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木偶人33
小區門口,薑安老遠就瞧見男人懶散地靠在車上,一條腿微微曲起,嘴裏叼著一根煙,脫下警服的他渾身都是痞氣。怕人等急,她小步跑起來,到了人麵前小口喘著氣。
傅晉寒散漫地睨她一眼,小姑娘眼睛似乎永遠都很亮,閃爍著神采。他徒手掐滅煙頭,問:“找李幼微做什麽。”
外麵實在太熱,薑安跑這兩步額頭就沁滿了細汗,她抽出紙巾隨手一擦說:“能上車再說嗎。”
傅晉寒站直身體,伸手幫她開了車門,兩人的身高差很大,他站在那兒遮住了薑安頭頂的烈日,薑安又拿紙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彎腰上車。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我這車的高度,你用不著彎腰。”
剛坐好準備係安全帶的薑安:“……”
她回頭瞪了傅晉寒一眼:“有沒有說過你很會惹人生氣。”
傅晉寒眉梢微微挑了挑,轉身上車,就在薑安以為他不會回答她這個無聊的問題時,男人突然開口:“以前有個小孩也這麽說過。”
薑安心下一跳,扭頭看向開車的男人,不知道他這話是有心還是無意。
她看了一會兒哼了聲,坐直了身體說:“今天不是李湛下葬的日子嗎,他們家就剩下一個13歲的孩子了,我想去看看。”
“去看看?”
“嗯。”頓了頓她又說:“這件事對李幼微影響應該挺大的。”
傅晉寒沉吟片刻後說:“父親被母親計劃殺死這個打擊對於一個未成年來說確實挺大。”
薑安聞言攥了攥手指,沒有說話。
李幼微請了一段時間的假,因為母親被刑事拘留,父親的屍體從太平間拖了回去,替父親下葬的事情就落到了她一個孩子身上。
李湛父母早就不在人世了,來往的賓客很少,樓道裏擺放的花圈隻有零星幾個,房門大開,李幼微戴著白花站在人堆中間捧著父親的遺照,麵對耳邊那些比演戲還假的哭聲一言不發。
大家都像是在走個過場,每個人哭一哭聲情並茂的痛喊幾聲再例行去安慰一下捧著遺照的孩子就完成任務了。
薑安和傅晉寒站在門口,一直等人散的差不多了才進去。李幼微在牆角蹲下,始終捧著父親的遺照一句話都不說。
薑安走近,和她一樣在牆角蹲著,就這麽陪著她,傅晉寒沒有上前打擾,倚在門框上抽著煙。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薑安的腿都麻了,李幼微還是那副表情,目光沒有一絲波動。她輕聲問:“怎麽不哭?”
李幼微呆滯地說:“哭不出來。”
薑安溫聲和她聊天:“聽說死去的人以後都會上天堂。”
李幼微搖搖頭:“不會的,爸爸不會的。”
薑安微詫,看向李幼微:“為什麽這麽說?”
李幼微:“壞人是上不了天堂的。”
薑安頓了頓,低聲安撫:“爸爸對你好嗎。”
李幼微停頓片刻才猶豫著點頭。
薑安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那他就是一位好爸爸。”
每個人都在有限的生命旅程裏扮演過不同的角色,李湛或許做盡了壞事,但是在對妻兒這一點上,他是一名合格的父親和丈夫。
“可是媽媽說爸爸是壞人,張叔也這麽說,所有人都這麽說。”李幼微抬頭看著薑安,她有著比同齡人更加高的智商,但說到底還是個孩子,家庭發生這麽大的變故,她這麽多天來就像是水裏的浮萍飄在水麵上再也找不到家了。
薑安微微眯眼,溫聲問:“所有人?”
大概是實在笑不出來,李幼微嘴角動了動,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知道你是誰。”
薑安:“嗯?”
李幼微說:“你是寫那本小說的作者,我見過你。”
薑安在腦海裏搜刮了一遍,確認自己沒有見過李幼微,她不由抬眸朝傅晉寒看去,後者朝他揚了揚下巴,示意她繼續。
薑安是學心理學的,她知道怎樣讓人卸下心防,放鬆戒備,但李幼微的警惕性明顯很高,而且自主意識非常強,她想要問的,李幼微似乎已經知道。
果然,李幼微很快就說:“是在哥哥的手機上。”
“哥哥?”薑安頓時蹙眉,“哪個哥哥。”
李幼微這時低下了頭:“不認識。”
薑安對情緒的察覺非常敏銳,她能感覺到李幼微情緒上的變化,談及這位哥哥時,她的麵部表情放鬆很多,沒有那麽拘謹,但微表情又證明了她沒有撒謊。
不熟,但信任?
這是什麽樣的關係?和何麗有關嗎?
薑安抿了抿唇,再想和李幼微聊時,女孩已經不願意再說了,薑安沒有勉強,和她聊起了別的。
傅晉寒抽完一根煙,調整了姿勢,目光掃過牆角的兩人。客廳並不大,聲音傳播的很清楚,他能清楚聽到她們在聊什麽。
傅晉寒曾經當過特種兵,對於這種心理治療不算陌生,幾乎每一次出任務回來,隊裏都會派來一名心理醫生,盡管在他看來這種心理輔助手段毫無用處。
然而他沒想到薑安會特意跑一趟給李幼微做心理疏導。
從李幼微家裏出來,薑安走很遠之後回頭再度看了一眼那扇關閉的房門。
傅晉寒雙手插兜,眉眼高挑:“怎麽?”
薑安搖搖頭:“株安有限公司表麵風光實際上是為一些有權有勢的人提供性對象,而這些對象大多都是農村出來的大學生,因為她們單純好騙,何麗就是十二年前那批受害者,這群人害了她的一生,也害死了她妹妹,何麗為了報仇嫁給了李湛,以此接近專門負責聯絡的齊昌義,她利用齊昌義自私多疑的弱點慫恿齊昌義殺害李湛,故意利用模仿小說殺人的噱頭引起媒體關注……算了,可能是我想多了。”
她說了一長串後想到李幼微,皺起眉沒再言語。
傅晉寒嗓音低沉:“你是想說何麗隱藏了這麽多年,心裏隻有複仇一個念頭的人,為什麽會為李湛生下女兒,又為什麽之前有那麽多機會不動手,而偏偏選擇現在動手。”
薑安:“仇恨在她心裏埋藏了十二年,但她除了是姐姐,還是一名母親,她親手謀劃殺死女兒的父親,心裏難道沒有一點動搖嗎?”
傅晉寒目光微沉:“契機。”
薑安很快接道:“對,一個契機,是什麽樣的契機讓她堅定了要殺死李湛的決心。”
兩人不知不覺中走到了十多天前李湛被拋屍的那塊空地,薑安頓足,地上的白線若隱若現,李湛當晚的慘狀仿佛又曆經眼前。
她站在那具無頭屍的側麵,慢慢彎下腰,半蹲在地上:“有刀嗎?”
傅晉寒擰眉,盯著她看了兩秒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把軍刀遞給她:“這刀很利,悠著點。”
薑安沒說話,她目光沉靜,接過刀握在手裏高高舉起,隨即高高落下,反複重複一個動作且越來越快,忽地,她停住了動作,倏然抬眸,朝圍牆深處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