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春天的回信

“據說她有抑鬱症,之前還請假去治病了。”

“真的假的?”

“真的,我朋友在辦公室親耳聽到的。”

“哇~”

接下來的討論變得離譜,他們憑借著粗淺的了解大放厥詞。有人說抑鬱症很矯情,隨便做些測試題就發現自己也有病。也有人認為和韓劇裏的車禍與白血病一樣,浪漫又綺麗的一種病,何況不致死,簡直是疼痛青春的理想病,人人都想得一得。

他們卻不知道站在這種疾病裏的無力,許島蜻的手指停在鍵盤上,她想告訴他們,這種想法有多可笑。

然而最終還是默默地關掉了帖子。

在確定自己得病以後,她在網上查了很多資料,心情反而比以前緩和一些。原來自己的很多行為都可以得到解釋,是因為身體生病了,體內激素有了變化,而不是她不好。

隻要好好治病,就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許島蜻戴著耳機閉眼靠在椅背上,耳機裏放著輕柔的音樂,腦海裏卻異常活躍。畫十個點以線段相連,得到一個沒有三角形也沒有四邊形的十階簡單圖G。

自從停藥後,這種清醒思考的感覺讓她格外迷戀。

“你來網吧就是為了睡覺啊?”

她正想到托蘭定理,肩膀被人輕輕一拍,睜眼便看到陳帆坐在旁邊。

“你怎麽來了?”

“我今天去學校,實驗室和教室都沒看到你,魷魚說你可能來這邊的網吧了,還真讓他猜對了。”

陳帆打開電腦,點進一款大火的遊戲,熟練地登錄進去,熟練地開始操作。

哇哦,炫酷的法師

半小時後,一個副本打完,許島蜻目瞪口呆,果然厲害的人幹什麽都厲害。

“你以為隻有你偷偷來網吧?”

“你什麽時候?”

“高一有陣子吧,做題做得很煩,聽魷魚和別人討論這個遊戲,就手癢玩玩看。”

她剛去北京參加完入學考核,現在就隻等錄取通知書了。

“真是奇怪,越是沒時間越是想玩,現在有時間玩又沒興趣了。”

陳帆從包裏拿出一本冊子,但凡是她能搜羅到的奧賽題,都會給許島蜻一份。

許島蜻看著她漏出來的手腕問道:“你是不是瘦了點?”

“嗯,我開始減肥了。”陳帆自信地揚頭,“等你再見到我的時候,我一定比現在漂亮一百倍。”

“嗯嗯,肯定會的。”許島蜻是她的忠實迷妹。

提到魷魚,她想到他的秘密,有心替他打探一番。

“你上了大學會談戀愛嗎?”

“沒瘦下來之前,應該不會有人找我談戀愛。”

“不一定吧。”許島蜻委婉開口:“也許你身邊就有人默默地關注著你。”

“透過我一百四十斤的肉/體看到我美麗善良的靈魂?”陳帆呼了一大口氣,嚴肅又鄭重地開口:“相信我,男人都很膚淺。”

“咳咳...”

後麵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兩人扭頭望去。

李蓬本來正在呼呼啦啦地暴風吸入泡麵,一下子被陳帆的大膽發言嗆到。

她不滿道:“你笑什麽?”

“沒有笑你。”李蓬擦了擦嘴,“我就是好奇你接觸過幾個男人,就敢得出結論。”

“我說得不對嗎?”陳帆指著許島蜻和自己,“諾,你第一眼會喜歡誰?”

李蓬故意在兩人之間打量起來,看了看許島蜻,又看了看了陳帆。

她倆在一起的對比十分明顯。

“都不喜歡,我對你們這種未成年高中生沒興趣。”

他指著陳帆電腦桌麵右下角跳出來的彈窗,“看到沒?我喜歡那樣的。”

遊戲裏常見的**的女性形象,大如水球的36E胸部呼之欲出,配上一折就斷的小蠻腰,幾塊破布擋住關鍵部位,漏出豐滿肥碩的大腿和纖細修長的小腿,身材比例完全失真,然而誘人。

“色狼。”陳帆忿忿地關掉彈窗,然後對著臉紅的許島蜻再次聲明:“看到了吧,我就說男人都很膚淺。”

“…”

五月一日是許島蜻十七歲的生日,放假的前一天,俞尤正和她說明天上午補完課後,等陳帆一起吃午飯。

“許島蜻,”一個男生從後門進來叫她,“我剛剛去收發室領報刊,發現有你的一封信,本來想幫你帶回來的,但他說得你自己去拿。”

“誰給你寫信?”俞尤好奇道:“現在還有人寫信?”

男生想了想,“好像叫淩什麽,我忘了。”

“謝謝。”許島蜻站起來就要走。

俞尤提醒她,“還有五分鍾就上課了。”

收發室在圖書館旁邊,與教學樓中間隔著大操場。

她一口氣跑下樓梯,穿過操場和人群,拂過耳邊的隻有風聲。這一刻的感覺似曾相識,她小學五年級的那一年,也曾翹首以盼地等待遠方的來信。

拿了信又馬不停蹄地跑回來,她剛走到教室後門,上課鈴聲響起。

“哇哦,運動健兒啊。”

許島蜻不理他的調侃,喘著氣拿出課本。

“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

等到語文老師在講台上聲情並茂地朗讀時,她才拿出信。

許島蜻(收)

許字的那一豎被拖的老長,筆勢鋒利,韻味十足。而島的兩處轉角,既不生硬,也不過於圓滑,總之三個字每一筆,正好戳中她的審美。

她情不自禁地想,他什麽時候寫字變得這麽好看了?

她小心翼翼地撕開封口,展開信紙。

許島蜻同學,你好

我是來自深圳市虹臨中學高二年級的淩淮。

六年前的春天,我收到你從西安寄來的信。那時候你在信的末尾說,期望我的回信。我當時似乎很敷衍,不過我那時要知道,我們的關係會變成這樣,一定會認真給十一歲的許島蜻回信。

所以這是一封遲到很久,來自春天的回信。

此刻是星期二的晚上第一節晚自習,深圳近幾日溫度逐漸升高,白晝的時間變長,我已經穿了短袖。

從這學期開始,我決定暫時摒棄一切愛好(打籃球除外),專心學習。雖然我肯定是考不上清華,但以我現在的成績努力一把,爭取不落後你太多。

最近幾天通過電話裏的交流,你的狀態似乎好了很多,為你感到高興。(不知道那幅畫有沒有一點功勞)

現在想來,實屬神奇。真想看看當時,你是怎麽從那麽多人中,偏偏選中了我當筆友。說到這裏,這又是你的一個優點,打小就非常有眼光。就憑這一點,我敢斷言,你的人生以後必成大器。

前段時間在《西西弗神話》裏看到這樣一段話,想和你分享:除了沒用的肉/體自殺和精神逃避,第三種自殺的態度是堅持奮鬥,對抗人生的荒謬。

你總是希望能理智有規劃地度過一生,討厭自己偶爾冒出來的矯情感性。但人生難以預測,我覺得生活中隨意一點也很好,我就要做一個感性的人生體驗者。

期望這封信能在你生日之前送到,期待我們在北京的見麵。那時候我們都是自由的大人,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這樣想想,是不是對未來有不少憧憬。

祝你生日快樂!

祝我們情誼長存!

二零一一年四月二十日

信紙的背麵有一副素描,像是隨意勾畫的線條,廖廖幾筆風的痕跡,一隻蜻蜓停在雲間。

“誒,吃必勝客怎麽樣?好久沒吃了。”俞尤思考了半響,終於拿定主意。

“行。”

許島蜻幹淨利落地答應。

“喂,”他終於忍不住了,“收起你的牙。”

“啊?”

“笑得太明顯了,滅絕師太又不瞎,她都看你幾次了。”

許島蜻立即抬頭看向講台,正好對上語文老師別有深意的一瞥。

次日早上,許萬東送許島蜻去補課班,她說自己中午和同學在外麵吃飯。

“幾個人?是給你過生日嗎?”

“嗯,帶我一起三個人。”

許萬東心情不錯,他就希望她能和朋友在一起開心地吃喝玩樂,隻要不是幹壞事就行。他抽出五百塊錢給她,“生日請同學吃點好的,待會兒要不要我來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回來。”

“那好,吃完了早點回來,我們早點走。”

他們下午要回戶縣,梁春玉昨晚就打電話,說等著她回去做大掃除呢。

補課結束後,許島蜻和俞尤直奔必勝客,陳帆已經在那兒等著他們了。

正是飯點,又是假日第一天,店裏人滿為患,他們等了好一會兒才上菜。

俞尤沒吃早飯,餓的不行,三口幹完一塊披薩。緩過這股勁兒,才有精力加入她們的對話。

“你們怎麽一口都不吃飯?”

俞尤發現他點的芝士番茄千層焗飯,全是自己一個人在吃。

“我不喜歡吃芝士。”她討厭拉絲的黏糊感,尤其還和飯、番茄拌在一起,又酸又甜又鹹。

俞尤問陳帆,“你怎麽也不吃?”

她今天比許島蜻還要先放下筷子,“減肥,芝士熱量太高了。”

“我真是服了你倆,芝士就是力量。”俞尤看不下去,勸道:“吃一頓又不會怎麽樣,減肥是靠運動,不是靠節食。”

“我現在光運動不節食,隻會從胖子變成一個健康結實的胖子。”

俞尤還在試圖**她,舀起一勺飯在她麵前晃,“你聞聞,這不香嗎?”

陳帆意誌堅定,說要減肥就一點兒不耽擱,根本不會被**。

“上一邊兒去,別做我變美路上的擋路石。”

“就是,你自己吃就行了。”許島蜻在一旁悠悠地插話,“陳帆減肥成功了,要在大學談戀愛。”

俞尤瞬間覺得嘴裏的飯都不香了,“怎麽,你有可發展對象了?”

“沒有。”

俞尤鬆了口氣,“那幹嘛急吼吼地減肥?”

“現在沒有,瘦了說不定就有了。”

“你現在還是關鍵期,我建議你別為了想談戀愛,到時候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陳帆一個白眼甩給他,“少提建議。”

許島蜻在一旁笑得正開心,不爽中的俞尤就想到昨天的事

“嘖嘖,看樣子陳帆是被你影響的。”

被殃及池魚,她一臉無辜,“關我什麽事?”

“不是你天天在那兒網戀?”

“網戀?”

許島蜻和陳帆兩臉震驚。

“不對,你倆還寫信,你那對象不會是八十年代的老大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