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認錯爹的第一百零二天:

聞蘭因想通之後,對他皇兄說的第一句話是:“那你吃吧。”說完還不忘抬手讓了讓,把小榻上的矮幾完完全全的露了出來。

皇帝:“???”

在聞蘭因看來,他有可能確實是喜歡絮果的,但絮果對他的態度還不確定,至少非常聽他阿娘話的絮果,在十八歲之前,他對感情的態度應該都不會有什麽太大的轉變。而聞蘭因覺得自己一個人的喜歡,不能被稱之為愛情。

頂多算單戀。

皇帝:“???”不是,你倆都形影不離成這樣了,還沒開始談嗎?那要是真談上了,得黏糊成什麽樣?

皇帝都不知道是先和弟弟就他的強詞奪理吵一架,還是嘲笑他弟混的這麽慘,至今還隻是單戀。

聞蘭因選擇了沉默。

何止是單戀啊,他甚至在他皇兄開口前,都沒意識到男人還可以和男人在一起。也不對,他以前多少還是知道一些斷袖分桃的,他爹曾經的軍師就有一個相濡以沫多年的同□□人,這大概也是他皇兄能如此順利接受這件事的原因。

聞蘭因隻是從沒有把這個往他和絮果身上想過,如今想到了又覺得……也不是不可以。如果絮果也願意的話。

皇帝長歎了一口氣,雖然阿爹已經離開了他們很多年,但他弟此時的表情和他們阿爹談起阿娘時是一模一樣。

就絮果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一個成功的戀愛腦。

皇帝自詡為感情上的過來人,他撩開袍擺,坐到了小榻,準備問問他弟接下來的打算,有沒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好比直接賜個婚啊什麽的。

沒想到他弟已經有了計劃,而且一看就是打定了主意,誰勸都沒用的那種,他說:“我得先了解一下。”

皇帝長相比較平淡的臉上,有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錯愕,好一會兒才道:“……了解什麽?”

“了解斷袖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好比一個人怎麽會突然變成斷袖,還是說斷袖是天生的,亦或者隻是遇到了特定的人,無所謂對方的性別,就是喜歡這個人而已,對方是異性,那就是男女之情,對方是同性,那就是斷袖。斷袖的世界到底是怎麽樣的。以及,大家平日裏對此事的諱莫如深,到底代表的是一種怎麽樣的態度。

聞蘭因對於自己斷袖了沒什麽想法,他覺得雖然喜歡同性有些與眾不同,倒也不至於驚世駭俗。可他生怕這萬一不是一件什麽好事,那就不能拉著絮果一起,他甚至都不會告訴絮果有這件事存在過。

簡單來說,皇帝在心裏想著,他弟這個戀愛腦沒救了。

正常人是無法與戀愛腦溝通的。

所以皇帝果斷放棄了折磨自己,隻給弟弟留下了一句:“你看著辦吧,有需要就開口,沒需要就閉嘴。”他對戀愛腦的精神世界再不敢多好奇半分。

***

絮果可管不了朝堂上誰誰誰又在為了皇後有孕的事進行了拉扯,也無法猜到好朋友聞蘭因如今翻江倒海又充滿探索精神的糾結內心。

畢竟他最近也可忙、可忙了。

絮果與詹家兄弟相聚在了望仙樓,每隔一段時間,他們都會定時定點的來給詹家的雙生子當垃圾桶,聽已經進入六部曆事的他們瘋狂吐槽各種“職場鬥爭”。

葉之初這種情況下,一般都很少說話,隻是在默默做題內卷之餘,分神從詹家兄弟的種種話語中提煉出曆事時的注意事項,為自己的將來做準備。

從詹家兄弟剛去禮部和刑部的無所事事,再到如今成卷成卷的檔案整理……

曾經腦補自己進了官場就能一鳴驚人、意氣風發,拳打紀關山、腳踩楊盡忠的詹氏兄弟,如今已經被這些沒完沒了的填表、檔案,重新教作了好幾回人,蔫頭蔫腦的連什麽整頓官場的傻話都不敢再提。

一開始他們還嫌去了六部太清閑,根本沒人教他們要做什麽。如今卻隻恨不能問問賊老天,這六部到底是哪裏來的這麽多雞毛蒜皮的瑣碎小事,怎麽能做到沒日沒夜又源源不斷?

他們日後考了科舉,去了翰林院,過得不會也是這樣與文書死磕、仿佛沒有盡頭的生活吧?

這樣的工作又有什麽意義呢?

“你們現在整理到哪兒了?”絮果麵對朋友的困境,也想不到什麽好的解決辦法,隻能盡可能多地找話題活躍氣氛,讓詹氏兄弟不要太沮喪,“我記得之前二寶還說,在刑部的檔案上看到了自己爹。”

雖然他們六個說好了長大後就不叫小名的,但詹氏兄弟就是這麽雙標,如果是絮果叫他們大寶二寶,他們依舊會全盤接受。

詹大人起起伏伏的官場經曆,往往伴隨著大大小小的奇妙案件,不僅能在吏部的檔案裏看到他,刑部的記錄上也有不少呢。隻不過詹大人很神奇的是,他雖然總會受到牽連,又罪不至死,其結果就是不斷地被貶官,一路向南,都快貶到崖州了。

在官運和嘴賤這點上,絮果覺得耿直的詹大人有些時候和蘇軾大大還挺像的。

兩派內鬥,甲這邊贏了的時候,詹大人強烈反對甲,說乙才是對的,甲方看不上他,就把他貶走了;後來乙方重新支棱起來,把包括詹大人在內的所有支持者重新召回京城,結果這個時候詹大人又跳出來說,他覺得甲當年也並不是全無道理,那乙肯定就讓他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了啊。

這樣反複跳反的二五仔,如果不是絮果足夠了解詹大人的為人,知道他就是這麽一個是非對錯、恩怨分明的性格,大概也很難和他相處。

明明說的都是很中肯的老實話,卻是兩頭不討好。

類似的事情,在詹大人的一生中還發生過很多次。楊黨對他的評價就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偏偏他兩邊的好處都沒有拿過,也沒參與過什麽黨政,所以他既不會受牽連進去,卻也沒辦法高升。隻能就這麽在官場上起起伏伏,蹉跎了大半輩子。

這些年回了京,詹大人也是血雨腥風的。隻不過他再沒有被貶出去過,全賴連亭給他介紹去了一個好衙門——都察院,也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禦史台。

詹大人和禦史這個職業,那真是茶缸遇到了茶杯,完美搭配。整天彈劾這個,彈劾那個,快樂的就像瓜田裏上躥下跳的猹。偏偏他還是言之有物、不怕得罪任何人的那種上奏,今天可以罵楊黨裏的誰縱容小舅子欺占民田,明天也可以參閹黨裏的誰與寡嫂不清不楚。

反正就一個原則,誰的麵子也不給,他眼睛裏就容不下一粒沙。

而皇帝上位後,這些年為了開辟官場言路,正好提出了不以言獲罪的新規則,詹大人也就順風順水的走到了今天。

彈劾成功一個大案,他就升半級,如今已經快要成為都察院的老大了。

詹家兄弟成了名副其實的衙內,再不是當年外舍裏任楊樂欺淩都不太敢回擊的小角色。隻不過他們自己還是覺得自己更像民生,因為他們親爹就是這麽鐵麵無私、剛正不阿,是真的一點便宜都不會給家裏人占的,哪怕是他的親兒子。

說真的,比起小時候,長大後的詹二對這樣幫理不幫親的父親不是沒有過怨言的。

也因此,在刑部整理到父親的資料時,他才會如此開心。迫不及待和最好的朋友們分享了他爹當年不少崢嶸歲月時的糗事。

沒有誰是一下子成長起來的,詹大人年輕時也幹過很多傻事,最嚴重的一次他甚至進了詔獄,差一點就出不來了。也就是在那一次裏,廉大人為了撈他被貶去了晉地當官。

其實當時一起被貶的還有另外兩個朋友,他們一共四個人,年少輕狂時,在書院裏還有個“武陵四傑”的頭銜。他們是同一年拜入的書院讀書,又一同參加了和光三年的科舉,廉深高中探花,其他三人也都在二甲之內,風頭一時無兩。

那真的是一個風起雲湧、群星璀璨的時代,二百一十六名進士中,光因擅長詩文而出名的就有十數人。

如今這些人中,有些雖然已經遠離了官場,卻成為了文壇的一代大師。有些人甚至已經去世了,卻留下了足以傳誦千載的名篇。

其中與詹大人關係最好的三人,一個廉深已經官至刑部尚書;一個棄筆從戎,戍邊北疆,從小兵重新做起;還有一個下場最慘,全家發配了寧古塔。如果算上詹大人當年的一路南下和廉深被貶晉地,他們四個人可以說是天各一方,都沒落得什麽太好的下場。

這也是和光三年的進士們最真實的寫照,除了向楊黨低頭的廉深,所有人都不得善終。

當然,如今詹大人重新爬起來了。

但讓詹二覺得有意思又不敢繼續推敲的是,自從廉深坐穩了刑部尚書的位置後,這些年逐漸有不少和光舊案被推翻,雖不是人人都沉冤得雪,卻至少不用再受偏遠之地的苦寒,隻要能堅持到現在還活著的人,都七七八八、零零散散的回了老家。

說這裏麵沒有廉深的手筆,詹二都是不信的。因為這不是一件兩件,是件件都與廉深有關,且件件都被處理得悄無聲息。

如果不是詹二整理檔案時為了打發時間一一細看總結,他甚至未必能夠看出這些被隱藏的很好的蛛絲馬跡。

不過,詹二也有些懷疑到底是不是廉深做的,畢竟在清流派都已經沒有了的今天,廉深依舊在被不少過去的清流派詬病。哪怕是那些他救了的人,都未必念著他的好。如果真的是他做的,詹二想不明白這位刑部尚書到底圖什麽。

圖別人罵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