事,必須得自己親自去辦呢,他也想看看這麽特別的書!
葉之初也跟著點了點頭,他是真的喜歡書。
詹家兄弟:“……”救命。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聞蘭因又出來了,天知道他為什麽能這麽快。詹二倒是挺理解的,他第一回也差不多,根本沒敢看書上的內容,小臉通紅,全世界都能感覺到他的不對勁兒。最怕的就是遇到熟人。
然後,絮果這個大熟人,就已經開心的在二樓朝著聞蘭因揮起了手。
哪怕隔著冪籬,詹家兄弟都能感覺到聞蘭因的窒息,偏偏絮果還像沒事人一樣招呼聞蘭因趕緊上來,來一起聽口技,順便分享一下他到底買了什麽書。
聞蘭因:“……”
聞小王爺還能是買什麽書呢?他當然是來買斷袖話本的啊。他默默攥緊了手中根本不敢假他人之手的書卷,心想著,他寧可現在被馬車撞死,也要留清白在絮果心裏!
幸好,老天爺還是憐憫他的。
在聞蘭因邁著一步比一步沉重的步伐走進望仙樓之前,他先看到了鬼鬼祟祟的司徒淼。今天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巧,就聞蘭因和司徒淼沒來,結果他倆前後都被好友抓了個正形。絮果迎上來正準備開口,聞蘭因已經先一步用蟹粉酥堵住了絮果的嘴。
其他人也得到了一樣的封口費,隻不過蟹粉酥是絮果這兩年的摯愛,不是其他人的。聞蘭因來涇河夜市這邊總會看上去一視同仁的給所有人買,實則根本不管他人的喜好和死活。
雙生子和葉之初也習慣了,就怎麽說呢,聞小王爺從小到大都這樣,偏愛偏的明目張膽。
絮果被外酥裏嫩的點心懟了滿臉,兩腮像倉鼠一樣迅速鼓了起來,一邊嚼著點心,一邊順著聞蘭因的手,看向了熱鬧人群中的一對璧人。
司徒淼正在和一個穿著女學衣裳的小娘子並排而行。
這也是詹大剛剛在門口看見,想招呼他們來看的。
犬子有情況!
作者有話說:
瞎扯淡小劇場:
聞蘭因:感恩犬子救我書命,培香太廟(不是)
*龍鱗裝:一種古代的裝裱工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