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木偶人10
南城地方不大,這幾年又在搞文明建設,到處都在修路。尤其是圍繞市中心這一圈兒,老城區和新的開發盤遙遙對立,這就形成了護城河南邊是一派繁榮的高樓大廈商貿圈,北邊是半拆不拆的老小區老街道。
在護城河裏撈出來的屍體一年也有好幾具,這裏麵有殉情的,有自殺的,有失足落水的,還有被人惡意推下去的。算是南城出現屍體的高發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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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不到十點,包子拍著衣服上從護城河那兒蹭到的灰叫苦不迭的往刑偵辦走,“老大,這個月可一定要給我加點獎金,我這一個人都當十個人使了!”
隔老遠薑安就聽到了包子的聲音,她從傅晉寒辦公室裏探出一顆小腦袋,“包子哥,你去哪兒啦?”
包子一股腦兒的吐苦水,“還能去哪兒,護城河唄!那兒今天又溺死了一個。咱好歹也是市公安局,多招幾個警察是會死嗎?李湛那案子我都忙的夠焦頭爛額了,還得趕過去處理護城河那女孩。”
楊樂習慣性地在說話之前先推推眼鏡,“又有命案了?”
“命什麽案啊,是自殺。”包子歎氣,“估計又是個想不開的,這案子交給二隊了,咱也甭操心了。”
包子說了一堆才發現他們傅隊人不在這,不由問道:“老大呢?”
“被張局叫去了。”楊樂說:“好像是王局休假結束了,針對李湛那案子要開個會吧,估計是上麵又施壓了,咱們得趕緊把這案子破了,給市民一個交代。”
包子一臉懵:“合著我剛說漲工資的事白說了啊……”
他話還沒說完,頭頂就被重力拍了一下。
包子慘叫一聲,回身看到傅晉寒,趕緊閉上嘴巴,訕笑道:“老大,開完會了?”
傅晉寒叼著根煙,模樣痞的很,“一天到晚就是漲工資,掉錢眼裏了?”
“沒沒,我這不是隨便說說嘛!”包子特沒出息的把傅晉寒手裏的文件接過來。
傅晉寒邊走邊問:“護城河那怎麽了。”
包子收起笑臉,說:“一個女學生,昨晚跳河了。今天早上被附近釣魚一老頭發現後報警了,護城河那看熱鬧的人太多,現場人手不夠,我就跟著二隊一起去了。”
刑偵辦的地方小,壓根就放不下薑安的桌子,所以她理所當然的坐在傅晉寒的位子上。
傅晉寒開門後就看到坐姿規矩乖巧的薑安正抱著她那兔子保溫杯喝水。
與其說是喝水,不如說跟品茶似的,小口小口的抿,唇邊沾了點水漬,小巧粉嫩的舌尖輕輕又把那點水漬卷進口腔。
傅晉寒和包子說話的時候,時不時就會瞥過去看兩眼,有點想不通白開水有什麽值得品的?
他皺著眉又把眼神轉回去,“和齊昌義約在幾點?”
“下午2點半,這個齊昌義可是大忙人,我打了三次才讓他的秘書接通他本人的電話。”包子想進去問問薑安關於何麗的事,奈何他們老大人高馬大的堵在門口,一點縫隙沒給他留,他隻好又抬頭看傅晉寒:“老大,那個陳斯禮要不要找來問問情況?”
傅晉寒半抬著眼,“你知道陳斯禮是誰嗎?”
包子還真不知道。
對上包子茫然的神情,楊樂好心給他解釋:“陳斯禮是陳富的兒子,陳富是咱們南城的首富,捐了多少款,蓋了多少學校,去年還被評為南城最具影響力人物,是咱們市人人愛戴的慈善家!你在沒證據的情況下僅憑一輛進出小區的車就把人唯一的寶貝兒子弄來公安局,我看你這警銜是不想要了。”
包子:“……”他哪兒知道這陳斯禮這麽大來頭。
薑安慢慢擰上瓶蓋,烏黑的眼珠子朝包子看過去,表情真誠的說:“包子哥,你這種不畏強權的精神可太酷了!”
“啊?”包子摸著後腦勺,他還是第一次被女孩子當麵誇,耳根有些紅,“嗐!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嘛!但這沒證據咱確實也不好強硬的把人帶來。”
薑安站起來,一本正經地說:“咱們也可以不把他帶來啊,你親自去一趟株安有限公司會一會那個姓陳的,我相信以包子哥的實力一定能問出點什麽來。”
包子被這波莫名其妙的彩虹屁吹的很不好意思,害羞地說:“別這麽說,其實我的實力也就一般般吧。”
薑安搖頭,眼神堅定:“包子哥,你太謙虛了,我給你寫幾個問題,你就照著我寫的去問他就成。”
包子大腦還處在被崇拜的飄飄然中,薑安已經在紙上寫好把本子遞給他:“加油包子哥,你是最厲害的!這關乎到能否破案,隻有你去我們才能放心。”
包子頓時正經起來,鄭重地接過本子:“薑顧問,等我的好消息!”
“嗯嗯!”薑安使勁點頭。
傅晉寒雙手插在褲子口袋,好整以暇的看著。
楊樂都看呆了。
等包子走後,薑安才摸了摸鼻子,感慨道:“包子哥好純情啊。”
“是你太壞了。”傅晉寒眉梢微動,淡著聲說。
薑安想起早上的事,扭頭瞪了傅晉寒一眼:“沒你壞!”
說完氣急敗壞的就往外走。
楊樂好奇道:“薑顧問看著心情不太好啊,誰惹她了?”
傅晉寒“嘖”了聲:“幹你的活。”
市局這幾日因為記者圍堵,門窗封的緊,空氣裏總有一股消散不去的潮濕氣。因為早上護城河有人溺亡的事,市局裏人來人往,大辦公室門一開,飄著一股煙味泡麵味,跟那潮濕氣混一塊兒。
薑安嗅覺靈敏,這味兒聞著實在不大好受,她幾乎是捂著鼻子在走廊上走動。這個位置和二隊的辦公室離得不遠,越靠近越能聽見會客室裏傳來的喧雜聲。
“我女兒不可能自殺!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薑安偷摸著走近,趴在窗戶上朝裏看,會客室的門不隔音,叫罵聲和哭聲交雜在一起,隔著門傳到她的耳朵裏。
“我們家若若是三好學生,從小就懂事沒讓我們操心過,前天……前天我們還通過電話,她說她這學期獎學金申請下周就下來了,她那麽優秀,怎麽可能……怎麽可能自殺!”一個滿頭白發穿著普通的婦人哭著趴在桌子上,不停的抓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反複重複著一句話:“我女兒不會自殺的,她一定是被人害的!”
婦人身邊的男人穿著破舊的短袖,長褲腳破了好幾個小洞,腳上的那雙布鞋全是黃色的泥點子。他說話比那婦人要冷靜很多,眼底卻是悲痛的:“警察同誌,我和我女兒前天才通過電話,電話裏我們聊了很多,她很正常,根本不像要自殺,你們一定要查清楚還她一個公道!”
二隊的警察把電腦搬到他們麵前,頭疼地說:“我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我們身為警察都是按規章程序辦事,如果沒有證據我們也不會隨意判定你女兒是自殺溺亡。這是你女兒昨晚在湖邊的監控錄像,這監控總造不了假吧。”
監控清晰的捕捉到了林若的畫麵,她獨自在護城河邊走了一個多小時,之後沒有任何預警地跳了下去,水麵上泛起一圈漣漪,這個如花一樣年紀的女孩再也沒有露出水麵。
直到第二天屍體飄到了下遊,被釣魚的老人看見。
橋上是喧鬧的鮮活,橋下是終結的生命。
林若的母親在看到女兒跳下去的一瞬間忽然站了起來,抱起桌子上的電腦猛地往地上砸,嘴裏哭喊著:“我女兒絕對不會自殺!你們就欺負我們是農民!欺負我們什麽都不懂!你們賠我女兒的命……”
“哎!你怎麽能損壞公物呢!”會客室裏的兩個警察連忙把林若母親按住,還有一個趕緊把電腦從地上撿起來,看看還能不能搶救一下。
林強把老婆拉到自己身後,那張風吹日曬的臉上寫滿了一個農民的滄桑和喪女的痛苦,他抹了把臉,似乎終於接受了事實:“我們回去吧,幺兒在水裏泡了那麽久肯定很冷。”
這話讓林若母親驟然失聲痛哭,幾名警察麵麵相覷卻也知道在這種時候說什麽都沒用,隻能讓這對父母自己慢慢消化。
年紀小的警察歎了聲氣:“我送你們出去吧。”
門被推開,尖細的哭聲在走廊上回**,薑安慢慢從窗戶上挪開,朝人堆裏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正好和林若母親渾濁而灰敗的眼睛對上了,範小萍猛地掙紮起來,從人堆裏撲出來,一把攥住薑安的手,絕望的眼神中漸漸升起了一絲希冀。
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你是那個很出名的作家薑安對不對?我女兒很喜歡你的小說,她房間的牆上還有你跟她的合照,你一定認識她的對不對?”
範小萍抓的很用力,薑安細白的手腕紅了一圈,她沒動任由範小萍抓著。朝身後過來的警察很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用過來,然後帶著範小萍去旁邊的長椅上坐下。
薑安目光沉著,即便她根本就不記得什麽林若,依舊溫柔地,冷靜地說:“嗯,你女兒來過我的簽售會現場,我們有過一麵之緣。”
範小萍抓的越發用力:“你救救我女兒,我了解她,她一定不會自殺的,她肯定是遇著什麽事了!”
範小萍說的無比篤定,但監控是鐵錚錚的事實,林若跳河的時候身邊沒有其他人,她的確是自殺。
但她為什麽要自殺呢?薑安想。
薑安拍了拍範小萍的手背,溫聲說:“你可以去你女兒學校問問她的室友,或者和老師打聽打聽,不過我建議你最好是從你女兒的室友和朋友入手,看看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如果她是因為被欺負了或者別的外力因素導致她選擇自殺這條路,你可以到時候再來一趟警局。”
範小萍哭的斷斷續續,不停點頭:“對、對!老頭子,我們去學校!幺兒肯定在學校受欺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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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隊,按照你說的幾點我去問了李湛在健身房的同事,他們都說李湛平日裏對他老婆不錯,沒聽過兩個人感情不和。不過我從健身房的保潔那兒打聽到李湛在一周前見過一名律師,那律師是專門打離婚官司的,李湛找他寫了一份離婚協議書……草!前麵怎麽了?”
老李剛從外麵回來,跟在傅晉寒後麵匯報工作,抬頭就看到前麵圍了一大批人,他們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犯罪心理顧問正被一個婦人扯著手臂生拉硬拽。
那架勢,老李都怕那小胳膊被扯斷嘍!
他剛想去看看,眼前就掠過一抹高大的身影,速度快的老李差點沒看清。
傅晉寒大步上前,二隊的警察下意識讓開了一條道。
他單手拎起薑安的後衣領,將人整個抬了起來往後一放,臂力驚人。
範小萍哆嗦的鬆開了手,沒敢再去拉扯薑安,眼前男人的氣勢過於迫人,她往後退了幾步拉住林強的衣袖,像是在找一個庇護。
薑安跟個小雞仔似的被他拎著,不悅的反抗起來。
傅晉寒沉冷的目光一掃,薑安頓時老實了,由著他寬大的手掌拎著自己的後衣領。
沉冽的聲音猝然響起,“怎麽回事。”
二隊的人忙道:“這兩位是今早護城河溺亡的家屬,非要說他們女兒不是自殺的,這會扒著薑顧問在鬧呢。”
林強隱忍地說:“我們沒鬧,我們就是想要一個公道!”
二隊的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傅晉寒,然後勸林強和範小萍趕緊走,像是迫不及待的要把人送出去。
傅晉寒皺了皺眉,冷冷道:“對死者家屬客氣點。”
“是,傅隊!”
範小萍和林強被二隊的人帶著往前走,範小萍不甘心的回頭一直盯著薑安看。
薑安朝她笑了下,範小萍低下頭眼淚又湧了出來。
老李湊上來,“小薑,你這胳膊都被抓出指甲印了。”
薑安低眸看了一眼,無所謂的笑笑:“沒事的李叔,不疼。”
傅晉寒眸子掠過她纖細的手腕,眉頭皺了下,不過他的目光並未多作停留,轉身朝會客室走了進去。
薑安背著手跟在他身後。
裏麵那小警察還在擺弄電腦,抬頭看到傅晉寒來了,趕忙起身:“傅隊!”
傅晉寒:“死者的遺物呢?”
小警察搓了搓手,“都交給家屬了,就手機和錢包。林若跳河前把這兩樣東西放在岸邊,今早屍體撈上來的時候就有人趕到警局把東西送來了。”
傅晉寒“嗯”了聲,“手機查了嗎。”
小警察楞了楞,搖搖頭:“沒有……”說完又想補救,“但我們查了監控,林若確實是自己跳下去的!”
傅晉寒沒有答話,臉上不見喜怒,微眯著眼打量著電腦裏重複播放的畫麵。
林若在跳河前繞著護城河岸走了一圈,期間還和一名小男孩進行過交談,從姿勢來看,她是在哄他。沒過多久,男孩的母親來了,彎著腰不知道和林若說了什麽,大致是謝謝之類的話。等女人抱著孩子離開後,林若獨自在岸邊待了幾分鍾,之後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她很善良。”薑安輕聲說。
在男孩靠近之前,林若已經做好了跳下去的準備,從她放下手機和錢包這點就能看出來。但當走丟的孩子不停大哭時,她臉上閃過了一絲猶豫,林若走過去安慰了那個孩子,陪著他等到了他的媽媽。等確定孩子的位置看不到她的時候,她才往下跳。
她在害怕和擔憂自己的死亡會給孩子帶去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