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未嫁
◎安平侯之女衛明姝,你記好了。◎
林長嶽策馬疾馳,沒過多久就望見一支世家隊伍,身後騎馬跟隨的侍從背著牛皮袋,那狐狸尾巴搖搖晃晃搭在外頭,急忙揮鞭打馬向前,“閣下留步!”
為首之人似是聽到身後馬蹄聲,調轉馬頭,身旁之人見著,手臂抬起,整支隊伍紛紛停下。
林長嶽走至隊伍最前,下馬向那人行禮。
隊首之人坐於馬背,低頭回禮,“不知閣下有何要事?”
林長嶽抬頭,這才仔細看清那人的麵容。
為首那人身穿普通玄色勁裝,身形挺拔端正,長相英朗卻帶了點冷峻,眉鋒如薄刃,一雙眼眸如鷹,不怒自威。
林長嶽猶豫了片刻,還是指向那隻狐狸尾巴,卻是改了個稱呼,“這位大人有所不知,這狐狸應當是我們先獵到的。”
男子不語,蹙著眉頭,上下打量著林長嶽。
男子身旁的人卻是打斷道:“打住!你這話什麽意思?是說我們故意搶了你們的獵物?我們剛才也在那兒等了一陣,也沒見有人來尋。而且就算是你們先射中的,怪也隻能怪你們箭法不精,隻射中了這狐狸的皮毛,我們沈將軍可是一箭射中了這狐狸的頸子........”
“燕銘!”男子喝住他,燕銘瞟了一眼,輕哼一聲便閉上嘴。
林長嶽聽到燕銘的一番話卻是怔住,“大人可是北境的沈將軍?”
燕銘回道:“那你覺得還能有誰?”
林長嶽沒由來地感到慌亂,眼神已有些飄忽。
他隻是個九品官位,常年駐於京城,那日長林殿設宴,他沒資格去,自也是沒見過北境回來的將領。
沒想到碰上硬茬了。
林長嶽本已做好了被打發走的準備,沈軒卻是瞟了一眼他身後弓箭,徐徐問道:“閣下剛才說,這狐狸是你先獵到的,可剛才射中這隻狐狸的是支黑羽箭,閣下背著的箭為何是白羽 ?”
林長嶽抬起頭直視那人的目光,隨後不自覺躲開,斟酌著怎麽開口。
燕銘卻猛地反應過來,梗著脖子喊道:“就是,你騙誰呢?”
沈軒又瞥了燕銘一眼,沒去理會,掃過林長嶽神色,似已了然。
林長嶽思索片刻,還是坦誠答道:“回將軍,這隻狐狸是一位姑娘獵到的,我們分頭尋找,她並未跟來。”
沈軒輕笑,搖了搖頭,隨後調轉馬頭,不再多說什麽,背對林長嶽,隻昂起頭,漫不經心地留下一句,“那閣下就讓你口中所說的那位姑娘親自來找我。”
林長嶽沿著河岸返回,在河邊的大石上坐了一柱香的時間,才等到返回的衛明姝。
衛明姝問道:“林小將軍可有找到?”
“找是找到了.......”
衛明姝見他麵露難色,手中也沒有帶回獵物,臉色沉了幾分,“是那些人不願給嗎?可知道是哪家的隊伍?”
林長嶽重重一歎,“撿到那隻狐狸的,是北境回來的沈將軍。”
衛明姝一愣,馬在河岸邊甩了甩頭,連韁繩都忘了拉。
“是那個沈軒嗎?”
“應當是。他們說姑娘箭法不精,才讓狐狸跑了去,怪不得旁人。”林長嶽頭越埋越低,“那位將軍還說,若想要狐狸,得姑娘你親自去找他.......”
衛明姝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她那日雖沒去街頭看,從前卻也在京城聽過不少關於此人的傳聞。
大黎開國後重文輕武,宣帝在位時不理朝政,邊境不穩,內亂不斷,朝廷佞臣主張割讓國土,北涼趁機而入,直逼長安,西境胡族,隔岸觀火,蠢蠢欲動。
沈軒乃當今太後親外甥,與聖上算是表親,十四歲便隨父征戰,十六歲便立下戰功,於陣前取敵將首級,後又親率五萬騎兵直入北涼腹地,擒獲北涼雙王。
大黎能夠在其後四年收複北境全部失地,甚至滅了北涼一國,這位沈將軍也是功不可沒。
聽說那人入京當日,聖上親賞朝馬,允其駕馬入宮,當晚在長林殿擺了慶功宴,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惠帝親封右威衛大將軍。
年僅二十便官居三品,自新政以來還是頭一個,風光無限。
可傳聞此人嗜血成性,北涼戰敗後,北涼大將卓野帶一萬俘虜歸降,這沈將軍將一萬降虜坑埋了不說,還將卓野全身筋脈挑了,綁在架上活生生燒死。
衛明姝已是腦海中清晰勾勒出了一副凶煞麵孔,想必那人讓她去尋他,也是居高臨下的姿態.......
若是平日裏世家裏養大的那些軟棉花,她彈一彈也就罷了,真遇上不好招惹的釘子,她是不敢硬碰硬。
人要識趣,人家讓她去尋,難不成她還真要去和閻王討個說法?
林長嶽卻不知她的想法,問道:“姑娘可要隨我去找沈將軍?”
衛明姝緩緩搖頭,“算了吧,他說的也對,本也是我技藝不精,那沈將軍既然想要,給他便是。”
她遮起眼中最後一點不甘,眉眼彎起,“多謝林小將軍陪我來尋,時辰也不早了,林小將軍還是快些隨隊伍往深處走吧,我就先回去了。”
蘭芝在獵場外,坐在馬車沿上同車夫百無聊賴地候著,遠遠望見衛明姝走來。
那單薄勁裝在風中鼓動,衛明姝打了個寒顫。
蘭芝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取過馬車內的披風,跳下車迎了上去。
她家小姐分明是個體弱的,卻整日同那些個男子騎馬射箭。
這麽在外麵奔走,這病何時才能養好?
“小姐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衛明姝任由蘭芝將那披風給她裹好,微微歎息,“沒意思。”
蘭芝手下動作不停,替她係好帶子,理了理衣領,瞧了眼衛明姝的神色,倒也猜出一二,“小姐可是什麽事...不順?”
一下被戳中了心事,衛明姝眼瞼垂下,“本射中一隻紅狐,卻是被別人撿了去。也是我力道不足,讓那狐狸跑了,倒也不能怪旁人......”
“還能這樣?小姐可有查到是誰?”
衛明姝緊抿著唇,帶了些委屈看向蘭芝,許久之後才蹦出兩個字, “沈軒。”
蘭芝替她整理衣擺的手瞬間頓住,試探地問了句,“從北境回來...那位?”
那她家小姐運氣還真是......
衛明姝其實早已想開了,這位祖宗爺想怎麽撿怎麽撿,高興就成,她自認倒黴。
她確實有些委屈,可委屈的不是那人搶了她的狐狸,她還是很慷慨大方的。
她隻是不服,從小到大她都沒什麽氣運,好不容易撿了隻狐狸,也能被這北境回來的殺神搶先一步奪走。
蘭芝一本正經地提議道:“小姐,不如改天讓老爺帶您去廟裏多拜拜,說不定能時來運轉,實在不成,去拜拜姻緣也是好的。”
衛明姝:“.......”
兩人坐上馬車,沿著山路而上,山景變換,隱約可見行宮藏於半山腰,巧奪天工,與山景融為一體,山間霧氣縹緲,如臨蓬萊。
馬車停至一處院落。
這別院本是聖上下令搭建,用來給圍獵世家臨時歇腳的,比起侯府隻能用簡陋來形容。
衛明姝下車,走入別院,蘭芝遣人燒水,“小姐沐浴歇歇吧,剛好暖暖身子。”
這別院甚至沒有專門的淨室,隻有一隻木桶用屏風隔著。
屏風後霧氣彌漫,一隻玉足輕點水麵,沒入水中,桂花伴著層層漣漪飄散開,纖瘦的肩靠在木桶上,芳靨泛起微紅,卸下一身寒氣,緩緩閉上雙眼。
蘭芝攏了攏那散開的青絲,“之後幾日,小姐還去圍獵嗎?”
衛明姝已經有些昏沉,“自然是不去了。”
她隻是個花架子,和那些世家子弟一樣,也就圍獵第一日去主獵場湊個熱鬧。之後幾日,多半都是武將往林子深處走,她也不好拖別人後腿,之後幾日還是跟著嫂嫂投壺踏青的好。
畢竟最後的那場春宴才是他們能大顯身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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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春獵最後一日,惠帝於西澤山頂設宴。
清明多雨,晨起山間露水晶瑩,寒風夾帶著泥土的芳香撲麵而來,山頂平闊空曠,草色正濃,極目遠眺,京城依稀可見。
此次春獵空前盛大,若在獵宴上博得彩頭,得聖上青睞,自是極好。
帳外世家男子躍馬揚鞭,而羅帳內正是衣香鬢影,珠圍翠繞,好不熱鬧。
一張張花容正透過吹起的幔紗張望著,紅綢綠帶,水出芙蓉,隱約見得年輕的姑娘用手帕遮起精致妝容,雙雙低頭輕語,不知說到什麽嬌羞微嗔,襯得這周圍景色倒黯淡無光起來。
“剛才策馬在首的是寧國公世子?”
“可不是!聽說這次狩獵沈將軍拔了頭籌,陛下昨日親贈一隻名匠打造的金玉手鐲。”
“手鐲?賞賜這女兒家的物件做甚?”
“你笨呀!此次春宴,聖上可不就是有意要為這位國公世子挑選親事?”
話音剛落,宴前鑼聲敲響,勝負已定,台下一片叫好。
惠帝正坐於上座,笑容滿麵:“沈將軍可要再比一場箭術?”
沈軒朗聲道:“末將既以得賞賜,不如把剩下機會讓給其他人。”
這話說得未免有些肆意輕狂些,卻令聖上龍顏大悅,“那便聽你的,賜座!”
待沈軒回到座上,場內也已設好箭靶,惠帝興致正濃:“接下來的比試,朕也再添個彩頭,凡中五箭者,賜西蕃玉盞一枚!”
燕銘沈軒坐下,往旁邊湊近了些,“沒想到宣遠兄箭法精湛,騎術更是了得。”
沈軒淡然一笑,“你何時學會了這麽多奉承話。”
燕銘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轉而嗤了一聲,“我就隨便誇你一句,你可千萬別當真。”
沈軒不置一詞。
“對了,你撿到的那幅狐狸皮,究竟還打不打算送我了?”
沈軒算是看穿了他,搖了搖頭,“既然射中之人一直沒來尋,給你便是。”
“真送啊?”燕銘仍帶著些不確定,臉上卻是抑製不住的喜悅,仿佛計謀得逞,仍好心提醒道:“沈宣遠,我給你講,這西郊的狐狸可真不多見。你還記不記得,那日咱們便遇上一個冒領之人?”
沈軒笑了笑,“你難道還怕我反悔不成?”
他是真的不知道,三月已至,又不是什麽大冷天,他現在要這狐狸皮子做些什麽?
他又不怕冷。
燕銘見他真的不感興趣,嘴角不由揚起,“那我就勉為其難收著吧,剛好給我夫人製件衣裳。”
沈軒挑眉,“如今天也暖和,你現在做衣裳?”
“這女人向來是不嫌衣服多的,就算現在不能穿,做出來收著等明年冬天也總能穿的。”
沈軒欲言又止。
燕銘瞥了他一眼,及時打斷了他,擺了擺手,頗有心得體會地道:“跟你說了你也不懂,你自個兒娶一個,到時候就明白了。”
沈軒似不甚感興趣,轉頭看向台上。
時下朝中雖崇武,世家子弟依舊文官居多,精通騎射者少有,五之中四,已是罕見,五箭全中,寥寥無幾。
沈軒徑自倒了杯酒,晃了晃手中的金盞,似那金盞美酒都要比台上的比試好看些。
燕銘瞧了一會兒,也覺得無趣,繼續同他搭話,“你這次回京,是要長住吧?”
沈軒點了點頭,仍未抬眼,“嗯,回京述職,正好看望故人,順便來查件事。”
燕銘奇怪地打量了他兩眼,“什麽事?神神秘秘的。”
席間一時又陷入了沉寂。
“不想說就不說,我不問了還不成。”燕銘換了個話茬,“你這次回京,就沒有相看的打算?”
“嗯?”
燕銘見他沒聽清,望了眼四周,說話聲大了些,“我可是聽說,你姑母可是讓你多去別家走動走動。”
“有什麽好走動的?”
前幾天他被他姑母拉去順承郡王的春日宴,那些人他認識不認識,卻都迎上一副笑臉,也不知道有什麽好高興的。
他們又不熟。
燕銘一時不知如何接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自然是去相看啊!我給你說,這京城的貴女,隨便一個放到北境,都可以算是數一數二的美人,各個氣質不凡......”
沈軒打斷道:“我也不是從沒來過京城。”
他小時候,確實在這京城見過一個很有趣的姑娘。
沈軒舉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又添了一杯。
隻是他不知道,那姑娘還記不記得他,如今又是什麽樣子。
沈軒望著杯中清釀若有所思,卻未曾注意周圍已是人聲鼎沸。
“安平侯府衛明姝,賜長弓。”
侍從的高喝聲還在悠揚回**,沈軒聽到那名字,緩緩放下杯盞。
世家男兒中站出一位麵容姣好的姑娘,身著緋紅色對襟窄袖勁裝,膚白如雪,青絲皆用紅帶高高束起,隻輕點胭脂,略施粉黛,仿若經過璞玉經歲月雕琢,灼灼芳華。
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眼,亦如多年前那般,熠熠生輝。
姑娘站在烈陽下,拉開長弓。
“第一箭!”
長箭飛出,穩穩地落入靶心。
“好!”
此起彼伏的驚歎聲中,紅衣獵獵,如同眾星拱月,周圍一切都黯淡無光。
這便是她長大後的樣子嗎?
“宣遠兄久離京城,可能有所不知,這位乃是安平侯獨女,在京城可謂無人不識。”
沈軒仍是直愣愣地凝視著場上。
他想過與這姑娘再遇時的情形,彼時那姑娘隻敢躲在屏風後拽他衣角,如今已是變得如此光豔奪目。
不過這樣的姑娘,合該如此。
一雙眼眸變得深不見底,隨著翻飛的裙角流轉,“知道,曾經見過一麵。”
“見過一麵?”燕銘詫異地轉過頭,“你不是好多年沒回京了嗎?什麽時候的事。”
衛明姝成名那會兒,沈軒應當沒有再回過京城,而衛家這姑娘十三歲前,京城也沒多少人見過她。
聲音有些縹緲,仿若喃喃自語,“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不過兒時一麵之緣,卻是足夠讓人記很久。
“那你知不知道,這衛明姝為何成名?”
“成名?”
燕銘見狀往近湊了湊,“你可能不知,這衛明姝從小隨父習武,極擅騎射。十三歲時,當街一箭射下昌陵伯府嫡長子的發冠。”
王芃安是燕臨表兄,那一日正和同窗學友剛剛走出茶樓,在大街上高談京中趣事。
“這衛君詠當真是個病秧子,今早在學堂差點跌倒暈過去,竟是比女兒家還嬌......”
話還沒說完,一隻長箭從那王家嫡子的發冠直直穿過,釘到了茶樓門前柱子上。箭尾顫了顫,顯然是力道極大,不似在開玩笑。
王家嫡子披頭散發癱坐於地,地上還有幾縷發絲,還沒緩過神,街上一女子駕馬停至身旁,坐於馬背俯視著淡笑,那笑容卻是讓人不寒而栗,“你再同我說說,誰是病秧子?”
王芃安一手撐地,一手指向她,嘴唇卻在不住顫抖,“你...你是何人!敢當街傷人!”
“安平侯之女衛明姝,你記好了。”
說罷,衛明姝輕蔑一笑,又瞥了他一眼,駕馬緩緩離去,空留下滿街圍觀人群,驚奇的議論中夾雜了幾聲嘲笑。
京城誰人不知,安平侯衛直武將出身,平定西境戰功赫赫,負傷後久居京城。早些時候先帝感其功勳,特調其到尚書省,任吏部尚書。
隻是這安平侯雖得天子恩賜,但未有姬妾,子嗣單薄,夫人年輕時隨夫征戰傷了身子,隻得一子一女。
這世子偏不爭氣,是個病秧子,不能隨父習武,隻好從文,卻在書院中常常暈倒昏厥,左右常伴侍從,學堂上也要服藥,常因病告假,引得同窗嘲笑。
早些年,京城無人見過衛家這位小娘子,時人紛紛揣測,衛家小姐應當也是個病的,隻因著女子不必上學堂,便一直養在家中。
後來新帝即位,恩寵不再,惠帝將衛直平調至兵部。時下六部,以吏部為首,兵部雖同為六部,但因時下重武,同階官職多以武將為重,兵部屬實沒有什麽實權。
此舉名曰平調,實為削權,京城官員聞風而動,衛家也漸漸成為京城談資,世人都道安平侯一世驍勇,卻後繼無人。
“此事過後,關於衛明姝的謠言不攻自破,這姑娘也因此名聲大噪。雖然對女子來說著實算不上什麽好名聲,但也算是讓世人知道這安平侯府還有人,不過是陰盛陽衰罷了。
後來這衛明姝在一次秋彌得了聖上賞識,與皇後走得甚是親近,常隨父出沒於圍獵武場,自此京中無人敢再招惹。”
隨後燕銘似是又想到什麽,環顧四周後欲言又止,隻可惜地歎了口氣。
“但衛家這個獨女心氣頗高,因著一些原因如今年十八未嫁,每每有人上門說親,那衛明姝也總揚言讓人同她先比試一番,贏了再說。”
旁邊傳來一聲輕笑。
燕銘看他如此,不解道:“你笑什麽。”
“沒怎麽。”
又是一箭破空而出,射入靶心,台下讚聲不絕於耳,笑意更深了些。
燕銘眼睛轉了轉,一瞬間睜大了眼睛,壓著聲音道:“沈宣遠,你......這女子雖是人中龍鳳,但可不是個能娶的。”
聲音被哄鬧聲壓住,卻仍是清晰可聞,勢在必得,“為何不能娶?”
燕銘麵露難色,“嘖”了一聲,“你不懂,娶妻還當娶賢。”
衛明姝除了名字裏有個姝字,其他哪裏和賢良淑德沾邊兒?
況且此女和東宮那位太子關係匪淺,就算是因著這個也娶不得。
燕銘看了看周圍,有所顧及,欲言又止,“唉,總之你以後便知道了。”
他是江陽侯世子,早些年隨父於北境征戰,與沈軒也算是同袍。
四年前北境大獲全勝,戰局已定,他們家便領命回了京。
沈軒的堂姊林氏便是回京後聖上親自為他指婚。溫香軟玉的美嬌娘,細語呢喃,抱在懷裏宛若春水,常年在外吹沙的武將哪裏禁得住。
兩人正各懷心事,台上鑼聲已落。
“中五箭,賜西蕃玉盞一枚。”
朱唇輕啟,聲音雖響亮,卻是有些說不出的細膩清靈,“臣女謝陛下賞賜!”
惠帝臉上笑容未去,“好,衛家這姑娘果真不讓朕失望,須眉巾幗,不輸我大黎男兒!”
“陛下過讚”
“你可還要什麽賞賜,盡管提出來!”
衛明姝直起身朗聲道:“臣女日前不慎拉斷一張弓,既然陛下提了,那明姝就鬥膽向陛下討要一張。”
惠帝大笑:“好!這有何難,待朕給你尋把好的,過幾日送到安平侯府上去。”
“謝陛下!”
衛明姝拱手行禮,轉頭自擂台而下,高束馬尾如潑墨揮灑,裙擺似花瓣隨風揚動,輕掃擂台階梯,輕易就能勾了人的魂去。
她沒有往台下多看一眼,自也沒有理會那道迎著烈陽的目光,早已如炬中火。
衛明姝徑直走回自家羅帳,蘭芝早已在帳外等著,見她走來,上前給她攏好披風,掀開簾子。
衛明姝剛踏入帳內,便見自家嫂嫂迎了過來。
衛明姝的大嫂鄭葉本是小戶商賈人家的女兒。此次春蒐,惠帝邀請了幾乎全京城世家年輕男女前往。她們家人丁單薄,大兄不宜出遠門,隻有她一人赴宴,嫂嫂便主動過來陪她。
明珠可還好?”
“得了賞賜,五箭全中。”說罷,衛明姝扶著蘭芝坐在了帳中的靠椅上,仔細瞧去,額頭上竟已布了層細細的薄汗,她微微向前抬身,蘭芝往背後塞了個軟墊。
“我的乖祖宗,不是問你這個,我在問你身體感覺怎麽樣。”
衛明姝接道:“還好,不過是昨夜沒睡好而已,隻比了五箭,能撐住。”
世人皆道衛家獨女頗有將門風采,擅騎射,將來必能繼承衛家衣缽。可她知道,那麽多的讚聲,多半也是因為她聖上這麽誇過她,應和皇家罷了。
騎射武藝,她練了多年,也隻能策馬行三刻,射箭射八尾,所幸每次宴席上也不會比試更多。
她不過是個藥罐子,小時候因患有咳疾,常臥病在床,大門不出。
後來雖是找了個難以言說的方子治好了咳嗽,能出去走動走動,可終究要靠湯藥才能維持。因著喝這藥方的緣故,時常晚上夢魘纏身,白日沒有精神,三天兩頭被大病小病找麻煩,身子也要比旁人差點。
可總歸比自己大兄好很多,能在外麵活蹦亂跳站一日已是足矣,給家裏爭臉的擔子自然得落到她頭上。
蘭芝從隨身帶的包袱裏拿出一個藥瓶,一顆烏黑的藥丸滾在手心上,“小姐還是先把這藥吃了吧,緩緩勁兒。”
衛明姝點了點頭
蘭芝擦了擦她臉上的薄汗,握住衛明姝手,發現手上也是冷的,“再添件衣服吧。”
“嗯。”
蘭芝又給她加了件披風,又給她膝上蓋了薄毯,將她的兩隻手放在毯子下裹著。
“唉,明珠你也別總勉強自己,這段時間多在家養養,剛好讓舅姑幫你相看......”
衛明姝搖頭道:“不勉強,大嫂,我好著呢。”
他們這一家老小倒是整天念叨著她的婚事,不過也是,她都十八了,正常的女子這個時候或許都有孩子了。
“明珠剛才可看見了那沈將軍?”
作者有話說:
《有什麽好走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