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容煙在病房休息了不到一小時,就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寓所。

因為她放心不下鄭沅。

王梅說隻要下身出血量沒有異常,回去按時吃點消炎藥,靜養就是。

護士一再叮囑她一個月不能沾冷水,不能吃辛辣刺激的東西,更重要的是不能過夫妻生活。

她聽人說過小月子如果養不好,以後也會落下病根,來醫院之前特意穿了件及膝羽絨服。

下了病床,她隻覺得渾身無力,走路像踩在棉花上,倒也沒有其他不適。

回到陽光嘉園,她接連推了兩次,才把車門推開。

下車後,她感覺有一道犀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眼,看到顧行和周淮禮正站在單元樓梯口。

顧行臉色蒼白無力,眼眸中閃爍著駭人的憤怒。

容煙和他對視不到五秒就把目光移向別處。

“有話好好說。”周淮禮嗅到一股濃濃的火藥味兒,忙做和事佬。

“去車上等我。”顧行對身側的周淮禮下了逐客令。

周淮禮倒吸一口涼氣,急忙避開兩人鑽進顧行的黑色轎車。

顧行隻穿了件單薄的羊絨大衣,走出單元樓站在北風中凝望著她。

這一刻,她想到了那個未見天日的孩子……

她的心尖掠過一陣難以言說的疼痛。

本想與顧行打個招呼,但話梗在嗓子眼,就是說不出來。

“去哪兒了?”顧行眸光犀利如刀,薄唇迸出幾個字兒。

他的神情和語氣已經告訴容煙,去醫院做掉孩子的事兒已經被他知曉了。

其實容煙也沒想瞞他,孩子沒有胎心,就算提前告訴他,結果也是一樣的。

容煙一臉平靜:“去了醫院。”

“去醫院做什麽?”顧行朝她又近一步,逼仄的語氣令她心顫。

“去醫院又能做什麽——”她嗓音黯淡無力,“當然是流產——”

“你再說一遍!”

顧行用力扯她一下,她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沒聽清是吧?”容煙聲音驟然拔高,“我去了醫院,孩子沒有了!”

顧行身體輕顫,眸色痛苦不堪,揮手朝容煙臉上打去!

容煙沒有躲,閉上雙眼。

但,想象中的疼痛沒有落在她身上。

睜開眼,她看到顧行高頎孤絕的背影正在遠去。

她淚如泉湧,哭著喊:“孩子沒有胎心,我別無選擇——”

顧行愣了愣,頭也不回地走了。

兩人的談話全都被周淮禮聽了去,顧行離車子尚有幾米,他已經提前打開副駕駛的車門。

顧行魂不守舍地坐上副駕駛,摸出支煙狠狠抽起來。

“以你的周全,怎麽會弄出個孩子?”周淮禮很納悶。

在周淮禮看來,顧行是個表麵高冷實則悶騷的男人。顧璋是他人生最大的意外,以他為人處世的原則,這種意外永遠不會再出現。

但這種意外不僅出現了,還出現在一個顧行根本不喜歡的女人身上。

見他沉默,周淮禮邊啟動車子邊安慰:“你又不會娶她,又何必執著於讓她生孩子呢!孩子沒有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兒。真要生出來,你後續麻煩少不了。”

“一個顧璋就夠了,再來一個,就意味著你以前的生活要重新來一遍。你連個正經女朋友都沒有,難道以後帶倆孩子過啊?”

“我剛剛好像聽容煙說孩子沒胎心,如果真是這樣,你也怪不得人家沒和你商量……”

周淮禮勸了許久,顧行沉默抽煙,一根又一根。

車子出了小區,顧行似乎想起什麽,吩咐周淮禮:“去艾貝婦科醫院。”

“孩子都沒了,再去——”

周淮禮被顧行眼眸中的厲光嚇得立馬噤聲,一打方向,車子朝艾貝婦科醫院駛去。

容煙在樓下站了很久才回到樓上。

鄭沅正在廚房煮麵,看到容煙第一眼就覺得不對勁兒。

“臉色這麽難看,生病了?”鄭沅的嗓子因為哭太久而變得喑啞。

“有點不舒服,我先去**躺會兒。”容煙脫掉外套,縱使房間內開著空調,她還是覺得渾身發冷。

“吃完再去。”鄭沅盛好一碗麵放到餐桌上,歎了聲,“這個上午我想了很多——”

鄭沅身高和容煙差不多,原來體重就不足百斤,住院到現在又瘦了十多斤,說話走路都有氣無力。

容煙望著鄭沅單薄的身形,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真的吃不下,先去歇會兒。”

鄭沅點頭,望著鍋裏煮好的麵出神。

她又想起了去世的媽媽。

媽媽身體不好,最常做的飯就是煮麵,她和鄭騰早就吃膩了,但媽媽每次都會語重心長地說多吃麵條對腸胃好。

麵漸漸涼了,也坨了。

鄭沅已淚流滿麵。

簡單收拾了下廚房,鄭沅去衛生間洗臉,忽然看到垃圾桶裏有個被汙血完全浸透的衛生棉。

容煙這姨媽也太猛了吧!

鄭沅疾步走進臥室,看到容煙正縮在被窩裏,小聲問:“煙煙,你來大姨媽了?”

“嗯。”容煙敷衍應了聲。

“衛生棉都浸透了,量也太大了,我去診所替你買點藥。”

鄭沅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但自己認知有限,又想不出問題出在哪裏。

“別大驚小怪的。”容煙故作平靜,“我前幾天吃太多涼的,量多也正常,明天估計就少了——”

正說著,外麵傳來急促的砸門聲。

“樓上水管破了,估計是來修水管的。”鄭沅急忙去開門。

容煙剛閉上眼,就聽到鄭沅的阻攔聲,“顧律師,煙煙不舒服,有什麽事等她睡醒再說吧!”

竟然是顧行來了。

容煙扶著床頭緩緩起身,顧行已重重把臥室的門關上,並站到她對麵。

顧行深邃冰冷的眼眸從她的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

她眼皮開始跳個不停,後背冷汗涔涔,鼓起勇氣開口:“其實,去做手術之前我就該通知你——”

“容煙你個騙子,為了給自己齷齪的選擇找個理由,連孩子沒胎心都編排上了!”顧行眼尾漲紅,從口袋掏出張紙扔她身上。

隻看一眼,她的身體就開始無助地顫抖。

因為上麵清楚寫著胎兒一切正常,她自願做掉孩子,右下角還有她的親筆簽名。

她記得很清楚,當時隻在手術單上簽了字,上麵白紙黑字寫著胎兒無胎心,還附有醫生同意流產的建議。

現在,這張紙顛倒了黑白,但上麵的簽字確又是她的筆跡!

她又被人給算計了!

“我這陣子下身一直在斷斷續續出血,早就有流產的先兆。前幾天去醫院檢查,醫生說我體內黃體•酮異常,胎兒無胎心,我才去做了流產手術。”

她說著就哭起來,因為這種解釋她都覺得蒼白無力。

她已經落入了別人設計好的圈套之中,再掙紮也不過是徒勞。

“容煙,你親手扼殺了我的孩子!”

顧行伸手把她從**揪起,用額頭抵住她額頭,眸色陰戾。

她不敢和顧行直視,剛垂下眼,就被顧行把臉扳回來。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顧行冷眸森寒,放開她,許久才幽幽開口。

容煙在顧行轉身離開時,看到他眼角濕了。

遠去的腳步聲令容煙的心再度失控。

她的心口好像被千千萬萬根針紮著,稍微動一動,五髒六腑就跟著疼……

不知什麽時候,鄭沅過來緊緊擁住了她,不停地安慰,“好好睡一覺,醒來的時候,所有的痛苦就沒有了。”

容煙一覺醒來,已是翌日中午。

昨天是假期的最後一天,今天她“完美”地曠工了!

手機上有張總監的兩個未接來電,回撥過去,張總監說她剛入職請假太多,今天上午又無故曠工,這個月的獎金就別再想了。

她連著說了幾句“抱歉,下不為例”。

在艾貝婦科醫院的網站上找到王梅的電話打過去,第一次沒人接聽。

第二次,才傳來王梅的聲音,“喂——”

容煙快速點了錄音模式。

“王醫生,我是容煙。前幾天做的抽血和彩超,當時你給出的結論是胎兒無胎心,我才預約了流產手術。但是我剛剛看到我的手術通知單,上麵寫著胎兒一切正常!”

“容女士啊,我這幾天做手術太多,都記不清你是哪個了!”

王梅皮笑肉不笑地說,“哦,我想起來了——容煙是吧,我記得很清楚,當時你孩子檢查一切正常。我說你是頭胎,最好生下孩子,你說你的孩子得不到爸爸的承認,非要做流產手術……”

容煙的心一下子被打進無間地獄。

一雙看不見的大手已經擰住了她的咽喉,等著她情緒失控的時候,再給她致命一擊!

冷靜,冷靜!

她深呼吸,一遍遍告訴自己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總有一天真相會水落石出。

現在那張假手術單已經徹底激怒了顧行,沒有顧行給她撐腰,她行錯一步,都將萬劫不複。

從**爬起來她渾身乏力,去了趟衛生間,看到下麵的出血比昨天少了一半。

鄭沅早就為她煮好了紅糖小米粥和雞蛋。

她不想吃,但捱不住鄭沅的一再勸說,喝了半碗小米粥,吃了一個雞蛋。

下午還要去上班,她洗漱完化了個簡單的妝。

她的臉蒼白如紙,用彩妝怎麽壓都壓不下去病懨懨的感覺。

“這個時候你別逞強,還是請幾天假吧。”鄭沅在聽到兩人的爭吵時,完全震驚了。

因為容煙和顧行在她看來都是明智的人,意外懷孕這種不靠譜的事兒,根本就落不到兩人身上。

見容煙沒有請假的跡象,她又勸:“真要落下病根,以後有你後悔的。”

“我去上班也是坐著,累不到的,捱一天是一天吧。”容煙臨出門又往身上裹了件長長的羽絨服。

在華霖打完卡,前台小姐姐打電話通知容煙,說接待室有客戶要見她。

她快速下樓,推開接待室的門,就對上謝楚別有深意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