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贏家
飯吃到一半,大人們開始抽煙喝酒吹牛皮,許萬東便讓許島蜻自己打車先回家。她確實無聊透頂,但想到唐穎在這兒就不願意走,但大概是由於她一個小孩在這兒,大家說話有所顧忌,所以好心地勸她回家。
“你一個小姑娘跟咱們待在一起肯定很無聊吧,我兒子就從來不跟我出來吃飯,說我們這群人又抽煙又喝酒的,他寧願在家打遊戲看電視。”
許島蜻聽出來了,周阿姨是幫著唐穎把她支走,她們把她看成和許萬東在一起的障礙,一個累贅。
她給許萬東打電話,說自己鑰匙忘帶了,問他什麽時候能回來,許萬東說自己現在就回來。
許島蜻就在樓下的椅子上坐著等他,大概過了二十多分鍾,她看到唐穎從小區大門進來,直直地走向她家那單元。
不一會兒,她的手機就開始響個不停,許萬東和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她慢吞吞地起身往家裏走去。
兩人在電梯口相遇,唐穎鬆了口氣:“誒,嚇我一跳,給你打電話也沒接。”
“我爸呢?”
“他們還沒吃完呢,攔著不讓你爸走,他又喝了點兒酒。我想著反正吃飽了,就順路過來給你開門。對了,我就住上邊二井那兒,你下次來我家玩吧,我給你做飯吃。”
她打開門,自然而然地走在前麵,“我上個洗手間可以嗎?”
“嗯。”許島蜻換了鞋把書包放回房間後,出來在沙發上坐著,看了眼敞開的大門。
唐穎從衛生間出來後詢問道:“蜻蜓,我記得之前放了瓶麵霜在這兒,你看見了嗎?”
“沒看見。”她從來的時候就沒在衛生間見過這些東西,不知為何又突然在後麵補上一句,“可能是我媽媽上周走的時候拿錯了吧。”
許島蜻作勢掏出手機,“唐阿姨,你等等,我問問我媽媽。”
“算了不用問了,也不一定,可能是我記錯了。”唐穎擺擺手,“對了,這個手機你還喜歡吧?你爸本來挑了一款黑色的諾基亞,特別老氣,我想哪兒有小姑娘喜歡這樣的款式。就選了這個索尼的新款,滑蓋的,顏色又漂亮,還可以拍照。”
許島蜻啪的一下滑動手機蓋關上,她是年紀小,但不是傻子,唐穎那話裏話外的意思多少能聽出幾分。
“我聽你爸說,你還沒去過曆史博物館,我就想著有時間咱們可以一起去。那個每天特別多的人排隊,但是我有個朋友在那兒上班,可以幫咱們領到票,你覺得怎麽樣?”
“好。”
聽到她沒拒絕,唐穎顯得挺高興,“那就這麽說好了啊,就這個周六吧,那我先回去了。”
許島蜻從進門的時候就在注意那把鑰匙,她沒留下,大概還是許萬東給她的那把。
周六那天早上,天氣陰沉沉的悶熱,像是要下暴雨的前兆。他們先開車去接唐穎,她住得的確很近,開車不過幾分鍾。她早已經在路邊等著,穿了一身米色的收腰連衣裙,搭配一雙同色的高跟鞋,畫著淡妝,很大方得體的打扮。
許島蜻因為早上起床有點頭暈,一上車就進了後排斜躺著,於是唐穎自然地打開副駕的門坐進去。
她打開頭頂的小鏡子理了理頭發,然後用手撥了撥車前放置的小擺件,嘀咕道:“怎麽不轉了?”
許萬東沒在意,“電池可能沒電了。”
“這才幾個月啊,我買的時候老板說可以管半年呢。”
許島蜻和唐穎在後視鏡裏的眼神對上,她把頭撇到一邊。窗外川流不息,周六的早上也全是小汽車,不像戶縣,滿大街最多的是摩托和三輪。
許萬東以前就有輛摩托車,他負責許島蜻的上下學接送。送完她到學校,還要送梁春玉去上班。一到下雨天,無論怎麽擋,坐摩托車上總是能淋到一些的。
許島蜻卻很喜歡這樣的時候,外麵下著大雨,她躲在爸爸的大雨衣裏,前邊貼著爸爸寬闊的背,後麵靠著媽媽溫暖的懷抱,被夾在兩人的中間,一點雨都淋不到。
旁邊偶爾經過一輛小汽車,梁春玉就感歎:“咱什麽時候也能開上四個輪的就好了。”
許萬東就趕緊保證,“等著吧,過幾年一定讓你坐上,到時候天天接你上下班,管它是下雨還是下冰雹,咱都不怕。”
梁春玉被逗笑,隔著許島蜻輕拍許萬東的背,“你就吹吧,反正吹牛不犯法。”
後來許萬東來了西安工作,摩托車放了一段時間後就賣掉了,梁春玉買了輛電瓶車,學會後一直開著它上下班。
許萬東將她們放在博物館門口,自己去附近找地方停車。門口已經排起一條長龍,不少都是背著大包外來的旅客。
“你有去哪裏旅遊過嗎?”
“沒有。”
“該趁放暑假讓你爸帶著你出去玩,上了高中就沒這麽輕鬆了。”見她不搭話,唐穎繼續說道:“不過夏天也不適合出去旅遊,我去年去廣州就玩了一周,被曬黑了一圈,直到冬天才恢複。對了,你們沒吃早飯吧?你先拿著票,我去對麵買點吃的吧,你要喝什麽,豆漿還是牛奶?”
“都可以。”
許島蜻看著她過馬路的背影,拿著票鑽進人群。
爸爸媽媽如果能重新在一起就好了,即使內心常常有這樣的想法,但她也從沒和許萬東講過。他們離婚她很傷心,但她知道不應該因為自己傷心就提這樣的要求。這段時間她也想過,拋去爸爸可能的再婚對象這個身份,唐穎似乎也沒做錯什麽,更何況爸爸也是有點喜歡她的,雖然她們第一次見麵就不太愉快。
可是今晚聽到了洗手間的那番話,她明白唐穎把她當作和爸爸在一起的阻礙和累贅,再到在這一刻,她終於清楚。不隻是唐穎不喜歡她,她也討厭看到唐穎,她們敵視對方。
當你發自內心對一個人抗拒,那無論她說什麽做什麽你都會很討厭,更何況她還故意在自己麵前提到和許萬東一起做過什麽,她們不可能相處得好。許萬東可以再婚,但對象不能是唐穎。
既然躲不開,那就早點解決掉吧,這是許島蜻麵對問題時的想法,所以她答應了去博物館的邀約。
她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和唐穎的見麵。
“你別急,她這麽大了,大白天不會有事的。”
唐穎買完早飯回來就沒見到許島蜻,不過她也沒在意,以為她就是在附近轉轉。直到許萬東停好車過來,她一直沒回來,打了幾個電話也沒接。
“不是讓你們在門口等我嗎?”許萬東一著急,說話也帶上幾分火氣。“她也沒來過這兒,這麽多人。”
唐穎臉色有些不好看,他也顧不上。
一直到擁擠的人潮全部進館後,許島蜻才出來。她臉上被擠得紅彤彤的,額頭上都是汗,一臉歉意地看著他們。
“爸爸,唐阿姨,對不起。我本來隻是想去那邊看看,但是不知道怎麽把票弄丟了,我找了一圈也沒人看到,窗口的工作人員說要等到下午才重新放票。”她聲音越說越小:“對不起,唐阿姨,我不是故意的。”
“嚇死我了。”許萬東拍了拍她的肩膀,“票丟了你說一聲就是了,又不是什麽大事,我還以為你走丟了。”
唐穎也趕緊安慰道:“沒什麽的,咱們下次再來好了。反正都出來了,那去商場逛逛吧,蜻蜓要開學了,看看有沒有什麽要買的東西。”
許島蜻說自己頭疼,想回家睡覺。
許萬東摸了摸她的額頭,“有點兒低溫。”
“是不是感冒了?那買點菜回去吧,我去給你們做飯,吃完飯睡一覺就好了。”
許島蜻沒說什麽,隻看了眼她爸。
“算了,她不舒服的時候吃不下東西。”
回家之後,許萬東煮了疙瘩青菜湯,一人吃了一碗後,許島蜻準備回房間睡覺,卻被他叫住。
“等會兒,我有話問你。”
許島蜻乖乖坐在沙發上,她早等著他問了。
“那票是真的弄丟了嗎?不要和爸爸撒謊。”
她一點都不隱瞞,如實交代:“沒有丟,我送給別人了。”
“為什麽?”
“我不想和她一起去。”
許萬東皺著眉頭,“你如果不想去,之前可以拒絕。這個票是唐阿姨專門找朋友拿的,你這種做法很不尊重人。”
“你和媽媽離婚是不是因為她?”
“不是,離婚...”
“可是你們去年夏天一起去了廣州旅遊。”
“唐阿姨和你說的?”
許島蜻沒說話,就冷冷地看著他。今天唐穎一提到廣州,她就想起去年夏天,許萬東去廣州出過差,還帶了很多她從來沒見過的水果回來。
“我們是幾個人一起去出差。”
許島蜻沉默了好一會兒,說道:“爸爸,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麻煩,”
“誰說你是麻煩了?”
她又避開回答,隻管說自己的,“我想去住校。”
“我問你聽誰說了?”
“就是周阿姨過生日那天,我聽到她們說話。”她低下頭去,聲音很輕,“唐阿姨說我本來跟著我媽在戶縣好好的,不應該來跟你住,你們本來要結婚的,就是因為我,我很有心機。周阿姨還說,”
“還說什麽?”
她低下頭去,聲音很輕,“她說等過幾年我去讀大學就好了,到時候你們會再生個小孩。”
許島蜻發現自己有演戲的潛質,這是她第一次在許萬東麵前有了自己的心機,唐穎說得也不算錯。
她帶著哭腔,“所以我討厭她。”
許萬東悶了好一會兒,才拍了拍她的頭頂。
“不要聽她們的,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不會變。對爸爸來說,什麽都沒有你重要。”
過了兩天,許島蜻在玄關的櫃子裏發現了一把多出來的家裏鑰匙。一直到開學,她也再沒有見到過唐穎。
她想,這場戰爭,到底是自己贏了。