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道歉

“你是傻子嗎?都說了我叫淩淮huai,不是淩準。”

許島蜻被罵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生氣,而是他可真酷,EMS那麽貴,他那麽遠寄來的信竟然就隻寫這麽兩句話。跟上課傳小紙條似的,想必十分生氣。

可她前思後想,也不記得自己是否又寫錯了他的名字。她沒有笨到分不清淮和準,隻是第一次看到他名字時在心裏念的是淩準,認定了就很難改過來。

“淩淮,淩淮,淩淮,淩淮......”

許島蜻碎碎念一般複述著,默念一百遍就記住了。

她將第一次收到的信拿出來仔細看了一遍,雖然他對自己的那些問題禮貌地一一作答,但也僅此而已,還漏掉了那句期待你的回信。

她才不是傻子,他一點都不想和她做筆友。算了,她也是很有骨氣的。

許島蜻抽出書架上的《海底兩萬裏》,將兩封信一起夾進去。

五月悄然而至,一年之中許島蜻最愛的便是五月,五月一日不僅僅是勞動節,還是她的生日。

但每年的這一天,她都要在梁春玉的帶領下做家裏衛生,規模不亞於春節前的大掃除,屋子裏每一個犄角旮旯都得被打掃到。

許島蜻站在椅子上擦窗戶頂部的灰塵,發出一年一度的感歎:她為什麽要在生日這天幹活啊?

“勞動節不就是要勞動。”梁春玉的邏輯很簡單,生日要過,節日也要過。

“昨天還是國際不打小孩日呢,你幹嘛扯我耳朵。”

“新鮮,我還第一次聽說有這個節。”梁春玉一副我看你能編出什麽花的表情。

“真的,我們王老師說的。”

“王老師放的屁,你都覺得是香的。再說,國際不打小孩日和我有啥關係,中國人不過外國節。況且你現在也不是小孩了。”

不是小孩就能打了???

許島蜻在她媽一連串無懈可擊的道理中敗下陣來,她想說勞動節也是國際節日,但再說下去,她媽可能會告訴她今天是國際打小孩日。

兩人合力換被單時,梁春玉電話響了,她接起來。

“好。”

“隨便,你看著買。”

掛完電話,梁春玉一臉遺憾,“你爸說今天回不來。”

許島蜻愣了一秒,篤定道:“你騙我。”

“真的,他實在是走不開,說過兩天再回來給你補過生日。”

“不可能。”

梁春玉奇了怪了:“怎麽就不可能?”

許島蜻老神在在地搖頭,“爸爸要是回不來,一定會親自跟我說的,媽媽,你就不要挑撥離間了。”

果然沒一會兒,許萬東就回來了。

“又不是沒鑰匙,敲什麽門呐。”梁春玉打開門,正在碎碎念的嘴巴張得老大。

門口的男人兩手環抱著一個巨大的□□熊,隻露出脖子和腦袋,手肘上挎著幾個塑料袋。他勉強騰手將袋子遞給她,朝屋內大聲喊著:“蜻蜓,爸爸回來了。”

許島蜻應聲而出,走到客廳後興奮的大叫。

“啊啊啊小熊□□。”她衝上去給了□□/熊一個熊抱。

梁春玉問道:“你不會一路抱著回來的吧?”

“不抱著難道背著?”許萬東一臉理所當然。

梁春玉表情複雜,難以想象那個畫麵,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一路上抱著個屎黃色的大熊,“你不怕別人覺得你有病?”

許萬東不再理她,笑意盈盈地問許島蜻,“喜歡嗎?”

“喜歡,超級喜歡。”她的頭還埋在熊裏拱來拱去,嘴巴裏編曲胡亂唱道:“我有一個好爸爸,好爸爸,他是世上最好的爸爸。”

許萬東被逗得哈哈大笑,“爸爸好還是媽媽好?”

“當然是你啊,全世界最好的老爸。”

“許島蜻,你個小白眼狼,你爸買個熊就比我好了。”

梁春玉提著袋子去廚房,不一會兒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許萬東你有病啊!我讓你看著買,你聽不懂啊?”

“就是不懂。”

兩父女在客廳相視一笑。

中午是簡單溫馨的四菜一湯,許島蜻努力地吃了滿滿一碗的米飯,收獲了父母滿滿的誇讚,尤其是許萬東。

“不錯,今天表現非常棒,希望蜻蜓同學一整年都保持這個水平。”那語氣驕傲的堪比她考第一。

下午的任務是拍一年一度的全家福,拍照的地方就在小區樓下,向氏相館。

這個照相館是向思文的爺爺傳下來的,開了二十多年了,九十年代的風格,現在看來過時的不得了。

從許島蜻有記憶起,每年都在這兒拍照。照相館的生意可以說是門可羅雀,但向思文家的條件看起來一直很闊綽。她房裏的電腦、向思淼房裏的遊戲機,以及客廳那台時髦的大電視和數不清的CD。

向思文說洗照片的暗房她爸不讓進,連她和她弟都不能去。因此許島蜻一直暗暗懷疑,照相館裏麵一定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她看好多TVB電視劇裏都是這麽演的,外麵正常的店鋪一道一道門進去後,不是犯罪窩點就是警局刑事情報科的大本營。

排除前者,許島得出結論,向叔叔一定是隱藏在民間的臥底。

臨出發前,許島蜻看著鏡子裏的兩個馬尾辮,“媽媽,這會不會太幼稚了呀?”

“哪裏幼稚了?”梁春玉對她不肯在額頭上貼紅點的事不滿。“你本來就是小孩。”

嗯?明明昨天還對她說“許島蜻,你又不是小孩了。”

誒,算了,大人說什麽就是什麽。

照完相後,慣例的一番拉扯。

“向哥,不收錢怎麽行,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真不用,鄰裏鄰居的。再說蜻蜓的照片掛在這兒,不知道給我們招攬多少生意,這不今年又能換一張新的。你們沒找我要肖像費都不錯了,我哪兒能還收你們錢呐。”

晚上在舅舅家的麵館吃飯,舅媽做了一大桌子許島蜻愛吃的菜。吃飯間隙,梁飛揚把她偷偷叫去一邊,遞給她一個盒子。

“是個二手貨,但那個人沒用多久急著要錢,還是很新的,將就著聽吧。”他格外叮囑道:“藏好點,別讓你媽知道了。”

許島蜻拆開盒子一看,竟然是一個小巧的MP3,裏麵已經下了不少流行歌曲。

“哥,你哪兒來的錢?”梁飛揚今年高二,每個星期五十的零花錢,自己用都不夠。

“偷的。”

許島蜻盯著他,似乎覺得不是沒可能,她的目光漸漸往下,落在她哥長滿毛的小腿上。她舅舅的口頭禪可是“梁飛揚,你要是敢xxx,我就打斷你的狗腿。”

梁飛揚是大家庭裏第一個孩子,他長到五歲時,許島蜻才作為家裏第一個女孩出生。她小的時候長得極為可愛,梁飛揚對這個小表妹十分喜愛嬌寵,常常帶著她滿大街地跑。

要是看不懂她那眼神,就白當她哥了。

“你是不是傻,我能為了給你買禮物去偷錢?”梁飛揚把她的頭發揉得亂糟糟,“兩百塊錢你哥還是有的,當然這其中也有你何適哥哥五十塊。”

“啊!”許島蜻把MP3從盒子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來,如待珍寶般摸了摸,“那這不就是何適哥哥送我的生日禮物。”

“你有沒有點良心啊?”。

許島蜻又狗腿地挽住他胳膊撒嬌,她平淡又幸福的十一歲生日就這樣過去了。

深圳的五月,氣溫變幻莫測,淩淮已經換上了短袖,他哥還穿著薄外套。

淩淮把媽媽切好的水果端到淩洲房間,遲遲不肯離開,惹得對方很是不耐煩。“回你自己房間去。”

淩洲今年初二,或許是進入青春期的緣故,看誰都煩,跟淩淮也不像之前那樣哥倆好了。淩淮不但不走,還在書桌前坐了下來,唉聲歎氣。上次給許島蜻的信寄出去後沒兩天,他就為自己的言辭不善後悔,老師都交代了要友善,萬一許島蜻很脆弱,會不會傷害到她?

這段時間他一直等著對方的回信,要是她再罵回來也認了,可偏偏沒有回信。

“這都快一個月了,她就算寄最慢最慢的那種,信也該到了。”淩淮有些糾結,“是不是上次我不該那麽說她?”

“他憑什麽還要給你回信?”淩洲語氣冷淡,“別人真誠的跟你交朋友,你卻罵別人笨,你有沒有想過他收到信是什麽心情?”

“那,怎麽辦啊?”淩淮覺得他哥哥說得很有道理,誠心接受了批評。

“你說做錯事應該怎麽辦?”

做錯事應該道歉。

淩淮認認真真寫了一封工整的道歉信寄給許島蜻,過了兩天又覺得光寫信道歉是不行的。為了體現自己的誠意,他周末跑到書店買了凡爾納三部曲再次寄過去。

但等到快放暑假的時候,他也沒有收到來自戶縣的回信。該做的都做了,淩淮把這件事情徹底拋之腦後。

小學五年級的暑假讓他印象深刻,七月與爺爺一同出海時被巨大的海浪拍下渡船,幸好旁邊一個船員反應機敏,當即跳下去將他救了起來,但他還是在醫院住了兩天。

淩家沒有不會水的男孩,淩淮也是從小就學會了遊泳。

然而這次事件後淩媽媽覺得他或許與水犯衝,想起他曾在四歲時就掉進過公園的水池,當時幸好碰到一個好人相救。想到那句老話,淹死的都是會水的。因此出院後對他嚴加看管,不允許他和同學跑去海邊玩。

淩爺爺也長籲短歎,懷疑是自己取的名字有問題,這事早幾十年他決計不會往這方麵想,反而年紀越大越是相信一些有的沒的。他老家在廣東一個小漁村,十四五歲時便出海打撈補貼家用,中年靠港口貿易起家,一直認為自己行得是水運,所以孫子輩名字裏都沾水。

淩淮出院後,他請了個命理大師,對方說水滿則溢,須得改名。於是淩淮在百般不情願下被迫改名,一直到小學畢業,他都沒能接受自己的新名字。

暑假過後升入小學六年級,六年級的男生最大的感受就是仿若成為了校園霸主,走路都能橫著走。動不動就是:他幾年級的?還敢跟我們搶場地。

這天早上淩淮忘了戴紅領巾,他兩手插兜,裝酷地站在收發室門口,打算等檢查紀律的同學走了再進去,大不了就是遲到。

收發室的老頭從窗口頻頻望向他,然後朝他招手,示意他進去。

“誒,你是不是叫淩淮。”

淩淮點頭,心中有所預感。

“那就對啦。”老頭笑眯眯地朝他招手,“這兒有封你的信,都放在這裏一個多月了。”

看著信封上的名字,淩淮很是欣慰,許島蜻這次終於沒有寫錯他的名字。

可是他又有了一個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