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淩淩七

淩淮:

我接受你的道歉,謝謝你送我的書,我很喜歡。

我暑假去了西安海洋館,那裏真的沒有水獺,但是我看到了海豚表演。它身上看起來滑溜溜的很舒服,不過那個工作人員不讓我摸它。

我還買了一整套《新概念英語》、錄音機和磁帶,每天早上跟著磁帶讀書一小時,第一冊已經學了一大半,英語比以前進步很多。

但是我最近很不開心,爸爸媽媽總是在電話裏吵架,其實之前他們也常常吵架。上次我問我媽他們會不會離婚,結果被她臭罵了一頓,讓我不要想東想西,她說隻要我成績好、聽話,他們就不會離婚。我有時候真的不懂大人在想什麽,明明是她先問我,如果他們離婚,我要跟誰。

期末考試的時候我感冒了,沒有考好,但是我爸爸說一次考得不好沒有關係。他還問我願不願意去西安讀初中,我猜這次他們可能真的會離婚。

但是我不想他們離婚,我們班有同學父母就離婚了,她每天都不開心,聽說還有個後媽對她不好。你比我懂的東西要多,你知道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讓我爸媽不離婚?

飯桌上,淩淮問他媽:“你和爸爸會離婚嗎?”

淩媽趕忙安撫道:“不會,你別多想,我和爸爸上次吵架......”

“以後也不會離婚嗎?”

桌上三個人齊齊地看向他,淩爸皺起眉頭:“你對我們有什麽不滿意?想換個爸爸還是想換個媽媽?”

“我很滿意。”他不死心繼續問道:“舅舅和舅媽為什麽離婚?”

“因為他們沒感情了。”

“那大伯和嬸嬸也經常吵架,為什麽不離婚?”

淩媽歎了口氣,決定實話實說:“大人不能光看自己的感情來決定要不要離婚,還要顧慮孩子的想法。淼哥哥馬上快要高考了,大伯嬸嬸不能在這個時候影響他。”

“為什麽......”

他哥最先忍不了,“你是十萬個為什麽?”

淩淮不說話了,悶著頭吃飯。

回到自己房間,他把許島蜻寄來的信拿出來又看了一遍,開始回信,將自己思考幾天得出的結論告訴她。

“電視劇也是這麽演的,有小孩了,大人就不會輕易離婚的。暑假的時候,我爸媽吵了一架,在家裏不說話。後來我住院的時候他們就和好了,一起關心我。”

淩淮第一次囉嗦寫滿一整頁紙,還覺得有些不夠,也不知道她懂不懂自己的意思,他在結尾留下了自己的企鵝號。看著自己書桌上的電腦,又有些苦惱,她知不知道啊?

“你先在電腦裏下載騰訊□□,然後申請注冊,再加我為好友,這樣我們就能隨時聊天,不用寄信了。”

又擔心她那個地方,會不會根本沒有電腦?

於是他在後麵又補充道:“如果沒有電腦就算了,你還是可以寫信給我。”

許島蜻的身體一向很好,雖然看起來瘦,但極少生病,平時有個頭疼腦熱的睡一覺也就好了。

所以當她有些輕微咳嗽和流鼻涕的症狀時,梁春玉還沒太放在心上,隻埋怨她亂吃冷飲,找了兩包感冒衝劑兌水讓她喝了。

“明天我要去你爺爺家。”

“去幹什麽?”

“他不舒服,說是心口疼。這個時候就不叫他親兒子女兒去,有事就知道找我了......”

聽著碎碎念,許島蜻盯著手裏冒熱霧的杯子出神,趁著她媽收拾東西的功夫,她起身將杯子裏的藥劑偷偷倒掉。

第二天早上起床,許島蜻感覺症狀比昨天嚴重一點,喉嚨吞口水的時候都鈍鈍的痛。

她媽臨走前還在叮囑:“餓了自己熱菜,吃完再喝藥,別忘了關煤氣灶,好好學習,別偷看電視。”

站在窗邊一直看到她媽走出小區門口,許島蜻才穿上外套去隔壁。

向思文買了一堆五顏六色的指甲油,拿不準哪個上手更好看,正連哄帶騙地拽著向思邈的手。

“你聽姐姐的話,就是試試而已,可以洗掉的。”

“五毛錢一個手指頭,好不好。”

向思邈不配合,跟個瀕死的小雞仔一樣在他姐手裏掙紮,看到許島蜻進來,像是看到了救星。

“救我,蜻蜓姐姐。”

許島蜻是來借電腦的,當作沒聽到求救,直直坐在電腦跟前。她登錄自己的賬號,開始添加好友。

淩淮的網名叫淩淩七,頭像是一隻鼓著眼睛的綠色青蛙,他這會兒大概不在線,她發送的好友申請沒有得到回複。

向氏姐弟的爭吵還在身後繼續。

“向思邈,你別逼我揍你啊。”

“這是女孩子塗的,你放開我,我要告訴爸爸。”

“告狀精,除了告狀還會幹什麽,你去告啊,你看爸爸管不管。”

“思文姐,他說得也沒錯,男生在手上塗指甲油確實不太好。”向思邈感動地看著她。

“要不塗腳上吧。”

向思文轉念一想,對啊,反正都是試色,“你快來,幫我摁住他。”

這下向思邈反抗得更加劇烈,可惜雙拳難敵四腿,一陣人仰馬翻後,他雙眼含淚,屈辱地躺在**。

“橙色太顯黑了,紫色好看點。”

“主要是向思邈夏天曬得黢黑。”

“這瓶有點臭。”

“是他腳臭。”

向思邈腿一抽,無聲表達自己的不滿。

許島蜻摸摸他的頭,軟軟地勸道:“乖啊,別動,要是把指甲油蹭在你姐**,她會揍死你的。”

溫柔的毒藥,最為致命。向思淼立刻不動了。

電腦發出一陣咳嗽聲,許島蜻趕緊坐過去,是淩淮通過了她的好友申請。

會飛的小蜻蜓:淩淮淩淮,我是許島蜻。

淩淮早在看到這個網名時,便猜到是她。

淩淩七:你家有電腦?

會飛的小蜻蜓:沒有,我在別人家裏。

淩淩七:哦。

接下來兩個人都沒再說話,許島蜻敲敲打打又刪刪。

會飛的小蜻蜓:你在幹什麽呀?

淩淩七:我不是在和你聊天?

會飛的小蜻蜓:哦

正在許島蜻猶豫是不是該下線的時候,對方又發來消息。

淩淩七:你爸媽和好了嗎?

會飛的小蜻蜓:不知道,我爸爸快一個月沒回來了。

淩淩七:那你怎麽辦啊?

會飛的小蜻蜓:我想了個辦法,他一定會回來的。

淩淩七:什麽辦法?

會飛的小蜻蜓:保密,等成功了再告訴你。

許島蜻回家喝了點梁春玉早上煮的小米粥,然後頂著頭暈學習了兩小時。下午四點,梁春玉打來電話告知她今晚不回家。

她去客廳打開電視,分別記住了遙控器的擺放位置以及頻道音量的設置,坐在沙發上放心大膽地看到五點半。直到有了一絲餓意,起身去父母房間拿零花錢。

許島蜻家是這層樓最小的戶型,隻有七十個平方,但勝在幹淨溫馨。爸媽房間的布置也十分簡單,除了床和衣櫃,就隻剩下一個有三層抽屜的大鬥櫃,家裏所有重要的東西都放在裏麵。

最下麵一層抽屜除了一些現金,還有各種證件和一本厚厚的相冊。

小的時候她最喜歡趴在**聽爸爸講每一張照片的故事。相冊的首頁是他們家第一張全家福,梁春玉穿著一條連衣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許萬東穿著皮夾克站在一旁攬著妻子的肩,而她則在媽媽還不太顯懷的肚子裏。

許島蜻坐在冰冷的地磚上看著照片,記憶中很少見過爸媽有柔情蜜意的時刻,永遠都是媽媽不停嘮叨,爸爸裝聾不理。她突然冒出一個傷感的念頭,不知道他們一家人還有沒有照全家福的機會。

晚上洗澡的時候,她打開冷水,先從小腿開始淋濕,皮膚瞬間起了層雞皮疙瘩,汗毛也豎起來。拿著花灑慢慢地往上麵挪,打著冷戰,散下頭發,整個人站在花灑下從頭到腳被冷水澆透。她緊閉雙眼,想象著自己是電視劇裏的女主角,脆弱又堅強,整個人散發出楚楚可憐的淒美感。

過了會兒身體終於冷到麻木毫無知覺,她才關水。又怕前功盡棄,硬生生站了十分鍾後才穿上薄薄的秋季睡衣,僵著身子回房開窗,直挺挺的躺在**。

十月的夜裏很涼,風一陣陣吹進房間,許島蜻堅持著不蓋被子,腳指甲蓋都呈現出烏青色。

一整晚反反複複地睡著又醒來,直到早上五點的時候完全清醒。身體虛弱無力,走路都要扶著牆,喉嚨像被一把火灼傷,耳朵也莫名其妙地痛。這樣的情況下精神卻異常亢奮,許島蜻覺得自己的大計將要得逞。

周一在操場上開早會,她終於在唱完國歌後倒在地上,最後的視線定格在圍過來的人群。被人背起的時候還不忘囑咐道:“給我爸爸打電話,一定給我爸爸打。”

許島蜻在一股濃烈的消毒水味道中醒來,入眼一片白,手背上戳著針頭,打著吊瓶。許萬東和梁春玉沒有發現她已經醒了,正在病房的角落裏壓低聲音爭吵。

“你怎麽照顧孩子的?都照顧來醫院了。燒成那樣,再晚來一會兒就出大事了。”

梁春玉第一次氣勢上敗下陣來,語氣不無自責,“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隻是有點咳嗽,我也沒想到怎麽突然就這麽嚴重了。”

許萬東看到女兒躺在病**,滿臉通紅嘴唇開裂的樣子,怒不擇言:“蜻蜓要有點什麽事,咱倆沒完。”

“你憑什麽跟我沒完?我要不是去看你爸,怎麽會讓她一個人在家裏?”看到他那副全部怪罪她的樣子,梁春玉本來愧疚的那顆心瞬時怒火衝天。“你兩手一撒家裏的事情不用管,我又要上班又要帶孩子,還得隨時看著你爸,我做得少了?許萬東你說話講點良心,我哪點對不起你了。”

“我怎麽就沒管了,我沒往家裏拿錢?也就是這兩年沒在家,以前哪天我沒帶孩子?”

“別以為你現在能掙幾個錢了,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

耳邊竟是他們的互相指責,加上身體傳來的不適,許島蜻止不住地抽泣,她都這樣了,他們怎麽還在吵?

許萬東率先聽到動靜,來到病床前,聲音放低,“告訴爸爸,是不是不舒服?”

“別,別吵架。”許島蜻哭得發抖,話說不利索了,那模樣簡直是在剜他的心。

許島蜻在醫院住了一天一晚才回家,許萬東就在家待了整整五天,她一直在暗中觀察,發現這次的自虐行動似乎取得了成效。爸爸媽媽和好了,許島蜻在她媽每天的溫言細語中漸漸迷失了,居然提出了晚上吃泡麵的要求,別的都不想吃。梁春玉忍了又忍,最後的底線就是在泡麵裏煮了一顆雞蛋和小青菜。

隻過了幾天,她就活蹦亂跳了,上網的時候無比自豪的和淩淮講起這件事。

會飛的小蜻蜓:淩淮,多虧你上次在信裏說的那些,我才想到這個辦法,果然有用,我要鄭重感謝你。

淩淮在電腦那頭深吸一口氣,“不要謝我。”

會飛小蜻蜓:要的。我媽說要是再晚會兒去醫院,我就燒成傻子了,嘿嘿。

淩淩七:......

會飛的小蜻蜓:我打這麽多字,你隻打六個點!不好!

淩淩七:我看你已經是個傻子了。

會飛的小蜻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