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九月
晚上最後一節課照例是留給學生自習的,高二(三)班的教室裏,氣氛格外沉悶,紙張劈裏啪啦的清脆響聲此起彼伏。
國慶假期剛過,學校便組織了高二上學期第一次月考,今天各科試卷已陸續發下來。學校明麵上規定不再公布排名,但不影響學生私下統計排名。
一個戴著眼鏡滿臉菜色的男生回到教室,蔫了吧唧地傳話:“許島蜻,到你了。”
眾人向她投來同情的眼光,僅一秒鍾又回到自己的學習裏。重點班的學生,他們不會把時間浪費在無關的人和事上。
許島蜻到教師辦公室的時候,老吳正在呸呸呸地吐出嘴裏的茶葉渣,眼鏡片蒙上一層白霧,在這張向來嚴肅的臉上實在有些滑稽。
“報告。”
他趕緊取下眼鏡在衣角上擦了兩下,戴上看清人後才說道:“進來。”
許島蜻走到他的辦公桌前,站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吳老師,你找我?”
“你自己看看。”他從抽屜裏拿出一張A4紙遞給她,高二年級排名前五十統計表。
為什麽隻排前五十名,這是附中曆年來上清北的最低分界線,出了五十名就沒這個可能了。
她接過來,很有自知之明地從下往上掃,果然排在最後一位。
“有什麽感想?”
許島蜻搖搖頭,她總不能說,其實她預想的是在五十名開外。
“沒有?考成這樣你一點感覺都沒有?許島蜻啊許島蜻,你真的總是讓我很意外。”他越說越激動,“暑假前我還專門跟你講過利弊,給你爸爸打了電話聊了那麽久,你就是鐵了心非要搞數學競賽是吧?”
她低頭默默聽著,感覺老吳的唾沫星子都快噴到臉上了。五月份的時候,臨近期末,許島蜻參加初賽需要從學校報名,老吳才知道她一直在準備數學競賽。終於明白為什麽她從進校開始,排名一路下降,本來以為她是不適應高中學習。他非常不讚成,勸她放棄九月份的聯賽,並且給許萬東打了電話。
“這次聯賽成績你也看到了,你跟陳帆不一樣,她是從小就打算走競賽保送這條路子,所以走得穩穩當當。當然我不是說你不行,你絕對是很聰明很有天賦的孩子,但是走這條路的哪兒會有幾個笨的?”
言下之意,她是有點數學天賦,但絕不是天賦異稟。這次她在聯賽取得了一個既尷尬又雞肋的成績,更加佐證了老吳的想法。省一聽起來很不錯,但排名靠後,進不去省隊。而陳帆是這次聯賽全省第一名,十二月份會去參加全國中學生數學冬令營。
“如果你還能多一年的時間,我相信你也會取得跟她一樣好的成績。但現在已經高二了,你能保證明年九月一定考進省隊?萬一失敗了,到那個時候離高考隻剩幾個月,還來得及嗎?你現在已經不停地往後退了,而其他同學在往前走。競賽的結果具有太大的偶然性,我見過有黑馬異軍突起,但我見過更多的是競賽失敗回來參加高考,卻因為學習進度被其他同學甩了一大截後心態崩潰的學生,最後隻考上一所普通學校。
進高中的時候你是全年級第四名,各科目均衡拔尖,隻要保持住,完全可以通過高考進入清北。高考你就算發揮失常,也不會偏離自己的真實水平多少。如果是因為熱愛數學,進大學後你依然可以選擇數學專業去深研。但你非要換個賽道,挑戰困難模式,你的對手幾乎都是像陳帆這樣準備多年的競賽生。這是一種賭博行為,你本來家財萬貫,光靠利息就能夠好好過日子,但你非要冒著傾家**產的風險,去賭場上想多贏那麽一點點錢,不劃算的。
現在比賽你也感受過了,省一說起來也不錯,我希望你,不要再舍近求遠地折騰了。”
許島蜻放輕腳步地走在長廊上,經過一個又一個安靜的教室,沒人注意到她。明明夜已深,教學樓一層一層的白熾燈卻亮得刺眼,連帶著頭頂這一方天空都亮起來。
快到教室時,她的腳步放慢,極不情願走進那個坐了幾十人的小房間。
進教室的那一刻又引起了全班同學短暫的注視,確定她沒有替老吳帶話,死亡名單上並沒有再多加一人時,同學們鬆了口氣,各幹各的。
回到座位,她才發現陳帆竟然也在教室,且正在看自己放在桌上的幾張試卷。
“挨罵了?”
“就說了兩句。”
“作文怎麽才寫四百字?”
“時間不夠。”她拿回自己的卷子,剛從別人口中得知她們的差距,許島蜻這會兒並不怎麽想說話。
高中開學的第一天,老吳就說班上有個保送的數競生,參加聯賽去了,過段時間才來學校。她就猜測那個人會不會是陳帆,其餘同學也很想見見這位大神,畢竟才高一開學。陳帆考完試的第二天就來了,她沒想到和許島蜻在一個班,暑假的時候,她在約定的那天以及後麵連續兩天都去了書店等她。
學校強調競賽是學有餘力才能幹的事,所以不允許高一的學生停課專門去搞競賽,她們倆就申請做了同桌,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
到了高二,學校把實驗樓頂層的教室專門留給競賽生學習,她們晚自習的時候就去那裏做題。陳帆會把自己在外麵拿到的所有奧賽題和許島蜻分享,每周六,學校還請了外麵的教練來給參加競賽的學生講課。
今晚很難得,她們都在教室裏待著,各幹各的,互不幹擾。許島蜻盯著桌上攤開的語文試卷發了會兒呆,決定把作文沒寫完的部分補上。低頭寫了不過十多分鍾,隱隱作痛的背部和難忍的眩暈讓她不得不放下筆,趴在桌上休息。
她戳了戳前桌的俞尤,“開一下窗戶。”
“馬上。”
他坐著不動,許島蜻又戳了戳他的背,“快點兒,我想吐了。”
“你這症狀怎麽還沒好?孕吐都沒你這麽久。”
陳帆在一旁接到,“你還挺懂的。”
“哼,你們這幫無知的人。”
俞尤站起來,許島蜻才發現他桌上攤開著一本漫畫周刊,原來剛才聚精會神地看這個。真是學有餘力啊,她想起剛剛看到的排名表上,他高居前列的名字。
窗外的涼風挾著新鮮空氣湧進來,許島蜻閉眼深呼吸幾口後舒服不少。
“偷星九月天結局了嗎?”
“誒,你也看過?”
她初中的時候每周都會買來看,不敢帶回家,都是偷摸在學校看,自從上了高中便再也沒看過了。
“已經很久沒看了,九月和琉星在一起了嗎?”
“沒有,她喜歡十月。”
“怎麽可能?她明明喜歡琉星。”
俞尤往前翻了兩頁,“諾,你自己看。”
許島蜻看著看著瞪圓了眼,鼻子皺起來,全是九月和十月的內容,“可是琉星才是男主角啊。”
“誰規定,女主角就要和男主角在一起。”
許島蜻反駁道:“可是我朋友說九月一定會和琉星在一起,不然就不會叫偷星九月天了。”
“也許是因為九月偷的是紫微星,所以才叫這個名字。”
好像也有道理,許島蜻說不過他,又懨懨地趴到桌上,她拿出手機按來按去。
好久沒有想到他了,都快忘了這個人,網友就是這樣,隻要不聊天生活中就沒有了這個人的痕跡。剛剛那麽自然而然地說出我朋友三個字,她自己都愣了。
手機界麵停留在通訊錄。
淩,淮
算下來,他們已經有一年多沒聯係過了,或許他也已經把她忘了。
剛知道他來過戶縣時,許島蜻非常震驚,那個時候她的生活有種和過去脫節的感覺。從向思文那兒拿到他的號碼後,也遲遲沒有聯係他,每次翻到他的號碼猶豫半天,還是覺得算了吧,現在好像也沒什麽想說的,她甚至不知道他們以前哪兒來的那麽多話,可以聊那麽久。
他現在也在上課嗎?他讀的文科還是理科?
淩淮,九月沒有和琉星在一起。
許島蜻看了一會兒,又開始往回刪除,刪到隻剩一個名字時,俞尤突然把頭湊過來。“不至於吧?他倆沒在一起讓你這麽難過啊?”
她像做賊般被嚇得手一抖,兩秒後屏幕上顯示著發送成功的界麵。許島蜻頭皮發麻,深吸一口氣。
“怎麽了?”
俞尤和陳帆同時看向她,她無奈地歎了口氣,“站錯了隊,我在傷心。你可以轉過去了嗎?”
“......”
怎麽就發出去了呢?
她懊惱地打開發件箱,如果有什麽撤回的先進功能就好了。
好在信息隻有前兩個字,他的名字。
許島蜻剛這麽想完,手機就有來電。
大大的淩淮兩個字,閃爍個不停,她直接摁掉。
過了兩秒又對方撥過來,她繼續摁掉。
在第三次被掛斷後,他終於不再打來,許島蜻緊繃的神經也放鬆了。
【??怎麽不接電話?】
太好了,就讓他以為是誰在惡作劇吧。
【許島蜻,我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